第15章
泠風終于意識到自己床邊有人，陡然睜開雙眸，待看清坐在床邊的人是恒清時，不由一怔。
“尊上？”大晚上不睡覺，他跑到她房裏來，是來吓她的？
“恒清。”恒清輕聲但卻執着的糾正。
泠風受不了他那灼灼視線，移開目光。半晌才輕輕小小的喚了聲：“恒、恒清……”
恒清一笑，伸手撫了撫她的發頂：“待下個月圓之夜，我帶泠兒去凡界看花燈，可好？”
五萬年前那一日，他受天君之邀前往九重天。紫雲送他一直送到山下。
“你要早點回來！”那時，她拉着他的衣袖，嘟着唇重複：“我們說好的，晚上你要陪我去凡間
看花燈，沒忘吧沒忘吧？”
她總是在他耳旁叽叽喳喳說個不停，他又怎麽能忘？
“沒有。”他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低頭吻了吻她的唇，不舍道：“我會早些回來，在家等我。”
可是她卻沒有等他！
九重天宮，天君天後設宴。
天後坐在天君身側，一直覺得煩悶，硬是想借了他的承影劍去觀賞。
他自是不給。可天後卻一再苦求，并且承諾：定會在他離開之前奉還。
天君向來寵她，亦幫着她在他面前求情。
恒清被他二人磨得無奈。化出承影劍，交與了天後。
他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個心軟的舉動，便害了他永生永世最愛的女人。
待他察覺到紫雲有危險時，便匆匆回返。只可惜，終究晚了一步。當他站在她面前時，紫雲卻只是甜甜一笑，叮囑了句：“代我照顧小羽。”
就這樣，在他眼前，灰飛煙滅。
他不明白，為何紫兒在臨死之前會那樣幸福，他也不明白，為何紫兒沒有等他回來。他們分明說好，晚上要一同去凡間看花燈的。
為何一日不到，一切已天翻地覆？
忘了自己站在原地望着她離去的方向站了多久，那時他已經不再覺得心痛，只覺得心空。
一天一地，一心一意的空。
他甚至不知道，在她離開之後，自己應該做些什麽？自己能夠做些什麽。
堂堂五方至尊，東荒大帝。自她走後，竟像個行屍走肉，愈來愈冷漠，愈來愈無情，可是卻愈來愈想她……
“真的？！”泠風一聲驚呼，瞬間将他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他沒有回答，而是猛地伸臂将她抱在了懷中，緊緊的不留一絲縫隙。
她在，就在他懷裏。他再也不會放手，讓她離開。
“真的。”
次日清晨，泠風因要回冥界選孟婆，所以不得不匆匆的離開紫雲山。
恒清又一次送她到山腳。
“路上小心。”紫雲山下，恒清停住腳步叮囑。
泠風一愣，慢慢的才反應過來，原來他不打算陪着她回冥界。
不知為何，有些失望。
她點頭，道了聲：“告辭。”
轉身，離開。
向前走了兩步，她又忍不住跑了回來，恒清似知道她會回來一般，一直站在原地等着她。
“恒清，我……我有事要同你講。”她想了許久，自恒清在狐妖手下救下她，然後又經歷了這許多事後，她總覺得，自己對恒清的感情不大對勁。
“泠兒想說什麽？”恒清笑着問她。
“我……”泠風臉有些紅，尴尬的低下頭想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道：“我……我……尊上莫不是斷袖罷？”
恒清一愣，他是真沒有想到，泠風我了半天，竟問出這麽一句。真真是讓他哭笑不得。
“泠兒以為呢？”他不答反問。
泠風沉默，她怎麽以為？她一身男子裝扮，而恒清又是一個大男人，還整日對她……唉！他莫不
是真的是個斷袖吧？
泠風有些悲哀的搖頭，低低道：“既然如此，尊上以後還是莫要同我說情話了。因為……因為，我是女子。”
尊上知曉她不是男子，定會很傷心吧？
誰知，她的話音剛落，恒清倒仰頭大笑起來：“泠兒難道一直以為，我不知你是女子？”
啊？泠風驀地瞪大眼睛。恒清靠近，低頭在她耳畔道：“我喜歡泠兒。”
不只以前、現在、以後，都會喜歡。
泠風徹底呆住。恒清也不催她，就那樣含笑的站在那裏，等她一點點的慢慢消化。
許是過了半個時辰，她才回過神來，低低小小的道：“我……我想了想，感覺、感覺，我……我也是喜歡、喜歡尊上的。”
她想的還真是久！
恒清沉聲笑起：“我知道。”
他一直知道，她會喜歡他。
“我、我要回去了。”
恒清沒有攔她：“好。”
他不能陪她，因為他要去處理一些事。處理好，他便去尋她。
泠風嘴上說着要走，可突然又有些舍不得。又一次悄悄的擡頭看了眼他。他站在日光下，黑袍裹身，青絲飛揚，滿臉的溫柔寵溺。
泠風想，自己定是又被美□□惑了。她上前一步，拉過恒清的手，承諾：“以後，我也只同恒清拉個手，說個情話。”
說完，小臉早已紅透。也不待恒清說什麽，便匆匆的招了雲，回冥界去了。
恒清站在那裏，遠遠的看着那越來越小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他才收了笑意，換上了一臉肅殺。
傷害泠兒的人，無論是誰，他從來都不會放過。
泠風這一路是笑回去的。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原來心中有個喜歡的人，竟是這般的甜蜜。
到了冥界外，下了雲，泠風突然想一步步的走回冥界。
事實證明，她這一突發奇想很是英明。
因為……剛走出去幾步，她便看到前方不遠處好像躺着個人。幾步走近，蹲下來看了看，還真是個人，而且還是個凡人！
伸手探了下他的鼻息，雖然微弱但還活着。
素手向上一挪至于他的額間，她默念了下術訣，一抹淡淡金光從之間傳入，隐沒在他腦中。
片刻後，那凡人才慢慢轉醒。他似乎沒有想到會在這種地方見到其他人，有些驚訝：“這位公子……”
泠風雖然明白他想問什麽，但卻沒有回答，直截了當的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好好的凡人，不在凡界老老實實的待着，千裏迢迢的跑到冥界門口難道就是為了暈倒？
她的話音剛落，那男子臉上立馬露出一絲悲痛：“在下……在下是來救娘子的。”
泠風柳眉稍挑，救人都救到冥界來了，這凡人究竟是來救人的，還是來送死的？
“你娘子在哪兒？”
“她……她死了。”
泠風了然點頭：“死了安葬了便是，你這般……”
那男子急切的打斷她的話：“不！我對不起她，我一定要救她回來！”
見他如此執着，泠風也不再勸，只是面露疑惑的詢問：“你打算怎樣救她？”
自幽冥之始，似乎還沒有無緣無故放還魂魄的先例。她還真是有些好奇，這個會在冥界外暈倒的凡人想怎樣做。
男子掙紮着從地上爬起，抓過放在一邊的玉簫，信誓旦旦道：“我會在這裏吹上五日五夜的簫。”
吹簫？泠風腦中靈光一閃，她想起來了！似乎在十幾萬年前，上一任幽冥之主也曾碰上過這種情況。黑白無常在她初上任冥王時便已同她講過，她怎麽給忘了呢！
現在憶起，唉！那可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據說十幾萬年前，一個人因為心愛的娘子死去，自己甚是思念，便抱着琴在冥界外跪着整整彈了五日五夜。以此來感動冥王，希望能夠救回他的娘子。
琴聲幽怨凄婉動人，便是鐵石心腸的冥王都被感動的流下了淚水，可冥界不可無緣無故放還魂魄，所以那時的冥王便與那凡人約法三章。
只要那凡人同意這三章，他便放歸他妻子的魂魄。
只可惜，那凡人雖然同意了，卻在邁出冥界之前，違反了他與冥王的約定。最後他妻子的魂魄永墜無間地獄，不得超生……
泠風現在想起來，仍舊忍不住唏噓。
“人死乃天命，不可違抗，我看你……”她想勸他回去，免得最後害人害己。
可那人顯然已經聽不進去：“我不會回去，天命不公，我娘子那樣善良之人，怎麽可能早死？”
說罷，他還憤憤的瞪了泠風一眼，不再理她。
真是好人沒好報！泠風無奈站起，既然他想試，她便給他個機會，看看這最後，結局究竟會如何。最後低嘆一聲，閃身進了冥界。
她曾答允白無常，只讓她暫代孟婆兩日，而今已經多過了半日，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那裏乖乖的舀湯。如果在，那自然是好，如果不在……
泠風腦海中瞬間閃現出大量魂魄堵住奈何橋的場景，她不禁一顫，太恐怖了！
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先去奈何橋上看看比較好。腳步一偏，大步向奈何橋的方向走去。
橋下空空如也甚是清爽。小白真真是太貼心，沒想到竟然這樣的任勞任怨，多過了半天，她還在這裏堅守着。
不錯不錯，泠風心情大好。
只可惜上了橋，那好心情便瞬間被震驚取代了。
天！那個站在奈何橋上，滿臉黑青一身黑衣的，不是黑無常麽？
白無常呢？她跑到哪裏去了，怎麽讓小黑在這舀湯？自古以來，這冥界就只有孟婆沒有孟公啊！她可從沒想過要把孟婆湯變成孟公湯！
黑無常随意的向前一瞥，正巧看到了站在橋頭若有所思的泠風。他幾步奔近後，腿一彎直直的向她跪了下去，哀怨的叫了一聲：“王上！”
泠風眉頭一皺：“起來說話。”
黑無常沒有聽話，反倒雙臂一伸，抱着泠風的大腿開始哭嚎：“王上啊！您可終于回來了，救救
我吧！”
泠風手一擡，将黑無常扇出幾米遠：“有話好好說。”
什麽時候，小黑也變得喜歡動手動腳的了？
泠風只是動了小小的法，小黑退後幾步便穩住了身形。
“白無常呢？”
“小白、小白因為她和新來的女魂打了起來，所以被離洛大人關起來了。”
打起來了？！不會吧！且不說小白性情溫和，向來與人無争，重要的是，她深知冥規，而且自己也那麽大的歲數了，怎會平白的與新魂不和，最後鬧到大打出手的地步！
這可真是匪夷所思。泠風轉身，打算去問個明白，但在下橋時，還不忘對着黑無常吩咐：“小黑，你就再舀個一天兩天的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