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泠風這一睡,便睡了整整三日。

睜開雙目,第一眼就看到了負手站在窗邊的恒清,盡管沐浴在暖暖的日光下,可他的身影卻依舊那樣落寞悲傷。

“恒清……”她掙紮着從床上起身。

聽到聲響,恒清轉身走回床邊坐下,攬她在胸前:“好些了麽?”

一向低沉的聲音,竟然染了些疲憊的沙啞。泠風心上一痛,偏頭對上他的眸子,見他眼中血絲密布,不禁更加心疼。

“好多了。”她故作堅強的一笑,蒼白的臉色驀地刺痛了他的眼。

他伸臂攬緊她,頭埋在她發間:“對不起,風兒。”

泠風挑眉,他怎麽喚她“風兒”了?而且……他又沒做錯什麽,有什麽好歉疚的?

片刻後,恒清松開她,順手将放在床頭的粥端了過來:“餓了麽?”

她“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恒清是把她當成凡人了麽?她是仙,仙怎麽會餓呢!

不過……泠風調皮的眨了眨眼睛:“你喂我。”

他喂,她就勉強吃一些。

“好!”恒清一口應了下來。拿起湯勺舀了一口粥,放在唇邊吹了吹,涼了些才送到她嘴邊。

半晌,泠風都沒有張口,她只是直直的盯着眼前的人,眼睛一眨不眨。恒清被她看的有些手足無措。

“這個……風兒……”

泠風打斷,聲音冷冷的,不帶一絲情緒的質問:“恒清呢?”

他不是恒清,眼前的人根本不是恒清!即便是長的一模一樣,那也不是他!

“風兒,我就在這兒。”那人肯定說道,目光執着。

泠風嗤笑:“他從不會喚我風兒!”說完一手佛開他遞過來的粥,掀開被子下床。

既然恒清不在這,那她就去找他!

“你去哪兒?”身後的人一把攔住她。

“放手!”泠風掙了半天愣是沒有掙脫,許是因為自己大病初愈力氣不繼,身子驀地一軟險些跌在地上。

幸好那人及時出手,扶住了她。

“放開我!”她怒氣沖沖的說道,雙手結伽,剛要動法,卻被那人一把攔住:“以你現在的樣子,還想用法術?”

“你……”泠風一急,眼淚順着蒼白的臉頰滑下,此刻的她顯得更是虛弱。

抱着她的人低聲一嘆:“風兒,莫要再胡鬧了。”

這個聲音?泠風一怔,僵硬的擡頭,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張俊逸卻不失威嚴的面孔,不可置信的道:“中原大帝?!”

“你啊……”昌黎将她抱起,動作輕緩的放到床上,有些無奈:“我們不過才離開幾萬年,你怎的就将自己弄成了這幅樣子?”

一句話裏,有責備,但更深的卻是心疼。

“我……”她顫着嘴唇,剛吐出一個字,卻猛地記起自己跟大帝根本就不熟,連認識都算不上,大帝他老人家莫不是也同泠月一般,認錯人了吧。

“尊上,您……”

“想說本帝認錯人了?”昌黎慈祥一笑,擡袖擦去她臉上的淚:“風兒先将養幾日,等身體好些再說。”

看她那虛弱的樣子,他真的是心疼不已。

剛要起身,袖子又被拽住:“尊上可否告知小神,恒……東荒大帝他現今人在何處?”昌黎在這,那麽她仍舊在中原,可是為什麽她病倒恒清會不在?他,究竟去哪裏了?

“他……”昌黎眼中閃過一抹異樣,但又很快的恢複正常,他坐回床邊拍了拍她的頭,笑着道:“怎麽一會不見,見惦念上了?”

話音剛落,泠風臉上一紅。

“我、我……”

昌黎笑得愈發開心,伸過手來在她額間點了點:“東荒大帝諸事繁忙,過兩日便會回來,風兒且先安心靜養。”

諸事繁忙麽?也是,想她一個小小的冥王有時也是忙得緊,更何況他是一方帝尊呢?他許是要比她忙上千萬倍吧。

過兩日,可這兩日究竟是幾日?昌黎離開後,泠風從懷中摸出一直随身攜帶的小泥人,前前後後的看了半天,臉上的笑終于越來越淡,然後消失。

那時,恒清拿着她的泥像說不及泠兒時,她還有些疑惑。而今她終于明白。

确實,不及恒清。就算是一模一樣又怎麽樣,終究沒有他的神采,終究,不是他。

對着小泥人又發了半晌的呆,腦中忽然冒出一奇異的想法。她曾對着水杯施法,便能在水面上看到離洛的身影。那麽現在她若是對着小泥人施法,是不是也能尋到恒清。

無聲一笑,将小泥人放在胸前,然後閉眼默念,手向着泥人輕輕一點。

沒有反應?怎麽可能!又試了幾次,都沒有反應。

怎麽會這樣?她轉身,對着不遠處桌上的水杯伸出手,那水杯竟然也一動不動!

猛地從床上坐起,她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的雙手,她的法力呢?雖說自己的法力不高,但怎麽也不會什麽也做不了。

法力呢?她的法力怎麽會使不出來?難道……強自鎮定下來,她要好好想一想。

醒來時昌黎大帝扶着她,喂她吃了粥,然後下床直到他把她又放回床上,一切都很正常,沒有哪裏不對。

突然,她睜開眼睛,大帝曾在她額間點了點,手不由自主的撫上額間,一股怒氣湧上心頭。

大帝他,竟然将她的法力封了!

風兒且先安心靜養,他說。可是在他中原地界且還在他府上,難道還能有什麽妖魔來騷擾她?雖說她現在的身子确實不宜動法,但是她不用就是,何須封了她的法力?

封了法力的她,便如那凡間的女子一般,柔弱到根本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為什麽?究竟為什麽要這樣做?

是夜,月明星稀。

泠風在房內整整躺了一日,一點睡意也沒有。無聊之餘,只能抓着小泥人,自言自語。

“你在做什麽?”她問小泥人。

手上一動,那小泥人晃了晃,她壓低聲音學着恒清的樣子:“我在……想泠兒。”

剛一說完,泠風頓了頓,嘟着唇抱怨:“是我在想你,你知道麽?”

窗外隐隐傳來嘤嘤哭聲,她本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哭聲卻一直斷斷續續,綿延不絕。

這麽晚了,究竟是誰在哭?

披上外袍下了床,緩步走到門外,凝神辨了辨,才聽出哭聲是從東南方向傳來,循着聲音慢慢走了過去。

那人立在花叢中哭泣。

直到自己站在她的身後,泠風才猛地醒悟自己實在是太唐突了。剛要俯身下拜,正巧帝後轉過身來,四目相對,帝後一愣。

“小神拜見帝後。”泠風壓下心頭慌亂,急忙拜了拜。

帝後連忙講堂扶起,拉着她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打量一番後關切問道:“好些了麽?”

“回帝後,小神好多了。”

帝後一笑,伸手倒了杯茶端到她面前:“風……冥王何必如此客氣。”

泠風接過茶杯,但笑不語。

帝後仍舊目不轉睛的看着她,泠風雖然有些不自在,但卻也不好開口,眼角餘光瞥到有什麽在閃爍。好奇的望去,竟然看到帝後臉上點點淚珠,在月光下晶瑩閃爍。

她一怔,不由自主的想去擦掉她的淚,可是手伸到一半才發覺失禮,連忙收回手來。

帝後也不惱,倒是有些失望,随手摸出塊帕子來,随意的擦了擦。

“冥王可有聽說過我的女兒?”

當然聽過!當初她還是因為聽聞她女兒長得甚是美豔,所以不希望恒清來呢!

“自然,素聞帝姬傾城之貌,容色無雙。”

“那……”帝後拖長了聲音,輕聲問道:“冥王可知她的閨名?”

泠風挑眉,這個她還真不知道!其實就連中原大帝的名諱都是她聽恒清說的。

“她名喚泠風。”帝後話音剛落,成功的看到泠風喝茶的手一頓。

泠風幹笑兩聲:“不想小神竟有幸與帝姬同名。”

說完,她一仰頭喝盡杯中的茶。或許,泠越也是因為她們同名,才會認錯人的吧。

帝後眼中的光芒終于暗了下去。她頹然起身,撫着身後的點點鈴蘭,回憶道:“當年,我整整懷了她三年,才好不容易生下她。其實,昌黎他并不喜歡孩子,我猶記得……”

帝後說,她猶記得當時昌黎抱着他們的女兒,說到:“我會愛她,只因她是你為我而生的。”

當時,帝後真的是很憤怒,那也是他的孩子,不是麽?

說着,帝後似有流下了眼淚,她擦着淚痕,無奈一笑:“可是,直到後來風兒長到這樣高,”她用手比着到她腰間的位置,“昌黎卻越來越喜歡他這個小女兒了。”

帝後指着身後的鈴蘭,道;“當時風兒只有十歲,看着滿院的花花草草很是不喜,于是便趁着昌黎一日去赴天君之邀,将這些花草拔個精光。”

泠風一笑,竟不想帝姬兒時還這麽調皮。

“後來昌黎回來,勃然大怒,将風兒自己扔進思過室罰她面壁思過十日。那時我真是又心疼的要死,風兒從小就怕黑,将她自己關進去,晚上可怎麽過……”

泠風靜靜的聽着,眼眶滿滿濕了。她沒有娘親,可有時也會禁不住想,如果自己也有這樣一個娘親,為自己擔心為自己流淚,該多好。

可惜,一切不過是奢望。

“後來呢?”

“後來,”帝後突然笑了出來,“後來我才發現昌黎其實是刀子嘴豆腐心。”

“他每日都會趁着風兒睡着後進去陪她,在她醒來之前出來。而且,他還細心的将風兒留下的許多鈴蘭種子種在了這裏。”

“所以,而今這滿院的鈴蘭,與其說是風兒種的,莫不如說是昌黎種的。”

泠風心上一動,竟不想如此威嚴的大帝,還做過這樣的事情。想來他是真真疼愛帝姬到了極致。

帝後坐回她身側,似乎同她說了這些,心情好了許多。

她看着泠風輕聲笑道:“後來我問昌黎,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孩子麽?而今這滿院的花怎麽解釋?”

說着,她略一停頓,問泠風:“冥王猜猜,他是怎樣回答的?”

泠風偏頭想了想,然後才不确信的道:“大帝他可是說‘怎麽會不喜歡?風兒可是本帝的女兒?’”

怎麽會不喜歡,風兒可是本帝的女兒!

帝後一怔,果然,父女連心麽?

便是什麽都不記得了,風兒還是能夠猜到他當時說的話,而且,一字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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