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東荒，紫雲山。
恒清坐在鈴蘭花叢中，閉着雙目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從未間斷過。
“大帝可有興趣同我聊聊？”當時在中原，泠風起身去找離洛，去了許久都沒有回返，他有些擔心就離席去找她。只是，在路上碰到了換好衣衫的淩霄。
他從來沒有興趣同她多聊，所以看也沒看她就從她身旁走過。
可是淩霄卻不識好歹：“大帝難道不想知曉紫雲的真正死因麽？”
她好大的膽子！恒清身形一閃出現在她面前，沒等淩霄反應過來，她已伸手扼住她的脖頸，冷聲道：“別以為離洛能救你一次，便能救你第二次。”
泠月醒轉後告知他一切。第二日送泠風下山後便去了北川。傷害紫雲的人，他從來不會放過。所以淩霄必須要為自己做出的事付出代價！
五方之內，東荒為尊。不只因他是上古之神，還因他的法力根本無人能及。便是離洛、玉峰聯手，都未必能夠贏得了他，更何況一個小小的淩霄。
所以，不出一招，淩霄便敗在他的手下，只是他沒想到離洛會來，更沒有想到，離洛會用自己在冥界五萬年的陪伴，五萬年的法力，來問他要一個人情。
因着他救了紫雲一命，所以一命換一命。
他饒了淩霄。
“大帝以為……是我害了紫雲麽？”淩霄用盡力氣才擠出這樣一句話來。
恒清眸光一閃，一把将她扔回地上，淩霄雖然重重的跌倒，但是卻得意的笑起：“害死她的，不是我，而是……”她說着顫顫的伸出手，指着恒清：“害死她的人，是你。”
恒清雙目微眯，眼中的冷酷駭人的緊。
淩霄慢慢從地上站起，嘴角勾起抹嘲諷：“那是情劫，大帝難道沒有發現麽？”
“啪”的一聲，手中的杯子盡碎。恒清微睜了雙目。
那是情劫，你便是她的情劫。
北川的鎮川之寶乃玉劫盤。唯有北川大帝方能使用。啓動後可查到那人即将面臨的天劫。淩霄笑着祭出玉劫盤，挑釁問道：“大帝可想看看，今世的泠風是怎樣死的？”
“住口！”恒清怒不可遏。若非他要親眼确定，他早動手讓她灰飛煙滅了。
玉盤開啓，浮現的竟是當日恒清帶着蕭夫人進了連心鏡後，蕭家的情景。
他一怔，眉頭緊鎖。親眼看到自己設下的結界被攻破，泠風在奮力抵抗。
下一刻，他不由得睜大雙目：“火麒麟！”
“大帝果然好眼力，修行已有數萬年的火麒麟，竟然入了魔。”
麒麟天火向來威力無比。而入了魔的火麒麟噴出的天火，比無間地獄中的冥火還要陰毒上千倍！
可泠風竟然為了保護連心鏡一鞭抽散了這天火。恒清雙拳緊握，眼睜睜的看着幻象中那一簇天火沒入了她的額間。
眼中一抹心疼閃過。他的傻泠兒，為了保護他，竟傻的連命都不要了麽？
突然間，畫面陡換。
那幽暗無比之地，應是冥界，可那身處烈火中的人……
“怎會這樣？”恒清驀地心慌意亂，眼前閃的滿是紫雲灰飛煙滅前，烈火焚身的情景。
他知道，幻象中的那人，不是紫雲，而是泠風。
“怎麽會這樣？”淩霄狠狠一笑，“自到了中原後，泠風前世的記憶便開始慢慢複蘇，前世的天劫也會随着她的記憶再次觸發，所以……”
所以在她全部記起的下一刻，天劫也會随之而來。而那麒麟天火又怎麽會放棄這個機會？記憶恢複中，泠兒會痛苦萬分；記憶恢複後便會應劫，灰飛煙滅。
淩霄揚袖收回玉盤，走近恒清，紅唇覆在他的耳邊，道：“想必歷過情劫之法，沒有人會比大帝更清楚罷？”
說罷，他仰頭長笑，緩步離去。
歷過情劫之法麽？
不知何時，恒清又化出一只酒杯，就喝得越來越急，直到……手被人握住。
“別再喝了。”一早恒清回來就一直坐在這裏喝酒，她看着真的于心不忍。
恒清手上一動掙脫辛瑤的手，繼續喝着。
“尊上！”辛瑤忍不住出言制止，“為何不告知她真相？”
話音未落，恒清已經緊握上她的手腕，聲音肅殺：“不許告訴她！”
喝了這許久，他的眼中依舊清醒冷漠，絲毫沒有醉意。
辛瑤苦笑：“就算這樣做，她也不會不愛你的。”
同是女子她太明白，那種早已刻入骨髓的愛，根本不可能因為這樣的小事而磨滅。反之，或許那愛，會比以往更加的瘋狂增長。
恒清默然，半晌才放開她，道：“所以我才會娶你。”
離洛已經回了北澤，而辛瑤管理北澤數萬年，将那裏治理的一派祥和，她的能力毋庸置疑，所以讓她來打理東荒事物，定也不在話下，
辛瑤低低笑起，可眼底淚珠卻已泛濫：“當年他救下我，我以為自此便有了依靠。哪知他卻為了心愛的女人，将北澤一切都交與了我。而今，”她看向恒清，“而今我嫁與尊上，尊上也要為自己心愛的女人把東荒的一切交給我，是麽？”
多不公平？不是麽？可他卻沒有選擇，有生以來第一次，恒清眼中滿是歉然。
“大帝你知道麽，我有多羨慕當年的紫雲。”
當年的紫雲，雖然是被騙但是仍舊癡心不悔的付出了性命，自此大帝曾念她五萬年，尋了她五萬年，就只為與她再續前緣。
“我也希望自己是他的劫。”她滿臉淚痕，固執的看着北方，“大帝，若我為他而死，他是否也能将我記在心中？”
“我不求他将我放在心中千年萬年，”辛瑤低下頭癡癡笑起，“哪怕他能将我放在心中一瞬，我便心滿意足了。”
恒清看着她，良久将她輕輕的攬在懷裏。辛瑤，他已經認識了數萬年的辛瑤，自始至終在他眼中不過是個孩子罷了。而今竟然讓她那雙柔弱的雙肩背負上這樣多的東西。
他不忍，但卻無奈。
“離洛會後悔的。”他沉聲對她道。千萬不要那麽做，若辛瑤死了，他敢保證，離洛他定會後悔永生永世。
辛瑤一愣，而後再也忍不住在他懷中，放聲大哭。
夜已深。
泠月一人坐在庭內，拄着頭不知在想什麽。
泠風拿了件衣袍披在他身上：“小心着涼。”
泠月回神，拉着她坐在自己身側，然後定定的看了她半晌，才叫了聲：“阿姐。”
“想什麽呢？那麽出神。”泠風輕問，眼睛一眨調皮的問道：“可是想念九盈了？”
話音剛落，泠月差點沒從石凳上翻下去。他黑着一張臉，瞪她：“你要再提她，我就不認你了。”
果然是對歡喜冤家，泠風無奈笑笑：“不提便不提，只怕将來我不提，某人也會……”
“阿姐！”泠月一聲怒吼打斷她的話。
泠風住了口，雙眸凝視他久久，擡手摸了摸他的頭道：“我一直想着，若我真的是你阿姐,便好了。”
有那樣的阿爹阿娘，有這樣可愛的弟弟一定會很幸福。
“你本來就是我阿姐。”泠月擰眉，又一次确定道。
她笑笑，不置可否。
“小月，我今日做的糕點，你一塊都沒有吃。”
今日不吃，以後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吃到了。不知道為什麽，泠風總有一種此番前去，定是再也回不來的感覺。
“因為太難吃。”泠月撇了撇嘴，毫不留情的打擊她。
她是他阿姐，以後她總會做糕點給自己吃的，所以他不怕，或許明日他就能夠再吃到阿姐做的糕點。等到那時，他再對阿姐說：“有進步，做的很好吃。”
出乎意料的泠風并沒有拍他，反而伸手将要從他身上滑下的衣袍替他向上拉了拉，溫柔的月色下，她眼中不舍那樣分明，可泠月卻大意的沒有發現。
半晌後，泠風站起身似要回房。走出兩步後，她背對着他，喚了聲：“小月？”
泠月挑眉：“怎麽了，阿姐？”
“沒事。”泠風擡手，拂下從眼中滑下的淚，聲音有些壓抑的輕顫：“早點歇息。”
說罷，頭也不回的閃身進了房。
泠月心上一跳，突然有些害怕，可這害怕究竟從何而來，他弄不明白。
又在庭中坐了許久，他才緩緩起身。回房時，路過阿姐的房間，他的腳下一頓。驀地想同阿姐說些什麽。擡手剛要敲門，屋內的燭光卻正在此時熄滅。
他笑笑，收回手回了房。
終究沒有發現，泠風屋內黑暗之下，早已空無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