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時光如飛,秋葉染黃,紅葉似火,勞山脫去綠色的舊衣,為自己塗上了絢麗的秋色。

紅的黃的秋葉翻飛如花落,一陣風緊,傾波湖上便是一陣葉雨。

秋意深濃,那霸占了傾波湖半壁江山的碧葉紅蓮卻依舊開得絢爛。

胡四橫卧于水面,衣衫白發滴水不染,臨風未動,面前水上浮着一張大荷葉,葉上托着小巧玲珑的酒壺酒杯。

近旁一朵紅蓮,花大如輪,三娘側身坐于花心蓮臺上,裙下赤足,足尖輕輕地撩動水波。

大團大團的陰雲在空中聚集,湖面上蜻蜓低飛。

胡四抿了口酒:“要下雨了。”

***

白楚才終日在山間徘徊,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勞山秀林幽谷之中,白楚才也曾看見過無數觀宇。但是當他朝着這些觀宇趕過去的時候,卻發現無論怎麽走也到不了目的地。

有觀宇說明有人煙,接近不了觀宇,白楚才就在這些山頭附近打轉。可是無論他怎麽找,還是一個人影都見不到。

一座觀宇是如此,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可是沿途發現的所有道觀都是這樣,白楚才再遲鈍也明白過來,這些地方是在拒絕他。

他就只好離開,繼續在山裏搜尋。

這一天,他正在攀爬一座陡峰,突然發現,前方雲霧之後,隐隐約約顯出一座道觀。

他精神一振,加快速度往前趕去。

他突然看見道觀門前有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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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人一坐一跪,坐着的那位赫然是個青年道士,素發披肩,盤膝坐在一方蒲團上,另一個人跪在他面前,從白楚才的角度只能看見背影。

為表誠心,白楚才化為人形。

那閉着雙眼的青年道士突然睜開眼睛,目光無悲無喜,只是淡淡地往白楚才這邊一瞥。

白楚才頓時覺得寒毛森立,雙腳重逾千鈞,一步也邁不動了。

青年道士手中的拂塵揮了一揮,白楚才眼睜睜看着不遠處的道觀和道士的身影如晨光中的霧氣般消散。

他的心高高懸起,急忙喊道:“等一下!”

那跪着的男子猛地回過頭來,看見白楚才,詫異地喊道:“白兄弟?”

道觀與道士已飄渺無蹤,白楚才的沮喪之情溢于言表。

“白兄弟。”那跪着的男子又喊了他一聲,白楚才朝他看去,也露出驚訝的表情:“王大哥!”

那一日淄河翻船,事出意外,衆人自顧不暇。王七和許魚游上岸,才發現白楚才不見了。

許魚帶着附近的漁民,幫着王七沿着淄河搜尋了兩日,全無白楚才的音訊。

王七想着白楚才是妖怪,應該不那麽容易淹死,也許是遇到了什麽其他的事。他一個人繼續上路,終于在半個月前來到了勞山。

他在勞山中日夜苦苦尋覓,終于五天前在這座山峰上遇見了方才那位青年道士。

王七懇請道士收他為徒,道士并未答應,所以王七才在此長跪不起,懇求道士回心轉意。

白楚才和王七彼此敘過別後情景。聽完王七說明他在此長跪的原因,白楚才一撩衣擺,也直挺挺地跪下來。

他就不信,偌大一個勞山,會沒有一個道士願意收他為徒。

***

風動雲湧。

遠處的天邊一陣隆隆的雷聲過後,大雨從天而降。

閃電撕裂天空,照亮了山峰上單薄的身影。

大雨劈頭蓋臉地砸下來,白楚才本想施法擋雨,但是他已經在這裏跪了十天十夜,不眠不休,水米未進,精力體力都已強撐到極限,法術施展了不到一會兒就覺得眼冒金星,差點沒暈過去。

幾天前那道士突然出現,白楚才十分驚喜,以為自己終于有了機會。結果對方一開口,便是勸他離開。

白楚才當然不肯,那道士便不再理會他,帶着王七離開了。

他現在全憑着一股倔強支撐着。他沒有發現,他心中其實已經隐隐約約相信剛入山時遇到的白發人說的:勞山沒有道士會收他為徒。雖然他想成為道士的理由很荒謬,但卻是真心的想成為道士。白楚才将青年道士當成了救命的稻草,只要還有一線希望,他就絕不會放手。

秋夜的暴雨嘩嘩地沖刷着勞山群峰,冰涼密集的雨水中,白楚才渾身濕透,眼睛也睜不開,冷得直打哆嗦。

一柄紙傘忽地在頭頂撐開。

白楚才一驚,四下環顧卻什麽也沒看見。

***

雨打竹梢,萬竿煙雨。

竹林之中隐着一帶竹籬,裏面口字型立着三間茅屋。

右手邊的一間裏,季冬推門而入,屋內燈光明燦,仲離捏着一柄精光四溢、薄如蟬翼的長劍,正在燈下悉心擦拭。

季冬見他衣裳染有潮氣,随口問道:“你出去過了?”

仲離道:“屋裏悶,出去随便轉轉。倒是師兄你,今天訪東明天拜西,真不知道你哪來這麽多朋友。”

季冬不以為意地一笑,将傘一抖,收幹上面的水珠。

他将傘擱回常放的櫃子,打開櫃門發現裏面空空如也。

“你的傘呢?”他問仲離。

“一把破傘,早忘記丢哪了,改明兒再弄一把就是了,有什麽大不了的。”仲離臂一舒,劍尖如蛇信吞吐,将燈上火焰斬成兩截。

***

迷迷糊糊地在床上輾轉,白楚才覺得渾身沒有一處不疼。他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全然陌生的擺設。

這好像是一間普通的民房,屋內靠牆擺着一個矮櫃,幾個箱籠,然後就是他身下那張硬板床,再沒有別的東西。

有人端着碗水進來,白楚才一看是王七,愣了一愣,心中暗暗驚喜。

難道這裏是道觀裏面,那個道士放他進屋,是不是終于同意收他為徒了?

王七把水碗遞給他,移開目光不敢對上白楚才的眼睛:“白兄弟,你之前在大雨裏暈了過去,師父讓我送你下山……這間房是問山腳下村子裏一個老鄉借的,我之前路過這裏就是在他家借宿……這碗水是師父吩咐的,你身體虛弱,喝了能好受些……”

白楚才的目光暗下來。

接過水碗,清澈的甘露在碗裏散發出清甜的淡香,只是聞聞已覺得生津止渴,神清氣爽。

白楚才閉上眼睛,低頭湊到碗邊一口一口地往下灌。

幾點晶瑩的水珠打濕了睫毛,滴落到碗中。

一碗甘露令他恢複了力氣。

此時天色未明,太陽出來之前,王七便已趕回山上,臨走之時囑咐白楚才好好休息,勸他不要繼續固執,天亮之後離開勞山。

白楚才睡不着,爬到房頂上吹了半宿冷風。

縛着紅線的桑葉在掌中輾轉,猶豫了好幾次,白楚才還是将桑葉收了回去。

季冬說過,等他成為道士之後,會來跟他見面。

現在不過是遇到一點挫折,還沒到絕望的地步,這就向季冬求助,豈不是顯得自己太沒用了。

遠遠傳來幾聲雞鳴,過了一會兒,東方的天空泛起魚肚白。

白楚才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被夜晚的寒氣侵蝕的四肢,跳下屋頂,跑到了一條環繞村莊的小溪旁。

溪水從勞山深處潺潺流出,滋潤着沿途大地。

一粒小小的蓮子從白楚才掌中落入水面,他輕呼三聲“荷花三娘子”,一陣漣漪從蓮子入水處漾開,蔓延出無數碧葉紅蓮。

翠綠的葉盤托着紅蓮飛向半空,很快,這些離開了水面的荷花荷葉在空中搭起了一條蜿蜒的走道。

白楚才踏上荷花鋪成的道路。

萬頃碧波,風動荷塘。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給萬物鍍上了光華,橫卧于萬頃碧波上的男子,一頭白發沐浴在光芒中宛若流金。

***

數月之後,勞山青玉林,差點被狂暴狀态的白楚楚一把火點了。

仲離和季冬與白楚楚大打出手。大白天的,竹林裏狐火亂飛,茂密的修竹一挨上火就着,兩個道士又要打架又要滅火,一時之間焦頭爛額。

仲離高聲問白楚楚為何無理取鬧,白楚楚反質問他二人:“我讓你們送我小弟到勞山,為何如今音訊全無?”

仲、季二人大感意外,白楚才拜師不成,被鏡月道長派人送下山一事他們早已知道,但也僅此而已,白楚才下山之後去往何處,兩個人都不知道。

他們如此對白楚楚解釋,白楚楚不依不饒。

“我原想着,道士雖然可惡,勞山之中這些牛鼻子倒不至于是非不分,太過為難小弟。如今看來,竟是我想錯了。”白楚楚暫且收了神通,看向仲、季二人,十分失望地道,“我當日将小弟托付給你們,就算我瞎了眼看錯了人。”

白楚楚離開了青玉林,季冬嘆了口氣,對仲離道:“看樣子,白姑娘不找到她弟弟是不會罷休的,勞山是要亂上一段日子了。恰好上月,東海有故友來信,不如你與我一同去,倒也樂得清靜。”

他這番話裏全無為白楚才擔憂的意思。雖然并不讨厭白氏姐弟,但是季冬并不認為修道之人與妖精牽扯過多是件好事。論起交情,本就是仲離與白楚楚結交在先,白楚楚信任仲離也甚于他,這件事就算要管,也輪不到他頭上。

仲離如何不了解這位師兄這說得好聽是冷淡說得難聽是冷酷無情的性子。

他一直想不通為何世人對師兄的評價都是溫柔可親而對他的評價則截然相反。

就因為師兄笑得好看?

仲離搖了搖頭:“師兄,我覺得楚楚說得沒錯。白小弟本是她托付給我們的,我們沒照顧好他就是沒盡到責任,如今人姐姐上門要人,我們雖然還不出人來,至少也該盡心幫忙找找才是。”

季冬不語,臉上的神色很有些不以為然。

仲離見勸他不動,想了一想,又說道:“其實要找到白小弟倒也不麻煩,他入山之前,師兄不是給過他一片紅線桑。他既然一直未曾動用過這個術法,只想必仍帶着這片桑葉。只要能查到桑葉的下落,應該就能找到他了。”

季冬露出無奈之色,終于點頭答應,複又責備仲離:“要不是因為你,如今哪裏會有這麽多事。”

當日山腳下,要不是仲離一直在暗地裏催他給白楚才一些防身的東西,他又怎麽會折那片紅線桑給他。

作者有話要說: 青年道士(鏡月道長)-《勞山道士》

換了專欄圖,依舊是緣來如是大人出品~于是依舊打滾賣萌求包養~看倫家可愛的包子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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