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婚宴

二月初六。

臨安城的菱花巷內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這一日正是許仙成親的日子。

白素素與陳青、邱靈早早便到了許仙府上,将賀禮交給門口的小厮。又看着許仙迎着新婦進了門,便在人引導下入席落了座。

白素素與陳青閑話幾句,低頭飲茶。陳青無事,轉眼看向邱靈,一看之下不由一樂,道:“邱靈,你看錯地方了。”

邱靈入席之後無事可做,正向着新房方向張望,聽陳青搭話,心不在焉道:“什麽看錯了?”

陳青扳過他的腦袋,示意道:“夥房在那邊。”

邱靈一呆,繼而扁嘴,“我才沒有想着吃。”話畢向陳青“哼”了一聲,轉向白素素問道:“大哥,那許師父進去半天了,怎麽還不出來?”

白素素一笑,“新人進門,還要在房內坐虛帳、喝交杯酒,行合髻之禮,怕是還要再等一刻才能出來。”

白素素三人所坐席位之上皆是與許仙相熟之人,自他們三人入席時起,便已有人看了他們好幾眼,此時忽然有人搭話問道:“這幾位公子,你們也是許大夫的友人?”

白素素轉向那人,含笑答是。

那人一笑,“我叫杜九,與許仙在益生堂共事已有五年,不知閣下是?……”

白素素微微笑道:“在下白素,與許公子是舊識。”又将陳青、邱靈一一介紹給那人。

幾人見了禮,那杜九又将桌上另幾人向白素素三人引薦了一番,衆人寒暄幾句。不一會,便有婆子小厮上來布菜擺酒。

杜九捧起酒杯,向白素素道:“今日托許大夫的福,使我等與白公子三人相識,說來也是緣分,依我說便先幹了這杯,共賀今日之誼。衆位請。”說着向桌上衆人舉了舉酒杯,一飲而盡。

白素素端起酒杯看了一眼,微皺了皺眉頭,只略沾了沾唇便又放下。桌上有人眼尖,見她不肯多飲,不滿道:“敢問白公子,文人喝酒可都是這般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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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素一怔,“并非……”

那人也不等她說完,又道:“既非如此,為何白公子卻不肯飲盡?想是……瞧不上我們這些商號學徒?”

那許仙自幼便被其姐送入藥堂,幾年來所交之人除藥堂夥計便是坐堂大夫。那店主、大夫已被另安排在一桌,唯有白素素一行三人卻不知為何被安排得與夥計坐到一起。

白素素原身本為女形。南宋酒水純度雖然不高,但多喝易醉,且有後勁,她因有所顧及,不敢多飲,此刻她見那夥計微有惱意,略一思忖,歉然道:“在下自幼便有怪病,只要多沾酒水,身上便會發出紅疹,奇癢難耐。并非在下不願與衆位共飲,還望見諒。”說着舉起茶盞,“在下願以茶代酒,向衆位賠罪。”話畢将那茶水一飲而盡。

白素素放下茶盞,見那夥計仍是皺眉,又想了想,便伸手去拿那酒杯,未料卻被陳青搶了先。

陳青抄起她面前酒杯,起身向那夥計笑道:“我與我家兄長一同長大,他自小便有如此怪症,确是碰不得酒。這位兄弟莫惱,這酒由我來代飲就是。”說完一仰而盡,又将杯底向在座衆人亮了亮,複又坐下。

那夥計見狀略展了眉頭,笑道:“還是這位兄臺豪爽,來,我再敬你一杯。”

陳青也不相辭,端起酒杯便喝了個幹淨。

那人哈哈一笑,再斟一杯,道:“無三不成禮,咱們再飲一杯。”

白素素不由微微斂眉,向陳青搖頭,那陳青與她對視一眼,一笑,舉起酒杯一口仰幹,向那人道:“在下最嗜飲酒,只因酒品不好每每被我兄長勸誡,已是許久沒喝得如此痛快了。來來來,咱們再幹一杯。”

那人一笑,“什麽酒品不好……”

陳青狀似無意,接道:“上次喝醉之後,我便将那陪我喝酒之人打了一頓。”見那人呆愣,笑道:“其實也沒什麽,只因在下喝得多了便愛與人拼酒,若是不陪我喝,我便當他是瞧不上我,誰勸也無用。”

那人呆怔怔看了看陳青身高,又看了看陳青手中酒杯,讪讪笑道:“既是兄長相勸,那便還是少飲為好。”話畢便轉過頭裝作聽別人閑談去了。

陳青一笑,偏頭看向白素素,低聲道:“貪杯誤事。”話畢又挑了挑眉,看得白素素不由一笑。

幾人又閑話一刻,便有人看見那許仙從新房內出來捧了酒杯挨桌敬酒,那人向許仙方向望了一陣,嘆道:“去年此時許大夫還與我們共職,不過轉眼他便開了自己的藥堂,真是真是令人稱羨。”

一人好奇道:“說到藥堂,我聽說那許大夫是受了家裏親戚資助,才開的保榮堂?”

杜九道:“的确,聽說許大夫的親戚長居外鄉,與他家已是失散多年,半年前那人到臨安來辦事,特特尋到他們府上,卻得知許大夫父母皆早已亡故,于是心中抱愧,便出資助許大夫開了藥堂。”

陳青聞言繃不住一樂,白素素看他一眼,微微搖了搖頭,一笑。

桌上衆人又互敬了幾回酒,白素素轉頭去照看邱靈,卻見他不知何時已經喝得醉了,此刻正紅着眼睛,自顧自地笑得東倒西歪。

邱靈見白素素望向自己,笑意更濃,又隔着陳青伸手去抓白素素衣袖,邊抓邊笑道:“大哥……你別動,你怎麽變成兩個……不對……三個……不是,是兩個。你別鬧我……我要探探到底哪個才是你真身。”

邱靈邊說邊搖搖晃晃地結起手印想要施法,陳青坐得近,忙一把将他按住,遮掩道:“邱靈,你喝多了,又想學那道士作法的玩意是不是?”

邱靈雖然醉酒卻仍不失靈巧,他見脫不開手,便敷衍幾句,又趁陳青不備掙開束縛,在座位上左閃右躲地仍要施法。陳青雖有力氣,奈何卻按不住他,不由急得冒汗。

白素素見狀,顧不得失禮,起身繞到邱靈身後,抓住他雙手,又趁無人注意,在邱靈頸後輕輕一點,便叫他睡了過去。

白素素低頭向邱靈看過一眼,見他雖閉眼酣睡,但眼簾之下的瞳仁卻隐隐發紅,她不由擡頭向席上一掃,見有人正看向這一方,略一思忖,附在陳青耳邊低聲道:“邱靈不勝酒力,怕要撐不住,我們帶他回去。”話畢彎□去便要抱邱靈離席。

那許仙已是挨桌敬了幾回酒,此刻正轉到他們身前,見邱靈熟睡,不由問道:“白公子,邱靈這是?……”

白素素聞言一頓,起身道:“邱靈貪杯睡着了。在下失禮,想要先行離席送他回去。”

許仙向邱靈看了一眼,溫和一笑,道:“雖是二月,但天氣仍涼。不如将他送到客房,待他睡醒了再走也不遲。”

白素素辭道:“邱靈熟睡時怪癖頗多,恐會驚擾了賓客。我還是帶他回去為好。”話畢仍要去托邱靈。

許仙伸手一攔,笑道:“邱靈平日甚為乖巧,睡着時能有什麽怪癖?他剛剛飲了酒,身上燥熱,出去吹風恐會得風寒,還是到客房睡上一會,散散再走為好。且酒筵剛開……白公子看我薄面,還是多留片刻吧。”說着便要叫小厮引路。

陳青早已聽得不耐,又見邱靈雙眼似是越來越紅,搶道:“許大夫,我白兄與邱靈常居一處,還能不知道他?你……”

白素素将陳青一攔,向許仙道:“既然如此,我留下便是。只邱靈還是回去為好,我自會關照他多裹些衣服。”

許仙被陳青搶白,已是一愣,此刻見白素素給了臺階,忙接道:“如此也好。我這裏尚有鬥篷,不如就給他帶上。”

白素素唯恐再耽擱下去會引出麻煩,便取了自己的鬥篷将邱靈裹緊托起,放到陳青懷裏,又請許仙留步,便匆匆離席将二人送至門口。她在門口處将陳青按下,又低聲囑咐幾句,才放二人離去。

白素素返身回席,桌上幾人已喝至半酣。

那不滿白素素不肯喝酒的夥計正與人舉杯共飲,一擡頭見白素素匆匆回席,撇嘴向身旁之人笑道:“說到酒量,就是我家娘子還能喝上幾碗,你說這連一盅都喝不得的……那該是何物啊?”說着向白素素瞟了一眼。

白素素不為所動,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已涼的茶水。

那夥計挑眉,大聲道:“白公子,我人聽說你們這些酸腐文人平日裏最是講究身份,就連喝酒也要看對了人才喝。今日讓你與我們共坐一桌可是委屈你了,你剛剛可是心裏難過,跑出去抹眼淚了?”

杜九聽他說得不像,忙攔道:“姜義!你喝多了,白公子剛剛出去是去送他友人……”

“送什麽友人?”姜義瞪眼道:“明明是看不起人,尋個由頭想要溜走。我就看不上這等斯文……斯文敗類。”

白素素正舉杯抿茶,突然聽那姜義冒出這麽一句言不及義的話,不由一笑。

那姜義怒道:“姓白的!你笑什麽!”

白素素擡眼看向姜義,只見此人面色通紅,眼神迷離,一望便知是喝得多了。她起身向席上衆人道了聲歉,便以更衣之名離開酒席,那姜義兀自不放,卻被杜九攔了下來。

白素素出了內廳,順着游廊走了幾步拐過兩個彎,便停下來看風景。

此間宅院占地雖不算廣闊,但也頗有些看頭。院內栽種了幾樣花木,又挖渠引水造出小溪潺潺之景,那小溪之上還架了座木橋。遠遠看去,溪內似是還有幾尾小魚。瞧着倒也有幾分雅趣。

白素素自知身為客人不便在人院內亂走,便在游廊內對着那小橋流水看了一時,算着酒筵将散,便舉步回去要與那許仙作辭。剛剛走出幾步,正要轉過游廊,卻忽聽前方有人私語。

這游廊一邊通向前廳筵席,另一邊似是通向內院。白素素此時向也不是,向後也不是,只得原地停了下來。

那幾人言語之聲越來越大,只聽一人道:“那許仙有何起死回生的本事?便說那藥方,若真是他親手熬出,又豈能一轉眼便忘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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