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私語

白素素正要舉步回席向許仙作辭,卻在游廊之中聽人私語,不得以已停了下來。

只聽那幾人言語之聲越來越大,一人道:“那許仙有何起死回生的本事?便說那藥方,若真是他親手熬出,又豈能一轉眼便忘個幹淨?”

白素素不由一怔。

另一人猶疑道:“聽說當日事急,那許仙甚為慌張,說不得便真是忘了?”

那質疑之人一哼,“親手熬制的湯藥怎會說忘就忘?或許……”那人複又壓低聲音,“那是許仙串通乞丐演的戲,做給世人看的。”此人聲音雖低,但仍顯尖利,說完還“嘿嘿”一笑,似是對自己推斷頗為得意。

另一人似是想了想,道:“可那許仙在藥會上可是得了榜眼。”

那尖利之聲蔑道:“成績算得什麽?那安勝堂做得假,許仙便做不得假?”

另一人笑道:“張賢弟此言差矣,那許仙并無身家,其姐又早已嫁人。何況……許大夫自幼便進了益生堂做學徒,據說曾得李店主傾囊相授,想必确是有真才實學。”

那姓張之人聞言一笑,“譚兄也忒憨厚了些。那益生堂幾年來均默默無聞,不過是因為店主家尚說得上寬厚,故而能撐得下去罷了。許仙從未曾參加過藥會,一來便奪了第二,說是不曾作僞,誰信?”

那譚某似是有幾分生氣,略提高了聲音道:“張弟此言偏頗。李店主與我父甚是相厚,其為人最是光明磊落,他斷不會為圖虛名而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那姓張之人頓了一下,忽然軟道:“如此說來也是……”又嘿然一笑,轉而道:“說起來,那許仙在益生堂供職已有七年之久,算是得了李店主不少恩惠,他卻能說走就走。如此見利忘義,背師叛道,真可謂狐鼠之徒。”

白素素聽到此處,不由一呆。她自從尋得許仙,腦中便想的都是如何助他得償心願。又因忌憚法海,行事便略有急躁,故而忘記此時最忌忘恩負義。她低頭略思索一番,只聽那張某繼續說道:“安店主竟然選這種人做女婿,看來真是……”

那譚某似是不耐,截道:“安店主自有其思量。”

又一圓滑聲音接道:“我父近日與安店主見過幾面,說他身體似是略有好轉,只看上去仍有病容。”

那張某聞言疑惑道:“可我聽聞他自去年入冬後,身體便每況愈下啊……”

那聲音答道:“安店主不過是過于勞累,想來只要将養得宜,還是能有所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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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靜了一時,張某忽然開口:“說起來,那許仙無甚身家,但這件宅院卻不失雅致,卻不知他何以購得此宅?”

譚某道:“那許仙不是自開了藥堂?”

那後起之聲一笑,道:“憑他那間開了不過半年的小藥堂,能在臨安買得起這樣的宅院?——我可是聽家父提起,說這間院落本是安店主夫人的陪嫁,想來是那安夫人怕自家幼女受委屈,拿來再做一回嫁妝罷了。”

那張某笑了一陣,道:“我便說那許仙并無幾分本事。如此看來,坊間傳言說那許仙入贅也是實情了。”

那圓滑之聲笑道:“入贅自然是真,你們沒見那安家二位公子送親之後都沒有走麽?”

譚某似有疑惑,問道:“王賢弟,你莫不是看錯了?今日來賓之中也有一位公子身着白衫,且身量與安二公子相仿,那……”

“我未曾看錯。”王某笑道,“那人雖與安茗绶穿着相似,身量相仿,但風韻氣度卻大為不同。話說回來……”那王某微微一頓,似是吊人胃口,“安二公子雖被安店主按着學了幾日醫藥,卻仍是風雅不減,想來是無心做其兄長肱骨了。”

“怪不得安店主急于招贅入婿,”張某酸笑道:“想來這安家業到底還是要便宜了外人。”

譚某道:“安店主的長孫已有三歲,便是安店主有什麽……那藥堂經營事項也有大公子承繼,這榮安堂說到底也仍是姓安,到不了外人手上。”

那王某一笑,“正是。雖安家二位公子均不大通醫藥,但幸喜尚有孫輩。便是許仙入贅,做到頭上也不過是個二掌櫃,至多替人跑跑腿,代管幾年事務罷了。”

張某不信,道:“安店主的孫兒尚小,還看不出什麽,那安家二位公子又……且那炮制藥材的手藝若非親傳,又怎能流傳下來?說到底那許仙還是撈了個大便宜。”

三人突然不再出聲,白素素等了一時,以為這三人已走,忽聽那王某道:“我可聽說……那許仙似是對這門親事頗有不滿?”

張某呵呵一笑,道:“那許仙既然能做出背師之事,心裏自然少不了諸多盤算。他怕是擔心……”張某話未說完,不知為何突然頓下,不再言語。

過了片刻,白素素只聽那王某人忽然笑道:“哎呀,安二公子。”

片刻之後只聽那安茗绶回禮道:“譚公子、王公子、張公子,三位怎麽不在席上吃酒,卻跑到此處吹風?”

那張公子忙道:“吃酒吃得多了,心裏悶得慌,出來散散。”

王公子接道:“我與譚公子出來更衣,恰好遇到張公子,在此處閑談幾句,正要再回席上。安公子這是?……”

“我與家兄走散了,正在尋他。”那安茗绶略一頓,又道:“譚公子,譚掌事近來可好?”安茗绶得了譚公子回答,四人又寒暄了幾句。

白素素聽游廊內幾人似是走遠,便舉步回席,轉拐過彎一擡頭卻不期然與安茗绶對了個正着。

那安茗绶看見白素也是一怔,随即換上一副嘲諷表情,道:“我不知白學子還有聽人牆角的癖好。”

白素素不欲理會,邁步便走,那安茗绶卻不相讓,将她擋在游廊中繼續諷刺道:“我聽聞你與商戶學徒共坐一桌。如何?這下可對了你的胃口!不知羞恥,自輕自賤!”

白素素擡頭看向安茗绶,冷道:“敢問風雅如安公子,竟是何時又是向何物學會的擋人去路?”

安茗绶一噎,眯眼看向白素素,怒道:“白素!你不顧文人體面,自甘堕落也便罷了,竟然還敢出言不遜!你剛剛在酒席上引人鬧事,我尚未找你算賬!你可是不甘上次詞會出醜,成心來壞我妹妹婚禮!?”

白素素斂眉,“安茗绶,我一直在游廊內,何時引人鬧事?”

安茗绶撇唇一笑,道:“剛剛婚宴之上,那姜義口口聲聲說你這姓白的目中無人,在席上好一陣惡罵。你以為躲出來便沒事了?若非我家人周延,你還能好整以暇地在此處吹風賞景?”

白素素一怔。她從席上退出,本意便是想息事寧人,卻不想那姜義身為許仙友人,卻仍不顧許仙顏面在筵席上失禮鬧事。

安茗绶見她不語,不由諷道:“那許仙便是個自以為是的狂妄之徒。古人雲,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想來白學子與許仙相厚,自然也是……”

“許仙現下是你妹婿。”白素素淡然道。

安茗绶一愣,微眯雙眼将白素素上下打量一番,正欲反唇相譏,目光掃過白素素腰間,忽然呆了一呆,他擡頭向白素素臉上看了幾眼,硬生生拐過話頭問道:“你那日在湖中亭所吹笛曲……是為何曲?自哪裏學來?”

白素素一愣,疑道:“與你何幹?”

安茗绶僵笑一聲,道:“那笛曲聽上去頗有北風,你莫不是從夷人那裏學來……私自通北,你可知該當何罪?”

白素素微抿雙唇,盯住安茗绶雙眼,見他似有躲閃之意,一笑,道:“不論何罪,我自擔便是。”話畢推開眼前之人,疾步趕向前廳。

白素素在席上尋到許仙,先對喜宴上因她而起的失禮之事致了一番歉意便要辭去,那許仙略留了兩句,見她堅辭,便也不再強留,着人将她送至院門處。

白素素惦念邱靈,出了許仙府上便一路疾行,奔回小院。她剛進院門便迎面撞上陳青,那陳青看見白素素先是一怔,繼而笑道:“白兄這麽久都未回來,我還當出了什麽事,正要去找你。”

白素素略一點頭,繞過陳青向邱靈卧房走去,邊走邊問道:“邱靈如何?”

陳青緊跟白素素身後,答道:“我聽了白兄囑咐,出門後拐進無人小巷,隐了身形便直奔回來。邱靈在路上便顯了原形。”

白素素輕輕推開邱靈房門,邁步進房,向那榻上看了一眼,不由一笑。

那榻上,一只純白小兔睡得正酣。

早春雖至,但偶爾仍會有習習涼風吹過。白素素雖不畏寒,但也不願出門吹風。這一日她仍以書為友,躲在書房內看書習字。

陳青自書房外舉步進來,向白素素打過招呼,便從書架上抽出本雜記,走到她對面坐下,胡亂翻了幾下,繃不住打了個哈欠。

白素素一笑,道:“邱靈今日休沐,你們二人可去逛街游湖,散上一散。”

陳青聞言笑道:“他前幾日喝酒喝得現了原形,為防他下次再犯,便懲戒他一回,今日不許他出門逛街。”

白素素含笑看了看陳青似真似假的兄長模樣,也不搭話,複又低下頭去對書閱讀。

過了一時,邱靈自院內邁步進來,向白素素、陳青二人問過好,轉向白素素道:“許師父說他今日要來。”

白素素挑眉問道:“他可說了何時來?”

邱靈轉眼看了看陳青,好奇道:“二哥沒跟大哥說?許師父說今日巳時左右登門,要來說店內事務。”

白素素轉眼看了看陳青,一笑,對邱靈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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