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端午
春日苦短。一轉眼桃花落盡,初夏已至。
這一日清晨,白素素偎在書桌旁剛剛翻開書冊,陳青便從院中邁了進來,幾步走到白素素對面,倒進木椅之中。
白素素舉目向陳青面上掃過一眼,見他臉色發白,不由問道:“陳弟昨夜未曾睡好?”
陳青擡手揉了揉眉,答道:“睡得還好,只是不知為何有些昏沉。”
白素素正欲答話,邱靈提着紙包從院外一路跑進了書房。只見他邁步進門,将手中紙包向桌上一放,笑道:“巷外不遠處新開了一家包子鋪,我聽人說他家做的素餡包子很是好吃,就多買了些,大哥二哥快來嘗嘗。”說着幾下将那紙包打開,露出幾個瑩潤潔白的小包子。
陳青向那包子看了一眼,微微皺了皺眉,道:“為兄今日吃不下,你與白兄吃吧。”
邱靈一笑,偏頭看向陳青,一看之下卻是一呆,道:“二哥今日臉色怎麽這麽差?”又想了想,恍然道:“今日端午。”
白素素早起之後也略覺不适,只是近日松散,又不常出門,所以未曾向那端午上去想罷了。她向陳青看了看,轉過書桌走至他身旁,伸手探了探他額頭,想了想,問道:“去年端午你也未曾如此難捱……你近日可是碰過什麽驅邪之物?”
陳青靠在桌上無力道:“沒有。我就是見了那兩歲的小和尚都要繞着走……”頓了一頓,似是想起什麽,又道:“今年是我修行滿九百九十九歲,又趕上端午,所以元氣不固。過了今天便應當無事了。”
白素素聞言又低頭看了看他面色,略一思忖,将雙手在他額上兩側太陽穴上按下,渡了兩成元氣給他。
陳青得了元氣面色略有好轉,睜開雙眼看向白素素,微微斂眉,道:“這……”
白素素一笑,“為兄道行稍深一些,應當捱得過。如此,也總比你硬撐好些。”
邱靈看看陳青,又看看白素素,猶豫道:“要不……今日我便向田掌櫃請一日假,留在院中照看大哥二哥吧。”
白素素轉身看了看邱靈,見他神色踟蹰,一笑,道:“我們均無事,你還是去吧。”
陳青得了白素素所渡元氣,漸覺好轉,此刻又見邱靈猶疑,因而笑道:“我已好多了,你不用挂心。”見邱靈仍在原地看着自己蹭地磚,不由玩笑道:“我與你大哥若買了粽子定會給你留一份,你不用擔心吃不着。”
邱靈本想堅持,但見陳青神色漸好,又已能開得玩笑,再被白素素勸了幾句便放下心來,用過早飯仍往藥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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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靈走後,白素素與陳青照例躲在書房內看書消遣。
上午過去多一半,白素素漸覺頭重腳輕,起身與陳青知會一聲便要回房休息。正值此時,院門被人拍了三下。白素素擡頭,只見那許仙提着一方食盒推門走了進來。
白素素三人所居小院在巷內最深處。周圍雖有一二鄰居,但因白素素為人冷淡,陳、邱二人雖是貪玩,卻也嫌鄰居多事愛打探,便也不願與他們往來。日久天長,也就無人再登門拜訪,所以三人雖平日裏偶會在房內施法,卻也只将院門虛掩,并不落闩。
白素素見許仙不請自入,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頭,忍住不适,走出書房迎了過去。
那許仙見白素素走出,忙幾步上前,笑道:“今日端午,家姐包了些粽子,囑我送來。”
白素素一笑,道:“令姐費心了。”話畢就向卧房旁的小廳內讓。
許仙跟着白素素進了房門,将食盒置于桌上,先取出幾枚粽子,又從食盒下層取出一只小酒壺并幾只酒杯,向白素素笑道:“這是我岳丈家中自釀的酒水,也請白公子嘗嘗。”
白素素向那酒壺看了一眼,道:“多謝許公子美意,在下……”
“我白兄不能飲酒。”陳青見許仙進門後随白素素拐進小廳,便也跟了過來,此刻見許仙摸出酒具又要勸酒,不由皺眉相攔。
許仙一怔,轉頭見是陳青,複又笑道:“只是自釀米酒而已,并不醉人。少飲一些也無大礙。”
白素素一笑,“在下只要飲酒便起紅疹。實在是不能沾,而非不願沾。”
許仙呆了一呆,道:“如此說來,那日……”話未說完,又一笑,将酒水倒入杯中,道:“這是酒中加了雄黃,最是解毒。便是不能飲用,在手中塗抹一些也可避邪。今日既是端午,略用一點也算應景。”話畢舉起酒杯,以食指在杯中沾了沾,便伸手要替白素素抹上。
那陳青在門口處聽到“雄黃”二字,已是一驚,又見許仙自說自話一陣就要去揪白素素衣袖,忙向前幾步一把握住他手腕,一字一頓地說道:“許公子,我白兄一滴酒也沾不得。你聽懂沒有?”
許仙被陳青一攔,唬了一跳,連忙辯解道:“我知道白公子飲不得酒,只是塗抹一些,并不礙事。”
陳青見許仙磨磨唧唧不肯聽勸,又一意孤行,不由加大了力道,許仙手腕吃痛,不由将手一松,那酒杯便直直墜落地面,在白素素腳下跌了個粉碎。
白素素向後一躲,靠在了牆上。
白素素所得妖身修為千年,原本并不像幾百年的小蛇妖那般懼怕端午,但她因今日曾為陳青渡過元氣,對自身有所削弱,而此刻時值近午,便漸覺難以支撐。這一躲一靠,便倚在牆上難以再撐起來。
那許仙見白素素有異,不由轉眼向她臉上看去,這一看大吃一驚,慌道:“白公子!你臉色怎麽竟如此蒼白?可是哪裏不适?”
陳青見狀推開許仙,上前扶起白素素,尋了張椅子讓她坐下。那許仙慌慌張張撲上前來,高聲問道:“白公子?你哪裏不舒服?”見白素素扶額不語,忙追問道:“可是中暑?或是近日吃了什麽東西?總不會是……”那許仙問了一串,又見白素素閉目不答,便自顧自去抓她手腕,道:“我先替你號號脈。”
白素素抽手躲過,微斂雙眉看向許仙,低聲道:“不勞許公子。在下只是難忍奧熱,略歇一刻便好。今日在□體不爽,不能待客,許公子請回吧。”
許仙略一呆怔,又忙說道:“好歹我也是大夫,還是讓我看看為好。”說着便又伸手去抓白素素手腕。
陳青見狀忙一把按住許仙,怒道:“許仙,你可是聽不懂人話?我白兄說不勞你費心,你可走了。”
白素素頭腦昏沉,法力漸弱,自知就要撐不住現出女形。便扯了扯陳青衣袖,示意他送自己回卧房。
那許仙兀自吵吵嚷嚷,還要為白素素號脈診斷,卻被陳青以身擋住不得近前,他見陳青扶起白素素向卧房移步,不由跟在二人身後焦急道:“白公子,諱疾忌醫要不得呀!若是拖成大病,可再難醫治了。不論如何,還是讓我為你診上一診,好歹安心。”
白素素扶着陳青步入卧房,轉向許仙低聲道:“許公子,我身體如何自有自知。你請回吧。”話畢又在陳青耳邊低語幾句,便關上房門,落了闩,一頭倒在卧榻之上。
院內靜了一時,太陽逐漸移過中空。
白素素躺在榻上歇過午時,漸覺身上清爽,起身打開房門,想要去關照陳青,擡頭便見那陳青站在門前,似是準備叩門。她一笑,道:“你可也好些了?”
那陳青聞言先是一怔,随即笑道:“我将他丢出門去後,又回房略歇了歇,已是無事了。”又道:“那許仙真是聒噪,在院門前敲了足有一刻,我若非因端午法力消散,非教他吃些苦頭不可。”
白素素含笑道:“他是好意,可總用不對地方。”話畢便帶着陳青拐進小廳,看了看桌上的散落的食盒、粽子等物,道:“這下可将他得罪狠了,還得想個辦法圓過去才好。”
陳青略撇了撇唇角,道:“若非他不請自來,又豈能被我扔出去?”
白素素自桌上撿起一枚粽子,又看了看那食盒,嘆道:“好歹是人家一片心意。這粽子便留下,只這摻了雄黃的酒水,還是倒掉為妙。”說着向那酒壺一揮手,那壺中之物便遁去無蹤,白素素一笑,“只不知西湖中的青魚可會喜歡這雄黃之味。”
過了幾日,白素素拎着那日許仙留下的食盒,裝了幾樣蘭味齋的點心,親自送到菱花巷許仙府上。
那門人收了拜帖,轉身到院內通報過,便接過食盒請白素素、陳青進門,并将二人引至花廳。
白素素與陳青在花廳內略等了片刻,只見那許仙的娘子戴着紫羅帽帷,扶着丫鬟由門外邁步進來。白素素忙起身相迎。
那安菲桃邁步進門,又請白素素、陳青二人落了座,便開口寒暄道:“妾身素聞白公子與我家官人相厚,唯恐婢人招待不周,貿然出來待客,二位公子莫怪。”
白素素略客氣了幾句,轉而道:“前幾日許公子到舍下相訪,當日正值在□體不适,多有失禮之處。此次前來是為當日之事致歉。”
安菲桃笑道:“官人那日回來後一直挂心,想要再去府上探訪,又擔心白公子身體抱恙,不便待客,且他回來後連日事忙,便未能成行。今日他又随父兄到藥堂去了,我已派人前去知會,二位還請略待片刻。”
白素素微微笑道:“有勞許夫人了。”
三人又客套一番,不一時,那許仙便急匆匆由院外奔進花廳,幾步趕至白素素身前,笑道:“白公子可大好了?那日可吓壞在下了,在下還想……”許仙話未說完,一轉眼瞥見安菲桃,一頓,微微斂了眉頭,又想了想向白素素道:“這位便是內子。”
幾人複又見禮寒暄過一番,那許仙便轉向安菲桃張口欲言,安菲桃瞥見許仙神色,向白素素、陳青略一施禮,道:“既然官人已經回來,妾身便告退了。”話畢便扶着丫鬟的手施施然出了花廳,拐向內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