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陳青番外(二)
白素說他到臨安是為尋個故人——能讓修煉了一千八百年的妖精一心尋找的,究竟會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又是為何要找那人?是為前世情緣還是為今生恩怨?
我萬分好奇,得空便纏着他問長問短,他卻從不透露半個字。
纏住他的第三日晚間,我仍跟着他進了書房,他似是經過一番思量,字斟句酌地向我講述了千年前那小藥童從捕蛇人手中救出他一事。我聽得新奇,尚有話要問,便被聽到異響的邱靈打斷。
……
我三人将那兩壇金銀仍封于地下,填實泥土使,其那空洞不再半夜作響。
從竈間出來,我仍将邱靈支去睡了,又跟着白素進了書房。他喚出幾團影火照明,在書桌前坐下,執起看了一半的《律法》繼續閱讀。
我仍在他對面坐下,将眼前的話本略翻了翻,忍不住問道:“白兄,既然那老仙翁指點你來報恩,就未曾多給幾分提示?”
他手不釋卷,淡然道:“沒有。”
我見他端坐看書不再言語,似是不想多講。不由支起腮看了看眼前話本,揮手将它變作一只小狗,驅使它跑到他面前汪汪叫。
他不為所動,将書翻過一頁繼續閱讀。
我又一揮手,那小狗化作一只小貓,向他叫了兩聲,又在他面前打了個滾,追着尾巴在桌上轉了兩圈,。
他一目十行,又将書翻過一頁。
我再一揮手,那貓變成一只母雞,咯咯叫着去啄他書頁。
他放下書冊,看向我道:“陳同族還有話要問?”
我揮手将那話本變回原形,笑道:“白兄好眼力。剛才白兄說結缡百年非上佳之選,那這恩白兄想要如何報呢?”
他一笑,道:“若那藥童今生投得女胎,便助她尋個好夫家。若他為男子,則助他成家立業。若他深陷困境,則助他脫困,使其過上平穩日子。總之,不論他今生是男是女,都保他一生平安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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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凡人一生多則百年,少則五六十年……便沒有再快速些的法子了麽?”
“沒有。”他答,繼而微微鎖眉道,“若他日子安穩,我也并非日日都需跟在他身側守護,臨安……”他略搖了搖頭。
我意會,“禿驢太多。”
他又低下頭去看書,我頓覺無趣,催動法術讓臀下木椅移到他身側,他微微斂眉,卻并未言語。
我看了看他手中的《律法》,“這些凡人真是麻煩至極。餓了就吃渴了就喝,哪來那麽多規矩。”我見他仍是不語,不由向他身邊湊了湊,“白兄是在哪裏修煉成形的?”
他微抿了一下雙唇,“峨眉山。”
“沒去過。”我一笑,“倒聽說那裏是風水寶地……白兄可掐算過我是在哪裏修煉得形的?”
“未曾。”他淡淡道。
“我是在終南山。”我想了想,繼續道:“其實……我最初只是在一片林子裏胡亂過活。後被大風被吹落于地,頭暈眼花之際又被一只飛鷹抓住。那鷹帶着我在天上飛了一陣,待我醒過來之後便咬了它一口,它中毒不支,這才帶着我墜落在終南山上。”我又看了看他。
妖族看書速度奇快,我見他舉着那書卻半天未曾翻頁,便知道他在聽。我一樂,“我也是運氣好,在那終南山上撐了幾日便發現了一處靈穴,這才修煉起來。”
我說得高興,又向他身旁湊了湊,借着比他略高幾分伸手去搭他肩膀,“那靈穴……”我的手尚未搭到他肩上,忽覺一陣勁風迎面撲來,再一睜眼,已連人帶椅從桌前彈開兩步。
他放下《律法》,起身揮手收了幾團影火,只留下兩團照明,向我淡然一笑,道:“夜已深,在下明日尚要早起出門尋人,便不奉陪了。”話畢便帶着兩團影火繞過我,邁出書房去了。
……
是不是修為高深的同族,都有如此潔癖?
我對着漆黑的書房百思不得其解。
自從白素尋到了許仙,便常常去益生堂的梁上打坐。我與邱靈不耐煩在一處幹耗,便相攜在臨安內逛街。
“二哥,這酥糖還有桂花味的。”邱靈拉着我在一處攤販前站定。
“嗯。”我随口答道。
“咦?還有花生糖?”邱靈貪吃,見到新鮮零嘴便眉開眼笑。
我看他一眼,笑道:“口水要流出來了。”
他向我傻笑兩聲,自顧自地要那商販給他包起幾樣零嘴,我想了想道:“多包一些。”
晚間,白素從益生堂回來,邱靈将那幾樣糖果一一擺在他面前,笑道:“今天我與二哥逛街,瞧見那攤販賣的酥糖怪新鮮,二哥便讓我多買些給大哥帶回來。大哥來嘗嘗喜不喜歡。”
他似乎略微有些詫異,看了看那糖果,又看看邱靈,一笑,道:“你們吃便好。”
“二哥說我三人既已結為兄弟,就不可吃獨食。”邱靈老實回答。
他挑眉看向我,我笑道:“凡人的戲劇話本皆如此演繹。”
他又轉眼看了看那糖果,捏起一塊放入口中,向邱靈一笑。
入夜,我老老實實坐在白素對面,拿着一本書亂翻。
“邱靈又去睡了?”他看完《律法》,将書冊放于手邊。
“是呀。”我把話本一丢,“有時候真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兔精,憨吃酣睡的。”
他溫和一笑,“近幾日,你們常帶些吃食回來,想必身上的銀錢用得也所剩無幾了,這些銀兩拿去用吧。”他将一個布袋送到我面前,“邱靈單純,身上放太多銀錢恐會引凡人觊觎,他雖有法術卻過于膽小,這些便放在你身上。他所用的零散銀子,我自會再給他。”
“我不需這些。”我将話本變作小狗,叼起布袋送回他面前。
他揮了揮手,那小狗又叼着布袋跑到我面前坐下,“你便留着吧,倘若邱靈身上銀錢不足,你也可替他應急。且……”他看着我微微一笑,“如人間話本裏演繹所雲,兄長自當照顧弟妹。你若當我是兄長,便收下吧。”
我想了想,又看了看他,将那布袋收攏,放于腰間。
他将《律法》收起,又取來游記閱讀。
我将小狗變回原形,又舉着書盯着他看了一會,他卻不為所動。
“白兄看書時不是不習慣被人盯住?”我忍不住問道。
“你日日盯着我,我已經習慣了。”他面上無波。
我将手中書冊胡亂翻了幾下,忍不住仍催動木椅滑到他身側,笑道:“白兄在峨眉山上是如何修煉的?”
他翻過一頁,“望月吐納。”
我倚桌支腮看向他,“那峨眉山上可也有靈穴?”
他又翻過一頁,“并無。”
“白兄可想知我所居靈穴是什麽模樣?”我繼續追問。
“不想。”他淡然道。
“白兄修煉千年,之前就從未在人間行走過?”我偏想引他說話。
他正翻書,手下一頓,“曾……從未。”
“白兄是從何處通曉的人情世故?”我好奇追問道。
“……無非是……想得多些罷了。”他轉頭向我一笑,“為兄今日累了,改日再談吧。”他一句話畢,便幻影移形到書房門口,邁步出去了。
我看了看桌上未及收起來的書冊,又轉頭看了看房門。
……是不是修為高深,便自會通曉人世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