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霧散

第67章 霧散

滴答。

一滴水從牆體的縫隙滲落到程罪頭上, 他擡頭朝上方那塊水跡看了眼,仍在講電話。

“嗯,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原本吃完飯就想趕緊回來的, 結果幾個同學喝多了又耽誤了會兒……你怎麽樣,燒退了麽?”

程罪邊說邊走出地下道, 略猶豫了下後離開大路,拐入了一條昏暗的夾道,想抄去另一條街上趕乘夜路公交車。

凜冽的北風呼呼刮着,卷起了路旁的枯葉, 發出細碎的響聲。

這附近最近在施工, 因而夾道裏随處可見一些被人丢棄了的建築垃圾,腳下的路也因此變得泥濘濕滑。

一只肥碩的耗子正溜着牆邊迅速從程罪面前經過,叽叽叫着鑽進了肮髒的垃圾桶。

哪怕是在這如此繁華高檔的西城,也依然還是存在着像這樣光照不到的地方。就好比那些衛生死角,總夾雜在縫隙之間。

“揚哥,我手機快沒電了。你身體不舒服就早點休息, 給我留個門……”程罪正說着, 一擡頭就見夾道的盡頭突然閃出了個人影。街燈恰好迎面照過來,晃得才從黑暗中走出的他不禁眯了下眼。

“繼準?”

手機在此時恰好電量耗盡, 變成黑屏。下一秒, 只見繼準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低促地喊了聲:“走!”

程罪微微愣了下, 本能地就要甩開繼準的手。他一向不喜歡被人觸碰, 更別提是眼前這個人。

繼準看向他的瞳孔驀地一收,程罪這才發現他看得似乎并不是自己, 而是後方。

與此同時,伴着急促的腳步聲, 一股強勁的力道裹挾着陰風猛地朝他襲來。程罪訝異回頭,看到的只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媽的,去死吧!!!”

随着聲沙啞的嘶吼,匕首朝着程罪的胸口狠狠捅了上來。

程罪下意識閉上眼,可本以為的疼痛卻并沒來,更先一步得是身後的人将他使勁往邊上一搡,避開持刀者致命一擊的同時給對方來了個窩心腳。

“呃!”

沖鋒衣吃痛手上一松,匕首“當啷”掉落在地。

繼準趁機再次扯過程罪的胳膊,帶他朝夾道外的大路上飛奔而去。

豈料此時的程罪雙腿根本使不上力,他面色慘白,眼中是無盡的恐懼。

“是他、是他……!”

程罪渾身都在不住顫抖,腳下一不留神正好踩到了個空油漆桶,身子猛然向前一傾,跪伏在了地上。

“快起來!”繼準見狀慌忙去扶,咬牙大罵,“老子不想陪你死在這兒!”

話音未落,身後的沖鋒衣便已經追了上來。他猩紅着的眼裏充斥着嗜血與瘋狂,看向繼準的時候夾帶着赤、裸、裸的殺意。

繼準抄起油漆桶朝着沖鋒衣的頭猛砸了過去,大概是平時上課紙條扔多了,油漆桶正中沖鋒衣的腦門。只聽他痛哼一聲,頭狠狠向後一仰。

繼準再次扣住顫抖着的程罪的手腕,但對方身上此時已被汗水弄得濕滑一片,繼準拉他的手不由地打滑。

與此同時,只聽程罪驚恐地大喊了聲:“身後!!!”

繼準目光一凜,迅速彎腰閃過。沖鋒衣手中直插他要害的匕首再次落空,開始暴喝着失控地無差別亂劈亂捅。

繼準拽着程罪逃出夾道,邊往最近的一家24小時營業的火鍋城跑,邊大喊着:“着火了——!!救火!!”

他的喊聲成功驚動了周圍的一些商家住戶,以及停在路邊的幾輛出租車。

尾随而至的沖鋒衣見狀,臉上露出驚慌。眼見繼準的呼救引起了其他人的關注,他慌忙将匕首往懷裏一揣,用沖鋒衣領遮住了臉,調頭跑回了黑暗的夾道。

兩人一路來到火鍋店門口,見這裏的人明顯變多,身後的人也沒追來,這才急喘着,大汗淋漓地停了下來。

程罪驚慌失措地扭頭去看繼準,剛要道謝,突然就見繼準此刻的臉色蒼白,額頭上也滲出了一層虛汗,正擰眉極力忍耐着疼痛。

“快…報警。”繼準咬牙将手機抛給程罪,頓了頓又顫聲說,“不,先打120。”

程罪怔怔地由繼準的臉自下看向他捂在後腰上的手,瞳孔瞬時放大。

只見有紅色的液體,正順着他的指縫不斷往外流。

程罪的腦子“嗡——”地一聲,眼前頓時浮現出方才沖鋒衣拿刀亂舞的樣子。

“是剛剛……?!”

“操…你特碼快點兒!”繼準喘着粗氣催促道,“不然腎沒了…老子、老子把你的割了換上…”

“啊、哦!”程罪回過神,趕忙撥打了120,緊張地對繼準說,“你、你堅持住啊!”

此時此刻,兩人身邊開始陸續圍上了人。繼準只覺得耳邊嘈雜一片,那些聲音都像是失了真般尖銳吵鬧,搞得他頭疼。

随着救護車呼嘯着從遠處駛來,繼準終于松了口氣。

心沉下來的那刻,他覺得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最後像是電視機被人按下電源,“噌”地落入了黑暗。

……

……

之後不知過了多久,朦胧中像是有道光隔着眼皮照了過來。繼準強撐了好幾次,才勉強睜開眼。

視線漸漸恢複,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頭頂那盞白擦擦的日光燈。

空氣裏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耳邊的嬌姐正咬牙切齒地放着狠話,陳建業則在旁小聲地安撫,讓她別太大聲,當心吵着自己。

“嘶…”

繼準嘗試着想翻動下麻了的身子,卻頓感後腰一陣刺痛,他不禁蹙眉倒抽了口氣。

嬌姐見繼準醒了,方才還兇神惡煞的臉上頓時紅了眼眶。她趕忙抓住繼準的手無比心疼地說:“怎麽樣啊兒子,是不是傷口疼啊?”

繼準咽了口唾沫,沖嬌姐勾勾唇角,疲憊地笑了下道:“對不起啊老佛爺,這次你兒子、真是見義勇為去了……”

“臭小子!腰子差點都給人捅穿了還在這兒貧!”嬌姐伸手要拍繼準,但又舍不得地收了回來,吸吸鼻子說,“媽知道,你同學都跟警察說了,你後爸當時也在呢。”

繼準點點頭,再次小心挪動了下身子問:“我腎…沒事兒吧?”

“放心,沒事兒啊。”嬌姐輕捋着繼準額前的碎發,“我兒子還是個完整的男人,不耽誤日後娶媳婦兒。”

“……”

陳建業捏捏嬌姐的肩膀,半安慰半責怪地看了她一眼,而後對繼準道:“醫生說傷口不深,也沒傷到內髒,就是血出得有點兒多,估計得在醫院住上幾天,再觀察觀察。”

“好在馬上放寒假了,你也能好好在家休息休息。”嬌姐端過桌上放着的保溫杯,插了吸管遞到繼準嘴邊,“來,喝點兒水。”

繼準乖乖地張嘴就着吸管喝水,嬌姐邊看他喝邊繼續咬牙暗罵:“警察已經立案了,他大、爺的光天化日敢持刀行兇?!沒王法了還?!放心啊,你後爸也找了人在幫着一起查,不信找不到他王八龜孫兒!”

“行了媳婦兒,你讓咱鬧鬧好好休息先,這些事用不着他操心。”

“對對!”嬌姐意識到後趕忙放緩了聲音,“鬧啊,你想吃啥不?媽回去給你做,再帶些換洗衣服過來。”

繼準喝完水舔了下唇角:“爆炒個腰花成不,給我補補。”

“嗐,不說別的,改明兒我真得找個大師替你算算,看今年怎麽總是在生病受傷,再畫幾道符給你沖水喝。”

嬌姐說着,在繼準的鼻子上輕輕刮了下,而後拎着包站起身跟陳建業說,“我先回去一趟給他收拾收拾東西,你在這兒陪着兒子。”

陳建業點點頭:“成,你開車注意安全啊。”

“知道。”

嬌姐說完,便匆匆離開了病房。

陳建業擡頭看了眼架子上快輸完的液體,低頭對繼準道:“我記得應該還有一瓶,你在這兒等着啊,我叫護士給你換藥。”

“嗯。”繼準應了聲,在陳建業打算出門時又将他喚住問,“那啥,跟我一起的那人呢?”

“哦,他這會兒應該還在警局做筆錄呢。”陳建業頓了頓,猶豫着說,“那孩子……好像跟傷你那歹徒以前就認識。”

繼準聞言眯了下眼,又想起程罪當時見到沖鋒衣後驚恐的樣子,以及他嘴裏不斷喊着的“是他……”,眼神不由地向下沉了沉。

待陳建業将病房門輕輕關上後,屋裏重新恢複了安靜。

這是間獨立病房,應該是陳建業為了能讓他住得舒服些專門花心思安排的。繼準仰望着天花板,腰上的傷口仍在不停地跳着疼,許是麻藥勁快過去了。

繼準呼出口氣,手指在被子下輕絞着被單。這樣的疼痛令他感到疲憊,卻也讓腦子變得異常清醒。

不可避免地又想起在自己視線逐漸模糊,陷入昏迷以前,腦海中本能最先想起的事,居然是還沒來得及給譚璟揚一個答複。

眼前浮現出對方的樣子,繼準覺得一直籠罩在心底的那團迷霧似乎正在一點點地消散,進而逐漸呈現出一個無比清晰的答案。

人這輩子,意外和未來真得不知道哪個會先來。如果是前者,那麽自己先前那些所謂的擔心也就變得毫無意義。

而更為遺憾的,其實并非是未來在一起會不好過,而是根本沒來得及在一起。

砰——

一道煙花在夜空中驟然亮起。

繼準側目看向窗外,新年真得要來了。

……

--------------------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