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岑司思把埋在江北辭腰際的頭擡起來,她額前的頭發散了,亂七八糟的貼在額頭上,罪魁禍首還在咧着嘴嘲笑她。

她氣急,跳下摩托車,一把扯掉頭繩,用手梳理頭發。

江北辭輕靠在摩托車上,靜靜的看岑司思到處亂轉。

岑司思倒了回來,前面沒有路。

江北辭笑她,往上面指,“看見沒有,那兒可以看見整個畢城,我帶你去。”

摩托車的大燈照出一段前路,再往上黑漆漆一片,只能隐隐約約看見亭臺的輪廓。

“你經常來這裏嗎?”岑司思問。

江北辭在前面打光探路,岑司思小心翼翼的跟着他,這是她第一次上青行山。

“白天來過很多次,晚上第一次來。”

江北辭邊走邊提醒身後的人,也就是幾步路,兩人就到了亭臺處。

這是一座八角亭臺,公園裏面常見的樣式,比較特別的是這亭臺有兩層。

岑司思看着逼仄陡峭的樓梯,有些擔心這些木頭的質量。

“愣着幹什麽,上去,我在後面護着你。”

江北辭站在岑司思身後,催促她。

他單手拉着樓梯扶手,單腳踮起,張開手臂,陀螺一樣的慢慢繞着岑司思轉圈,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岑司思回頭看了他一眼,微微彎腰順着木梯向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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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爬到亭臺二樓,空間頓時開闊了起來,從這個位置往下看,真的可以将畢城的夜景盡收眼底。

高處的山風更急,帶着樹木清香,岑司思心情開闊不少,她靠着圍欄,張開手臂,感受風從指間吹過。

江北辭靠在亭樓柱子上,從兜裏摸出打火機,用手籠着火,點煙。

他挑眼看見岑司思扭頭過來,皺着眉,應該是看他抽煙的事兒。

江北辭深深吸了一口,悠悠吐出煙霧,煙霧裏,他肆無忌憚的看着岑司思。

岑司思自己扭過了頭去。

她的頭發沒有再紮,發絲在風中飛舞,身後是畢城璀璨的夜景,那張皺眉的臉格外生動,将冷清的山林都點亮了。

“為什麽不高興?”

江北辭走到岑司思那一處,跳上圍欄,坐了上去。

岑司思探出身體看亭臺腳下,足有兩三米高,而且下面就是黑壓壓的樹林,“你不怕掉下去?”

“怕我摔死?”江北辭笑了,圍欄上有足夠寬的平臺,足夠坐人。

岑司思搖頭,江北辭摔不死,他這樣的人也不會害怕。

她仔細看他,他的臉一半淹沒在夜色裏,一半顯露在月色中,火星忽明忽滅,山風有點冷,煙火那一團暖意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江北辭看她,“問你話呢,為什麽不高興?”

他的眼眸帶着光,眼神單刀直入,看着她,逼迫她告訴他答案。

這個場景太熟悉,十三歲那年,他也這麽問過她。

那天是四月十號,她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為這天是她的生日。

岑玉蘭請了親戚好友,去餐館吃飯,還給她買了一個大大的蛋糕。

岑司思其實從小就有點兒社恐情節,她希望過的生日是一家三口,溫馨的家裏吃飯,或者去游樂園玩耍,而不是和一大桌子的陌生叔叔阿姨吃飯,這種感覺讓她難受,要命的是,她還得當衆表演小提琴。

出門的時候,岑玉蘭就提醒她,“司思,把小提琴拿上,你最近不是新學了一首曲子,到時候給阿姨她們秀一手。”

岑司思磨磨蹭蹭的問,“我可不可以不去啊。”

“你這孩子,說的什麽話,今天給你過生日呢,快走。”

岑玉蘭換好鞋子,催促岑司思。

到了酒店包廂,看着一大桌子菜,岑司思稍微開心了一點兒,但是吃飯的時候,她就開心不起來了。

大人們在推杯換盞,聊得不亦樂乎,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椅子上,完全不懂她們在聊什麽,在笑什麽,這樣的生日她一點也不喜歡。

整個生日宴都沒有同齡人,還有一些小朋友吵鬧着,大人喝得太高興了,好像忘記了主角。

岑司思一直等啊等,都沒人提吃蛋糕的事情。

她躲到了桌子下面,心想,岑玉蘭會什麽時候發現自己不見了。

最後她又自己爬了出來。

岑玉蘭提着蛋糕回家,笑着道:“居然忘記吃蛋糕了,正好,咱們回家吃。”

等到回了家,看着點燃的蠟燭,岑司思開心不起來了。

吃了蛋糕,岑司思洗漱完上床。

岑玉蘭和陳顧景都喝了酒,他們很快就睡着了。

岑司思睡不着,爬起來,跑到外面。

當時她家住的是老居民樓,門口有個小花園,花園旁邊還有一些菜地,菜地裏亂七八糟的,有的地方菜種得挺好,有的地方野草種得也很好。

花園裏有一個石桌子,石桌子旁邊有一顆粗壯的無花果樹,岑司思一個人坐在冰涼的石桌子上,悶悶不樂。

不一會兒,江北辭也從家裏溜了出來。

小惡霸站在她旁邊,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問她,“你為什麽不高興?”

江北辭這一年十四歲,他已經變了聲,聲音和小時候不一樣了,個頭也在往上蹿,大概有一米七五左右,看起來已經像個大人模樣。

岑司思還紮着馬尾,穿着粉色的衣服,別着粉色發卡,還沒有長大的樣子。

兩人只差了一歲,倒像是兩個年齡段的人。

見岑司思不說話,江北辭伸手按住她的腦袋,命令她,“快告訴我,不然我把你爸媽吵醒。”

岑司思一下子就委屈了,伸手打開他的手,趴在桌子上小聲哭,連聲音都不敢哭出來。

等她哭得淚眼婆娑的時候,江北辭蹲到了她腳邊,聲音軟着哄她,“為什麽不高興,告訴北辭哥哥好不好?”

“我想外婆了,我不喜歡過生日,我想去看看外婆給我種櫻桃樹。”岑司思抽泣着,把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岑司思的外婆給她種了一顆櫻桃樹,每年她生日的時候,櫻桃樹就到了花期,櫻桃樹長得快,她離開那年,都已經枝繁葉茂,結了兩輪櫻桃。

每年生日,外婆會帶着她上山看櫻桃樹,給她摘槐花吃,她已經有好幾年沒見到外婆了。

江北辭看着她,認真道:“沒問題,我帶你去。”

他說的那麽篤定,岑司思差點兒都相信了,然而外婆家在隔壁縣城,光坐車都要三四個小時。

第二天岑司思上學的時候,在小區門口見到了江北辭。

“你班主任電話多少?”他插着兜,将岑司思攔下。

岑司思給了他號碼,茫然看着他。

“喂,老師你好,我給岑司思請一天假,她今天生病了,嗯,我是他爸爸。”

岑司思瞪大眼睛看着江北辭說瞎話,他氣定神閑的語氣,毫不慌亂的模樣,班主任真的信了,給她批了一天假。

江北辭收了手機,提上自己書包,攔了輛出租車。

岑司思傻愣在原地,江北辭拉開車門,回頭看她,“走啊,不是想去看你外婆嗎?”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假都請了,岑司思不能去學校,也不敢回家。

等上了車,她才反應過來,剛剛江北辭說他是她爸爸,這便宜占得也太大了。

“身份證。”汽車站,售票員有氣無力的說話。

岑司思心下一涼,完了,買車票要身份證,這下不是白忙活了,假也白請了。

江北辭扭頭看她,“收起你這副表情,老子有辦法。”

岑司思扯書包帶,開始打退堂鼓,“要不回家吧。”

江北辭白她一眼,“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

然後,他拉着岑司思坐上了車站門口的黑車,黑車才不會管你幾歲,也不會看身份證,只要給錢就走。

岑司思和江北辭擠在面包車後面,車裏面的味道像是打翻了垃圾桶,悶得人難受。

岑司思在中間,旁邊還坐了個三四十歲的婦女,又胖身上味兒還大。

一路上昏昏沉沉,終于到了地方,兩人一下車,傻眼了。

一眼望不到頭的石子路,塵土滿天,路兩旁一面是玉米地,一面是低窪下去的山溝溝。

整條路一個人都沒有,偶爾有布谷鳥的叫聲。

正午的太陽明晃晃的,溫度上來了,岑司思穿了件外套,有點兒熱得慌。

“認路嗎?”江北辭問。

岑司思搖頭,有些慌張,“我不認識這裏。”

江北辭一點兒不慌,脫了襯衣塞進書包,從書包裏摸出水,遞給岑司思,“那往前走吧,看看前面是哪兒,剛才司機說往前走就是鎮上,到了鎮上再看。”

岑司思喝了水,跟着江北辭往前走,她穿了一雙黑色軟皮鞋,石子硌着腳底,鞋底有點兒熱熱的。

看着江北辭寬闊的背脊,還有地上的影子,岑司思往前幾步,踩着他的影子走。

江北辭回頭一看,看清楚岑司思在幹什麽,挑眼看她臉,露出“再踩一個試試”的表情。

岑司思縮了縮腳,不敢造次。

“小屁孩兒。”江北辭出聲嘲諷,嘴角勾起,全然忘了自己只比岑司思大一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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