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菲晴傳(10)
如蔥的手指撫過平滑的桌子,筆直的曲線拉扯出綿綿不斷的回憶,如煙花綻放,一幕接一幕,在轉瞬即逝時又有新的畫面浮現,那回憶如瘋長的蔓藤,緊緊依附着她,似要把她身體的力量吸得一幹二淨。她的聲音很軟,帶着些些懇求,“考完試後,再回來住吧,這個房間,我為你留着。”他輕笑,心中竟有幾分開心,“也好,我都已經住慣這裏,只是怕你嫌太麻煩。”菲晴抿出一個苦笑,目光移到了無盡的黑暗中,“公子說笑了,我還怕公子一舉成名後,不記得我這些普通百姓了呢。”明知她不是故意諷刺,劉水的心還是冷了半截,如杯中的茶水,如初春的夜。默默走到她身後,嚴肅的說:“晴姑娘謙虛了,你多次救助我,與我有恩,我早已把你視為知己朋友,他日有幸,定報恩于你,若你不信,我……”“我信你。夜已深,公子明日還須早起,今晚就早點休息吧,我不打擾了。”菲晴低着頭退出房間,再也沒有直視他的眼睛,她不敢,因她知道,他眼睛裏如鐵的堅定,必定會讓她淪陷。
房間又重歸了平靜,這平靜如水,他複雜的情緒打在這平靜裏,綿軟着力,像沉入了無底的大海,無聲無息。“請問劉公子在嗎?”這麽晚了,還有誰會找來?劉水大步走到門前,謹慎的問道:“哪位?”“我是小珍的哥哥,也是孫府的小厮,大小姐讓我送封信來”門開了,一個身着藍色布衣,小厮模樣的小哥站在門前,手裏還捧着一封信。“你怎麽這麽晚才送信來呢?”小哥嘆了口氣,“劉公子有所不知,小姐被禁足後,每日的食量越來越少,下人們看着着急,卻不敢違抗老爺的命令,與你私自來往。聽小珍說,你明日将要赴考,小姐實是思念得緊,便寫了此信。我受不住小姐與小珍的苦求,便答應送與你信。無奈府裏人多眼雜,我又是管理內院的仆人,白日出來過于顯眼,便拖到了夜晚,趁大部分的仆人睡下後,才溜出來的。”“原來是這樣。”劉水接過信,心下竟有些不舍得拆開。他們之間到底隔了多少阻礙,這封信,這份情,到底能不能經受起這麽多的風吹雨打?未來,這麽模糊,他看不清路,只能摸索着前進。秀氣的筆跡入了眼,如她在耳邊輕輕的念誦。“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墨黑心紅,寥寥幾筆,突顯她相思意深。慢慢細啄那小厮的話語,內疚之情油然而生,因多日來腦海裏都是別個女子的一颦一笑,他自認不是花花公子,卻為何這般多情,忘了那深閨中的女子,是怎樣的癡等。
“可瞧準了,劉公子真的中了探花嗎?”菲晴的眉眼上是掩不住的喜氣,手中的絲娟被拽得緊皺,心中的大石懸得極高,生怕是一場空歡喜。小陸子顧不得自己喘不上氣,高興的說:“真的真的,劉公子考得了探花。眼下正高興的和同考的貢士們聊天呢。”“那……那……”菲晴一激動,險些說不出話來,“叫……叫……廚房的人們去準備一桌豐盛的飯菜,我們一起慶祝劉公子的高中。”“好嘞”自打小陸子在快活城幹活開始,從沒見過老板娘這麽高興,快活城裏難得發生如此重大的喜事,沒等菲晴吩咐完,他腳底就像抹了油似的直往廚房裏沖。
火紅的太陽不緊不慢的偏向了西邊,捆着菲晴的心,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終于,完全消失了。從下午到傍晚,從傍晚到黑夜,她癡癡的守在門口,視線一刻不移,望着那人來人往的城門口。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是漸漸感覺到周圍的吵雜聲逐漸變小,進出城門的人流也越來越少,時間應該很晚了吧。她固執的等着他的歸來,她迫不及待想與他一起分享那些難以形容的激動,她想看到他明朗的笑容。上好的酒已開啓,豐富的飯菜已準備,可是主角遲遲不來。“晴姑娘?晴姑娘?”小陸子就站在她的面前,可她的眼睛卻沒把焦距定在他的身上,她直勾勾看着的,依舊是他早上離開時的地方。“晴姑娘,劉公子不會來吃晚飯了。”“你說什麽?”菲晴默然的轉回頭,才發現脖子固定太久,這突然的轉動,讓她的頸部如針刺般難受。“他為什麽不回來吃飯?發生什麽事了?”小陸子擦了擦額角的汗珠,這一去一回,路程可不短呢,“他被接去孫府吃晚飯了,據說,孫府的人一得到劉公子高中的準信兒,就擡出了頂好的轎子,大搖大擺的把劉公子擡進了府。現在,他們應該在酒席上吃得正歡呢。”菲晴聽後,喃喃自語道:“孫府,怎麽會是孫府?”小陸子以為是老板娘不了解情況,又繼續補充道:“之前就聽人說劉公子與孫大小姐私定了終身,極有可能成為孫府的夫婿,當時我還不太相信,這麽一弄,事情就明顯了,看來劉公子是雙喜臨門,成家立業指日可待啊。”小陸子自顧自的拍起手來,根本沒注意到面前的菲晴臉色有多麽的慘白。
早就定下的情,早就知道的事,可當它真的來臨,與她正面相撞時,她到底還是受傷了。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暗淡無光,連帶呼吸都是苦澀的滋味。的确,它不會來了,再也不會了。滿桌的美味佳肴已冷卻,但每道菜做工之精細,讓人唏噓不已。“大家都坐吧”菲晴招呼着久等的人們,吳掌櫃,小雲,小茜,小陸子依次坐下。“雖然沒等來探花郎,但我們作為朋友,還是應該為他慶賀一下的。來!喝酒,不醉不歸!”菲晴放下了平日的架子,親自為他們斟酒,他們雖有心推辭,卻都被菲晴不動聲色的按了下去,只得乖乖的坐好。酒,是文人騷客的最愛。歡喜時開懷暢飲,意氣風發;悲傷時借酒消愁,對月獨酌。她不是什麽高雅之人,只會用自己的方式宣洩。塞進口裏的食物,味同嚼蠟,灌進嘴裏的烈酒,一路燃燒。一杯又一杯,一壇又一壇,拜他所賜,讓她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多好。吳掌櫃畢竟年過五旬,喝了三五杯,就再也撐不住,提前退了席。小雲和小茜平時就滴酒不沾,為了表示慶賀,應付式的喝了少許,終是不勝酒力,醉倒在了圓桌上。剩下的菲晴和小陸子正兩兩猜拳,玩得不亦樂乎,她把自己抛進那虛有其表的快樂中,不想清醒。面前的小陸子早已醉得面紅耳赤,卻死撐着不願倒下,嘴裏嚷嚷着再來再來,身子歪了歪,終于趴倒在了長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