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冰封

對于這樣的局面,李封及劉宇等人相視無言。

其實就算顧正然在他們的控制之下,也會是這樣的現狀。沒有外援,他們短時間內或是一直也無法脫離現在的身境。但是,現在這不是被動造成的,而是顧正然的意志所至。

從他們出發時的狀況看,從承京到永源肯定用不了一個星期。但無論是什麽樣能力的小隊,都無法在現在的永源展開行動。而大部隊要從北岸到南岸,這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沒有人可以計算,那必然是一場戰争,而戰場情勢瞬息萬變。

從小隊立場來說,如果顧正然只身過江或不知所蹤,那他們極有可能會被困死在這裏。若是能有救援,那生存下去并回到承京的可能性就高了太多。但是一想到救援隊要面臨的情況,整個小隊成員都有那麽一段時間的相顧茫然。

他們最終得到的指示是原地待命。

從那日顧正然講了那段話後,承京便未曾再要求與之通話。南溶基地倒是又發來數次通訊請求,李封都作主給拒絕了。顧正然并沒有提出需要再聯系的要求,他們不必要節外生枝。而與陳隊長的聯系,為了控制耗電,基本每天只相互确定一下是否平安。

在各種藥物的夾攻之下,四天之後,陳瀚的腿居然頑強的消腫了大半,但還是絕對的不能用力。從橋上跳下來時可能還并不算是很嚴重,但那一路奔命般的逃亡,沒讓骨頭的斷茬戳出開放性傷口,已經算是很幸運的了。

天氣寒冷依舊,因為可燃物不多,顧正然也表示除非萬不得已,否則并不打算再下樓去與感染者近距離接觸,所以只有晚上才升火,也只有晚上一頓飯是熱的。

陳瀚無所謂,還能活着就很不錯了,何況現在他基本是吃閑飯的,也沒資格講究。而且說實話,他還真是難得有這樣什麽都不用考慮的‘假期’。就算前段時間在那個‘島’上呆的幾天,也同樣是操心不盡。

廣電大樓挺穩固的,裏面的物資據說還行。而因于樓下密集的感染群,不管事情的發展如何,眼下都只有呆着。

過了幾天豬一樣的生活——吃東西與睡覺是唯一的必需活動。外面寒風凜烈的,沒人會無事也去吹着。當初選眼下這一間屋來留住,也是因為門窗都是完好的。

白天的多部分時間基本是與顧正然一人一把椅子,并排坐在窗前。看着外面不算好的天色或沉默或閑談兩句,內容天上地下,往古來今,但不包括與眼下相關的一切事。他覺得顧正然并不樂意說這些,而且他也不願意再提。

這天談到某位歷史人物,陳瀚說了一下看法後顧正然半晌沒有接話,他也不見怪,閉上眼假寐。

他已經總結出了,這人偶爾突然不搭理人是正常的。況且不同的性格、生長環境與經歷,造就了人與人之間永遠是無法徹底了解對方的必然事實,哪一句話或哪一個詞戳到了對方的忌諱點是無法預測的。只是因為性格不同而反應有異罷了,有的人會一笑而過,有的人會暴跳如雷,有的人會聽若不聞。

聽到旁邊的人站了起來,并打開門走了出去,陳瀚擡眼一看,只見顧正然站在陽臺上,直視着永源大橋的方向。就在這時,有紅光從窗沿上一些的高度一閃而過。陳瀚迅速站起,跳到門邊向永源大橋處定睛一看,只見有光亮頻頻從迷霧之中閃現,只是就算用望遠鏡,也看不清個所以然。

依方向分析,是承京的人吧!

從時而有一定範圍的火光來看,應該是燃燒戰術,這在當下時期,是兼顧了殺傷、消毒且微聲的最佳作戰方式,但是一定要保證後勤暢通才可能,畢竟這個戰術要達到的效果一般都不是突進,而是徹底清場,相對而言,消耗便是非常龐大的。因為承京與最近的兩個大油田之間的道路一直由重兵堅守、保持暢通,所以燃料并不缺乏,也才能制定這樣的作戰方案。

四天,就從備戰直接沖到了大橋南岸,可以說這是神一樣的速度嗎!這是集中了優勢兵力的特殊之戰,還是基地在這兩月之間對這一方向及武器方面皆有了大跨步的開拓?都有可能。而此時想來,應該還有一個更主要的原因,那就是北岸橋頭一帶的感染者大量的轉移到了南岸。

先迅速占領北岸及大橋,然後全無後顧之憂的向南清理,效率确實可以驚人。

現在應該是在引橋上吧,有了橋上下的高度差,只要能守住并不寬闊的引橋橋頭、武器充足,那完全就是一場殲滅戰。據以這樣的地利,低智的感染群再龐大也會形成添油之勢。

感染群能将大部隊阻擋在橋上多久?一天?兩天?三天?但就算是阻上十天,他覺得顧正然應該也不會離開,一星期什麽的并不是時間底線,他想知道的是趙首長會不會派人來而已,現在,已經來了。

“不想去看看?”陳瀚看着顧正然的側面,錯過了最初的時間,那張臉上現在已經看不出有什麽明顯的情緒。

“看什麽?”顧正然回頭注視了他一下,道:“看有多少人在血與火之中搏命拼殺?”

陳瀚默然。他沒有顧正然言下所寓的那個意思,只是出于職業意識而已。如果他能,肯定會在第一時間趕過去了解情況及加入其中,但是現在有能力過去看看情況的,只有顧正然。

顧正然将視線轉了回去,平淡道:“我覺得在生命的層次上,一即一切。所以為什麽明知道他們已經來了,還要站在這裏不走,這才是我需要對自己交待的。”

陳瀚:“……”

随着時間的流逝,那邊戰場情勢越發激烈起來,但隊伍并沒有過快、過多的拓展占領面,偶爾還會響起幾聲槍聲,很明顯是引誘周圍的感染群過去。他們的所在處距大橋不算很遠,樓下的感染群已經在開始躁動,三三兩兩的向大橋方向轉移。而因為那邊越來越烈的沖天火勢,霧氣也在逐漸稀薄。只是随着夜色的降臨,依舊還是看不清楚,但是火焰的顏色更加鮮亮奪目起來。

陳瀚坐在窗前看着遠處的火光。這種戰術他以前也親見過,現場是非常恐怖的,對人的心理會産生極大的壓抑感,所以具體作戰的前線基本都是已經‘殺人如麻’的特殊部隊。

生物對于火總是有一種敬畏感,即便是将它運用在方方面面的人類,在龐大的火勢下,就算燒不及身,也同樣的驚心動魄。而且感染者比通常人頑強多了,人型火炬四處奔走的畫面非常普通。非得肢枯焦黑,才肯倒地成泥。

回頭看了眼到了平常休息的時間便睡了的人,看樣子是肯定不會提前離開了,只等着那把火,從橋頭上一路燒過來。

第二天下午,李封與王立秋、姚青突然到來。

大橋方向的戰線應該一直都沒有推進太多,最多就是擴展出戰場所需的空間,所以一直沒有到陳瀚所在的位置。但接連兩天一夜的戰鬥與間歇的、有所控制的聲誘,已經将方圓很大範圍的感染者都帶動了,包括廣電大樓那個位置的。除了少部分直接看着人進樓的還堅守在那邊之外,其餘的基本都跑了,他們這樓下更是那種狀況。

姚青仔細将陳隊長的腿檢查了一下,情況還不算很差,雖然确實可能會有一些後遺症,但至少整個腿沒有壞。而就在李封等三人到了不久,一支數十位身着統一防火服的尖刀隊就到了樓下。

原本留守在屋內的一些感染者已經被李封等人給清除了,隊伍裏的兩人直接順利的便上了樓來。其中一個精悍的中年人在顧正然面前站定後道:“顧先生,我是承京軍區特種三中隊隊長吳駿,今奉首長之命,帶你回承京基地。”

顧正然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吳駿走到陳瀚面前,看了眼其餘的三人,道:“你分隊裏就只這幾人?”

“還有五人在廣電大樓那邊。”陳瀚語氣微頓,又道:“吳傑已經殉職了。”他知道隊裏的吳傑與這位中隊長是叔侄關系,雖然李封他們對隊裏的情況應該都有彙報,但此人出現在這,未必就沒有來求證一下的心思。

吳駿沉默了一下,問道:“你的腿怎樣?”

“左腿無法行動。”

吳駿對一起上來的人道:“擔架,八支槍,兩箱子彈,一盒冰封劑。”

那人應了一聲,立刻下樓去了。很快,同另外幾人一起将擔架與槍彈拿了上來。吳駿看了看,對李封等三人道:“你們去接應隊友,然後聯系永源作戰指揮處取得具體指示,同大部隊一起将永源清整出來作為第一個跨江據點。”

“是!”

吳駿又将一個小盒子遞了過去,李封接過,疑惑道:“這是什麽?”

“藥。”吳駿道:“如果感染了,在失去理智之前注射一支這個藥劑,可以控制病毒的擴散與發作。”

此一言除了吳駿等人,全場皆驚。顧正然看向那個盒子,神色複雜難辨。李封連忙掀開蓋子,觀察着裏面五支透着淡黃色的針劑,既驚且喜道:“病毒已經可以克制了嗎!”

“不完美。”吳駿道:“這個藥劑名叫‘冰封’,基地病毒研究所一個月之前出的終于擁有普适性的最新研究成果。無法清除,只可以壓制病毒。”

“這也很不錯了!”對于一受傷就必死無疑的情況來說,這絕對是一個飛躍!試想若之前就有這個藥劑,周岷又怎會埋骨途中!

“最好不要這樣想。”吳駿道:“注射後人會陷入昏迷狀态,這樣才會産生壓制的效果。”

陳瀚蹙眉道:“一直昏迷?”

“可以解除,但對病毒的壓制也會同時被解除。”吳駿停頓了一下,又道:“昏迷的人需要生命維持系統才能活下去,基地醫療區的承受能力極其有限。”

“統治方的壓力更大了吧。”顧正然突然開口道:“潰爛着死在病毒上是天災,好好的死在醫療區,恐怕就難免要令人覺得是統治者的無能了。”

吳駿目光銳利的将這個任務對象掃視了一眼。對這種推測性質的言論他不會表态,不過事實确實如此。

‘冰封’之藥一出,對民衆的心理是極大的安撫,但對管理方卻造成了比之前更大的壓力。從這個層面來說,現在比之前的情況更糟了,還不如不公布這個研究成果。據說為了能盡快拿出徹底清除病毒的藥品,研究所這一月之內已經過勞死了兩個專家。

但是,基地需要保證一些必要道路的安全暢通,更需要擴大安全範圍,恢複各項生産,否則雖然眼下物資尚可,時間一長絕對會有更大的問題。而要擴大并保持,就需要不斷的作戰。士兵需要像‘冰封’這樣的東西,否則更容易崩潰的不是呆在安全區的普通人,而是這個時刻都面臨着感染者的高危群體。因局部喪失戰鬥意志而造成整體大傷亡的事故已經不只一次。

因此,他更不能理解為什麽在現在這個時局下,還要主動發起這麽大的戰争。即便事實證明這确實是一個獲得跨江據點的最佳時機,但有這個必要嗎?戰場傷員基地能消化得了嗎!消化不了又會引起多大的後續問題!民衆在很多情況下都是只講情緒不講理的。

不過,雖然不能理解,他及大多數甚至所有的戰場軍官還是都會嚴格的執行各項命令,包括從目前感染者最為稀少的方向突破出來迎接這位顧先生。因為從承京決策層在大災之前後的所有表現來看,他們是值得信任的。

分頭行動之後,陳瀚随吳駿等一起向大橋方向前行。雖然一路都在陸續作戰,但總體還是很順利,而且不久就與接應部隊彙合了。在行軍擔架上,只要不望天,那一路上能夠看見的景象全是屍山骨海,令人有一種從傳說的冥間走過的感覺。

側頭調整一下視線便可以看見走在前面一些的顧正然。這人除了身上的衣服,什麽都沒有拿,不像當初他去接時,還會要求收拾一下東西。

因為對事件的了解,他能感覺得到在之前不久此人又一次的大起大落。這個擁有與趙正旭極其相似之背影的人,正在走着與之曾經走過的同樣的路——從免疫體到研究體。

突然有一種痛,感覺就像是心如刀割。

到了可以通車的橋上,他被安排在了一輛有醫護人員的車上。醫護兵上來迅速給他檢查了一下,明白傷情後說道:“我們會盡快安排你回基地手術,這裏環境太差,別本來好好的,一劃出傷口反而感染了。”

陳瀚無所謂,反正已經這麽多天了。

“你很幸運。”醫護兵感慨道:“現在這時期傷在腿上,居然還能活下來。”

幸運!陳瀚突然想大笑。他能活着并不是因為幸運,只是緣于某個人的一念之間而已。他也算是一個接受免疫體庇佑的普通人吧!雖然方法是間接的,卻又是如此切實的。

擡眼看向因為另有所乘而正随隊離開的人,突然大喊了一聲,“顧正然!”

顧正然停下腳步,側頭看了看他。

陳瀚無言以對,他不知道為什麽要喊這一聲。想将這人留下來?明顯這是不可能的。就像那句古話:人生相遇,自是有時,送君千裏,終需一別。從今以後,恐怕他連要聽到這人的消息,都很難。

顧正然站了兩秒,見他沒有什麽話說,便回頭繼續邁步随隊向一輛軍車走去。

他的人生,在各種‘內憂外患’之下,至今已可謂是山窮水盡。也許因此能造成某個大局面的柳暗花明,但是,那已不在他的關注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預定還有一章可長可短的尾聲,但是不是就這樣結束了會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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