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完結

黎明即起,灑掃庭除。

雖然已經身無軍職,并且是閑居山野,無拘無束,但要讓陳瀚打破從小就定了型的生物鐘還是很困難的。

等到他将屋前于夜裏吹落的樹葉掃完,王曉峰也已經把早餐做好了。小孩雖然還是不太有肉,但長高了一些,基本的家務都會做,在基地時與陳母學的。似乎完全秉承了王啓的性格:做自己一切能做的事,盡量不麻煩、拖累別人。

前些日子他帶着王曉峰走到這座屋前時,看見的仍然是青藍色的長瓦、石片拼貼的外牆、向前推開的木格窗戶,除了原木色的大門處于半開合狀态與門前已經長起來的草,與當初幾乎全無兩樣。

門鎖已經被破壞,有人來過,但屋內并沒有明顯少什麽東西,貯藏室內都還是依然很豐富,明顯來人的目的與這些東西并無關系,而且從地板上的灰跡來看,那也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花了兩天時間與王曉峰一起将屋內屋外整理了一番,頗有煥然一新的感覺。這裏很安全,從來就沒有感染者的蹤跡,原本的上山之路還是與兩年前一樣無法通行,所以也很難被沒有目的的人發現。

屋內的物資很豐富,兩個人別說住一兩個月,就是住一兩年都沒問題。還有一個書房,滿架滿壁,正好現在他有的是時間,王曉峰也需要學習。

時逢夏秋之季,又在山上,氣溫比較宜人。天色好時,他便與王曉峰一人搬一把椅子,一齊坐在屋前的一棵大樹下,或休息或看書,或是教王曉峰草編,與山下的世界徹底脫離。待他的腿再好一些,也可以在山坡上種植一些東西。如果不是父母尚在,他覺得他可能不會再考慮下山。

這輩子他并沒有要成家的打算,帶着這個小孩,既能圓了王啓的心願,也能略慰父母的心懷。領養時打算讓小孩長随家人住在一起,但現在看父母對周晴像親女兒似的,滿心期待着尚還在孕育之中的嬰兒降世,王曉峰也始終對他比較親近,這次便帶了出來。計劃每年帶回基地去住一段時間,待年齡再長一些,便由他自己選擇生活地點與方式。

早餐過後,兩人慣例性的出門散步。照老路線從小竹林中穿行,在四座相鄰而建的墓地前滞留一下,然後穿過小竹林,爬上山頂,歇一會,再原路返回。

在他的建議下,王曉峰将王啓也葬在了這裏。帶回承京安葬并不很好,王啓生前都沒去過那裏,算是個很陌生的地方,而臨碧在舊世界的省區上來說,也算是王啓的故鄉。再者,從眼下的形勢分析,誰知道承京以後會擴建到什麽程度呢!不需要很多年,只要一穩定,人口發展起來是很迅猛的事情。而位于臨碧市郊的這座山嶺,那可是在災前都沒有發展起來的地方。

他們來時,趙正旭的衣冠冢與裴均的墓地除了鋪滿了新一層的竹葉,沒有任何的變化。只是那兩朵手工花,已經不知道被風吹到哪裏去了。

趙正旭的真身墓地在承京的烈士陵園裏,與顧正然相鄰。他覺得趙正旭的意願就在那裏,所以沒有去動,但另一位就不是了。

一路走了那麽遠,顧正然似乎從來沒有提出過什麽要求,唯一他有印象的,便是在這裏問他如果自身死在外地,能不能也送到這裏來安葬。當時不以為然,現在又怎能不記挂在心。

世局雖然已經大勢逆轉,但要徹底安定肯定還需要不短的時間。而在免疫研究透明公布之後,趙首長就逐漸退下了權力巅峰的位置,只在一些很重大的決策上才會出面表态。

聽說還有人見到過他帶着孫兒散步,但這明顯是無稽之談,作為一個力挽狂瀾、解民于倒懸之苦的人,決不會是不再手握重權就立即常若庶民。憑身份與重要性,就算是徹底退出權力的中心,也不會輕易出現在民衆面前。

雖然是無稽之談,但卻并非是意味着就沒有那樣的事。作為兩個兒子都犧牲在這場災難之中的人,而且還是那樣的情況,陳瀚并不覺得在大勢逆轉之後這位長者還會對那個位置有多大的留戀。那滿頭的銀絲雪發,顧正然的母親都只是聽說,他卻是在接受那個任務時有親眼見過。也不過就六十多歲的人,若非太過心累,又怎麽會。

這世上最令人糾結難受的并不是是非對錯,而是說不清是非、分不明對錯,卻又偏偏矛盾的湊到了一起的狀況。就像他無論怎樣設想,也還是不願意看到趙正旭與顧正然如今的結局,但卻從來也無法否定趙首長的做法,畢竟他的隊員、他自己本身、他的家人,都受到了那些抉擇的庇護。

絕不想家人一直活在那種朝不保夕、風雨飄搖的狀态下。也絕不想拿那兩人的性命去改變這個狀态。這兩個絕不想,又怎麽能夠并立!只唯願此身能相替,但奈何注定未可能。

回到屋前院子裏,已經是半上午了。他從屋裏搬了椅子出來,坐在樹下看王曉峰練軍體拳。

這是王曉峰除雨天之外的每日必修課。經過亂世才會真正的體會到個人的身體素質有多重要,能跑能打就基本能活。況且小孩性格一直過于安靜,需要适當的用其它方式來調節一下。

十數趟的練下來,王曉峰已經是渾身大汗。結束之後就小跑進屋裏洗澡去了。陳瀚将椅背放低了一點,閉目小憩。

過了一會,他突然聽到一個正在逐漸靠近的腳步聲。明顯不是從屋裏出來的,而且王曉峰的腳步他很熟悉。精神瞬間集中,但并沒有睜開雙眼。從一直平穩均衡的腳步來分析,絕對不會是感染者。如此,保持眼下這種狀況才能更據有主動性。

腳步聲在他旁邊停了下來,半晌都沒有新的動靜,似乎是在觀察他。陳瀚思索着各種可能,但面上還是一絲不顯。他專業課上還練過裝死,別說裝睡這麽簡單的事了。

他雖然沒有丁小光那樣的特殊能力,但對危險的氣氛還是很敏感的。而現在,他沒有感覺到有任何的不妥,四下無聲,安靜平和,可明明身邊站了一個尚不分明的人。

剛打算要看看到底是什麽人,驀地一陣風過,某種攜帶着檸檬香的隐約味道突然透入鼻腔。陳瀚心念一滞,倏地一下子坐了起來,将站在旁邊的人驚得蹙了一下眉,然後道:“既然醒了就起來,這是我的椅子。”

陳瀚注視着眼前的人,有點難以置信。

這時只聽得王曉峰驚呼了一聲,“顧叔叔!不是說你已經、已經……”

顧正然看了一眼小孩,回頭轉向依然霸占着椅子的人道:“我恐怕是第一個知道自己的墓被盜了的人。”

陳瀚:“……”

“而且盜墓者還被我自己給找到了。”

陳瀚:“……”

“你不是不接受民間委托嗎?”

陳瀚覺得自己終于能答上話了,“我已經不是軍人了。”

___________________[完]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完結了,撒花花!

因為不打算為這個故事再寫番外,又想盡量不破壞故事的流暢性,所以有些我覺得需要交待的情況就在這簡述一下。

一是趙首長:

這個長者其實才是這個故事中最糾結的人吧!其實我一直都不覺得他有多無情的,只是權力有多大,責任就有多大。趙正旭是他最欣賞的後輩,又是自己的兒子,這想來是他人生中很驕傲與開心的事情。如果他自身也是免疫體,我想他是寧願自己去也不會同意趙正旭去。但是反過來說,趙正旭又會同意嗎?不會。

對顧正然,他的心态就複雜多了。這個兒子太個性了,嚴重挑戰了他的權威。裴均的事情,不能說他完全沒有用心,但也不能說他就純粹只是那樣的用心。彼此有那個身份與職務,我覺得多半是一時氣極而順水推舟之舉,結果裴均就真的沒再能回來。待形成了這個事實之後,再說什麽又還有什麽用呢。

再比如他派人接顧正然回京,說是完全是為了研究項目?未必然。那完全是為了将人保護起來?也肯定不是。

顧正然不能再在臨碧住下去了是現實情況,再有趙正旭的遺願,派人過去似乎是必然的。但派那麽精銳的一支小隊,承擔那麽大的風險,而只是去将顧正然接回來保護起來,這完全不符合趙首長的觀念。雖然還不清楚原駐永源大橋北岸的那個觀察隊是否已經全體殉職,但因為失去聯系而知道肯定是出了問題。在李封等人聯系基地之前,有可能覺得整個小隊也全都不在了。

接回去不一定會進研究所,但有可能。從事理的通常進程來說,免疫體在研究過程中的死亡率會逐漸降低,所以進研究所不一定還會死,但也有可能。所以,他什麽都不會解釋。包括裴均的事也一樣,從事實上來說,他沒什麽好解釋的。從身份與性格上講,他的想法與做法,不會向任何人解釋。

二是關于顧正然的‘死而複生’:

他可能曾經快死了,但由于我的不忍心,沒死成。不過若真死了,很多感覺與我設想中也就不一樣了。

若是顧正然真的死了,那上面關于趙首長的那些話就都可以不用說了。但我其實一直都沒想塑造一個‘鐵面無私’、‘冷血無情’或只是‘胸懷天下’的首長。這裏面,無論是陳瀚、顧正然、趙首長、王啓,還是沒有正式露過面的趙正旭,每一個人的選擇都應該是千回百轉而後的不得已之舉。試想尚有柔妻嬌兒需要顧護的趙大哥,又怎麽可能會是‘雄糾糾、氣昂昂’的‘跨進研究所’呢!

我覺得顧正然的‘死’是一種政治需要。

免疫研究的事,在似乎懷有想法的人洩露消息、推波助瀾之下,是必然需要給民衆一個說明的。要最大限度的讓別有居心的人無浪可掀,趙家兄弟的份量就很重要。但是趙正旭的死因當初已經公布過了,今日來改換說法,無論怎麽說明,也任誰都要抱幾分懷疑。所以顧正然有必需出面的需要。再加上一系列的其它證據,可信度就大多了。

但是,趙首長已經決定退居二線,權力需要有效且完整的過渡。而憑趙首長與趙正旭的聲望,再加上免疫體的事,一個活着的趙家二太子在這種情況下可能帶來的變數就太多了,而且顧正然本身也不想生活在太多人的關注之中,于是決定‘死了算了,一了百了。’這應該就是‘死訊’的大略原因。

他媽媽那邊可能有知會一聲,也只限于他媽媽。他這一‘死’,是今生絕對不會再在大衆面前‘複活’的。不過在交通順暢了一些後,顧英就應該已經到承京去了。至于還會有別的人因為他的死訊而難過,他真的不覺得或沒想過。

因為研究而亞健康、季健康、不健康的身體剛剛好起來一些時,就聽到有人把自己的墳給挖了,我想就算是淡定如顧正然者,也會愣怔好一會吧:)

感謝幾位一直追文的幾位同學,若沒有你們的支持,雖然也應該不會坑,但肯定不會這麽快就完結。一兩年都有可能啊!*^_^*

寫完了一個故事,其實好有成就感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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