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加碼。
如果不是柯拉把這事兒瞞着她,她說不定已經給瑪麗在紐約牽成線了。
韋蘭夫人現在的态度很務實:“瑪麗,忘了從前不愉快的事情,年輕的姑娘得向前看。”
她招招手讓瑪麗坐到自己身邊來:“接下去你會很忙,如果倫敦的社交場合已經不合适你出面,你得在紐約幹出一番事業來,千萬不能讓人嘲笑。我來給你說說,有這麽些年輕先生們,他們財産
不菲姓氏高貴……”
可是有人打破了她們的計劃,梅闖了進來。
韋蘭夫人看着臉上盈滿怒氣的女兒,幾乎驚得合不攏嘴,梅在她的教育下,從來沒有露出這種沒有禮貌的表情過。
梅看上去真的很生氣,她不得不伸出手平複自己劇烈喘息的胸膛:“請原諒我并非刻意偷聽你們的秘密,只是我每晚都要到我母親的房間裏來道晚安。瑪麗,我真是不敢相信,即使你不願服喪,也不用在派特裏克過世未滿三個月的時候,就打開你閨房的門!”
瑪麗的臉一下白得瘆人,秘密就是這樣,在你還心懷僥幸的時候,一個又一個人很快地知道,然後壓得你喘不過氣來。
韋蘭夫人猛地站起來:“梅,住嘴!”
她還張望了一下門是否關緊了。
看到那扇門好端端地關着,她拉過梅,壓低聲音又異常嚴肅地警告道:“不管如何,瑪麗是我們的家人,這就足以推翻一切道德的指責!”
是的,一個大家庭,今天你為別人聲援,明天別人就是你堅實的後盾。
可是派特裏克呢,梅這樣想到,當他在冰冷的海水裏凍僵,永遠和那條該死的船一起沉入海底後,就只餘下空洞的家人之名和被人漸漸遺忘的現實,還要被幾乎成為他妻子的人一再羞辱。
她幾乎要哭了起來,她顫抖着質問傷害了派特裏克靈魂的女人:“你怎麽忍心這樣對待他?你一點都不內疚?不傷心嗎?”
“這是我對他的誠實!”瑪麗的臉簡直白透了,因為受到指責而泛起了不正常的紅暈:“我假裝不來傷心,而且我也不是他的未婚妻,我能夠告訴你的是,派特裏克只是我出于無奈的一種選擇。而且即便到了最後關頭,我也未必會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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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從來沒有這樣和人大聲說過話,她更不明白瑪麗何至于還能振振有詞,她也憋紅了臉蛋:“派特裏克和我們一起長大……”
瑪麗深深地嘆息了一口氣:“梅表妹,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們是一樣的人,我們的婚姻鮮少是奔着幸福的目的而去的。對于我來說,我不為派特裏克傷心,反而是最令我最難過的事情,我也想找一個深愛的人,而非為了唐頓的財産必須要嫁的人。”
韋蘭夫人有些同情地看着瑪麗:“孩子,你何必如此悲觀?”
梅很想反駁,如果找到一個好男人,即便是門當戶對的婚姻,也是能夠幸福的。
然而就像韋蘭夫人說的“世事無常”,紐蘭·阿切爾其後的所作所為使梅無辜地落在了謠言的中心
,使她承受了種種難堪的非議。
反而在她看來冷酷絕情的瑪麗,用她最堅定的原則和風度,給了自己最大的支持。
作者有話要說:我給土耳其大濕做了個風流特效,瑪麗,你419的時候眼睛長在哪裏啊,明顯海怪大表哥比較帥嘛~
前三章大致介紹前情,明天休息一天,接下去就是撒狗血了,男主第五章出來~
第四樁醜聞
似乎所有的人都要趕着到紐約音樂學院湊熱鬧,在《肖蘭》公演的前兩天,明戈特老太太告訴梅她的艾倫表姐已經到了美國,落腳在老太太中央公園附近的宅子裏。
曼森·明戈特老太太也是紐約一位老牌的傳奇人物,男人敢做的事情這位女士全都敢做。她年輕的時候嫁給了年紀很大的明戈特先生,又在丈夫死後,不知通過什麽手段解凍了老先生為了提防她而凍結的財産,從此過了半個世紀讓人又羨慕又懷疑的奢侈生活。
在她年紀老大身體過度肥胖之後,出門變成了一樁大問題,因此她在音樂學院所留的包廂由家族裏年輕一輩固定使用。這個包廂吸引着全紐約人的目光,而在梅18歲成人後,更是吸引了全紐約男人的目光。
明戈特老太太的宅子建在中央公園附近的一片惹人争議的荒地裏,不過,現在裏邊住着的喪夫的奧蘭斯卡伯爵夫人比宅子本身更有争議。
梅想着自己或許可以找個合适的時候拜訪,結果她沒想到會在歌劇院包廂裏提前看到艾倫表姐,也沒想到艾倫看到她很高興。
這是一種真正的高興,不屬于寡婦身份的高興。就像從前她只有十歲的時候而艾倫還沒有出嫁,她常常會對着梅露出的那種略顯誇張、不符合淑女風範的喜悅。
梅突然意識到,艾倫雖穿着黑色的喪服,卻絲毫沒有悲傷。畢竟對于一個夫妻感情早已破裂的女人來說,做寡婦是比離婚正派得多的解決方法,值得艾倫慶祝。
而艾倫本人的性格是從不吝啬于展示自己的高興的。
同行的瑪麗則吃了一驚,不單單是因為她鮮少看到寡婦來這種場合,更是因為她衣服所代表的潮流。
這位她只聽說過的奧蘭斯卡伯爵夫人的淡金色頭發都盤起攏在頭上,用發帶固定很是時髦,這也導致了她的黑紗比規定長度短了好多,幾乎要讓人誤以為是頭上裝飾的絹花,而她的丈夫沒有去見上帝,而是正好好地在歐洲的家裏尋歡作樂。她的身上是一件經過改良非常保守的黑色絲絨禮服,腰上束着條老式的大扣子的腰帶。
艾倫整個人看上去裝束非常奇怪又過時,瑪麗只在祖母老格蘭瑟姆伯爵夫人的家裏看過類似的衣服,就連老太太都認為那衣服可以捐出去了,因她有生之年不會再穿。
不過瑪麗很好地把自己的驚訝與不贊同掩飾在了不失禮貌的微笑之後。
在韋蘭夫人的介紹下,三個年輕的女人互相打過了招呼。
音樂學院的紅黃條紋包廂顯得有些過小,瑪麗只得坐到第二排。她能看
見舞臺上裝飾着大片大片的紅色和粉色的玫瑰,配以紫羅蘭,還稍稍加了點雛菊,這價格不菲的園藝背景色彩豔麗到瑪麗幾乎要睜不開眼,濃妝豔抹的女主角拉高了嗓門吊起了顫音。
這一切都讓瑪麗不能集中起精神,而拜她的不習慣所賜,她發現美國的戲劇觀衆們大多也像她一樣心不在焉,三三兩兩地在竊竊私語。
瑪麗敏感地發現今天讓他們不能專心的原因就在于自己這個包廂,她已經不知多少次注意到有人拿着望遠鏡看向這裏,這種将物品移作他用的不甚得體的行為讓她大為煩躁。
因為某些原因,處于非常時期的她非常厭惡這種窺探的企圖和視線,就好像這些望遠鏡能夠穿過美洲大陸,一路看到倫敦,看到那些人對自己的非議。
紐蘭·阿切爾恰在此時出現在劇院,劇情正到□,他總愛在開場之後才到,對他來說先慢吞吞地吸一支煙,然後在女演員演唱到最投入的時刻進來是一種快樂的趣味。他便随便找了個空位坐下,眼神卻在搜索二樓包廂。
他看見了一個穿白衣服的年輕女子,面貌純真可人,坐得筆直,卻又因為投入劇情而微微前傾,臉上帶着些紅暈。這是他的未婚妻梅,全場最漂亮端莊的姑娘,這也讓他與有榮焉。
他的眼睛又看向梅身邊,韋蘭夫人他是認識的,還有一個面容略顯冷淡高傲的姑娘,應該就是梅來自英國的表姐,那位伯爵的女兒。
還有……還有一個一身黑衣的女人,面紗雖短卻讓紐蘭看不清面容,坐姿極其放松,但讓他莫名有種熟悉的感覺。
周圍的人很快給他提供了答案,因為西勒頓·傑克遜正對此事發表見解,這位老先生熟知紐約所有家族的秘辛和習慣,他是此間的重要權威,大家也樂于傾聽他的演講。
結果他今天的話倒是很短:“看來明戈特家的态度很清楚了。”
明戈特老太太若是想做一件事,誰都不能阻止她,她是打定主意要維護自己這個先前和丈夫鬧離婚,現在頂着一身黑衣服來歌劇院的孫女。
紐蘭突然意識到了那個黑衣女人是誰,就是梅之前和他提過的可能會給大家帶來點麻煩,而家族一定會支持的奧蘭斯卡伯爵夫人,他覺得坐在人堆裏有點尴尬,于是準備跻身那個有同盟的包廂裏去。
韋蘭夫人很高興看見自己的女婿,然後她立刻給他介紹起他應該認識的另兩位女士。
“這位是來自英國的格蘭瑟姆伯爵的女兒瑪麗,她是我表姐柯拉的女兒,你知道,她20年前就嫁去英國了。”
紐蘭欠了□,瑪麗朝他點了點頭,和她想象中差不多,紐蘭·阿切爾是個身材高大、斯文體面的年輕人,就和她從前看到的所有貴族子弟一樣。這是她熟悉的人群,而不會像那個從曼徹斯特鄉下冒出來的海怪弄得她渾身不自在。
然後韋蘭夫人又問道:“你也許認識我的侄女奧蘭斯卡伯爵夫人。”
艾倫回過頭來,朝着紐蘭露出了一個很友好的笑容,不過有些友好過頭了,這不該是一個寡婦該有的表情。
紐蘭的不贊同只在心裏,他原本也只是想欠一□,但是艾倫卻把手伸了出來,紐蘭驚訝之餘不願讓她尴尬,禮貌地握了一下那只手,那手的冰冷讓他微微皺了眉,然後他若無其事地坐到了梅的身後。
紐蘭湊近梅的耳邊:“我想我們可以在稍後博福特太太家的舞會上宣布我們訂婚的消息。”
梅似乎對他的迫不及待感到快樂和羞澀:“那得媽媽同意,不過你為什麽要突然提前呢?”
兩人心有靈犀,梅立刻明白了,在這個自家飽受非議的時刻,紐蘭是要表達自己堅定地站在未婚妻這邊了。雖然紐蘭對于梅坐在這麽一個名聲不佳的女人旁邊有些不悅,但他現在的使命則是盡快消弭這件事對于未婚妻的不良影響,一個對外公布的好消息就能起到這樣的作用。
她心情飛揚起來,臉上的高興純真無僞:“如果你說服了我媽媽,那你就這麽辦吧,不過艾倫表姐還不知道我們要訂婚的消息,你得自己告訴她!她曾說過你們小時候還常在一塊兒玩!”
紐蘭欣然從命,又換了一邊坐到了奧蘭斯卡伯爵夫人的身後,瑪麗不得不又讓了一次。
全場都看到了紐蘭·阿切爾坐到了奧蘭斯卡伯爵夫人的身後,表示了自己對于明戈特家放任這個寡婦的支持,這不吝于一種示威。
“艾倫,我今天會宣布和梅訂婚的消息,作為梅的表姐,你應該有權提前知道。”
艾倫轉過頭看着紐蘭:“恭喜你們!”但她的眼睛裏有種說不清的東西,這是一種朦胧的似是懷念某種美好記憶的陶醉眼神:“從前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有一次你還在門後面吻我呢,不過我那時候喜歡的是你的堂兄範迪。”
說完,她拿鷹毛扇子遮着嘴笑起來,紐蘭似乎也想起了這事,略有些尴尬地笑。可艾倫是真的高興的樣子,這使她身上的喪服一點都沒有辦法影響這股喜悅,這樣直白的情緒并不适合現在的場合,但是紐蘭仿佛覺得自己聞到了一陣新鮮的空氣。
聽到對話的瑪麗在一邊皺起了眉頭,她看向梅,梅
只盯着舞臺,似乎被劇情牢牢吸引住了,什麽都沒有聽到的樣子。
舞臺上正演到一對相愛的情人不得已分別的一幕,這種凄美的劇情比嘩衆取寵的唱腔更能吸引觀衆,這也是《肖蘭》為什麽大受歡迎的原因。
整座劇院寂靜無聲,所有人熱情地看着舞臺,就連紐蘭這個律師也很欣賞這一幕,在這個巨大的空間裏,魂不守舍的人有很多,但是沒有人能夠看出來。
不過稍後博福特太太的舞會,奧蘭斯卡伯爵夫人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身份不大合适,最終沒有出現。
因為在經過那一場漫長的歌劇後,艾倫失望地發現所謂的家鄉——紐約,并不歡迎她的歸來。
瑪麗在舞會裏表現得興致缺缺,博福特大宅是紐約最豪華的舞會所在地。不過當瑪麗發現在客人進門的大廳後面,挂了一張裸體的愛神維納斯的油畫之後,她勉強自己維持住波瀾不驚的表情,可是她的內心已經飛回了唐頓。
唐頓有一個開闊的大廳,不需要像這裏一樣經過很多回廊,而回廊上全部挂着不高雅的畫。唐頓的畫不很多,但每幅都是精品,至少有200年的歷史。他們可能是歷代祖先,也可能是典雅的仕女。
唐頓的舞會沒有這麽多的人,但多是親朋好友,氣氛溫馨,談話和樂,伊迪絲會和自己暗暗較勁,希珀常覺得無聊,父親母親和奶奶會在一旁談笑風生,管家卡森則會在她又打發了一個不感興趣的追求者後對她眨眨眼睛。
想到自己的家唐頓,就算那裏現在有只威脅着自己地位的海怪,瑪麗的心都萬分柔軟和懷念起來。
梅是今天的主角,她正懷抱一束鈴蘭花和母親一起接受別人的祝福。她一身白色紗質衣裙,正如她準新娘的身份一般純潔,別着鈴蘭花的薄紗襟口流露出柔美的曲線,襯着她端正淺笑略帶些紅暈的臉,不知讓多少男人扼腕嘆息。
梅的周圍聚集着紐約上流圈子的年輕男子和小姐們,她一邊接受着他人的恭喜并和他們握手。可能是有些累了,但瑪麗看到梅的眼睛熠熠生輝,喜悅溢于言表。而紳士們則一邊說着恭喜的話,一邊眼神流露出失望來。
此時紐蘭·阿切爾走進來,在宴會主人的祝福下,給梅帶上了一塊又大又厚的藍寶石戒指。
瑪麗看得不算真切,但那戒指只是一個光禿禿的戒面和四個固定的銀爪,很昂貴卻又略顯粗糙。對于梅纖長秀白的手指來說,哪怕是用米粒大小的珍珠鑲成一個花戒,都比這個華而不實的首飾适合這個美麗的姑娘。
不過
一直看着梅的瑪麗,突然意識到大劇演完後,韋蘭夫人的注意力就在自己身上了,這不她正在給自己使眼色嗎?
她回頭一看,發現一個身材挺拔、棕色頭發但面孔瘦削的年輕人正朝自己走來,他的步子邁得過大,不是很有儀态。但是他身上的衣服料子非常好,價格不菲,瑪麗一看就明白這位先生可能很有錢,但頭銜可能是個缺憾。
果然,他很有禮貌地介紹自己是卡爾·霍克利,家裏開鋼鐵公司,但是瑪麗很明顯地感覺到他并不是那麽真的想來打招呼。
想必也是,瑪麗雖然初來乍到不久,卻對這個處在流言風口浪尖的男人有所耳聞,所以她并不願意把自己攪進去。
卡爾指了指舞池裏相擁旋轉的梅和紐蘭,出乎瑪麗意料的直接:“梅·韋蘭是個好姑娘,她18歲第一次進入社交界的時候,所有年輕男人的眼光都黏在她身上。”
瑪麗很意外卡爾的話題竟然是梅,因此她出于好奇沒有打斷。
“不過有福分的只有紐蘭·阿切爾一個,”他狀似随意地靠在了拐角的牆上:“我在那時就被委婉地拒絕了。”
他的樣子也不像深受打擊,竟然可以如此輕快地聊起這個話題:“所以,我連韋蘭小姐的手都牽不到,更不用說高貴的伯爵家的小姐了,不過看在我媽媽萬分期待的份上,瑪麗小姐,你不會拒絕和我跳一支舞吧。”
瑪麗順着他的眼神看過去,發現不遠的沙發上坐着個衣着十分光鮮的婦人,可是和她自信的衣着不協調的是,她緊張地望着兒子,好像極度希望他能交到好運的樣子。
看着卡爾伸出的手,瑪麗心情輕松起來,她也伸出了自己的手:“榮幸之至。”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開始男主出來,劇情就開始happy了。
至于本章出現的艾倫大嬸,其實演員本人是個好演員,但誰讓梅是薇諾娜演的呢?就艾倫則個人來說,我怎麽都無法理解她是怎麽在未婚妻在場的情況下,第一次見面就跟紐蘭說你小時候吻過我……
果斷一枚奔放女……
第五樁醜聞
卡爾·霍克利的舞跳得比瑪麗認識的大多數男人都好,可這一點都不能為他加分,因為瑪麗并不十分喜歡他那萬事不在意的神情。即使邀舞只是霍克利太太布置給兒子的一個任務,可她不介意這位卡爾先生認真一點做戲。
“霍克利先生……”瑪麗趁着音樂節奏暫緩開口。
“卡爾,”對方接口:“你是梅的表姐,你大可以和她一樣這麽叫我,這并不代表我們會有什麽。”
瑪麗反而笑道:“好的,卡爾先生,我很确定什麽都不會有。”
接下去的時間兩人都只剩下了沉默,一曲完畢,梅也看到了他們,帶着紐蘭朝他們走來,而韋蘭夫人的臉則很嚴肅。
“卡爾,你怎麽會來紐約?”梅接過卡爾遞給自己的潘趣酒,只禮貌地微微抿了一口。
“我是回來見一個人的,”卡爾和紐蘭握握手,然後看到韋蘭夫人很是緊張的模樣,自覺地離瑪麗遠了些,然後解釋了一下自己的目的:“你知道我父親亟不可待地想讓我接手産業,匹茲堡對我來說是個比教會大學還要乏味的地方,所以我懇求我母親帶我來紐約,不過出門的唯一理由就是找個好姑娘結婚。”
在場的人表情很微妙,因為若不是時運不濟,卡爾可能早就結婚了。
但是根據可靠的消息,當時乘坐泰坦尼克號頭等艙的女士們幾乎全部獲救了,悲傷過後她們需要別的刺激來打發日子,所以卡爾那無緣的未婚妻在船上和某個窮小子的風流韻事早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韋蘭夫人和霍克利夫人雖然是上流沙龍裏的老相識,但是前者因為出身而長存的優越感則是沒法忽視的,所以對于卡爾被自己的母親要求去和瑪麗小姐跳舞,這位太太并不贊同。
霍克利家除了有錢,或者說很有錢之外,一無是處。瑪麗的父親是掘金者,但是瑪麗不是,這位長女需要一門風光的婚事,而金錢則太顯乏味。
卡爾對于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楚,在經歷了那位出身“優越”、作風奔放的未婚妻之後,他對名門的姑娘有些敬而遠之,或者說羅斯的所作所為挫敗了他的自尊。
無數次他從淫浸着冰冷海水的夢裏醒來,他都在暗夜裏大睜着雙眼告訴自己,即使他是匹茲堡最出名的暴發戶的兒子,即使他滿身都是銅臭味,即使他踏不進最頂尖的社交圈子,他也比住三等艙、抽劣質卷煙、畫下/流鉛筆畫的窮小子強上百倍。
這麽一想,韋蘭夫人防範的目光對他來說就無足輕重了,至少那段永生不忘的經歷徹底讓他對“高貴”的小姐們失去了興趣。
他決定給在場的衆人賣個好就可以風光退場了,尤其是韋蘭夫人,即使她出身高貴,是範德盧頓夫人的表妹,人生也不是事事如
意的。
“韋蘭夫人,”卡爾挂上一副謙恭的晚輩的表情:“我之所以來紐約的另一個理由,是我聽說鮑伯要從辛辛那提回來了,作為趣味相投的老朋友,我可是迫不及待要和他見個面呢!”
韋蘭夫人不出所料的臉皮漲紅起來,她那個叛逆的兒子既不以韋蘭家的姓氏為榮,也不願守着家裏遍布美國的幾十處産業做二世祖。鮑伯20歲那年,在被母親反對了無數次的情況下,偷偷搭上火車,跑到了辛辛那提去學那不入流的紡織機械,這幾年裏韋蘭夫人給他去的信幾乎堆成了山,可這個兒子怕一時心軟回了紐約就再也沒法自由,只是定期回信,人卻是怎麽也不見回來。
現在鮑伯要回來了,可是做母親的卻是從別人口中知道的。
卡爾內心痛快之餘,也沒忘記好好收尾:“您知道我是生意場上的人,只是碰巧知道他是要回紐約和人簽筆合同。至于準确的歸期,您應該會馬上收到他的電報的。”
這麽一說,韋蘭夫人的臉色好了很多,梅站在自己母親身邊,四平八穩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哥哥要回來,好像卡爾口中的是什麽無關緊要的人。
這讓紐蘭心裏不太舒服,因為他沒有注意梅低垂的眼簾上微微顫動的睫毛。
梅心裏想着這可是她的親哥哥呢,卻不顧家人的阻攔跑去外邊折騰了這麽多年,一點都不管自己的母親和妹妹是如何得擔心,可是到了鮑伯所說的那一天,梅還是被韋蘭夫人一起帶去了火車站,去迎接那個數年不見的哥哥。
天上下着鵝毛大雪,四輪馬車并不比一個年輕男人的腳程快上多少,韋蘭夫人激動得忘記了大雪天火車會晚點,即便她趕在了電報上的到達時間點上,還是整整等了一個小時。
梅的雙手都插在黑狐毛的手筒裏,身上穿着厚實的鬥篷,和媽媽一起不時透過馬車的小窗朝外張望。然而呼吸間的熱氣噴在玻璃上,不一會兒就呵出一層霧氣來,轉眼又什麽都看不見了。
廣場上的大鐘響起了三點的鐘聲,等了大半個小時的梅開始昏昏欲睡,這時一股冷風灌進來猛地讓她清醒,原來是媽媽已經打開了馬車車門走了下去,正和哥哥鮑伯擁抱在一起。
在哥哥出門的這幾年間,梅見慣了媽媽提起他時的哀傷、委屈甚至于憤怒,但是真正到見面的這一刻,母親都不舍得在這重逢裏用怒氣浪費寶貴的時間。韋蘭夫人此時正握着兒子的手,激動地絮絮叨叨着什麽。
鮑伯碧藍的眼珠望過來,戲谑地看着坐在馬車裏沒動的梅,梅沒有理他,只緩緩地下車,站到母親和哥哥的身邊,語氣平靜:“鮑伯,歡迎回紐約。”
年輕人拂了拂金色短發上的雪花,猛地把站在一邊當塑像的妹妹拉到懷
裏,大聲宣布:“梅,我回來了!”
梅的帽子都被他撞歪了,她臉上的冷淡再也挂不住,氣急敗壞地推開哥哥:“鮑伯,放開。”
她覺得很失禮,臉轉到一邊,拿手正了正帽子。
一只手突然遞到她面前,手掌上是她掉進雪地裏的珍珠發夾,雪花掉在上邊因為那手心的溫度融化成雪水,晶瑩的水滴凝結在潔白的珠粒上煞是好看。
梅吓了一跳,直覺地擡起頭來,面前站着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很高,簡直太高了。她略略擡眼只看到一個方毅的下巴,薄唇抿着比這嚴寒的天氣更冷峻。
梅飛快地拿過發夾,低聲道謝,眼睛不再往上看。
耳邊卻聽到鮑伯笑起來:“媽媽,梅,這是和我同行的約翰·桑頓先生還有戈德裏克·喬尼先生,他們是去辛辛那提采購機器的,不過一個月後機器才會到紐約的港口裝船,我們就順道同行了。”
兩位旅伴主動摘下帽子向夫人和小姐問好,梅不得不面對那個高個子。她的眼睛從雪地上溜過,看到的不是紐約紳士們流行的漆皮皮鞋,那種皮鞋的頭是尖尖的,如果讓這個巨人穿在腳上,那鞋必定要大得像一條船一樣才行。
這位桑頓先生穿着普通的牛皮短靴,鞋子因為長途跋涉的緣故,原來就不怎麽嶄新,現在更是一副飽經風霜的樣子,還好是站在雪地裏,一會兒那暗棕色的牛皮就被蓋住了。套在靴筒裏的小腿看上去異常筆直,和公園裏的冬青樹一樣。
這情景想起來就十分好笑,梅感覺心裏輕松了些,這促使她能大大方方地擡起頭來,嬌小精致地臉裹在貂皮圍領裏,不失溫和又疏離地朝着兩人點了一下。
她看見這位約翰·桑頓線條冷硬的嘴唇上,鼻子很是高挺,但是藍色的眼珠卻柔化了他剛毅的臉部線條。如果說鮑勃的眼珠像藍色的天空,那這個男人就像深沉的大海。
只可惜梅現在一想起大海,心情就不免沉了下去。
至于站在桑頓先生身邊的喬尼先生,身材也一樣很高大,只是更加壯實,看上去年紀不大卻留着一把絡腮胡子,恰當其分地掩蓋住他臉上的表情,看上去很有些高深莫測的樣子。
梅的圈子裏很少會出現這樣不精致的男人,因為是哥哥的介紹,她不得已打了招呼之後,就沒有什麽可說的了。
何況雪下得這樣大,沒有人會在這種天氣站在戶外寒暄。
鮑伯似乎感覺出了女士們的不自在,不過他随心所欲慣了:“桑頓、喬尼,我這就告辭了。馬車租賃處就在街角,你們趕緊到預訂的飯店把自己安頓下來,至于晚餐,請務必賞光。”
他早有準備,将寫着地址的一張小卡片遞了過去,喬尼看着桑頓沒動,趁他還沒有說話,越過手接
了過來,做主答應了。
鮑伯對此很高興,彼此告辭後,他将自己的母親和妹妹扶上馬車,雪地裏的兩人看着馬車啓動了,慢慢往街角走去。
此時的韋蘭夫人一坐定,确定自己不在公共場合了,這才開口責備道:“鮑伯,他們是什麽人?你怎能随便請這種來路不明的人到家裏去,今晚的晚餐是特地為你接風的……”
“媽媽,”鮑伯懶洋洋地靠在廂壁上,身上慢慢暖和起來:“我是在哈羅德舅舅(注:格蘭瑟姆伯爵夫人柯拉的弟弟)那裏遇見他們的,你知道哈羅德舅舅近年越來越想得開了,揮金如土地玩起了游艇,所以他就把上門的主顧扔給了我照看。當然這也是我擅長的,因為他們買的不是紡織品,而是機器。”
這就是生意人了?韋蘭夫人聽到這個就皺起了眉頭:“我早就反對你去學習這些東西,韋蘭家有這樣富足的家財,你有什麽必要去學那些不入流的東西?!”
這個話題母子倆已經争論了很多次了,鮑伯不以為忤:“媽媽,爸爸也是個生意人。”
“他是銀行家,”韋蘭夫人千篇一律地反駁:“而不是像你一樣鑽在一堆破銅爛鐵裏,弄得渾身都是機油。”
鮑伯嘻嘻笑起來,握住了韋蘭夫人的手:“媽媽,如果祖産真的吃用不盡,那麽羅伯特姨夫怎麽會追求柯拉姨媽呢?我當然知道這個例子不好,不過身為您的兒子,我相信您一定是希望我能靠自己的能力過上好的生活的吧。”
“那你也可以把自己的起點拔得高點,用家裏的財産做做投資什麽的,”韋蘭夫人滿懷希望地建議道:“如果你開始時是門外漢,沒關系。你的妹夫可是公司法方面的專門律師,他可以做你的投資顧問。”
鮑伯戲谑的眼光轉到梅的身上,打趣自己的妹妹:“如果紐蘭這樣能幹,不如把韋蘭家的財産都給梅做嫁妝,假以時日媽媽您看到霍克利夫人的時候可就全然勝過她了,他們家論起來,只有一樣比您強,就是有錢!”
這話可把韋蘭夫人和梅都得罪了,韋蘭夫人不想再聽他的胡言亂語,梅則好不容易回了他一句話:“爸爸在遺囑裏早就安排好了,不用你操心。”
這一瞬間,氣氛就冷了下來。
另一邊,雇傭的馬車效率很高,桑頓和喬尼在半小時之內就找到了離火車站不遠的,原先預定下榻的飯店。
然而他們辦理好手續,把行李交給門童之後,卻沒有立刻進房間,兩人站在大門口的階梯上,喬尼拿出煙盒,示意桑頓拿上一支,漫天的白色雪花中亮起了兩個小紅點。
喬尼猛吸一口煙,身心都暖和舒暢起來:“喂,桑頓,韋蘭的妹妹可真不錯。”
對方并沒有理他,煙霧卻模糊了他的表情,讓
人看不真切,但是喬尼知道就算不點煙,這個男人也總令人猜不透他心裏的想法。
不過兩個男人在一起,又是一支煙的時間,話題只有談談女人。
“不過真可惜,”香煙已經燃掉了一半,喬尼嘆息道:“上馬車的時候,你看到她的那枚戒指了吧,真不知道是哪個好命的男人摘了這樣一朵纖嫩的花。要我說,咱們也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那戒指雖然綁住了這個姑娘,但是若論戒指本身,還真是配不上這個姑娘。”
是的,在這個年代,珠寶工藝伴随着工業的發展,越來越讓有錢人贊嘆于它們的精致。黃金和珍珠已經過時了,這個年代有無數奪人眼球的各色寶石,祖母綠、鴿血紅、瑪瑙石還有鑽石。在他們出發來美國之前,才聽說英國的卡珊亞珠寶行以40萬美元的價格售出了一顆心形彩鑽。
不過喬尼也就是想想:“這樣好的姑娘,可惜訂婚了。”
桑頓的煙不知不覺已經吸完了,他撚滅了它走進大廳扔在煙灰缸裏,才對喬尼說道:“韋蘭小姐即使沒有訂婚,也不會戴工廠主送的戒指。喬尼,抓緊時間,要上韋蘭家,我們還得換身衣服。”
作者有話要說:我還是加更讓男主出場吧,華頓原著裏的主人公都有點單薄,所以我給梅加了個哥哥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