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納個男妾還這麽大張旗鼓,不知禮義廉恥
六月初一,正是個宜嫁娶的吉日。
黃昏時分,殘陽如血。瀚王府的轎子已在門外等,敲鑼擊鼓吹吹打打的聲音不停傳進來,青霭還在熨我的婚服,兩個張聞給新找的丫鬟婆子站在門外,很規矩地沒往裏瞧。
“再熨下去,得熨壞了。”我說。
此事沒什麽好拖延的,除非瀚王在青霭拖出來的這段時間裏突然暴斃身亡,否則沒什麽意義。
青霭郁悶地嘆一口氣,終于放下手裏的火鬥。
穿上婚服後,青霭替我束發。我看着鏡子裏,心道還好,瀚王府沒給我準備一身女子的婚服,婚服仍是男子樣式,還不算丢人到頭。
“這幾日,你在家待着,要少出去。”我囑咐道,“我得先看看情況,不知道他是即刻回漠國去還是在大魏留一段時間,若是留一段時間,我便在瀚王府邊上租一間小宅子,若是……”
我停了一停,這事還沒和青霭商量過,不知道她會不會舍不得中京城。
“若是瀚王要帶你回漠國,”青霭道,“那我也跟你一起去,你去哪兒我去哪兒,哥,別把我扔在這兒。”
我:“好。”
青霭送我去前院,眼睛又濕潤起來:“哥,那大胡子不會欺負你吧?”
我:“不會,他又打不過我,哥走了,你在家好好的。”
穿着大紅婚服的瀚王正在前院等,亂糟糟的卷發編成一根根小辮束在腦後,胡子也修剪得短了些齊整了些,竟然隐約像是個人了,我險些沒認出來。
瀚王高挺的鼻梁上還有一塊紫,略腫着,見了我也不說話,悶悶地沖我行了一禮,伸手想來牽我。
我只當沒看見,徑直要出門。瀚王手在半空僵了片刻,也不啰嗦,冷哼一聲,幹脆地收回了手負在身後。
還未出門,幾個漠國護衛先把我堵住了,他們頭發沒收拾,還是那樣,猶如一叢叢雜草長在我家的門上。
“千戶大人,大婚的日子怎麽……”邊粥皺着眉,指我手上,“還拿着刀呢?”
“這是我的嫁妝,我要帶過去,怎麽了嗎?”我把殺氣抱在懷裏。
他們并不讓路。
呵,不讓算了。
我轉身往回走。
“無妨,一把破刀,讓他帶着。”瀚王橫移一步擋住了我的路,語氣十分大度道。
他婚服底下的胸膛看起來過于結實健碩,我仰頭,視線上移,近距離地看見他的胡子,再往上,看見他的眼睛。
他們漠國人的眼睛與大魏人不同,偏深邃,深褐色帶點兒金和紅,狠盯着人的時候像野獸的眼睛似的,瀚王的眼睛這點特點尤其突出。
今天夜裏我會和瀚王一起睡覺嗎?他會在黑暗裏用這雙眼睛盯着我麽?像要打獵似的,怕是睡覺都要睡不好。
“怎麽了?”瀚王眨了眨眼,眼神困惑。
“我有點兒東西沒拿。”
我往旁邊走,瀚王卻又移一步攔住我,“拿什麽?那邊什麽都有,都備好了,用不着你帶東西過去。”
我不管他說的,又往另一邊走。
他還是堵我,仿佛他天生就是一堵牆,專為堵住別人的路。
“你們幾個吃飽了撐的要惹他生氣?欺負他幹什麽?”瀚王斥道,“都滾出去!”
護衛們都出去,前院就剩下我們兩個人。
“本王替他們給你賠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別和他們計較。”瀚王伸出兩指,捏住我袖子上一點衣料扯了扯,“走了?”
婚服的細膩錦緞反襯得他手指愈發粗糙看着令人生厭,我一甩袖子把他那兩根煩人的手指頭甩了下去。
“你……”瀚王語氣變了,“誰慣着你?走不走?不走把你綁過去!你一個男妾,本王還親自來迎,實在是擡舉你!還不快……誰?!”
一顆石子砸中了瀚王的後腦勺,他捂住後腦勺回頭一看,待客廳門後出來青霭的半邊身影,她探着頭,眼睛紅得像兔子:“你別欺負我哥……”
瀚王大概覺得兩個大男人吵架被個小姑娘看見怪不好意思的,氣勢一下低了很多,只低聲道:“盧千戶,你該不會是怕了我,不敢去?”
我扭頭直視他:“手下敗将有什麽好怕的?”
“是,你不怕。”瀚王手朝門口讓了讓,漠然道,“請。”
我遠遠看青霭一眼,吸了口氣,轉身出門,在一片喧鬧樂聲裏上了轎子。
一個婆子從窗外遞進來一張紅布蓋頭給我:“請新娘子蓋上蓋頭。”
我當場就想用刀把這塊破布絞了,瀚王像是知道我想法似的,騎着馬走近,用馬鞭撩開轎簾:“待會兒婚宴上可有不少你錦衣衛的同僚要來,還有一些文武官員,你蓋上這個,下轎的時候不必與他們相見,不是自在許多?”
我用刀鞘将他馬鞭拍開,轎簾落下,我把蓋頭抓在手裏。
瀚王在中京城的這座臨時府邸今日最是熱鬧,各處以紅綢裝飾着,一派喜慶樣子。
我蓋上蓋頭,不等瀚王來掀轎簾就自己出去了,地上氈席從瀚王府大門外一直鋪到宅子裏,本想自己走過去,卻還是被瀚王扯住了袖子,将一條紅綢塞在我手裏,我抓着紅綢這頭,他抓着那頭,慢慢牽着我往前走。
罷了,成親有成親的規矩,我暫且忍他一忍。
瀚王府廳裏坐着無數的人,甫一進去,便有無數起哄的聲音,我真不懂,他來中京城才多久,就結識了這麽多人,來吃他這和男人成親的丢人現眼的喜酒。
做了多年的錦衣衛,讓我的耳力十分靈敏,拜堂的時候便聽見座中有人議論:“不說是納妾?怎麽方才是從正門進來的?”
另有一人道:“他們漠國人哪兒懂什麽禮樂規矩,瞎胡整呗,誰家會納男子為妾?納個男妾還這麽大張旗鼓,不知禮義廉恥。”
“盧青楓也是可憐,好好的前途就這麽毀了,他的功勞,再過幾年,升同知、升指揮使都是可能的。”
“你又知道他不暗自高興?錦衣衛指揮使哪兒比得上當瀚王的王妃有前途啊,聽說漠國大王屬意瀚王,王位十有八九是要傳給他。”
“王妃什麽?是妾,是妾,那就是個物件,等帶回漠國去就是随手賣了,咱們皇上都沒什麽說的。”
我聽着這些話與瀚王拜完了堂,聽得司儀高唱一句:“送入洞房——!”
廳裏衆人拍手起哄,喧鬧無比,有人簇着我和瀚王往某個方向走。
成親的規矩我知道一些,曾經也去過一兩次同僚的婚宴,拜堂之後新郎新娘要被送入洞房喝交杯酒,之後新郎回到婚宴上喝酒吃菜陪客人,新娘則要獨自坐在婚床上,蓋着蓋頭,守着規矩一動不動地等吃飽喝足的新郎回去掀開她的蓋頭,脫下她的衣裳……
想到這裏老子呼吸一窒。
我一把扯下了頭上的蓋頭,眼前終于一片清晰,看見衆人神情皆是一驚,困惑地看着我,起哄聲停了,喧鬧的廳裏終于有片刻安靜。
“這……你怎麽了?”瀚王挨着我,低頭小聲問道。
“我餓了,要吃東西。”
我将紅蓋頭随手一扔,推開擋住我路的客人,在宴席上找了張沒人的桌子,先吃了塊奶糕,又見桌上有烤羊腿,便拿起小刀割烤羊肉。
憑什麽我要餓着肚子像個女人一樣在床上等他,他可以留在這兒吃菜喝酒,都是男人,憑什麽就不一樣了?
衆人皆靜靜看着我,我低着頭,割下一大塊羊肉來抓着就吃,一口羊肉一口酒。
香,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