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奈何回到寝室的時候已經接近十二點了，今天的工作太多了，而且幾乎都是重物，累的他雙腿發軟連樓梯都不知道是怎麽爬上去的。
公司的寝室在一座舊式的老樓裏，走廊連個燈都沒有，一路還要摸黑的走上去。寝室四人一間，有一個上個月辭職了，另外兩個晚上和女朋友出去約會了不在家。大多數時間這寝室只有奈何一個人住，他也落得清靜。
可能是因為太累的關系一路摸上了三樓他都沒發現後面還跟着一個人，直到開了門亮了燈他才看見後面的人影，當時還吓了他一跳。“誰？”
“是我。”
奈何很是意外，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在他的印象裏這個男人只會出現在公司董事長的辦公室裏，或則是豪華的宴會廳裏，可此時他一身高檔的西裝竟然站在這樣一個肮髒不堪的樓道裏，四周的牆皮都脫落的差不多了，地上全都是垃圾，還有熏人的異味。這一幕的景象實在是太詭異了，就好像某些攝影師特意把穿着漂亮衣服的模特帶到廢墟裏去拍照片一樣，鮮明的反差會給人的視覺照成很大的沖擊。
“吳，吳先生？”
吳坤沒說話，側身進了那間估計他這輩子都沒機會進去的貧民住所。眼前的空間還不如他家的衛生間大，白牆水泥地，四張硬板床一張桌子，其他什麽都沒有了。一張床的床頭上挂着一件熟悉的西服，他想那裏應該就是奈何的床了。一床褥子，一條薄被，枕頭是衣服折一折湊合的。不過好在收拾的很幹淨，雖然簡陋讓人看了卻不會難受。
可吳坤還是覺得很不舒服，心口悶悶的堵得慌。奈何也進了屋，門沒關顯然是打算馬上送客的。“不好意思，沒地方請你坐。”
“跟我回去。”
“不用，我在這裏挺好。”
“你現在是我兒子，沒必要受這份苦。”
奈何擡頭盯着那張臉，面無表情的對他說：“吳先生，你又搞錯了，我是許諾，不是你兒子奈何！”
吳坤突然覺得這個人非常的較真兒，以前倒是沒發現這一點。不過想想這的确是許諾的性格，不然他也不會非要和孟凱分手，倔強的簡直堪稱頑固。“你忘了，我們有合約在身，過了這兩年你想怎麽樣都行，我不管你。不過現在你得繼續做吳家的少爺，吳家還有很多面子上的工作要你做，這是你的義務。”
“合約上沒有這條。”
“但合約上有寫在孩子出生之前你必須要聽我的。”
奈何後悔簽那份合約了，“如果真有需要我的地方打電話給我就好，我一定會出面。至于其他的，請您不要幹涉我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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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在幹涉你，我是要你認清自己的身份......”
吳坤話沒說完就被奈何給截住了，“我很清楚，我只是頂着少爺皮的貧民百姓，不需要你提醒！”
吳坤已經徹底失去耐心了，口氣變得相當的不好，“放着大少爺不當偏要當苦力？你有病嗎？”
聽他這麽說奈何當然也會不爽，他覺得這個男人管的實在是太寬了，“我就是有病怎麽着，你有藥啊！”
“......！”吳坤差點沒被他這句話給噎！足足咬了半天的牙才把沖上來的火氣壓下去，用低沉的聲音對他說了一句，“收拾東西，明天我來接你！”
吳坤說完這句好像命令一樣的話轉身就走了，奈何看着他的背影覺得有病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他搞不懂這個男人心理在想什麽，就像吳坤也搞不懂他一樣，因為他們只是陌生人，交集不過一個多月的陌生人而已。他不會聽吳坤的命令，當然也就不會乖乖的收拾東西跟他回去。
第二天一早吳坤沒有在宿舍門口接到他，當時就有點兒火了。以前的奈何在不聽話至少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跟他對着幹，吳坤不發火則以，一旦發起火來立馬能把奈何吓的縮起肩膀，大氣都不敢出。這個奈何倒好，不但敢跟他頂嘴，還敢公然違背他的命令。
吳坤開車直奔奈何打工的那間公司，結果又撲了個空，等他找到奈何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大雨下的天昏地暗，奈何穿着一件擋不住雨的雨衣在樓下搬東西，一陣大風吹過來把郵件上的遮雨布吹跑了，奈何怕包裹淋了雨急忙脫下自己的雨衣蓋上，然後轉頭去追那塊雨布。等他回來的時候全身都濕透了，臉上的雨水成了流兒的往下淌。
那一瞬間吳坤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他打着傘跑下車一把扶住了快要掉在地上的大箱子。
奈何已經累的沒了力氣，眼瞅着箱子要掉地上了，沒成想突然就變輕了，頭上的雨也停了。他擡頭一看才發現是有人幫了他一把，當時他還想道謝來着，剛一張口才發現這人他認識。
“跟我回去！”
奈何掙了下用力把箱子扛到自己的肩膀上，重物一壓，身高立馬矮了一截，“吳先生，你還是走吧，小心感冒。”
“奈何！”
雨中的奈何回頭瞅了他一眼，滿臉的冷漠的說了一句，“我是許諾！”。
雨太大了吳坤分不清楚他臉上流下來的是雨水還是淚水。
送完郵件下樓的時候吳坤的車子已經沒了，奈何彎腰脫下鞋子，把灌進去的水倒了倒。他想：那個男人應該死心了吧！
讓奈何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第二天貿易公司的經理竟然毫無理由的把他開除了，半個月的薪水裝在信封裏交給他，外帶一聲惋惜。他也不知道這位相貌出衆工作出色的小職員到底得罪什麽大人物了。早上一上班老總就風疾火燎的來找他，問他新進的員工是不是有這麽一號人物，然後馬上讓他給人家結算工資，恨不得八擡大轎的送他走的遠遠的。
奈何自然沒去細問原由，能幹出這種事的人除了那個腦子有問題的吳坤之外還有誰。他狠狠的咬了咬牙，差點沒直接把牙齒咬碎了吞進肚子裏。在心裏親切的問候了吳坤他祖宗十八代之後帶着萬般的無奈回宿舍去了。
結果吳坤的做法比他想像的還要絕，連快遞公司的工作也替他辭了。情況跟那間貿易公司差不多，工錢一分不少的付了，負責人還點頭哈腰的賠了一堆的笑。不過臨走時委婉的說了一句，“還請您在天黑之前把宿舍讓出來。”
這下奈何可為難了，“通融一天不行嗎？找到住處我就搬出去。”
那位負責人摸摸冷汗，帶着滿臉的歉意對他說，“這個，恐怕不行......那個，一會兒有新員工入職等着住寝室呢，我也沒辦法。”
“......我知道了。”奈何已經不想再多說了，吳坤都把事兒給做絕了，半條後路都沒留給他。
奈何再次的無家可歸，而吳坤的車就停在他對面，劉林恭敬的站在一邊，禮貌的對他說，“大少爺，先生請您回家。”
吳坤一手夾着煙，穩穩的坐在那輛大奔的後座上。那架勢簡直就像在說，“我看你還敢不敢跟我對着幹！”奈何老不爽了。
“我不回去！”
劉林這個急呀，實際上他根本就搞不懂這父子倆到底怎麽了，好好的突然離家出走了，而且竟然還去當苦力。這邊吳坤也沒找他的意思，一放就是一個多月。難道他們斷絕父子關系了？那現在又是怎麽回事？非得把人接回去，不，不應該說接，應該是綁。先生他終于心軟了、妥協了？
可看這意思大少爺這次是鬧的厲害，就算在外頭吃苦也不肯回家了？什麽事讓他這麽不爽？他爹要給他找後媽？
見奈何不肯妥協劉林放低分貝又補了一句，“大少爺，您還是回去吧，為了您的事先生都好幾晚都沒睡了。”
“跟我有什麽關系？”奈何的倔脾氣又上來了，拎着自己那包衣服擡腿就要走。吳坤終于是忍不住了，下了車，幾大步就走了過去擋了他的路。“別鬧了，聽話！”
“吳......”奈何回頭看看劉林把那個稱呼憋回去了，“你這麽做有意義嗎？”
吳坤嘆了口氣，伸手去拿他手上的行李，奈何不放，兩人就這麽撕扯了半天。劉林一看這是鬧哪兒一出，趕忙過去賠笑搶了那個包裹，“大少爺，我幫您拿。”說完一把掠走，回身送車上去了。
“我不想看你在外面受苦受累。”
奈何心說，你是不想看這幅身體受苦吧？“我不覺得苦也不覺得累，何況我跟你之間沒任何瓜葛，就算有一天累死了跟你也沒一毛錢關系！”
吳坤的火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在了臉上，“你說的這是人話嗎？”
奈何擡眼瞟他，神色鄙視，“我說的當然是人話，是人就聽得懂！”
吳坤瞬間擡起手，那一巴掌差點沒扇過去，最後硬生生的定住了。奈何仰着頭，絲毫沒躲閃的意思，見他打不下去還火上澆油的來了一句，“我本來就該死，累死不正稱了你的心？”
吳坤渾身一僵，猛然想起那天自己在心痛之餘說出的那句話，的确很傷人，當時不覺得，現在卻覺得太無情了。他幹咽了一下久久才平複了自己的心情，火氣也沒了，怒氣也沒了，只剩下愧疚，“你這人......”還真是記仇！
“讓開可以嗎？我還要去找工作。”
“以後你不用出來工作了。”
“吳先生，我已經是成年人了，我需要工作！”
吳坤嘆了口氣，“那好，我給你一份工作，這樣你滿意了嗎？”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吳坤剛想解釋卻看見劉林走了回來，于是把話吞了回去轉而拍了拍奈何的肩膀，“跟我回家吧，別讓人看笑話。”
他口氣軟了，奈何自然也沒道理跟他硬，嘆息之後對他說，“吳先生，我不想寄人籬下。”
這四個字突然讓吳坤覺得心口發疼，根本沒理由的那種疼。他靜靜的看着眼前這個消瘦的青年，很熟悉又很陌生，熟悉的讓他想要去擁抱，陌生的讓他想要去靠近。總之，不想再拒他千裏之外。
吳坤不受控制的攬住他的肩膀一把帶進了自己的懷裏，動作太突然了，奈何只覺得結結實實的撞在了他的胸口上，撞的他這個疼。
“什麽寄人籬下，說的這個可憐......那是你的家。”
奈何發現他的身上飄着一種淡淡的煙草味，不熏人，還非常的好聞，“你又忘了，我不是你兒子。”
吳坤輕輕的嘆息了一聲，溫柔摸了摸他的後腦勺，“現在是了。”
“我......”
老奸巨猾的吳坤根本沒再給他機會說話，轉頭對不知所措的劉林說，“還不請大少爺上車？”
“啊？是是是，大少爺，快上車吧，家裏人都等着您吃午飯呢。”
吳坤算是半強迫的把奈何拐回了家，很久很久之後他總是在回憶那天的事，如果當時沒把奈何帶回去也許他們之間就不會發生後來那段故事了，真是孽緣，躲也躲不掉的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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