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站在住院部樓下的小野禦河是第一個察覺到不對勁的人。
半個小時前, 确認直江庸介失去呼吸之後,他正打算離開,在看到住院部一個穿着病號服的身影走出來時, 腳步猝然一頓。
他握着電話的手猛然收緊, “事情不對勁。”
電話那邊的青年疑惑道:“發生什麽事了?”
小野禦河眯了眯眸子,沒有回複。
時間正是深夜,住院部大樓只有零星幾間病房亮燈, 但一樓急診通道的長廊中, LED燈管散發着刺眼的瑩白,白光傾倒在低矮的臺階處,影影綽綽。
住院部被幾棟主樓遮擋, 宛如身在山谷,遠離喧鬧的人聲, 這個時間裏少有人在周圍走動,因此, 此時此刻穿着病號服從正門走出來的那幾個身影顯得格外突兀。
小野禦河這具身體聽力極佳, 逐漸靠近的腳步聲盡收耳中,雖然有電話那頭的呼吸聲幹擾,但幾位不知名病人一深一淺的動作還是被他發現了。
走出住院部的幾人有男有女, 有老有少,彼此之間沒有交流,目光直視前方, 瞳孔失焦, 就像是被絲線吊住的傀儡,每個人的動作并不僵硬, 只在細微之處能看出些齒輪沒磨合好的生澀。
小野禦河舔了舔後槽牙, 從口袋裏拿出藍牙耳機戴上, 把手機收到口袋裏保管好,輕舒了一口氣。
“好的,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我們被人耍了。”
他傾身上前幾步,随後裝作路人模樣從這群怪人旁邊緩慢走過。
這麽一個大活人卻完全沒有吸引這群人的注意,仿佛前進對他們來說是什麽不可違背的指令,又或者說,操縱他們的人完全剝奪了他們的其他能力。
小野禦河視線在這群人身上逡巡一周,意外發現這些人手裏都拿着東西。
打頭的中年婦女拿着一把水果刀,刀刃藏在袖口裏以至于他沒有第一時間發現,後面的青年、老人、甚至小孩,手裏無一不拿着一把“兇器”。
或者是錘子,或者是煙灰缸,甚至開瓶器和金屬玩具模型都包含在內,讓面對這詭異場景的小野禦河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很明顯這是一群被不知名力量操控的人,陣仗挺大,看起來想做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可這支雜牌軍看着就不像有什麽戰鬥力。
小野禦河整理了一下衣襟,電話那頭經歷過一陣頭腦風暴的青年終于有些反應過來。
“我們的情報出錯了……?”青年沉吟一聲,“不,他沒有給我們錯誤情報,只是留下了語言陷阱。”
“是。”小野禦河說道。
他逆着僵硬活人傀儡組成的軍團,緩步走上臺階,根據人流走向,終于确定了這群人的來源——腦科病房。
小野禦河腳步一轉,準備去查看一下直江庸介的病房。
“我們陷入了誤區。最開始我們為什麽認為直江庸介是死而複生的源頭?因為我們的合作者告訴我們‘直江庸介是個異能力者,他擁有跨越生死的力量,利用直江庸介的異能力,可以在日本引出藏了很久的黑衣組織boss烏丸蓮耶。’”小野禦河說到這裏,忍不住“啧”了一聲。
“從我們得知這條情報開始,我們就上了賊船了。還記得事情是怎麽開始的嗎?我們明明還沒有決定采納他的建議,但死而複生的奇跡卻發生了。以你的一顆聖父心,不可能不接手這個爛攤子。”
“額……”電話對面的青年尴尬地笑了笑。
他嘆了口氣,“魔人果然是一步三算的厲害角色,認栽了。早在知道西川绫人是對方手裏一張暗牌的時候,果然就不該選擇相信他呢。”
不過倒也不用把他說成接盤俠一樣可笑吧?只能說對方揣摩人心的本領的确像傳聞中一樣可怕。
彭格列家族十代首領、年輕的黑-手-黨教父如是想道。
整件事情說起來并不複雜。
與其說魔人是彭格列的合作者,不如說是西川绫人更準确一些。
魔人只是主動來給兩方牽線搭橋的中間人罷了,不過從僅有的幾次接觸,教父先生就能猜得出來,西川绫人不過是配合對方完成計劃罷了。
教父先生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兩個人對他們之間的關系表現地都非常正常,好像真的和外界所認為的一樣是什麽關系惡劣的仇敵,會合作完全是為錢聚首,但彭格列代代相傳的超直感還是讓他一眼就看出了貓膩。
雖然超直感立刻讓他生出了警惕,但綜合各方面考量,選擇和這對仇敵合作是當時彭格列上層一致同意的最優解。
現在想想,那個常年隐藏在西伯利亞,少在意大利活動的魔人,是如何從當時的局勢和銅牆鐵壁一般的彭格列家族之外得到黑-手-黨-教-父即将進行大行動的消息呢?
彭格列十代首領非常清楚,甚至敢拿自己黑-手-黨-教父的身份擔保,這場僅有十代家族知曉并參與其中的行動根本不會被外人得知,這是他作為一位首領對自己的家族成員的絕對信任。
也就是說,魔人完全是根據當時西西裏的幾場暴動、裏世界混亂的局勢,以及看透人心的本領猜到了這場隐秘的行動,甚至在提出合作時不動聲色完全以情報販子的中立身份出現,沒能讓彭格列這個龐然大物生出半點警惕,這本身就是件讓人嘆服的事。
不過合作內容暫且不提,只說這次的事,彭格列原本的計劃是和港口Mafia接觸,讓港-黑代替彭格列殺死黑衣組織的boss烏丸蓮耶,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日本境內的事,港-黑做起來一定比他們更得心應手。
魔人的提議只是合作中的一個小小添頭,連魔人自己似乎都只是随口一提,作為達成合作并給死屋之鼠添了一大筆錢的感謝。
年輕的教父先生甚至現在還能想起那個黑發青年笑着和他提起這條情報時候的樣子,平和、随意、毫無破綻,甚至勸說:“雖然我不介意你們用這種方法,但生與死的界限就和潘多拉魔盒一樣,開啓之後是什麽樣子,沒有人知道。”
現在仔細想想,那話語裏分明有着些許引誘的意圖,就像藏匿在黑暗中的陷阱,稍不留神就要埋葬進去。
不過對生死這種潘多拉魔盒不感興趣的黑-手-黨-教父也根本不可能把這個計劃放在整個行動中的第一順位,但他很清楚,一旦這種情報被其他人知曉,那想要試探這種生命永恒的人只多不少,所以早早就讓線人對直江庸介進行監視,甚至密切留意日本境內關于死而複生的消息。
計劃本來有序地進行着,然而在彭格列的外派人員剛剛抵達港口Mafia的本部大樓時,卻突然接到線人的消息,直江庸介的最後一位病人,高野建出現了死而複生的狀況。
一個消息把彭格列的計劃全盤打亂,年輕的黑-手-黨-教-父沒辦法在即将出大亂子的時候甩手離開,幸好和港-黑的接觸也只在起步階段,他只能下令終止合作,被迫采納了魔人不是建議的建議。
這恐怕就是所謂的趕鴨子上架吧。
那位港口Mafia首領也是個人精,看出彭格列沒有合作的誠意,只讓港-黑協助找回高野建的屍體,面上沒有敷衍了事,實際對彭格列暗地裏的調查和行動了如指掌,早早就選擇了從混亂中收手,否則以重力使的本事怎麽可能拿不回一具不會動的屍體呢。
“不過,君度,極力主張不和港口Mafia合作,選擇這個激進計劃的人可是你啊?”
小野禦河上樓的腳步頓了頓,“選擇權在你,和我有關系嗎?”
這話說得實在輕巧,但年輕的教父先生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是事實。
如果他放棄接手這攤爛事,和港口Mafia合作得有些誠意,現在焦頭爛額這些事的就是那位老練狡詐的港-黑首領,而不是他這個遠在西西裏、鞭長莫及的一個大忙人了。
“現在看來,魔人一句假話也沒說過,真的是誠、意、滿、滿。只不過對于異能力并沒有深刻了解的我們陷入了思維誤區。我們以為直江庸介和普通的異能力者一樣,一旦他死亡,他的異能力就會跟着消失,可事實恰恰相反,他死亡之後異能才剛剛開始——也就是說他雖然和河鹿村的死域以及高野建的死而複生有關,但估計只是演員們交替上場擦肩而過的交情。”
“算了,這些事的謎團留給異能特務科和軍警去頭疼吧。”
“你覺得他的異能怎麽樣?還有解開的方法嗎?”
教-父先生知道電話這頭的人是整個意大利裏世界擅長操縱的行家,比起魔人這種操心師,他的同僚在操縱替身傀儡上也毫不遜色,就是有的時候脾氣不太好。
“你在心裏把我和這種家夥做對比了嗎?”小野禦河用意大利語小聲罵了句髒話,“我和這種只能下一條指向指令的傀儡師不一樣。”
說話間,小野禦河已經一口氣爬上了住院部十一樓。
教-父先生理解了,這就是不知道的意思。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既然死亡才是直江庸介異能的起點,那魔人是怎麽知道這種情報的?”
小野禦河已經站在了直江庸介的病房前,他覺得這一連串的事情都有趣極了,讓他這個久居黑暗的人都忍不住神經戰栗。
“說不定他會讀心呢。”
他這樣說着,緩緩推開了面前的病房門。
作者有話說:
一更。沒有意外的話今晚還有一更ow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