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缺口

七中的老師格外喜歡小組活動,連音樂課這種無關緊要的休閑課程,都隔三岔五要求以小組合作的形式,上臺唱歌。

上臺表演加小組活動,雙重buff的疊加讓許青與聽到就抹了把汗,他猶豫地想去問老師能不能一個人一組,又膽怯于一人在臺上唱斷了都沒法圓場。

但出乎他所料的是——

“我們和小眼鏡一組。”老師分組的要求剛下達,黃煜的聲音就悠悠從上方飄來,音樂教室是階梯教室,沒有固定座位,關系好的學生喜歡坐一起,許青與自然是單獨坐的,他第一時間沒意識到黃煜在叫誰,直到黃煜本人出現在他面前,打個響指,輕快地問,“有組了嗎?”

“啊?”許青與愣愣說,“還…沒有。”

“現在有了。”黃煜擡頭對上面說,“熊,把小眼鏡加上。”

雖然對于被邀請進組很驚喜,但許青與還是希望自己能在這個組裏擁有本名,而不是什麽稀奇古怪的外號。

黃煜在的地方本來就是焦點,他從臺上跳下來時,至少有小半個班的女生都偷偷往這邊看來,這一響指一嗓子更是拉足關注。許青與的臉刷一下在衆人的注視下紅起來,他吶吶說:“不,不要叫我小眼鏡,行嗎。”

“為什麽不要,這是你的藝名。”黃煜再打響指,“我們隊的人都有,別搞特殊。”

“……”許青與實在是很想搞這個特殊。

但融入集體還是很重要的,反正也就用這麽一次,也可能一次都用不上,許青與安慰自己,把拒絕的話咽下去,配合地問:“其…其他人叫什麽?”

“熊卓叫猛熊下山,梁邦名叫鹹蛋超人,還有個鉛筆褲推廣大師。”

“你…你呢?”

黃煜嘴角一勾,自然又理所應當地說:“我是,千年難遇一次的游戲天才及史上最有天賦的游戲設計師。”

“……哦。”許青與漠然了,他忽然覺得小眼鏡挺好的,至少,聽起來不愚蠢。

這個過于長且變态的“藝名”激起衆怒,熊卓和梁邦名配合地發出一聲嘔吐音,齊齊怒道:“太惡心了吧黃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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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煜聳聳肩,不理睬他們,只篤定地和許青與解釋:“他們嫉妒我,優秀的人是這樣的,容易遭到針對。”

許青與難得不想對別人主動發起的交談做出回應。他捏下人中,感覺融入集體的任務有點太過理想化且沉重了。但他最後還是忍辱負重地點點頭,配合說:“嗯。”

這就是正常的校園生活嗎,真是難熬呢。

“你嗯什麽啊,別被黃煜忽悠瘸了。”熊卓對許青與的逆來順受表示不滿,決定破壞一下黃煜在轉校生中的高大形象。

“欸你不知道吧。”他對許青與吐槽,“這家夥這樣欠揍,以前可沒少被人孤立啊。”

“為…為什麽?”許青與很是吃驚,黃煜這種性格……雖然他現在還不能對黃煜到底是什麽性格下個判斷,但總歸,黃煜絕對不會是被大衆排斥的類型。

“因為太招人恨了。”說起這件事熊卓精神了,“你知道初一的時候,平均每班就有三到四個追黃煜的女生。”

“還都很漂亮。”梁邦名在一旁酸溜地補充。

“哈?”許青與呆了,這種被孤立的理由他不理解,“這…這不是說明,他,他很受歡迎嗎,為什麽會?”

“就是因為太受歡迎了啊。”熊卓啪一下打開瓶蓋,“當時小半個級的女生都對他有好感,你想想,如果你喜歡上哪個女生,鼓起勇氣去搭讪,結果人喜歡黃煜。沮喪一陣換個人喜歡,還是喜歡黃煜,你生不生氣。”

“……”許青與搖頭,“我不…早戀。”

“啧你這家夥真的是個書呆子。”梁邦名鄙夷,“你該早一年多來的,你這種鈍性子說不定能成為那時黃煜為數不多的朋友,畢竟你也不會喜歡誰,不會和他發生沖突。”

許青與腦瓜現在倒清晰了:“所…所以,你喜歡的女生,喜歡黃煜…你去告白,被、被拒了……”

頓一秒,補充,“幾次。”

熊卓聞言愣一秒,随後爆發大笑,拍着許青與的肩膀連聲誇贊:“可以啊,很敏銳嘛轉學生。”

“草了!我才沒有!”梁邦名把水杯一摔,破口大罵,“誰他媽教的這書蟲損人的,口齒不伶俐說話怎麽這麽傷人!”

“大概率是黃煜了。”熊卓幸災樂禍完和許青與說,“說真的你和黃煜氣場真挺和的,早點來說不定真能成能拯救下初一的黃煜,成為他唯一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嗎?

許青與不自覺偏頭看黃煜,他早已脫離談話,哼着走調的歌曲玩着游戲,被好友圍攻也只是懶懶回應:“你們這是嫉妒。”

他眉眼舒展,挂着些輕快的情緒,仿佛被孤立的經歷只是一次丢空的三分,放下手說句可惜,聲音沒落完就被掃過球場的風帶走了。

許青與愈發搞不明白黃煜,初遇時的嘲弄和冷淡,如今的随性陽光,哪一個才是他的真實性格。

但無論是哪一個,許青與發現自己好像都不排斥去接近他,黃煜這個人似乎天生帶有磁力,吸引他人不斷去靠近。

許青與有點遺憾地想,或許早一點轉學,和黃煜真的能成為很好的朋友吧。現在還只能算,關系不差的同學,不知道能不算朋友。

對黃煜的好奇和想成為朋友的希望讓許青與在學習之餘總會分出點心思觀察黃煜,而黃煜确實是個會給人驚喜的存在,許青與沒觀察兩天,就确定了黃煜在所有學科上都水平不差,尤其數學,估計能到頂尖,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考試交白卷。

知曉黃煜真實水平後,許青與也不客氣,遇到不會的題,就直接扭頭去問黃煜。他今天也在做練習時被幾何難住,叫下身側在筆記本上塗畫的黃煜:“這題,你有思路嗎?”

黃煜從他的本子裏分出一瞥,低頭說:“DF,連起來。”

他講題總是這樣言簡意赅,許青與習慣了,哦一聲,低頭再看圖,果然,DF兩點一連,再往下推幾步,思路已然清晰了。

許青與簡單寫幾下,停筆說:“謝謝。”

黃煜輕哼一聲,頭也不擡地攤開左手,許青與默默把桌上的“優等生獎勵”——水果糖,放到伸來的手上。

這樣的情況也發生許多次了,天知道家裏有從四樓垂到二樓水晶燈的少爺為什麽執着于剝削別人幸苦掙來的廉價糖果。

但比起糾結這個,許青與更願意思考些別的東西,比如再次确認黃煜極強的空間感,可能這和他時常在紙上塗塗畫畫一些奇怪的空間圖有關,許青與猜測那是游戲關卡設計圖,雖然對黃煜在初中就能設計游戲很敬佩,但許青與還是希望這家夥不要用上課的時間來做設計。

幾何空間感強,別人苦思冥想的題看一眼就能點出破題關鍵。

明明這麽有天賦,考試卻一而再再而三的交白卷。

甚至連報名了的奧賽都可能不參加。

想到奧賽,許青與再看一眼黃煜右手,傷口明顯愈合不少,大少爺出人意料地皮糙肉厚,一周前還鼓得像個饅頭的手腕現在已經消腫,雖然打球還勉強,但書寫完全沒問題。

許青與猶豫片刻,還是問:“你,下下周去…去比賽嗎?”

“不去。”黃煜回複果斷,“我有別的事。”

“什,什麽事?”能比奧賽重要。

“周末我會去奧體打球,約了朋友。”

“就…這個嗎?”許青與不敢置信他因為如此随性的理由翹掉比賽,“是…球賽嗎?”

“可以是,如果有人願意當記分員的話。”

“……所以,就是…是不重要的事吧。”

“怎麽不重要了。”黃煜彎眼笑下,不擡頭地說,“我想去,這事就很重要。”

許青與沉默片刻,說:“但是,奧賽也很重要,我也想,想看你去奧賽。”

聞言黃煜筆尖稍作停頓,似乎在思考什麽,然而還沒等許青與心中升起希望,他便擡頭,露出一個标準的“黃煜式微笑”,惡劣且親昵地說:“那你想吧。”

許青與:……

許青與不理他了,悶頭寫起了題,他很快聽見一旁黃煜又哼起了走調的小曲,很愉快的樣子,便在心裏暗暗發誓,下次再要糖,自己就把最難吃的香蕉味給他。

期中考後,學習節奏放慢下來,學校更是很快安排了春游。許青與看到通知時猶豫過要不要留學校自習,畢竟奧賽近在眼前,但他很快瞥見黃煜龍飛鳳舞給自己僞造了家長簽名,同意了出行,便又改變主意。

還是跟着大部隊走吧,許青與填上同意,收起通知。

春游安排在期中考後一周的周五,去往的是全市最大的科技館,導游帶着講解了一圈後,四班以小組形式解散,讓學生自由活動去了。

許青與照例跟着黃煜他們,梁邦名聽說頂層是電子游戲區,嚷嚷着上去,一行人除了許青與又都是喜好游戲的,沒什麽争執地決定先前往四樓,然而卻在選擇前行方式上出了分歧。

梁邦名一馬當先,沖往大廳中央的直升電梯,眼疾手快截下一班空電梯,招呼剩下人趕緊進來。

“就那麽懶,四層都要坐電梯。”黃煜則支持從扶手梯上去,美名曰可以多看看風景。

“扶手梯不是電梯啊。”梁邦名鄙夷道,“而且有電梯坐為什麽不坐。”

黃煜淺淺一笑:“家裏常坐,膩了。”

“操!”梁邦名連帶着已經到電梯門口的一行人都黑了臉,黃煜真的很懂怎麽惹人生氣。

但顯然他不是很懂該在什麽時間惹人生氣,現在就不是一個好機會。過于裝逼的言論引起衆怒,梁邦名使個眼色,下一秒,幾人一擁而上,把黃煜生生架進了電梯。

科技館的電梯裏也帶有藝術設計,牆壁上鑲嵌的齒輪緩緩轉動,帶着頂棚上黑夜布景挂着的月亮不斷變化陰晴圓缺。

好漂亮。

許青與進了電梯就被那月亮吸引,擡起頭,推下眼鏡,目不轉睛地看着頂上的裝飾。

黃煜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這邊,角落的位置,背倚着牆,雙手抱胸,他難得沒在臉上挂住或狡黠或嘲弄的笑容,只也仰頭看着天花板。

他看的是頂上的側燈,雖然亮,但是很沒變化,許青與收回視線時注意他一直盯着電梯頂端,下意識再擡起頭,以為那有什麽玄機,然而他脖子都仰酸了,那一道幽幽亮光也仍只是個乏味的普通裝飾燈。

難道黃煜被這設計驚豔到了?

許青與不解地收回目光,奇怪地看黃煜兩眼,正想開口問他為什麽要盯着天花板看那麽久,還未開口,電梯裏的燈忽然滅了,同時失重感襲來,許青與只覺得腳步一虛,條件反射地靠牆抓住扶手。

下降是一瞬的事,千分之一秒後就停了,墜落的距離大概只有半米。但電梯裏的燈卻一直沒再亮起,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一行人方寸大亂,卧槽泥馬聲不絕于耳,只有熊卓還維持着最後的冷靜,大聲喊別亂竄,又問緊急按鈕在哪?

“誰知道啊!”梁邦名的聲音随後響起,他湊到按鍵前摸索着,“娘的這麽黑,鬼知道哪個是!”

兵荒馬亂之下,許青與在一片黑暗裏手忙腳亂地掏手機,那老人機眼下雖然起不到通訊的作用,怎麽也能當個手電筒。

他正翻找着,右手忽然被抓住了。

許青與沒忍住叫出聲來,攥住他手腕的手冰涼,用勁還極大,一瞬許青與甚至覺得自己手腕像狠狠撞上什麽鋼鐵,要碎了。

他的叫聲瞬間從驚慌轉為痛呼,被覆蓋在前面一行人的大呼小叫之下。

許青與猛地掙紮幾下,那力道卻絲毫不松,牢牢控制着他。

在疼痛裏,許青與忽然意識道鬼哭狼嚎中唯獨缺乏了黃煜的聲音。

黃煜?

許青與忍着疼,用沒被抓住的那只手摸出手機,單手操作摁亮屏幕,手電都來不及調就匆忙将屏幕匆匆對向身邊。

老人機微弱的光線下,攥着他的手骨節發白,手背上爆出青筋,可見多用力,許青與繼續往上照,映出黃煜慘白的臉。

黃煜此刻的表情難看至極,許青與被他類似痛苦窒息的神色吓得僵在原地,喊疼都忘了,手也再一動不敢動,黃煜此刻卻偏過頭,昏暗的熒幕光線照進他眼瞳,在那失神的瞳眸裏點出一丁點微光。

他似乎被喚回一些理智,握着許青與的手先松了松力道,又稍稍再加上些力度。

然後,他像找到水源的沙漠旅人一樣,另一手也擡起,兩手圈着許青與拿着手機的左手手腕,祈求又不容置疑地把亂晃的光線固定在自己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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