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越州郊·夜

石凍春趕到越州鏡湖邊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他先找附近的農家寄存了馬匹,再到湖邊尋找船家,結果只找到了幾只被鑿穿的小船。

姑且也當了幾年(自封的)偵探,當下這局面又實在像是什麽事件的前置,石凍春再去探查了一番,就發現有幾個船夫打扮的人均死在了附近。下手的人用的是某種細而鋒銳的武器,類似琴弦或者金屬絲,一擊斃命。

他們既然對船夫和船下了手,怕是今晚鏡湖山莊要出事。

石凍春站在湖邊,感覺風蕭蕭兮鏡湖寒,但他真的不會修船……

正猶豫着要不要轉頭去找人,只聽鏡湖上傳來輕巧的水聲,聽着像是唐師父的三十六路滄浪鐵槳,顯然是一位有武功傍身的船夫往這邊來了。

他十分冷靜,見那船上下來一個老艄公一個乞丐一個未成年,上前一步讓自己的身形顯露在月光下,拱手:“這位船家,不知方不方便……”

他看到那中學生模樣的少年臉上猶帶血跡,立刻問:“鏡湖派出事了?”

老艄公倒是很警覺,把那少年往身後一擋,粗聲粗氣地用河南話問:“你是什麽人?”

“我是來拜會鏡湖派秋月劍的。”石凍春說,“附近的船家都死了,船也都被鑿穿了。”

那少年微微睜大眼:“你是來找我爹爹的?大、大俠,你能不能去救救我爹爹?”

石凍春:“……”

石凍春捂臉:“我倒是想,但是我真的做不到提一口氣直接飛過去,也不會劃船……”

老艄公提起半口氣來:“你……你若是個好人,就先陪我把這孩子送、送到安全的地兒,我立刻劃船帶你回去!”

石凍春上下打量一下這位說話都氣息不連貫的大伯,心道送完人我也沒那麽心大還能讓你回來劃船,但還是點了點頭:“後頭還有追兵?”

他已理清了目前的情況:鏡湖派确實出事了,這位老艄公并乞丐大約是送秋月劍的孩子逃脫,但是後面還有追殺的人。想想自己在追查的事兒,他大致有點猜測,卻也不說:“這裏距離越州城有些距離,還有別的地方可去麽?”

老艄公用力喘了口氣,破鑼似的哨音從他胸腹間傳出來:“還、還有個破廟。”

石凍春于是上手去帶老艄公,乞丐則是瞟他一眼,拉住那個張家小少年,兩個人同時施展輕功,一前一後地朝老艄公指着的方向奔去。

石凍春日常趕路時都習慣運轉提升移動格數的逐月功,這會兒全力施展起來,一晃之間竄出十餘丈外,甚至還能扶穩了老艄公讓他傷勢不至于惡化。趕了大約五分鐘,破廟的影子便依稀出現了,老艄公咳嗽幾聲,吐出一口血來,無力道:“把、把那娃娃放、放下……”

“痨病鬼,你……你這武功倒是不錯,咳咳……”

那頭發亂糟糟的乞丐扶着張成嶺坐下,聞言道:“比你強點兒。”

“這……這娃娃便托付給你……老,老頭還得再去劃一回船……”

石凍春哭笑不得地把這老艄公按在地上:“就您老這出氣多進氣少的樣子,我還擔心您劃船一半厥過去把我撂在鏡湖半中央呢。”

他回憶了一下自己醫術修業時從《岐黃九針》上學來的招式,半跪在這老艄公身後,将手掌抵在他的背心。內功心法随着他的意志運轉,從逐月功的運轉方式慢慢改變為養心訣,精純的道家內力随着他的吐息緩緩流入老艄公的經脈。

老艄公也知道利害,跟着盤腿坐好,借着這股內息調養自身,不多時噴出一口血來,黑漆漆的,顯然是毒血。

三法人脈:少量回複目标氣血,随機清除2個負面狀态。

石凍春沒有系統,但依照經驗來看,老艄公身上中的毒多半是被祛除出去了。

他正想再用一次一法天陽,耳朵一動,收回手來:“來得好快,他們是什麽人?”

老艄公一邊咳一邊說:“你……你小子,什麽都不知道就敢卷進來啊?”

“你可以當我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石凍春拔出了背在背上的長劍,“所以,來者是何人?”

“你聽說過鬼谷麽?”旁邊不知何時也盤腿坐下調息的乞丐說,“鏡湖派這會兒大約遍地是鬼了。”

石凍春瞧出這人身上有內傷,從袖子裏摸了紅綠兩只小瓷瓶丢給張家小少年:“紅色的是金瘡藥,綠色的內傷吃一顆,你分給他們倆吧。”

一邊說着,他一邊從袖中摸出一把鐵蒺藜向上一擲,只聽“啊”得一聲慘叫,一大捧黃色的紙銅錢中摔落了個鬼面紅衣人來。

“什麽毛病,開戰前撒紙錢,生怕別人不知道你來了啊?”石凍春碎碎念了一句,又提高了聲音,“老艄公,還有那位乞丐兄,外頭人不少,我等下顧不了你倆,自己注意啊!”

一邊說着,一邊人已經疾沖了出去。

石凍春這一身武藝高強,起因是他穿越之前玩《俠之道》這個檔的時候,開了作弊器。

為了盡可能全劇情回收,外加戰鬥輪太長實在沒興致慢慢砍,他這個檔四藝全滿,功法學全,屬性自然也低不到哪兒去。一朝穿越,他沒有陸明琅那樣好運有系統伴身,身體卻是武藝高強的——他不得不靠着身體本能和對游戲的記憶列了張清單,然後手動一項一項把這些武功的熟練度重新刷起來。

這花了他兩年的時間。

兩年之後,他受陸明琅所托開始調查一樁江湖舊事,過程中東奔西跑也管了無數閑事,靠着實戰逐漸把這一身功夫打磨到位,才有了如今的他。

“青崖山十大惡鬼之吊死鬼在此,乖乖地把琉璃甲交出來,我讓你死得痛快些!”

破廟外站了十來個鬼面紅衣人,還十分裝十三地站在半空中。這種套路在受過後世各種電視劇動漫電影小說熏陶的石凍春看來簡直破綻百出,他平平刺出一劍,劍尖在空氣中抵上了什麽,發出輕柔“铮”的一聲,然後輕易破開了那阻礙。

青天削芙蓉:50%幾率附加自身1重凝神【每回合氣血+15,持續2回合】。

游戲裏的幾率現在全看他的內功操作效果,他這一劍刺出去,已切換好的心法墨染功順勢流轉,只感覺靈臺清明。

他刺中的是細細懸浮在空氣中的金屬絲。踩着這金屬絲的鬼面人跌下來三個,他手腕一抖。

風雪宿東林:附加目标1重縛身【閃避率-5%,持續2回合】。

內息在他的操作下将墨染功僅有15%幾率發動的內外傷附加作用變成了100%,這三個鬼面人跌落在地上,雖然還沒死,卻也動彈不得了。

只是他一人一劍,到底不能像游戲中唐三長那樣扛根棍子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兩劍的功夫,先前那個自稱吊死鬼的鬼面人并幾個小鬼已經順勢往邊上繞了過去。這破廟四處漏風,也不止正門一處可進去。

石凍春抽空拿餘光瞥了一眼,只見老乞丐顫顫巍巍舉着刀砍了一個,張家小少年吓得跌坐在地上,乞丐兄還盤腿坐着在調息,心裏一急,微微嘆了口氣。

這一口氣吐出去,開頭還沒什麽,漸漸卻帶上少許寒霜之氣。

寒冰神功在《俠之道》中是第一年的小BOSS宮紫痕送的,特點便在于其風雪透骨、霜雪冰天的內息寒意,這造成的效果在游戲中自然是很好的,但是他真正使用起來,卻每每被這寒意過重的內息損傷經脈。

陸明琅在武學上一竅不通,卻靠着天賦高達120的醫術給他下了診斷,讓他少用這門內功心法。

他身形一動,又攔住三個撲身而上的鬼面人。這三個小鬼本想着合擊說不定能給他造成什麽麻煩,卻在接近他時駭然發現,周遭空氣如霜凍一般,讓他們行動都遲緩起來。

寒冰神功1階-風雪透骨:周身2格內敵方,移動格數-1,攻擊傷害-20%。

只是鬼面人比他想象中的要多,他攔在門口,卻也一時被糾纏住,無法脫身對上繞開正門的那幾個敵人。

“啊!”張家小少年的驚呼聲傳來。石凍春眼中寒意更重,下手終于不再留情,一劍刺死了兩個小鬼,轉頭一看,只見有個紫衣的姑娘從房梁上跳下來,一鞭子拴住鬼面人的脖子,把他直接勒死了。

原來這一個是友非敵。

石凍春松了口氣,一直捏在手心的另一枚鐵蒺藜被随意丢在地,眼見乞丐兄也仿佛調息完畢抽出一把軟劍來,總算放下心來,一劍一個把門口三個小鬼的膝蓋刺穿,看他們無力起身,這才垂下劍去。

他在廟門口站了一會兒,将不大受控制的寒冰真氣慢慢切換回養心訣,期間驚訝地發現這破廟頂上竟然還藏着個自己沒發現的白衣公子。待周身寒意退去,他才重新走回廟中。

白衣公子忙着試探乞丐兄,仿佛是舊識;紫衣姑娘正在卷自己的鞭子;張家小少年則是跪在老艄公面前,拼命往他的傷口上敷金瘡藥。

他甩掉劍上已被凍結起來的血跡,将劍重新插回鞘中。乞丐兄已走到老艄公身邊,一只手抵住他的後輩,試圖助他緩解傷勢。

只是瞧這老艄公吐血的模樣,他怕是傷勢頗重。

白衣公子朝石凍春這裏望了一眼,便走到老艄公身邊,伸手去探他的脈象。

石凍春走進前去,問:“這位……呃,兄臺,我不太懂醫術,想問一句,這位船家若是能撐到有大夫來,還有救麽?”

白衣公子收回把脈的手,搖搖頭嘆了口氣。于是石凍春也嘆了口氣。

他手裏有陸明琅做出來的“閻王帖”——閻王叫你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這閻王帖卻是能為人強行續命三日的神藥,陸明琅至今也不過做出來幾顆,眼下他身上就揣着一顆。

可惜,續命的東西是不能救命的,而他的一法天陽、三法人脈雖然刷滿了熟練度,對于傷勢過重的人卻也是沒什麽效果的。

他瞧着乞丐兄與白衣公子一人一只手替老艄公緩解狀況,低聲道:“老船家,您有什麽話要說,便趕緊說了吧。也……不要帶着遺憾走。”

老艄公瞧了他一眼,又咳出一口血來:“說、說的也是……”

他喘了一口氣:“我不中了……老子這一輩子不欠任何人的情,今天總算能把這條命還回去了。”

他側頭看向乞丐:“你……你坐了老子兩趟霸王船,一次三錢銀子,還要滾上利息。你要不是個烏龜王八蛋,你就得還老子。”

乞丐沉聲答道:“你想我做什麽,說吧。”

“我……我要你,把這孩子平平安安地送到五湖盟的趙敬手上。”老艄公抓住張家小少年的手。

“痨病鬼,你叫啥名字?”

“我叫,”乞丐遲疑了片刻,“周絮。”

“周絮,好。”老艄公按住那少年,“傻小子,趕快叩頭,往後,你得聽他的了!”

待這少年磕了三個頭,老艄公又擡頭看向石凍春:“少俠……少俠你又怎麽稱呼啊?”

“我姓石,叫石凍春。”石凍春趕緊說。

“石……少俠,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老頭子我感激得很。這痨病鬼……時不時要犯痨病,若是……”

石凍春接口:“您放心。我本就是為了尋張大俠來的,雖然人沒尋到,卻也決不會看着這孩子出事。”

“那……我便放心啦。”

老艄公這句話一說完,一口氣就此散了,頭一歪,已是沒了氣息。

張成嶺呆呆地跪在地上,迷怔了一會兒,才如夢初醒,放聲大哭起來:“李伯伯!李伯伯,李伯伯!”

石凍春看了一會兒,轉身出去,拔出劍開始在廟外挖坑。

陸明琅送給他的這柄一品的湛盧劍,這幾年竟然也不是第一次被用來挖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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