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白山莊·日
溫客行這一趟出門大約還去辦了什麽別的事,等他回來的時候,張成嶺已經能下床了。
石凍春雖然覺得這死孩子記吃不記打,就該好好被關一段日子長長記性,但這幾天他自己也得了空就給張成嶺刷刷一法天陽回血,琉璃甲的事情又宜早不宜遲,于是勉勉強強同意了讓人下床走動。
見溫客行總算帶着信回來,張成嶺歡呼一聲:“溫叔,你總算回來了!石叔說等你回來我們就一起去三白山莊!”
溫客行笑道:“怎麽,阿春,你和阿絮去不就行了,等我做什麽?”
“那你想跟着去嗎?”石凍春認真地問他。
溫客行的笑容停頓了片刻,展開扇子:“自然是想的。”
“那就一起去。”石凍春說,“周兄出門買酒去了,等他回來咱們就一起去。”
三個人帶着洗掉易容的張成嶺走出客棧不久後,就察覺到了盯着這邊看的視線。
這裏距離三白山莊很近,石凍春本以為不會再有截殺,沒想到行至半路,居然真的還有蒙面的黑衣人出現。
他們手持鈎型的長刀,身份在幾日前偷聽了林間對話的三人眼中頓時格外明顯:“毒蠍?”
幾只蠍子對視一眼,一言不發拔刀攻了上來。石凍春将成嶺護在身後,就見周子舒和溫客行一劍一扇,輕描淡寫把這幾只蠍子送去黃泉路。
“我們剛離開客棧不久,就有毒蠍盯上。”周子舒把軟劍上的血甩去,收劍入鞘,“早知毒蠍的大本營在江南。現在看來,說不定就在這附近。”
溫客行的扇子上沾了血,這會兒正有些嫌棄地咂嘴:“阿絮,你對毒蠍知道的不少啊?”
周子舒沒理會他的試探:“又有人來了。”
這次來的人是騎馬而來,顯然十分急切。為首之人是穿着一身青衣的中年人,正是五湖盟大孤山派的掌門沈慎。
“成嶺!”
他先前正好在和二哥趙敬憂心此事,就有一名太湖派的弟子急匆匆趕到說見到了張成嶺。
這會兒他完全沒注意旁邊的三個人,只緊緊盯着張成嶺:“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他一個大男人,這會兒竟然眼眶都紅了,翻身下馬直直沖過來,要不是石凍春攔了一把,可能就要直接把張成嶺抱住痛哭一場。
石凍春顧忌張成嶺還有傷,趕緊擡起手擋了一下:“沈掌門,成嶺身上還有傷呢。”
沈慎這才注意到石凍春他們,趕緊拱手:“諸位便是将我侄兒成嶺一路護送來此的人麽?請受沈某一拜!”
又趕緊問:“成嶺受傷了?嚴重麽?怎麽受的傷?”
這些事兒他們出發前就已經對過口徑,石凍春替成嶺回答:“不太嚴重。沈掌門也知道,成嶺身懷至寶從鏡湖派一路逃出來,路上遇到了許多敵人,我們雙拳難敵四手,難免叫成嶺受了些傷。”
“身懷至寶”這四個字一出來,沈慎的臉色頓時一變:“四哥的琉璃甲,果然在成嶺手中麽?”
溫客行有意無意地朝四周望了一眼:“沈大俠,咱們是就站在這兒說話麽?”
沈慎一拍腦袋:“我這急性子!”
他歉然道:“聽太湖派的弟子說見到了成嶺我就先趕過來了,還搶了我二哥的馬。”
他指指背後也跟着趕到的一群人:“這便是我二哥趙敬了。”
相比于穿着一身馬甲武者打扮的沈慎,趙敬看起來不像是什麽江湖門派的掌門,倒像是富甲一方的豪商。
大約是年長的關系,趙敬看着便很是沉穩,走上前來也是先一拱手:“失禮了,在下太湖派掌門趙敬,多謝三位義士将我四弟的遺孤送回五湖盟,在下實在是感激不盡啊!不知幾位怎麽稱呼?”
“我姓石,叫石凍春。這兩位是我的好友,周絮和溫客行。”石凍春也拱手回禮,“趙掌門有禮了。”
他看着趙敬走到張成嶺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嘆道:“都這麽大了。”
“成嶺,我是你爹最好的兄弟。我叫趙敬,你叫我趙伯伯就行了。”
張成嶺心裏清楚自己的爹爹已和四個兄弟斷交多年,只是先見了沈慎感情流露,又見趙敬感慨非常,一時又有些迷惑。
他心裏還有些芥蒂,只是想到之後也不必和他們一起生活,又放松了些,低聲喊了一句:“趙伯伯,沈叔叔。”
“好。”趙敬輕輕撫摸張成嶺的腦袋,“……逃出來就好。走,跟趙伯伯回家。”
三白山莊實在富麗堂皇。
那晚上雖然當了梁上君子,卻沒好好看看這莊子的模樣。這會兒石凍春看了一圈,深覺這地方簡直和現代橫店影視城拍古裝片的地方有的一拼。
一言以蔽之,太XX的有錢了!
趙敬給幾人看座,又叫人烹茶來:“成嶺,你身上有傷,可是路上遇到了什麽事兒?”
張成嶺有些緊張地捧着茶杯,垂下頭去:“石叔帶着我逃出來之後,我們遇到了丐幫的人。”
他這番說謊的藝術在來之前經過周子舒和溫客行的指點,這會兒看着就算有些不自然,也能被理解成說旁人壞話的不自然。
沈慎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啊,丐幫的黃長老先前确實也應承了要幫忙一起找你——”
張成嶺打斷了他的話:“沈叔叔,丐幫的那些人是想抓我走。”
“——我還把你的畫像……你說什麽?”
沈慎懵住了。
張成嶺小聲說:“他們找到我之後,見我不肯跟他們走,還說石叔的壞話,說我被迷了心智,當街就拔刀拔劍。要不是石叔和周叔,我就被抓走了!”
這是石凍春的建議——丐幫既然不做好人,那也沒必要替他們瞞着,告狀便是。
小孩子麽,告個狀怎麽了!
沈慎的腦子花了點時間才轉過彎來,登時怒起上湧:“黃鶴這厮!我見他當日來鏡湖派還道他是好心!也對,他邀請素來與我們五湖盟不對付的桃紅綠柳,用心可見一斑了!”
越想越氣,他竟然抓起一旁的劍就要站起來出去找人麻煩。這風風火火的架勢看的石凍春都愣了一會兒,還是趙敬趕緊喊住了他:“五弟!”
“二哥,你別說了。”沈慎斬釘截鐵道,“黃鶴這小人意圖傷害成嶺侄兒,又觊觎琉璃甲,我決不能放過他!”
趙敬皺眉:“黃鶴畢竟是丐幫戒律長老。你貿然前去丐幫,人家說是誤會一場你要怎麽辦?”
“二哥!”沈慎不快道,“成嶺的話還不算證言麽?”
“唉,我怎麽會不知道?”趙敬跌足道,“你……別急,此事我們當從長計議。”
沈慎憤憤了一會兒才冷靜下來:“成嶺今日剛回來,确實不急着去。”他走過去蹲在張成嶺面前:“成嶺,你放心,這事兒沈叔叔一定替你找回公道!”
他的态度實在真摯。
張成嶺看着沈慎,怎麽都覺得這位沈叔叔不是壞人。
趙敬安撫住沈慎,又擡眼看向石凍春:“石公子,我方才聽你說……成嶺從鏡湖派逃離時,還帶了一件東西在身上?”
石凍春坦然點了點頭。
這會兒張成嶺的那件琉璃甲藏在他自己身上,丹陽派的那塊琉璃甲就在他手中。他從自己的衣襟中取出那塊色如天青的琉璃環碎片,見趙敬和沈慎的目光都定在自己手上,又緩緩握住了那塊琉璃甲。
趙敬的眉頭微微皺起,又很快平緩下來,語帶試探:“不知石公子是什麽意思?”
“兩位有所不知。”石凍春說,“我們此行送成嶺來,是為了帶他見一見你們。這幾日相處下來,成嶺已拜了我身邊這位周公子做師父,我們之後是要帶他走的。”
“這怎麽可以!”沈慎大驚,“成嶺是鏡湖派最後的遺孤,自然是要繼承鏡湖派的!”
周子舒在心底暗暗嘆了口氣,只是先前既然已經說好讓他暫時認個名頭,他這會兒也不露聲色:“成嶺天資甚好,心性純摯,我也是見獵心喜。他日後想繼承什麽名頭倒無所謂的,只是眼下卻要跟着我走。習武非一日之功,需積年累月,兩位也應當清楚這件事。”
張成嶺趕緊點頭:“是我主動要拜師父的!師父的武功高強,我要替爹娘兄長他們報仇,必須先學好一身武功!”
趙敬剛想說什麽,又被石凍春打斷了。
他凝視着趙敬,慢條斯理道:“我們一路送成嶺回來,也遇到了不少對他心懷惡意的人。想來如今江湖上有不少人都知道琉璃甲就在成嶺手中。”
趙敬聞弦歌而知雅意:“你們想要江湖人都知道,成嶺的琉璃甲已經在五湖盟手裏了。”
“正是。”溫客行笑道,“兩位也不希望成嶺之後還要繼續遭遇追殺吧?”
沈慎恍然:“這确實是個好主意。不如便讓二哥舉辦一場宴席,邀請些武林中人來看看。”
趙敬卻似還有疑慮:“成嶺,這是你自己的主意麽?你真願意将玉森留下來的東西……”
張成嶺重重點頭:“石叔那晚上替我取回了爹爹的秋月劍,我有這個就夠了。我現在只想着和師父好好習武,有朝一日報仇雪恨,別的都不想再想。”
趙敬的神色似喜似悲:“也好。你放心,我一定多邀些正道好友來,讓這江湖上的人都知道琉璃甲已不在你手中了!”
他轉頭看向石凍春三人:“這邀請之事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成,三位義士不妨在我三白山莊小住幾日,也好體味一下太湖風光。諸位是我五湖盟的恩人,若有所求,我趙敬必全力以赴!”
石凍春略略松了一口氣,心想這事兒總算是成了,便也站起身來一拱手:“那便麻煩趙掌門、沈掌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