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滿庭芳·日
出門之前,張成嶺還有些憂慮:“師父,會不會又有刺客來抓我啊?”
周子舒回以一個在石凍春眼裏宛如“呵呵”的笑:“四大刺客來了三個都沒能讨得好處,這幾日內怕是都不會來了。”
太湖派一個弟子跟上來想要陪同他們一起,被溫客行揮手趕回去:“這位少俠放心,咱們就出去稍微走走,不會迷路。”
等走了幾裏路,望見碧綠的湖水後,張成嶺的憂慮頓時全抛開了。
他從小在鏡湖山莊長大,見慣了湖上風光,這會兒卻覺得太湖也別有一份美感。
遠望着天水一色,近來因為逃命和追殺而起的那些焦躁漸漸散去。
石凍春低頭看張成嶺情不自禁嘴角翹起的模樣,也跟着笑了一聲:“想去湖上游船麽?”
三白山莊自家就有好兩艘畫舫在。要石凍春說,這可真不愧是娶了浙西觀察使之女的鳳凰男。想到這點,又想到趙夫人去得早,他在腦內靠着現代狗血文設定思考了一分鐘趙敬是否可能是個惡人,又暫時把這事兒抛開。
這艘船的名字叫做滿庭芳,船上的侍女足有十多名。張成嶺看周子舒點頭應允了,便跟着一位侍女姐姐跑去外頭看風景,留下石凍春、周子舒和溫客行在室內。
今天日子正好,頭頂的太陽不曬,湖上吹來的風也不涼,石凍春在窗邊坐了會兒,竟然覺得自己的殼子有點蠢蠢欲動。
……嗯,考慮到他本人學的是小提琴,這會兒對着一旁琴師的古琴垂涎絕對是殼子本能的錯。
他的躍躍欲試有些明顯,溫客行很快察覺到:“怎麽,阿春也會撫琴麽?”
石凍春肅然:“實不相瞞,師門四藝大會我是奪過魁首的。”畢竟事件獎勵很不錯嘛。雖然他當時最觊觎棋藝給的反擊屬性的衣服,但他這個存檔的第一年應該拿的是琴藝第一。
一旁的琴師立刻站起來躬身立于一旁,石凍春歡快地坐下,雙手按在了琴弦上。
是一把好琴。
在太吾村時,陸明琅曾經讓太吾典當行的人在外頭替他定制了一把琴,桐木制的伏羲式琴,看石凍春閑着沒事就偶爾指揮他開個露天音樂會。
據陸明琅在屬性面板中觀測到的,村民聽完音樂會之後的音樂造詣還會提升……
琴音淙淙流瀉而出,一旁的琴師目露驚色,情不自禁站直了些。
是《陽春白雪》中的《陽春》。
石凍春剛開始嘗試自己的四藝技能時,陸明琅曾經評價過:“不然你放任殼子本能操作吧。你睜着眼彈琴,彈完之後村民音樂造詣都不漲。”
石凍春為此郁悶非常,花了點時間來逐漸掌控這種本能操作。棋藝還好,這本來就是計算力加靈感的東西;琴、書、畫三項,他在第四年才終于慢慢和自己磨合完,并且得到了陸明琅一句“行了,你可以睜眼彈琴了,不過村民的屬性已經足夠入駐琴舍了。”
這譜子是他當初根據殼子本能扒下來的,一開始扒的五線譜,然後對着古譜的記譜方式一點點認,最後殼子自帶和這邊時代流傳下來的琴譜都背的滾瓜爛熟。
無他,沒有電腦手機psp的時代實在是太無聊了。
他這會兒一心想着外頭的春景,彈起琴來也頗有些萬物知春、和風淡蕩的意味,溫客行不知不覺坐直了,周子舒也大為驚詫,顯然不清楚石凍春還藏着這一手。
一曲彈畢,他松開琴弦站起身來,習慣性轉頭:“陸——”
啊,忘了陸明琅不在了。
他這次是年後就離開太吾村的,算起來已經三個多月沒回去了,怪不得手癢。
沒有了陸明琅的系統直觀感受自己琴彈得如何,石凍春難免有些忐忑:“呃……”
“沖和雅淡,不可鉛華。”琴師上前一步,深深一躬,“公子這一曲深得《陽春》之意,實在難得。”
他是三白山莊花大價錢雇來的琴師,平日裏也自矜于琴藝高超,只是今日聽了一曲《陽春》,頓時覺得自己還有許多可以努力的空間。
石凍春顯然也聽出這位琴師便是昨晚洗塵宴上的那一位,頓時心生遺憾:如果是自由人,那他就可以考慮邀請他去太吾村發展。陸明琅的太吾村基建這幾年越發興盛,對比而言,缺人成了個極大的麻煩。
他回了一禮,想說一句“謬贊”,又覺得自己琴藝都靠着作弊器拉滿了,這會兒還自謙簡直等同于自大。
遂撓撓臉:“那一起進步啊,改日我再來找你較藝?”
彈了一支曲子,手癢的感覺總算是沒了。石凍春走去門口看了眼,就見成嶺還趴在船邊賞景。
這孩子是真靜得下來。換成他賞景,看一會兒可能也就要覺得無聊,繼而開始懷念有手機可刷的日子。
“阿春,我才發現一件事兒。”溫客行慢悠悠地說。
“什麽?”
“你原來也藏了許多驚喜在這幅皮囊下。”溫客行說,“除開彈琴,你還有什麽會的?”
石凍春回想了一下自己這幾年新增的古代技能,沉吟道:“琴棋書畫是師門傳授的,廚藝我也會一些?”
這年頭會下廚的男人可不多。周子舒想起先前被石凍春開膛破肚的那幾條魚,微微挑眉:“這俠隐閣連這個都教?”
石凍春結合游戲劇情肅然道:“主要是我拜師當晚睡不着,舀光了門中的井水,從此和食堂大……姐姐結下了深厚的不解之緣。”
——其實是宅不住整天出門亂跑又嘴刁,于是生生逼着自己把陸明琅開外挂做菜的步驟都背下來了。
溫客行也跟着挑眉看他。
石凍春繼續嚴肅了三秒鐘,然後憋不住笑起來:“那句話叫什麽來着,唯愛與美食不可辜負,主要還是我自己嘴饞。”
他們在船上繼續吹了一會兒風,而後帶着心滿意足的成嶺去了附近的酒樓。這裏的廚子手藝比不上三白山莊的,草草吃了一餐後,下午又帶着小朋友去茶樓聽了說書。
茶樓這會兒講的是改良版《射雕英雄傳》,因為陸明琅和石凍春湊在一起回憶了半晌,也不确定他倆一起回憶起來的劇情是不是準确。
“黃藥師喝罵:’幹什麽?‘左袖揮出,拂開了黃蓉擲出的一把金針,右手反掌便往她肩頭拍去。這黃蓉’哇‘的一聲,立時便哭了出來,叫道:’爹爹你打死我最好,反正我寧可死了,也不嫁這壞東西。‘”
張成嶺顯然也聽過這部書:“是金先生的《射雕英雄傳》!我可喜歡郭大俠了!”
溫客行倒是沒聽說過:“這是什麽書?聽着像是講江湖中人的。”
“講的是個少年俠客闖蕩江湖,守家衛國的故事。”周子舒道,“這位金大俠大約是位高人隐士,不然怎麽講得出’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這樣的話來?”
“少年俠客,想必意氣風發。”溫客行不以為然。
堂下正講到丐幫洪七公從海上趕來。這位說書人功底頗深,一段書講得抑揚頓挫,時不時便有闊綽的聽客扔塊碎銀子下去。
“怎麽還有丐幫?”
“溫叔,你不知道。”成嶺趕緊說,“書裏的丐幫幫主是個好人,和黃鶴不一樣的!”
他以前在鏡湖時不好好練功讀書,平日沒事就去越州城玩兒,常常讓仆人帶他去聽書,這《射雕英雄傳》已聽完了一整本,這會兒滔滔不絕說起來,竟還有些頭頭是道。
溫客行聽了一會兒,忽冷笑一聲:“這書中的江湖倒正派人不少,可惜書外卻不其然。郭靖這遭遇,也不過是因他是這本書的主角,才有這許多機遇。倘若他當年還未長大便被害死在那什麽村子裏,這故事便沒了。”
石凍春有些驚訝:“溫兄,這只是個故事。”
他還想說什麽,卻察覺周子舒的手在桌下按住了他,于是住了口,聽着周子舒轉移話題:“旁的不說,這書中許多武學卻很有趣。什麽落英神劍掌、彈指神通等等,我記得江湖上還有個小門派擅使暗器,假模假式改動了自家的暗器手法,從此稱之為’彈指神通‘的。”
張成嶺頓時張大嘴:“他們竟然學黃大俠的武功!”
石凍春忍不住逗他:“黃藥師有’東邪‘之稱,行事亦正亦邪,你也喊他大俠?”
張成嶺下意識反駁:“他這叫離經叛道!”
石凍春笑了:“确實,聽這部書的人少有不喜歡黃藥師的。”
他捧起桌上的茶呷了一口,又從桌上的瓜子盤裏倒了些瓜子來吃:“诶,還挺香。”
這樣消磨了一日回去,張成嶺才想起來書只看了個開頭,登時耷拉下腦袋:“明天還是讀書吧。”
又沒精打采問了一句:“師父,您今日願意收我為徒嗎?”
周子舒見他玩了一日還能想起念書,心下暗贊:“收徒之事先不說,明日你讀書有什麽不懂的,可先來問我。”
他這算是半松口了。張成嶺腦子轉過彎來,立時驚喜道:“我明白了!我明日一定好好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