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容炫

第27章 容炫

石凍春這會兒狀态還行。

溫客行早上讓阿湘跑了一趟,拿來了他的行囊,給他重新換了好的藥。他睡了個回籠覺,這會兒剛醒不久,摸摸額頭知道自己還沒退燒,卻已經精神好了許多。

顧湘感謝他救了紅露,這會兒格外殷勤,主動站在旁邊伺候,倒是弄得石凍春不大自在。

他坐在床上無聊,此地又沒書可看,顧湘便幹脆把薄情司的姐妹喊過來陪他說話。

他自覺和旁人不熟,便想和王荃說會兒話,不料後者一夜之間變了個性子,全無先前大方冷靜的模樣,甚至不太敢靠近他。

他困惑了一會兒,也不好強求,思索了片刻,便問道:“我能見一見薄情簿主麽?”

羅浮夢昨夜蒙他所救,又知道這是溫客行很重視的人,也不端着架子,很快便過來。

“石公子是有什麽事要問我麽?”

她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昨夜石凍春沒仔細看,這會兒一打量,只覺得這位女士整一個女強人氣場。他從小生出的心理陰影,這會兒心頭有些慌,但想到自己要查的事情,還是咬咬牙開了口。

“我聽說羅夫人二十年前就已經入了鬼谷,想和您打聽一件事情。”

羅浮夢眼睫微動,這個時間點實在太微妙,她不得不多想:“石公子請說。”

石凍春沒察覺到她的神情變化。他思索着尋找措辭:“二十年前,神醫谷甄如玉夫妻因容炫之事被追殺,一路逃至青崖山附近的劉家村。他們隐跡埋名,本該無人能認出,但還是橫死在鬼谷手中。此事發生時,羅夫人應當已經入谷,是嗎?”

——他問這件事,和溫客行有關麽?

羅浮夢弄不太清楚,只得含糊回答:“是。”

“我只想問一件事。”石凍春鄭重道,“當日鬼谷是怎麽找到甄大俠一家的?”

四季山莊的易容術巧奪天工。周子舒說秦淮章當年給甄如玉夫妻都易了容,他們應當不至于暴露行蹤才是。

更何況,那可是鬼谷!剛打過一場青崖山之戰,鬼谷和江湖約定了不得鬧事,應當也沒這麽厲害的情報網能查到什麽信息。

——只能猜,是有人通風報信。

此人必然很熟悉聖手夫妻,說不定還十分了解秦淮章。通過後者的行蹤打聽到那處村子,又設法确認了甄如玉真的在這裏。

羅浮夢怔了怔,緩聲道:“當日之事,是老谷主突然決定。他從何得知聖手夫妻的下落,我也不知。”

石凍春有些失望:“這樣啊。”

甄如玉之事,線索當初就斷在鬼谷,他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可能對此事有所了解的人,對方卻不清楚。

他嘆了一口氣,心道此事果然很難查,又不抱希望地問了一句:“溫兄……呃,溫客行是這一任谷主,他會知道些什麽嗎?”

他不知道溫客行的真實身份。

羅浮夢在心底松了口氣,又覺得有些隐隐的惋惜:“此事您還是問谷主吧。”

石凍春煩惱地用手揪了揪褥子:“也是。如果他不願意說,我也不該從你這兒問。”

他其實還有許多想問溫客行的事情,這會兒也不過再添上一條。

又聊了一會兒,門外便傳來一個姑娘的聲音:“主人,谷主回來了。”

石凍春擡眼望去,最先瞧見的便是推門而入的張成嶺。

這少年此時眼眶通紅,看到他的樣子,居然忍不住掉了眼淚:“石叔!”

石凍春吓了一跳:“怎麽了?受欺負了?今早英雄大會出事了?”

他本能地一撐手想要下床,結果手一抖,腦袋險些砸上床沿,還是周子舒急急趕上去用手替他墊了一下。

“石叔!”張成嶺眼淚掉得更厲害了,“嗚嗚嗚……石叔……”

“別,別哭啊。”石凍春按着腦袋,“我這兩天……呃,失血有點多,這會兒供氧不足。我這麽說你是不是聽不懂啊?”

張成嶺淚眼朦胧地點頭。

周子舒又好氣又好笑,在床邊坐下來卷了卷被子,讓石凍春能靠着說話:“成嶺,冷靜些。”

他又對石凍春說:“你也知道老溫的身份了?”

“啊……”石凍春反應過來,“鬼谷的事情嗎?”

張成嶺正胡亂抹眼淚呢,聞言睜大了眼睛、拔高了聲音:“石叔,你也知道?”

“幹嘛啊,金豆俠!”顧湘聽出點端倪,不高興地說,“那晚上要不是我和主人,你都活不下來!”

張成嶺語塞,看向石凍春。

“呃,我昨晚剛知道。”石凍春說,“先等一等,我還有問題要問呢:你們琉璃甲交接出去了麽?”

“交出去了。”周子舒回答,“不過英雄大會上出了點事情。”

“好多事情啊。”石凍春嘆了口氣,覺得自己這次傷得實在不合時宜。

他緩了一會兒,環顧四周:溫客行、周子舒、張成嶺、喜喪鬼、豔鬼、顧湘、王荃、紅露……呃,後面那位背着麻袋的白衣人是誰?

“這位是葉前輩,也是長明山劍仙。”周子舒解釋了一句。

“呃,那成嶺是不是還有信要給他來着。”石凍春下意識說了一句,然後微微睜大眼睛,“葉白衣?”

他盯着那個穿得一身白長得也很白的年輕人看了半天:“騙人的吧!葉白衣?”

“你知道我?”葉白衣把背上的麻袋丢在地上,就聽裏頭傳來一聲悶哼。

“等等、等等,這麻袋裏是誰?”石凍春又問。

沒人知道,顧湘蹲下去把麻袋解開,裏頭是個四肢萎縮的人,看上去個頭矮小,臉上卻帶着成年人的神情。

“龍孝!”石凍春脫口而出。他的臉上直白地顯示出厭惡來:“你們在哪裏遇到的龍孝?”

“先前英雄大會上。”周子舒說,“據說趙敬四處尋訪龍伯伯,最後找到了這位龍淵閣的少主。高崇本是想讓龍淵閣之人解釋武庫相關的事由,不料他卻指責高崇一直垂涎武庫。沒想到葉前輩把他帶到這兒來了。”

石凍春:“……”

他很少臉色這麽難看,這會兒卻死死盯着龍孝:“當年我念在龍前輩的份上饒你一命,你居然還敢做這些虧心事?我說呢……當初那些藥人,我已經都放火燒死了,怎麽毒蠍手裏還有,是你和他們做了交易?”筚趣閣

龍孝沉默着不說話。

這個方才在英雄大會上嘴尖舌利的侏儒仿佛突然無話可說,只冷漠地撇開頭去。

石凍春擡起手按住臉:“所以我當初心軟放過你,你這些年又害了多少條性命?”

“誰要你做爛好人?”龍孝聽到這話,終于尖聲回罵,“你和那老東西一樣!都是假惺惺而已!”

“你還敢提龍前輩咳咳咳……”石凍春生氣。他的聲音也不自覺提高了,随之而來的是一串劇烈的咳嗽,“跟你說了侏儒症是沒辦法治療的!你這樣是很可憐,可是哪怕是陰陽冊也沒辦法!當年容炫——”

他驟然噤聲。

“容炫?”葉白衣擡眼看他,追問,“當年容炫怎麽了?”

石凍春剛剛說了一長串話,這會兒又開始頭暈,一時顧不上他,葉白衣卻很着急:“你繼續說,容炫怎麽了!”

“葉前輩。”石凍春靠在周子舒的肩膀上眼冒金星了一會兒,好容易緩過來,他豎起一只手,“葉前輩,我知道您很關心容炫前輩的事,咳……能給我點時間麽。”

他算得上是先失血過多,養了一小半又傷口二度撕裂外加淋了半宿的雨,如今不用看也知道自己一定頭頂一長串debuff。

他又用手指了指門,帶着點歉意說:“這事我只能說給相關的人聽。溫兄,你能帶着羅夫人他們出去等一會兒嗎?”

溫客行渾身一震,示意喜喪鬼他們離開,自己卻如同腳下生了根一般,動彈不得。

“石兄,老溫……他不會随便說出去的。”周子舒低聲道。

“那也不行。”石凍春堅決道,“我發誓了。除非龍前輩同意,不然我不能告訴旁人。”

“阿春。”周子舒換了個稱呼。

他按住石凍春的手,直視他:“老溫……他也和這件事有關的。”

在石凍春不太理解的目光中,周子舒堅決道:“你先別問了。我可以發誓,他真的和當年的舊事有關。”

“唔。”石凍春發出個單音節。他猶猶豫豫地看着周子舒,神色也有些不安起來,“周兄,那什麽……”

“龍伯伯一定不會介意的。”周子舒輕聲說,“你知道,我小時候也見過他的。”

“呃,是噢。”

石凍春看着王荃把裝着龍孝的麻袋拖出屋子,合攏門。他捧着杯子又喝了口水,遲疑了半晌,終于點頭:“……行吧。”

“本來是想等去太吾村讓龍前輩說給你聽的。”他對張成嶺說,“我怕自己記錯了,所以一直也沒提前說。”

“不過葉前輩是容炫前輩的師父,例外就例外吧。”

“唔,這事兒其實要從比較早說起。”

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他穿越過來一年後,在山裏遇上了陸明琅。

得知這位穿越者老鄉自帶系統,系統還自帶基建任務,他就開始替陸明琅尋找能推進基建任務的人才。他那時候對江湖了解不深,但是龍淵閣的傳說卻是茶館說書人都會提一嘴的傳奇,他想想自己這身功夫也該多派上點用處,就初生牛犢不怕虎地去找了龍淵閣。

找了兩回沒找到,陸明琅就覺得是不是有什麽特殊機關陣法。《太吾繪卷》設定中,玩家的技藝包含“術數”這一項,陸明琅當初開作弊器拉滿了天賦和造詣,于是靠着系統給石凍春惡補了一個月,後者總算成功突破大門,闖進龍淵閣。

他沒見到活人,拆了幾個機關人後,徑直撞上了自帶藥人的龍孝。

好容易逃出藥人的圍追堵截,他在一個奇怪的機關人指引下總算見到了龍雀。

這位須發皆白、神情疲倦的老人被鐵鏈鎖住琵琶骨,關在深山的地穴內,雙腿之下皆已被截斷。

周子舒駭然。

“龍伯伯他怎會?

“是龍孝做的。”石凍春冷聲道,“他天生侏儒,聽聞陰陽冊有奇效,就想着打開武庫拿到陰陽冊治好自己。龍前輩不從,他就殺光了龍淵閣的其他弟子,把龍前輩囚禁在深谷中折磨他。”

那是石凍春第一次有殺人的想法,但他克制住了。

龍雀心有死志,對他的邀請毫無興趣,卻想知道一些外界的事情。

石凍春往返了兩回,搜羅了許多外界的消息給龍雀。後者對許多事情都沒什麽興趣,只好奇地問了五湖盟、神醫谷和四季山莊。五湖盟還好說,後兩者早就成了江湖傳說,實在查不到什麽東西。

石凍春如實把神醫谷和四季山莊或許都失去傳人的事情告知龍雀,龍雀幹癟的身體裏當即嘔出一口血來。

他仿佛突然有了活下去的欲望,堅決地對石凍春說:“如果你願意替我查出當年的真相,你要我做什麽我都答應!”

龍淵閣的機關術實在太超前,石凍春為了陸明琅的任務,毫不猶豫同意了。他花了點時間把龍孝的那些藥人聚在一起放火燒了,又照着龍雀的吩咐封死了龍淵閣內幾處機關,最後斬斷鐵索,帶着重傷的龍雀回去太吾村。

在太吾村,龍雀給他講了當年的故事。

關于武庫、也關于當年的那些人。

張成嶺已經把父親的信給了葉白衣,後者一邊聽石凍春講述一邊讀完了信,不耐煩道:“所以到底是誰下的毒?”

“不知道。”石凍春說,“龍雀前輩托我查的幾件事情,一是聖手甄如玉大俠一家的死因,二是當年容炫前輩出事的真相。”

“容炫前輩當年毒入心肺,難以治愈。他的妻子岳鳳兒急于救人,便回神醫谷偷取了陰陽冊,用了上頭寫的法子,挖了旁人的心換給他。”

石凍春搖搖頭:“心髒移植……沒有确認過配型,沒有無菌室,他們居然還某種意義上成功了。容前輩的毒解了,只是從此患上了癔症,日日發狂,最後瘋起來竟一掌打死了自己的妻子。”

“之後……就是青崖山之戰。那時候,龍前輩的妻子身懷六甲,他全心全意照顧夫人,幾個月後才接到消息,為時已晚。”

“您若是不介意,之後同我們一起去太吾村吧。”石凍春說,“我怕我記得不全,還是讓龍前輩親自和您說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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