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明月夜
第34章 明月夜
石凍春的腦袋還有些昏沉。
他一邊昏沉,一邊已經開始覺得有些不妙——這感覺通常是陸明琅已經折騰他做了什麽的時候。
他垂下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發覺這還是原來那件,不是什麽陸明琅出品的奇怪女裝,而後迅速在心裏松了口氣。
只是擡起頭,他又困惑起來。
他看到周子舒正在擦桌子,那張如今已經空空蕩蕩的桌子。
酒是好酒,醒了自然也不會頭疼,但“周子舒”和“擦桌子”兩個詞擺在一起,總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是醉酒狀态。
“陸……姐呢?”他下意識問,“賀尋呢?他留下來蹭飯,說好要負責洗碗……”
周子舒的動作一頓,站直了轉過身來。
不知為何,石凍春總覺得他的神情格外柔和。
他仰頭看看月亮:嗯,可能是因為今晚月色太美。
“阿春,你還記得先前的事情麽?”周子舒問他,不知為何聲音中帶了幾分笑意。
“什麽……呃,貓?”
先想起來的是貍花。
……然後是陸明琅誘導式的那些提問。
腦海中的記憶像是碎片漸漸拼合,石凍春的表情逐漸變得一片空白,他蹭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神情慌亂:“我……我我我……”
他很想說自己不記得了,但這反應豈不是不打自招?
周子舒微笑:“看來你還記得。”
他來太吾村之前就已經卸了易容,如今嘴角微勾的樣子,好看得不得了。
石凍春慌亂地後退一步,胡亂轉移話題:“溫……溫兄呢?”
“老溫在刷碗呢。”周子舒說,“陸姑娘把這兒交給我們了。”
他這話刻意咬了重字,聽得石凍春越發心慌意亂。
——雖然但是,為什麽你說的仿佛陸姐把我連桌子帶盤子都交給你們了。
他看着周子舒手裏的抹布,頭一回把自己的良心按捺下去,決定不去幫忙:“那……你們繼續,我先……咳……這麽晚了,我先回屋去了。”
他一邊說一邊往後退,結果就被周子舒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阿春,”周子舒輕聲喊他,“我遇到你們之前,确實只想着浪跡天涯、随死即埋。但如今,我還是想長長久久地活下去的。”
石凍春聽到這話,腳上頓時像生了根一樣長在原地,邁不動了。
他扭過頭去,小聲問:“真的麽?”
“真的。”周子舒微微笑道,“我想好好活着的。”
石凍春的眼睛于是亮起來:“那就好。”
他又補充道:“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的。”
他一聽到好消息,就把先前的慌亂忘在腦後。這副全心全意想着周子舒的樣子讓後者的笑意又深了幾分,低聲道:“但是阿春,我除開想治好病,還想要別的。”
“呃——”
這語氣聽着就有些不妙了。
石凍春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們倆距離又被拉近了,頭皮發麻:“周……周兄,你手上還拿着抹布呢。”
抹布實在是個很煞風景的東西,感謝這塊抹布!
眼見周子舒放開他轉身朝廚房過去,石凍春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站在原地,先高興了一會兒周子舒的事情,而後又忍不住擡起手捂住臉。
——啊,陸明琅都做了什麽。
——我自己又都說了什麽。
可是周子舒和溫客行……他想起陸明琅的那句話。
“你們也都喜歡他。”
陸明琅有系統,系統至今還沒出過錯。這話說出來,一定是因為她看了他們兩個人的關系欄。
他後知後覺地蹲下身去,感覺臉頰熱得能煎蛋:“要死了。”
又喃喃一句:“……怎會如此啊!”
惶恐和喜悅并行,他蹲在地上低頭看了半天,從自己的鞋子上撿起根貓毛:“這不科學啊……對不起,這世界本來就夠不科學的。”
他把貓毛繞在手指上,又沉默片刻。
“……所以這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溫客行的聲音從廚房門口傳來。
他和周子舒總算搞定了一桌的碗筷,這會兒正并肩站在屋檐下。一個穿着素淡的白衣,一個穿着重彩的藍衣,乍一看仿佛像是一幅畫。
“……喔。”石凍春站直了身體,手指緊張地蜷縮起來。
就見溫客行含笑瞥了周子舒一眼,走近來按住他的左肩:“阿春,我們先前問過你想要什麽了,你卻還沒問過我們呢。”
“rua。”石凍春越發緊張,發出個奇怪的音節來,“那你們想要什麽?”
他的右肩被周子舒按住了:“說來也巧,咱們想要的東西都一樣。”
他微微笑着,湊近了輕聲說:“當日在梁溪,老溫也問過你的。”
三個人一同詩酒江湖、仗劍天涯,幾十年後,一起隐居山林,過快活的日子。
“阿春願意麽?”溫客行帶着點逗引地問他,“阿絮是樂意的,就是不知道阿春樂不樂意了。”
他有什麽不樂意的。
心裏快要枯萎的花苞像是遇到甘露,慢慢舒展開,盛放出一朵溫柔的花。
……
陸明琅第二日一早回到院子裏的時候,就看到石凍春正蹲着喂貓。
貍花精神抖擻地坐正了,看着石凍春把剛做好的雞肉飯倒在它的食盆裏。
“噫,這不對。”
她停下腳步,一臉震驚地看着石凍春。
後者自然聽到她來了,卻也不回頭,随口問:“怎麽不對?”
陸明琅沉吟片刻,舉起了手中的木盒:“是這樣,我昨晚想了很久你今天的狀态,連今天見你之後第一句話都準備好了,但你沒有按常理出牌啊。”
石凍春伸手撸了一把貓腦袋,轉身走過來伸脖子一瞧,頓時:“……紅豆水晶糕?”
陸明琅鎮定地說:“嗯,紅豆飯紅豆糕紅豆湯紅豆粥,我想來想去,還是這個最好吃。”
她把木盒裏的瓷碗拿出來擺在桌上,又把勺子放進去,若有所思:“但你為什麽這麽精神?”
石凍春放着紅豆水晶糕沒動,問:“你本來想說什麽?”
陸明琅眼神游移了一瞬間:“我本來想着你今天一定腰酸瑞軟,嬌弱如花,那我就可以看着你的臉感慨:’有車轱辘從我臉上碾過去了‘。結果你為什麽這麽精神啊?”
又覺得不對:“卧槽,等等,溫客行和周子舒呢?”
她的眼神越來越驚訝,最後轉為了震撼,眼神裏赫然寫着“能幹啊我的崽”!
石凍春:“……他們還在睡,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咳了一聲,耳朵又有點紅,但還是把瓷碗扒拉過來了。
水晶糕是真的好吃,紅豆味也很香。
“……準确地說,他們後半宿不知道到為什麽打起來了。”他一邊吃一邊解釋了一句,“我起來的時候,他們才睡下沒多久呢。”
陸明琅困惑了一會兒,而後恍然。
“……喔,我懂了。”
她唱歌似的說了一句,笑得意味深長起來:“所以,昨晚過得還好麽?”
石凍春:“……”
他開始裝死。
陸明琅也不在意,又問了他一句:“你外傷還沒好全,今天繼續治嗎?”
“……等兩天吧。”石凍春說。
而後又低聲說了一句:“……謝啦。”
陸明琅的神色溫柔下來。
她這會兒不需要打開系統,也能看出石凍春的心情狀态。
第一次認識石凍春時,他的心情數值停留在痛苦上,之後漸漸上升為沮喪。
而這會兒,他應當是跳過了“尋常”,不是“開懷”就是“歡喜”。
她伸出手去,像揉貓那樣揉了揉石凍春的頭發:“謝什麽呀。”
“你開心就好。”
溫客行和周子舒還在睡,石凍春不想吵醒他們,便跟着陸明琅去村裏轉悠。
他先去看了張成嶺。這孩子平日裏晚上都是吵着要聽睡前故事的,昨晚他們都不在,也不知他睡得好不好。
到了客房門口,他就看到張成嶺正在自覺紮馬步。
看到他來,小少年歡喜地揮揮手:“石叔!”
又問:“師父和溫叔呢?”
“他們倆還在睡。”石凍春解釋一句,“難得他們這麽放松,多睡會兒也好。”
張成嶺“噢”了一聲,又說:“石叔!昨晚賀大哥送了我一只促織!”
“诶,送的哪只?我記得他養了五六只呢。”
“這會兒養在罐子裏,賀大哥還說等空了要教我鬥促織!”張成嶺顯然頗為興奮。
石凍春失笑:“這倒是太吾村裏人人都會的。”
畢竟《太吾繪卷》又名《蛐蛐繪卷》嘛。
他走近去看,就見桌上的陶罐裏有一只蛐蛐正在爬動,白色的六肢,黃褐色的翅膀……呃,對不起,游戲內促織那麽多,他真的一只都認不出來。
陸明琅自覺地打開了系統面板。
“我看看……呃……”
事情發生在昨晚,她把張成嶺的經歷拉到最下方,就看到了那一條信息。
[張成嶺]在[太吾村]收到了[賀尋]贈送的[呆物]。
……草啊。
她拼命忍住大笑的沖動,對石凍春說:“是呆物。”
《太吾繪卷》中,呆物是個特殊的蛐蛐,分類算小卒。重點在于它的對戰方面——促織決鬥,開頭第一輪乃是芡草打牙,簡而言之,若是雙方都有牙有叫則提閘開戰,若一方無牙無叫則另一方獲勝。
呆物就是那個必然無牙無叫,促織決鬥開頭就舉白旗的特殊促織。
石凍春咳了一聲:“……我再送你一只吧,我那兒有許多,你可以随意選。”
陸明琅跟着點頭:“我來幫你選吧,選三只,然後和賀尋決鬥去!這小子,怎麽連你都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