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混這麽差
私人圖書館的正門就在十來米開外,葉語辰沒再看禹修,轉身往前走了兩步,忽地停下,又回頭看去,只見禹修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拐角處。
八年未見,方才的偶遇就像微風拂過湖面,好似發生了什麽,又好似什麽都沒發生。
一旁的展揚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葉語辰,那樣子就像看到了一只從不吃魚的貓突然守在了魚缸旁。
葉語辰轉過頭去,對上那打量的目光:“怎麽了?”
“葉老師,”展揚新奇地說道,“原來你還會騙人啊。”
他在指葉語辰騙禹修自己出車禍的事。
葉語辰确實沒有出車禍,更沒有下半身癱瘓,至于為什麽要騙禹修……
或許說“逗”更為合适。
以前兩人相處,葉語辰就總喜歡逗禹修。
“熟人之間開玩笑罷了。”葉語辰邁開雙腿,繼續朝圖書館走去。
展揚推着輪椅跟上,問:“我聽說禹修是彎的,這事兒是真的嗎?”
“你從哪裏聽說的?”葉語辰放慢了腳步,問道。
“不都這樣傳的嗎?”展揚說道,“他轉型那部作品就是同性題材,這麽多年也沒有緋聞女友……”
“你還挺關注他。”葉語辰說。
“那可不。”展揚有些得意地吸了吸鼻子,“我可是看着他長大的。”
葉語辰聞言覺得好笑,淺淺地揚了揚嘴角。
倒不是展揚的話戳中了葉語辰的笑點,而是他突然想起,還在大學那會兒,禹修就最煩別人這樣說他。
禹修的媽媽禹敏是紅極一時的明星,後來因為生禹修,耽擱了發展,事業便開始走下坡路。她把所有的抱負都寄托在了禹修身上,因此禹修很小就出來拍戲了,是個家喻戶曉的童星。
但凡是看過禹修小時候作品的人,都能說上一句:我是看着他長大的。
葉語辰初次跟禹修打招呼,也是這麽說的,結果便是熱臉貼冷屁股,禹修壓根懶得搭理他。
“這話千萬別讓禹修聽到。”葉語辰随口提醒道,“他會不高興。”
這下展揚更加好奇:“葉老師,你連這種事都知道?”
“唰”的一聲,圖書館的自動門朝兩側打開,感應式廊燈随之照亮了這座私人書房。
葉語辰沒打算跟展揚聊過往,兀自朝書架走去:“你可以下班了。”
展揚噎了噎,讪讪地說道:“葉老師,您不能久站,去坐着吧,我去給您泡杯茶。”
葉語辰從書架上拿下一本《經典劇本賞析》,來到窗戶邊坐了下來。
四格窗框的投影落到了紙張上,紙張已經有些泛黃,字裏行間還寫着不少注釋,連葉語辰自己也記不清,這是第幾次重看這本書了。
雖說每次重看,都能有新的收獲,但書上全是熟悉的內容,看着容易走神,不知不覺間,葉語辰的思緒便不由自主地開始發散。
禹修說他一點沒變,怎麽可能呢?
他早就沒了年輕時的朝氣,若不是展揚提醒,他都沒意識到自己快三十歲的年紀,竟然還會生出逗前男友的心思。
思緒越飄越遠,等回過神時,貼在耳邊的手機裏正傳來前臺的回答:“禹修嗎?他訂了三天的房。”
未等葉語辰繼續指示,前臺又貼心地問道:“要給禹先生免房費嗎?”
“那倒不必。”葉語辰只是随便問問,反正即使免了房費,禹修也不會領他的情。
後面葉語辰還是讓展揚去做自己的事了。
他拿着書回了山頂別墅,阿姨正在準備晚上的食材,冷清的別墅裏響着切菜的聲音,倒是多了幾分煙火氣息。
廚房裏的阿姨見着葉語辰,興沖沖地說道:“今晚吃大黃魚,我老公剛釣上來的,我讓他送了最大的一條上來。”
溏淉篜裏
葉語辰想了想,說:“讓他給山下的餐廳也送幾條過去吧。”
回到書房放好書,葉語辰轉身離開時,無意間往窗戶外看了一眼。
書房的位置可以看到山腰間的聯排別墅,起初只是無心一瞥,但當葉語辰看到某處樓頂有人正在游泳時,視線便定在了那裏。
——是禹修。
錯落有致的聯排別墅呈梯田式布局,禹修訂的別墅在最上面一排,原本在那裏的樓頂游泳,是不用擔心被別人矚目的。
只是這個別人,不包括住在山頂的山莊主人。
禹修明顯也變了,身上的肌肉變得更加緊實,完全褪去了青澀的少年氣,就這麽遠距離看着,也能讓人想入非非。
想着偷看的行為不太好,葉語辰索性離開窗邊,不再往山下看去。
随着禹修游到岸邊,嘩啦啦的水聲逐漸小了下去。放在毛巾旁的手機響個不停,他就着趴在岸邊的姿勢,拿起手機看了看,又是董尤。
“陳導那邊我先應付過去了,他還是很關心你的。”叮囑一遍像是不夠,董尤絮絮叨叨地說道,“你也別真的完全放松,還是得有緊張感才行。”
“董叔,”禹修打斷了董尤,氣息還有些喘,“問你個事。”
“什麽?”
“如果你懶得走路,”禹修頓了頓,“你會坐輪椅嗎?”
“啥?”董尤莫名其妙地反問,“你小子咒我呢?”
“……沒有。”
“你問這幹什麽?”
“沒什麽。我先挂了。”
“不是,我剛說的……”
董尤的聲音消失在了手機裏。
禹修雙腿蹬離牆面,一頭紮進水中,又游了幾個來回。
山莊的餐廳一直營業到晚上八點,禹修專挑了人少的時候去。新鮮的野生大黃魚只經過簡單的烹饪便無比美味,的确是內陸城市難以享用到的美食。
餐廳的員工陸續收拾起了桌椅,禹修沒在這裏待多久,和其他客人一樣,來到了沙灘邊上的棕榈屋水吧。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為數不多的客人都聚集在篝火邊,水吧裏只有禹修一個客人。
他點了一杯莫吉托,背靠着吧臺,雙肘随意搭在吧臺上,看着不遠處悠閑的人們。高腳凳沒能使他的雙腳離地,反而讓他的腿顯得更加修長。
“怎麽一個人來度假?”
身旁突然有人靠近,禹修下意識地轉過頭去,接着就見葉語辰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他沒什麽表情地看了葉語辰兩秒,随即轉過身子,和葉語辰一樣,面朝着吧臺坐着:“你希望我跟別人來嗎?”
他的語氣完全算不上熱絡,但和下午臭臉的時候相比,還是緩和了不少。
葉語辰輕笑了一聲,說道:“随便你啊。”
調酒師遞了另一杯莫吉托過來,對葉語辰說道:“葉老師,您的酒。”
葉語辰朝着調酒師做了一個“回避”的手勢,調酒師立馬去了水吧一角擦桌子。
“老師?”禹修重複着調酒師的叫法。
“現在就流行這麽叫。”葉語辰态度随意,“難道沒人叫你老師嗎?”
在禹修的工作環境中,叫他老師的人多了去了。
他沒再關心這稱謂,又說:“你住在島上。”
葉語辰沒有否認:“萬一我也是來度假的呢?”
禹修置若罔聞:“住了多久?”
葉語辰自然不會老實回答,索性轉移話題,說起了他下來找禹修的正事:“聽說你最近被封殺了。”
禹修止住了他那質問的勢頭,淡淡抿了一口酒,沒有接話。
葉語辰惋惜地咂了咂舌,感嘆道:“混這麽差啊。”
禹修放下酒杯,倒也不惱:“你很關注我。”
不是問句,是陳述句。
向來波瀾不驚的葉老師心虛了一瞬,坦然道:“熟人麽,當然得關心一下。”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攀上葉家的關系,然而禹修卻毫不領情:“我們很熟嗎?”
這下換葉語辰置若罔聞:“要我幫忙嗎?”
禹修打量着葉語辰,像是想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他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這也難怪,誰讓兩人八年未見,剛一見面,葉語辰就跟禹修開了個大玩笑。
“也不是白幫。”葉語辰又說。
突兀的提議瞬間變得合理起來,禹修總算舍得開口:“什麽條件?”
其實葉語辰也沒有想好,他什麽都不缺,根本不需要禹修為他做什麽。
但若是不這麽說,禹修肯定不會接受他的幫助。
“嗯……”他摸着下巴想了想,突然想到下午泳池裏的畫面,随口道,“晚上來我房裏?”
聽出了葉語辰話裏的意思,禹修立馬皺起了眉頭,連眼神也跟着冷了下來。
這反應簡直和葉語辰預想中一模一樣,他不由得有些想笑,又覺得不合時宜,便把酒杯舉到嘴邊,将笑意掩藏在了酒杯後。
接下來,禹修肯定又會臭着臉離開——至少葉語辰是這樣認為的。
因此當他聽到禹修說那聲“好”時,他舉着酒杯,一時間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什麽?”葉語辰不确定地問道。
“我說好。”禹修從高腳凳上站了起來,雙眼讓人捉摸不透,“幾點去你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