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蛇瘕
作者:花卷兒
文案
文案好難
本文生子、人獸
書生管蛋妖精抱窩的故事。
“瘕”字讀音見封面,“虺”音hui(三聲)
內容标簽:生子 種田文 鄉村愛情 靈異神怪
搜索關鍵字:主角:司馬佳,虺圓滿 ┃ 配角: ┃ 其它:蛟龍求封
☆、序
毫無征兆地,陰雲從四方奔襲而來,遮住了這片青天,一道閃電劃過,像是從烏雲中劈出的利劍,把司馬佳吓得渾身一震。
此時水田裏的這名垂髫小兒,乃是及龀之年的司馬佳,脫了鞋襪,挽了褲腿在自家水田裏捉泥鳅玩,忽遇雷雨,淋成了落湯雞。
就像是有個神仙拿着巨大的瓢,從天上往下潑着水,打到年幼的司馬佳身上,雨大得都有負重感了。司馬佳先是去找放在田邊的鞋子,可是找不到了,又慌又怕中司馬佳放棄了找鞋,返身向着村子猛跑,小腳丫子後頭甩起一串泥水。
就在這時,天上又是一個閃,照亮了水田裏的一團東西,像是一塊白色的大石頭,擋在司馬佳的面前,司馬佳想繞開這塊石頭,但,那“石頭”忽然伸出了一個腦袋,對着司馬佳。當雷聲趕到的時候,司馬佳停住了腳步。他認出了面前那東西了,那不是什麽石頭,那是一條蛇,一條足有碗口粗細,盤在一起,高昂着蛇頭,凝視着司馬佳的眼睛裏發着精光的白色巨蛇。
司馬佳吓得一下跌倒在水田裏。“蛇!蛇!”他哭着喊道。
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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缭山之東,恒水之南,有鄉名沅,北靠一丘名瀹。一溪南北而向,分為東、西二村。
住在西沅村的司馬佳,正與幾名同學友人一起,踩着瀹丘上的青草,專撿沒走過的路走。他們這是鄉試歸來,一路說說笑笑,走走停停,賞山鑒水,吟詩作賦,甚有雅趣。眼看家鄉近在眼前,司馬佳興致更好,步伐都輕了起來。
“子善方才說到,東坡《赤壁賦》雲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食。若易此‘食’為‘适’,則索然無味矣。我卻不解。”
司馬佳轉目一看,說話的正是馬智馬文博,此人身長八尺,儀表堂堂,正對着司馬佳笑得豪爽又恭謹,讓司馬佳不由得心中一動,臉上紅了起來。
“文博兄學富五車,能有何不解?想必是盤算好了,打趣我來的。”
司馬佳在友人中是出了名的面皮薄,姑娘般腼腆,所以大家都沒把他那臉紅當回事,反而都停下來聽馬智怎麽說。
“江上之風,與山間之月,風月屬虛,如何食得?便不說這風與月,這天地萬物,怕也不是都可食的吧?”馬智說。顯然只是玩話,卻仿若認真一般地看着司馬佳。
司馬佳也笑了一下,也與他說笑道:“文博兄,你我雖然都不是那放浪形骸之人,但也不必如此呆板,風月怎麽食不得了,就比如說……”
司馬佳說話間,剛好有一陣微風吹過,腳下的雜草在他們袍角搖曳。司馬佳彎下身,摘下腳邊的一朵淡紅野花。“這花剛才被風吹動,自然沾了風在花瓣上面。”司馬佳也不多說,便把花放進嘴裏,作樣子嚼了嚼,才道:“嗯,清風的味道。你動作快點,也摘一朵吃吃,只怕還能嘗到。”
馬智大笑起來,其餘友人也笑起來,幾人繼續前行。
司馬佳在路口與友人告別,獨自回了家。他獨居在西沅村的一所僻靜房屋中,此刻夕陽西斜,長工馬四剛好從地裏回來,迎頭碰見了主人,高興地喊:“少爺!”
司馬佳看到他也是高興。馬四很會說話,開口便道:“少爺這回中了舉人,少爺就變老爺咯!”
司馬佳笑道:“還沒放榜,你倒嘴快。”
馬四道:“少爺現在可去拜見老太爺?”
司馬佳看看天邊,略一沉思,道:“現在晚了,等我沐浴更衣,也不知什麽時候了,怕擾了外公。我也累了,你給我打水洗澡,我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再去見外公。”
馬四答應下來。
第二天,司馬佳起床,吃了早飯,踏上石板路,走過半月橋,便到了沅東村。司馬佳向外公家行來,一路上遇見認識的鄉親,便打聲招呼。這村子裏最大最好的宅院,便是外公戴氏老爺家了,司馬佳進門先拜見外公,又有兩個舅舅以及舅母要一一見過,然後再回到外公那,與外公說這一路見聞。
你說這司馬佳父母去了哪裏?原來他母親乃是這戴氏老爺的小女兒,從小嬌生慣養,還讓她學書識字,誰料想到了十七歲時,和西席先生私奔跑了,戴老爺足足派人找了三年,也沒找着。三年後小姐抱着襁褓中的司馬佳回了沅村,戴老爺看見外孫,樂得合不攏嘴,當下便饒過了司馬先生,招了他作入贅的女婿。可是好景不長,沒過兩年,這小姐一病死了,司馬先生沒了妻子,終日憂愁,不久也便去了,只留下一個司馬佳,跟着姥爺過活。
司馬佳漸漸長大,戴老爺送他入學,因為他父母早亡,難免多寵着他些,便引起了兩個舅母的不滿。尤其是大舅母,抱着兒子,止不住地發酸:“正經的長房長孫不疼,倒疼外面回來的。”戴老爺雖不怕這些,卻擔心司馬佳被妒言所傷,又怕兒媳暗中對司馬佳不利,等司馬佳長到十幾歲,便以讓他清淨讀書的名義,給他在沅西找了個住所,并撥了個老媽子去照顧,沒事就派人送錢送物,司馬佳則常常過來大宅與外公相聚。司馬佳滿十八歲時,戴老爺幹脆給了他十畝水田,長工馬四則專門照料田地,還計劃給他相一門親事,大有給司馬佳成家立業的架勢。司馬佳好不容易以準備考試為由,暫緩了成親的事,但心裏也知道,這只是推遲,早晚推不掉的。
司馬佳告別外公時,又要到舅舅舅母那辭行,表哥表弟們讀書都不如他,兩個舅母難免牙酸,講一些讓司馬佳心裏悻悻的話,才放他走。
按理說接下來的生活本該一切如常,可是司馬佳卻忽然得了一種怪病。
他的肚子,越來越大了。
不痛,不癢,吃飯睡覺如常,就是肚子越來越鼓。起初,司馬佳還以為是長胖了,沒有理睬,可是天長日久,只有腹部隆起,其餘部位沒長一點肉,拿手去按,隐約可以摸到腹內有一團硬塊,才發覺了不對勁。
司馬佳開始驚慌,但沒敢讓外公察覺,只是換了寬松的衣服去見外公,假裝沒事,私下叫馬四到鎮上去請大夫。可來了好幾個大夫,都說沒見過這病,對着司馬佳的肚子直搖頭。司馬佳急了,他來年可還是要去京城參加會試的,挺着這個不明不白的肚子,可怎麽去呢?
這日馬四又奉了主人命令,去鎮上再找一個大夫,走到一半,折回來了。司馬佳見他回來得那麽快,便問:“你怎麽沒去鎮上?”
馬四道:“我在半路遇上個游方的大夫,他見面便問我,‘你家是不是有病人?是不是腹大如鼓,但不知何故?’我一聽都對上了,感情這是個半仙,就帶回來了。”
司馬佳一聽,也顧不上想許多,病急亂投醫,叫馬四趕快把人帶進來。馬四便跑到門外去請,不多時帶進一個小老頭來。只見那人背着藥箱,手裏銅鈴直響,花白的胡子頭發,身上是打補丁的衣褲,面色紅潤,肌膚有光。
司馬佳施了一禮,問道:“聽說先生未見我面,便知我的病情,先生莫非是神人?”
那游方大夫把藥箱一撂,也不還禮,道:“我從鎮上王大夫那聽說,這兒有個病人得了如此怪病,特地前來診治。”
王大夫是司馬佳請過的大夫之一,原來是他說了,那面前這個老人便不是什麽神人,還是普通大夫罷了。司馬佳的眼神黯淡了一點,但還是說道:“特地前來,莫非先生您知道我這怪病的名字?”
司馬佳看到那藥箱上貼着張紅紙,紙上寫着個“牛”字,便揣測地問:“牛大夫?莫非你會治這病?”
牛大夫卷了卷袖子,道:“對,你先把肚子給我看看。”
司馬佳脫了衣服,讓牛大夫摸了摸肚子,再穿上衣服。牛大夫已經胸有成竹了:“小公子,請問你在發病之前,是不是吃過生的花葉?”
司馬佳想了想,想起自己在瀹山上吃花的事:“對!先生你怎麽知道?”
牛大夫便摸了摸胡子笑道:“如此我便十分确定是那病了。”
司馬佳大喜:“真的?請問這是個什麽怪病,為何別的大夫都束手無策?”
牛大夫道:“不怪他們不知道,原是因為他們都沒見過。這病乃是蛇将精液遺于花葉之上,人誤食之,便生癥瘕,名為蛇瘕。”
司馬佳趕忙問:“能不能治?”
“能治!”牛大夫回答得很果決。
“那請先生快為我診治!”
聽了司馬佳的話,牛大夫慢悠悠地打開藥箱,從裏面取出一個木頭盒子,再慢悠悠地打開盒子,從裏面取出一塊棉布;攤平了棉布,牛大夫從盒子裏拿出一支亮晶晶的小刀,放到棉布上,再接着拿出第二、第三、四把……一支一支地在布上排好。
冷不防地看到了兇器,司馬佳吓得往後縮了一步,問道:“先生為何拿出這種東西來?”
牛大夫擡起頭,對司馬佳道:“哦,小公子,你的這個病,得剖開肚子,取出癥塊,才能治好。”
第二回
司馬佳聞言大驚,抖着袖口捂着衣襟:“先生,就沒有別的法子?”
牛大夫道:“哦,忘了說,這蛇瘕,相當于懷上蛇子,女子得此病,便産異胎,男子得此病,便成癥瘕。你又沒有産道,不能将之産出,不把肚皮剖開,要怎麽辦呢?”
“那,那……”司馬佳生來怕疼怕血,又一直嬌氣地長大,肚皮被剖開的場景,他連想都不敢想,“那先生,有沒有什麽方子,能讓我喝了之後覺不出痛楚,你再動刀子?”
牛大夫摸摸胡子,笑道:“有是有,名為麻沸散,人喝了之後昏睡入夢,破腹滌腸也不覺疼痛,縫上肚皮正好夢醒。”
司馬佳便道:“那先生快給我吃那散!”
牛大夫接着道:“可惜已失傳了。”
司馬佳便愁眉苦臉,扭扭捏捏地不肯挨那一刀。牛大夫嘆了一口氣,背起藥箱,道:“小公子害怕,是常情,不如我後天再來,小公子考慮考慮。”說畢也不等司馬佳那婆婆媽媽的回答,轉身就走。
到了晚上,司馬佳仍在苦惱。一邊想要治病,一邊又不想破肚子,難道這世上就沒別的方法治這病了?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司馬佳披衣而起,點起一盞燈,準備在燈下作詩一首,來抒發此刻的憂煩苦惱,舉着燈一轉身,猛地看到一個人站在他跟前,吓得他把燈一扔,大叫出聲。
“哎哎哎小心!”那人彎下腰把油燈接住,連裏面的油也沒灑出幾滴,一轉手放到了桌上,“司馬公子別怕,我叫虺圓滿,瀹山人氏,是特來拜會公子的。”
“你你你你怎麽進來的!”司馬佳仍在大叫,按理說就算馬四離得遠聽不見,老媽子也該起來了。
虺圓滿扭過身沖那油燈吹了吹,火苗無端地便大了一圈,室內更亮了,照清了虺圓滿的一張還算和氣的臉。“我從門縫進來的呀……”虺圓滿道,“公子別怕,我其實不是人,是蛇妖。”
他這麽說,司馬佳不怕才有鬼,當下吓得大叫“來人!來人啊!”,同時腳底抹油就要開跑。
虺圓滿抓住他的袖子,他便挪不了半寸。“跑什麽呀?”虺圓滿道,“我又不是來害你。別再叫了,你家那兩個人都被我念了安眠咒,一覺到天亮,醒不了的,你家鄰居也一樣。”
“你想做什麽?”司馬佳吓得哭了,“你一個妖孽,竟敢光天化日……”
想想時辰,司馬佳改口:“竟敢對我這個聖人門生……”
虺圓滿一手拽着司馬佳,另一手的小指掏了掏耳朵,道:“行了,別矯情了,我來找你有事商量,你別哭鬧了,對肚子裏的孩子不好。”
虺圓滿的聲音倒是溫柔動聽,說出來的話卻有點不合情理。“孩子?”司馬佳止了哭泣,也不掙紮了,警惕地看着虺圓滿,“你原來是個呆妖怪,我堂堂男子,肚子裏哪會有孩子?你該不會是找錯人了吧?”
“沒找錯,就是你!”虺圓滿咧嘴笑,眼睛瞬時彎成兩道月牙,“司馬子善!你在瀹山上吃的那花上,留有我的精液,你沒見你那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裏面就是我的孩子!”
司馬佳呆住了,再結合白天牛大夫說的“蛇瘕,相當于懷上蛇子”一說,略一細想……便昏了過去。
司馬佳醒來時依然是黑夜,桌上的油燈十分亮,床前的虺圓滿也沒離去。
“你醒啦!”虺圓滿彎眉毛單眼皮,一笑起來彎彎的眼睛,鼓鼓的兩頰,寬寬的額頭,很有喜感,哪能想到是蛇妖。
“你想怎樣?”司馬佳跑也跑不了,伏在床上,皺着個眉,問虺圓滿。
“你這個男子,怎麽嬌嬌柔柔跟個女人一樣?”虺圓滿剛才一直翹腳坐在椅子上,看司馬佳醒了,便移到床邊上坐着,“我跟你說事,快別再暈了。”
司馬佳看他靠過來了,撐起身子,縮到床裏側,道:“你能有什麽事?我還沒責怪你讓我得了這個怪病,你倒來找我。”
“這也怪我?”虺圓滿又是一臉好笑的表情,司馬佳不知道他是真的在笑,還是天生一副似笑非笑的臉。“蛇遺精液于花草上,最多不過是讓牛羊狐兔吃下肚去,借它們的肚子幫我們育卵罷了……誰知道會被人吃了?我說你,好歹也是個讀書人,沒事閑得慌吃山上沒洗過的花草幹嘛?就算是采藥的砍樵的,在山上也不會這樣亂吃呢。”
虺圓滿說得有道理,司馬佳無言以對。
“不過,既然吃了,也就吃了吧,”虺圓滿笑道,“我看你這肚子也快差不多了,我來找你,就是幫你産下蛇子,我帶着孩子走了,你的病也痊愈了,豈不好?”
“你早說!”聽聞虺圓滿是這個目的,司馬佳不怕了,“我不要你的蛇子,你快拿走!”
虺圓滿愣了一下,道:“看你這樣子,我還是來早了,瞧你那肚子,只怕過幾天才足月呢。”
“都這樣了,還要過幾天?”司馬佳指着肚子,欲哭無淚。這肚子一天天的看大,現在他每天都像是抱着個鍋,沒法去見外公,只得謊稱去了外地訪友,連門也不敢出。可那老媽子日日與他相處,一切都看在眼裏,司馬佳就怕她守不住秘密,最後還是要叫外公知道,最糟的,讓全村傳為笑談,也不是不可能。
虺圓滿看司馬佳這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只當他是被這病折磨得快守不住了,撓撓頭,道:“其實不足月就生呢,也是可以……”
司馬佳眼睛一亮:“那就快動手啊!”
虺圓滿被人類的善變給驚了一下,然後慢慢站起,道:“好吧!”說完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來,捏着那布包的一角,在桌上一拖,便攤開了。
司馬佳坐在床上伸頭看,只見攤開的布上,有一排東西在燈火的映照下,閃閃發亮。
又是一套刀具!
“你你你……你,你還是要剖開我的肚子啊!”司馬佳抓住被子裹起自己的身體,又縮到了床裏側的黑暗裏。
“不然怎麽辦啊?”虺圓滿道,“你又不是女子,又沒有産道。”
“就沒有……就沒有不疼的法子嗎!”司馬佳再次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唔……”虺圓滿低頭想了一會兒,忽然擡頭道,“倒是有一種藥,喝下去就像睡着了一樣,期間不會覺得疼痛。”
“那快給我喝那種藥!”司馬佳強烈要求。
“但是藥方不在我這兒。”虺圓滿道。
“在哪?”
“在山上。”
天還沒亮,虺圓滿給馬四解了安眠咒,司馬佳對他吩咐道:“我和虺公子外出求醫,你好好看家,不要跟任何人透露我的事。”
馬四揉着睡眼,應承下來,瞟了一眼司馬佳身後的虺圓滿,心想這個公子是哪來的?我怎麽從沒見過?
司馬佳跟着虺圓滿上了瀹山,漸漸天也亮了,還不知道虺圓滿要帶他去哪。
“我們去哪?”司馬佳問。
“去我家裏啊。”虺圓滿道。
“這瀹山我從小玩到大,也沒見山上有什麽人家,”司馬佳道,“你莫不是在騙我?”
“騙你做什麽,到了你便知道了。”
司馬佳聽虺圓滿如此說,便不再多言,挺着個肚子跟在後面,可越走,這路就越熟悉,周圍都是自己從小玩過不知多少遍的地方。再往前走,司馬佳猛地站住了。“啊!”他大叫一聲,“前面是小龍洞!”
虺圓滿不解地回身:“怎麽了?”
“我小時候在山上玩,走到這裏,大人就不讓再往前走了,說小龍洞裏有大蛇,會吃小孩……莫非就是你!”司馬佳想起來了。
“我們全家都是修道之蛇,怎會吃小孩,”虺圓滿笑道,“倒是有人的小孩無故闖進洞裏,被吓到過,所以村人就不讓小孩子接近洞口了。快走吧,就剩幾步路了。”
司馬佳和虺圓滿到了山洞入口,只見這山洞十分窄小,勉強可供一個小孩子出入,大人要進,只能躬身爬進去。
“這……”司馬佳為難地看着這樣的洞口,“難道要我爬不成?”
“不爬,怎麽進?”虺圓滿瞪大了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他。
“那,你先爬!”司馬佳往旁邊讓了一步。
虺圓滿笑一笑,往洞口前一靠便消失了。
“喂,你哪去了?”司馬佳以為自己看錯,又看看空曠無人的四周,無助地喊。
“我在洞裏,你快進來!”虺圓滿的聲音從山洞裏傳來。
“這……”司馬佳無法,跪下身子,再雙手落地,向前爬。爬進洞口後,司馬佳眼前一片黑暗,便有些害怕,喊道:“你在哪呢?我什麽都看不見!”
“你再進來些,我拉你!”虺圓滿的聲音就在不遠處。
司馬佳又往前爬了幾步,等到整個人都進了洞穴,虺圓滿的聲音又響起來了:“伸手!”
司馬佳擡起一只手,立刻便被抓住,司馬佳只覺得抓住他的那只手向前一拉,他的眼前便豁然開朗。
作者有話要說:蛇瘕在文獻中雖有記載,我也是受到記載的啓發想到的,但是不能完全沿用記載,所以基本是謅的。>—<
第三回
洞內是一個和洞外一樣的世界。這麽說吧,司馬佳一時間分不清,自己這是鑽進了一個山洞,還是剛從一個山洞鑽出來。因為眼前有一樣的樹林,一樣的小路,站起來之後向前走,遙遙望見山下有幾乎和沅村一樣的村落,下了山回頭,發現剛才那座也是和瀹山一樣的一座山。
要不是路過的村民一個都不認識,司馬佳真要以為自己回到了村子裏。但是那些村民們明顯都認識虺圓滿,每一個都和虺圓滿打招呼,卻理也不理司馬佳,還有的村民,一看到司馬佳就像見了鬼一樣地掉頭就跑。
司馬佳問:“他們怎麽了?好像很怕我的樣子。”
“因為你是人嘛,”虺圓滿道,“人是萬物之長,,他們對你是敬畏,敬畏!”
“這麽說……”司馬佳驚道,“他們都不是人?!”
虺圓滿嗤笑道:“當然不是了,他們只是修煉成了人形。”
“他們和你一樣都是蛇?”司馬佳問。
“不是啊,”虺圓滿道,“這山上的物種,凡是修煉成人形的,都住在這村子裏。”
司馬佳暗暗驚嘆,不敢再問了,怕問出什麽不得了的來,就算是剛才那兩句話,他都得好好琢磨琢磨才能運化。
司馬佳現在想的是另一件事。“你家還有多遠啊?”司馬佳問,“我走不動了。”
“走不動?”虺圓滿停住腳步,返身看着司馬佳。的确,司馬佳從山上開始就一直落在虺圓滿的後面,經常要扶着腰緊趕兩步才能追上,但虺圓滿也從未往“走不動”上想。
“這麽一點路,我一點都不累,你怎麽會走不動呢?”虺圓滿無法理解,“難道人都像你這樣?那怎麽當萬物之長?”
他不知司馬佳在人類裏面也屬于文弱不中用的,又挺着個肚子,從沅村一路不停地走,又爬山,進了洞後又走了這許久,想歇歇也是正常的。
司馬佳捧着肚子,委屈地道:“你身上又不長着這麽個東西,白添了好幾斤的包袱。就算是輕裝,這會兒也該歇歇腳了。萬物之長靠的是頭腦,你以為靠腳力呢?那還要牛要騾幹嘛?”
虺圓滿也沒打算跟他辯論,便道:“好吧,那我背你吧。”
司馬佳原本只想在路邊歇一歇,倒沒想到虺圓滿提出了這個方法,反而扭捏起來。“我這麽大人了,叫你背着,像什麽樣子?只要歇歇就好,歇會兒就有力氣了,不急的。”
“你不急我急,”虺圓滿可看不下去眼前這個人那副黏黏答答的樣子,“都到家門口了,我哪有閑心陪你歇腳?背着走兩步不就到了,不妨事,來!”
虺圓滿說完便在司馬佳身前蹲了下去,背對司馬佳,意思是讓司馬佳自己趴上來。
司馬佳滿心的不好意思,但是一是真的累了,二是身處這個全是精怪的地方有點害怕,不知所措,眼前只認識一個虺圓滿,只能聽他的,于是左右看了看,趴到了虺圓滿的背上,雙手攬住虺圓滿的脖子。
虺圓滿兩手向後掰開司馬佳的雙腿,分別向上擡起,輕松地站起來向前走。司馬佳只覺雙腿頓時輕松,但只有一個肚子抵在虺圓滿背上,感覺怪怪的。虺圓滿走着走着,可能是因為快到家了高興,張開口便唱起來:“肩挑飯,手端茶,背脊背着個細毛伢。标标致致好姑娘,可惜嫁給種田郎!若是當初嫁了我,冬穿绫羅夏穿紗,出門轎馬金絲傘,家裏丫頭一大幫!”
這是流傳在鄉間的民謠,司馬佳從小也聽熟了的,虺圓滿雖然不是人,想必也是耳濡目染,所以會唱。司馬佳聽他唱“背脊背着個細毛伢”,便不高興了,心想難道我是細毛伢不成?想開口阻止,但聽他嗓音圓潤,唱起歌來婉轉動聽,便把話咽下了。接着聽虺圓滿又唱道:“粗茶飯,噴噴香,背個娒,心不慌。不愛绫羅不愛紗,只愛丈夫早起晚回家。高興嫁給種田郎,夫唱婦随守田莊。”
虺圓滿唱到“榮華富貴無根草,貧賤夫妻恩愛長”時,司馬佳突然用手搖了搖虺圓滿的肩膀:“喂,別唱了!”
“怎麽了?”這歌後面還老長,虺圓滿一人唱兩角,正在興頭上。
“太傻了,沒見別人都看你嗎?”司馬佳道。
路邊的村民漸漸多了,有的站得近,有的站得遠,有的捂嘴笑,有的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那都是看你的!”虺圓滿道,“沅村幾百年,進小龍洞的人,你是頭一個啊!”
司馬佳往路兩邊多看了兩眼,果然,那些村民個個都是盯着他在看。面皮薄的司馬佳霎時間臉又紅了,拿藍袍袖子遮住臉,低下頭抵在虺圓滿脖子後面。虺圓滿又走了一截路,司馬佳忽而聽到一聲“到家了!”,把擋臉的袖子放下來一看,已然是進了一所大宅子。
這所宅院十分氣派輝煌,迎頭的門樓上的石雕,比司馬佳外公的老宅門樓上的還多,還精致。虺圓滿背着司馬佳穿過門樓,進了大堂,忽地迎面一片大紅。
虺圓滿也愣住了。大堂裏面,橫梁立柱張燈結彩,親朋全到,個個笑臉相迎。
虺圓滿不覺松了手,讓司馬佳從背上滑下來。“你們這是幹嘛呢?”虺圓滿問。
“哥啊!”虺圓滿的堂弟眯着細細眼,下巴一笑更加尖,“你大喜呀!”
“跟誰啊?”虺圓滿眼睛在大廳內掃了一圈,幻想着能看到白小真。
“當然是跟這位兄弟啦!”堂弟拉過司馬佳,上下眼皮笑得只給眼睛留了一個縫,但還在縫裏無情地打量這個大肚子的書生。
“什麽?不是啊!”虺圓滿急了,“誰說我要跟他辦喜事的?我沒說啊!”
“村裏早就有人來通知啦!”虺圓滿美麗的母親插着滿頭飾品,穿着绫羅綢緞,搖着團扇迎上來,“你爹在閉關修行,娘我一時沒準備,怎麽樣,張羅得還不算慢吧?”
虺圓滿苦着臉看了一圈家裏,心說娘哎,這要是還算慢,我真不知道什麽是快了。
“不是,娘,”虺圓滿道,“這位公子只是吃了山上的花草,等于我借他的肚子……您不是知道的嗎!”
“那不是……他不是個人嗎!”虺圓滿的娘說着說着,就往司馬佳旁邊蹭,斜着眼睛瞅司馬佳。
司馬佳從進了虺家宅子開始,就沒懂發生了什麽,也沒懂他們在說什麽,但是聽着聽着,就覺得不妙了。
“虺圓滿,這是在做什麽?你家在給誰辦喜事?不會是你跟我吧?”司馬佳有些慌。
虺圓滿轉過臉來,滿臉耷拉着,道:“兄弟,你還真猜對了,我就不該帶你回來,他們看你是個人,要和你套近乎呢……哎別怕別怕,我來跟他們說。”
司馬佳萬沒有想到會遇到這種事情,滿心想跑,可是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旁邊還一個“人”都沒有,他能跑到哪兒去?頓時眼前一陣發暈。
虺圓滿也是怕司馬佳害怕亂跑,一只手抓着司馬佳的胳膊,一邊和母親說話:“娘,您別一看人家是個人,就動歪腦筋啊。”
“那還不是你把人家帶回來了嘛!”虺圓滿的娘道,“我早就說,人是萬物之長,既然是人吃了你的精液,咱們又修成了人形,就得按照人的規矩——娶人家過門嘛!你非要去領了孩子就回來,我也依你了,可是你現在把人都給帶回來了,難道不是因為覺得娘說得有道理?”
“那……”虺圓滿明白母親的心思,知道說也沒用,打算用拖延法,“那就算真要娶,也得送禮啊迎親的一堆,那才是人的規矩啊!”
“你這不是給背回來了嘛!”母親朝虺圓滿眨眨眼,不準備再給他說話的餘地了,高揚起手揮了兩下扇子。頓時鼓樂聲大作,從格子窗裏流瀉出來,填滿了大廳,升上了房頂,流過過街樓,傳到外面大街上。
司馬佳本就暈暈乎乎的快倒了,這樂聲一乍,他渾身一抖,直愣愣地便倒下去。虺圓滿拉着司馬佳呢,忽地手上變重了,回頭一看,更覺焦頭爛額——老娘在那給她親兒子找麻煩,這頭他又來添亂!
虺圓滿蹲下來抱着司馬佳掐人中拍臉蛋,那頭他老娘又叫了一聲:“帶新人下去換衣裳!”話音剛落,虺圓滿就被幾個沖上來的親朋強行拉走了,神志不清的司馬佳也被擡往了另一個方向。
“娘!你聽我說啊!娘!”虺圓滿身不由己,大喊大叫。他老娘明明聽見了,裝作聽不見,任樂聲把他的呼救淹沒過去,返身繼續去張羅了。
虺圓滿被拉到偏房,扒下一身青綠短打,套上大紅吉服。虺圓滿也放棄反抗了,幹脆快手快腳穿好,拿起禮冠往頭上一扣,歪戴着帽子急急慌慌地往大堂上來。
正廳裏全是人來人往,各有各忙,就是沒人管他這個“新郎官”。兩個村裏的孩子跑過來,手裏抓的全是糖果,一邊圍着虺圓滿跑,一邊唱:“喜鵲哥,尾巴長,大鑼大鼓接新娘。新娘接不來,對着丈人丈母哭唉唉。不哭不哭,耽擱三年再來擡。”
“麽仂接?一頭雞子一頭麥!”
“麽仂送?一頭雞子一頭裹粽!”
虺圓滿不耐煩地把他倆揮開,終于在人群中抓住了他老娘。
“娘!我舅舅呢?”虺圓滿問。
“找你舅幹啥?”他老娘道,“你舅出門了還沒回呢。”
“我找他要麻沸散哎哎哎哎……”虺圓滿話沒說完,後襟忽被人拉扯着了,也不知是誰,勁兒忒大,把他拉得向後跌了幾跌,回頭一看,是他表妹。
“圓滿哥,新娘找你。”表妹說。
“新娘?”虺圓滿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哦,司馬佳啊,他醒啦?”
“拿清涼香給他鼻子底下嗅了嗅,就死七成的也能醒了。”表妹自豪地說。
“他沒事吧?”虺圓滿心想這場面,我都架不住,那書生還不吓哭了?
“他找你說話呢,快去吧!”
表妹掩口竊笑,腦子裏不知想起哪些傳奇話本上的事來了。虺圓滿懶得管她,大袖帶風地急忙趕到司馬佳處來。
第四回
虺圓滿猜得沒錯,司馬佳真的哭了,只見他也是被人強行套了一身紅,這會兒正擡起袖子要抹眼淚呢,虺圓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小心衣袖掉色,抹你一臉紅。”
“讓我回去!”司馬佳把虺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