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奇怪的。偏偏孫媽不知道,還要問:“咦?虺公子呢?怎麽沒回來?”
“虺公子回家去了。”馬四道。
“那倒是早說,”孫媽道,“我做了他的飯呢。”
“虺公子說他跟少爺說了啊,少爺中午回來沒說?”馬四一句話把話頭引向了司馬佳。
“哦,我忘記了,”司馬佳正路過,見說到他,方才答了一句,“飯多做就多做吧,沒關系。”
“那多浪費啊……”孫媽還要說,“這天這麽熱,剩了又放不住。”
“不用剩,我吃我吃……”最後還是馬四解決了問題。
馬四多吃了東西,還要多說話,道:“不過虺公子晚幾天再走就好了,地裏最近挺忙,往年老宅那邊都有人幫忙,今年他們也說人手不夠,剩我一個,料理不過來,虺公子幹活學得挺快,要能多留兩天,肯定能幫大忙。”
孫媽也說:“虺公子要真留下,那也是幫我的忙,不是幫你的。我一個女人,又帶孩子,又做家事,忙得丢下耙兒弄掃帚的,虺公子在廚房裏很能幫忙呢!”
本是正常的閑聊,但司馬佳不知怎的,聽着心煩,便立在原地,幹咳了兩聲,道:“照這麽說,我該追過去,強留下他才對了?”
馬四和孫媽一聽少爺這口氣不對,馬上都識相地閉嘴了。司馬佳問道:“孫媽,小少爺今天怎麽樣?”
“小少爺好得很,”孫媽道,“吃得多,鬧得少,現在睡覺呢。”
“那我去看看。”司馬佳道。
“您去您去。”孫媽笑道。
司馬佳離開後,孫媽才拍拍胸脯,悄問馬四:“少爺怎麽有點吓人啊?”
“虺公子走了,心情不好吧,”馬四道,“別多說了,我都餓了,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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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佳到奶媽屋裏去看孩子,小嬰兒躺在包被裏正睡着。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司馬佳看那孩子的臉,總覺得比之前白了些水靈了些。一想到這個小東西是從自己肚子裏出來的,司馬佳就倍覺不可思議;再一想到自己兒時見到的那條大蛇竟就是虺圓滿,他更加覺得世事難料了。
想到了虺圓滿,司馬佳此時也要問自己了:今天的道別,會不會太草率了?他怎麽沒來看一下孩子就走了?是不是我催他走催得太多,所以他就急着走了?其實我并沒有趕他走啊……
司馬佳這後悔的情緒先不提,那頭孫媽準備好了飯菜,便端到廳中招呼司馬佳來吃,司馬佳再看了一眼孩子,便從奶媽屋子出去,飯後又在燈下看書寫字,睡前想起有幾天沒去看望外公了,便決定明天去趟老宅,先把虺圓滿這人抛至腦後不去想了。
次日司馬佳大清早起來,還記着要去看外公的事,叫孫媽給他準備出門衣服,接着便在天井裏誦讀《詩經》。村落的早晨生機勃勃,遠近傳來公雞的打鳴聲,間或幾聲狗叫,炎日還未升到空中,此時的藍天上只有幾片雲彩,和人家廚房裏冒出來的股股炊煙。
司馬佳讀書讀得入神,嗓音嘹亮,高低起伏,連大門那裏傳來的聲音都沒聽見。忽地一個人影沖進了天井,把司馬佳的雙臂抓住,大叫“子善救命!”
司馬佳吓得胸口噗通通地跳,定睛一看,竟是那蛇妖虺圓滿,看到他,司馬佳此時雖驚魂未定,倒生出了些歡喜。“你怎麽回來了?”他道。
“子善救命啊!”虺圓滿的頭巾松垮垮的,眼圈黑黑的,往日滿是笑容的臉上也分外凝重慌忙,不知是什麽着急得不得了的事,讓司馬佳的心也跟着揪了起來。
“你倒說怎麽了?”司馬佳問道,“我有什麽可幫你救你的?”
“白,白小真,”虺圓滿急得語無倫次,“白小真讓人給抓走了!”
看司馬佳仍是一臉不解的樣子,虺圓滿定了定神,道:“白小真,賣雞給我們的那個姑娘,還記得吧?你還把那只大肥母雞給放跑了!”
“哦,記得記得,”司馬佳想起來了,不知怎麽的有些不想說,“就是你喜歡的那個姑娘吧。”
“對!”虺圓滿一跺腳,“昨天我回山上去,見白小真夫家人剛好找來,原來白小真不見了好些天,夫家人找來娘家,發現她也不在,娘家夫家都急了,到處瘋找,剛巧村裏有人從外頭回來,說看見了白小真,被捕蛇人捉了,裝在簍子裏走村串巷地耍着玩呢!我們全村都出去找,又幫着打聽,知道了那捕蛇人姓石,叫石寬,天性便克蛇,捕蛇捕了二十年,大小蛇族都有些怕他。他今日就要到這沅村來了!我村裏都知道你在沅村,便叫我來跟你求情,能不能想想辦法,救了白小真!”
“這……”司馬佳起初聽說白小真丢了,也很替她家人着急,可聽到後來,越發覺得為難,“我與這捕蛇人石寬不認識,怎麽從他那救出蛇來?”
“你們人和人之間,總是好說話的!”虺圓滿為了讓司馬佳答應,後退一步,連連作揖,“只要你救出白小真,我給你當牛做馬,你讓我幹啥我幹啥!”
司馬佳見他這樣,一邊想幫他,一邊又有點心裏怪怪的:虧自己昨晚還記挂着他,于心不安了一下,他這一回來,滿口都是求自己去救他的心上人,連孩子怎樣也不管不問了,不由得令人不悅,他自己倒是渾然不覺。
“唉,其實我也知道,你一個讀書人,哪會管這些閑事,但是我們村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虺圓滿見司馬佳為難,也低頭說些自己的難處,剛說到這裏,便突然停住不說了。
“我是你的……什麽?”司馬佳偏偏要追問。
“這不是都怪我們那場親事辦得太熱鬧了嘛……”司馬佳不好意思直說。
“我是你的什麽,說明白點?”司馬佳冷着臉又問。
虺圓滿不好不答了,他揉揉鼻子,眼睛看着牆:“媳婦。”
司馬佳自己非要問的,虺圓滿說了,他又要難為情,一邊說着“那都是不算數的!”一邊羞赧得無地自容。
虺圓滿生怕他害羞得跑了,趕快先抓住他的一角袖子:“是是是,當然不算數了,可是我村裏人不知道嘛,就讓我來求你,那白小真……”
“我不保證能救出來她,”司馬佳羞紅着臉,不敢看虺圓滿,“但是可是試試看。”
第十四回
耍蛇人石寬挑着擔子進了村。行醫搖鈴,耍猴敲鑼,石寬也有自己的方式讓村民們知道他來了。
他吹笛。石寬用的是一支短笛,笛聲清脆,傳得極遠,他一吹起來,就有小孩子聞聲而來了。孩子們一聚起來,後面就會跟着一堆女人,然後男人們也會過來看熱鬧。
石寬見人數差不多了,便從擔子上解下一個竹簍來,打開竹簍的蓋子,圍觀的人群忽然一陣驚呼。因為有個蛇的頭,從竹簍敞開的口處露了出來。村民們雖害怕,女人們也都抱緊了孩子,但卻沒有一個遠離的,都盯着石寬,有的看過這樣的把戲,正期待;有的沒看過,想知道是個什麽樣的表演,特好奇。石寬又吹起了笛子,他随着樂聲左右搖擺,圍着竹簍跳舞,那蛇也立起身子昂起頭,扭動着搖晃着,像一條活的波浪,也似是在随笛聲起舞的樣子。
村民們看到了新奇玩意,高興了,又笑又聊,掏出銅板來扔給耍蛇人。
司馬佳和虺圓滿站在稍遠的地方。司馬佳穿着準備見外公時穿的藕色長衫,遙看着石寬,為難道:“他那擔子裏,沒準都是蛇,我哪知道哪一條是你要找的?”
“我認識啊,”石寬道,“等他演到要好幾條蛇一起的時候,我就指給你看。”
“你怎麽不到跟前去?看得也清楚點。”司馬佳問。
“我……不行不行,”虺圓滿有點畏縮的樣子,“他天性克蛇,又和蛇打了二十年交道,一眼就能看出來我的真身,再使個手段降了我……我兒子就沒爹咯!”
“哦,那你再站遠些吧。”司馬佳半是調侃,半也是真的擔心他出事。
“就就就,就是那條!”虺圓滿忽然叫起來,手指向石寬的方向。只見石寬從擔子裏又掏出好些蛇來,盤到自己脖子上,那蛇們在他脖子上繞了個圈,像是給他戴上了個大項圈一般,卻沒一個攻擊石寬。村民們看得鼓起掌來。
“就是那條小花蛇,”虺圓滿說給司馬佳,“認得了沒有?就是那條!那就是白小真!”
“好了,我知道了,”虧得司馬佳眼睛不錯,天又晴,才能看得清楚,“一會兒我來跟他說,你先回去吧。”
“回去?那那那現在不去?”虺圓滿心急如焚,都結巴了。
“現在那麽多人,我去了怎麽說?至少等他演完吧,”司馬佳拿眼睛上下來回看着虺圓滿,道,“你這麽着急啊?”
虺圓滿見他眼神奇怪,忙說:“不急不急,我不急……我就是看到捕蛇人,害怕。”
“那你還站在這兒?還不回去?”司馬佳能看出來,他哪裏是不急,根本是急得都快不行了,還在這兒嘴硬,遂冷冷道。
“我不回,”虺圓滿忽然從藕色大袖子下面握住了司馬佳的一只手,“我怕你站這兒熱,給你涼涼。”
虺圓滿的手确實涼,司馬佳心頭一松,不禁笑道:“你那朵雲呢,叫出來給我擋擋太陽。”
“那雲啊,這兒人太多了,我不敢使出來。”虺圓滿道,“我使法術,都是越少人看見越好。”
“你就這點出息?”司馬佳皺了眉,看他。
“對,我就這點出息!”虺圓滿老實回答。司馬佳推了他一下,把手抽開。
等到石寬結束了表演,收了錢,路人都散了,把蛇抓了放進擔子裏,一回頭,正看到一個豐神俊秀的公子哥兒,也是愣了一下,道:“這位公子是?”
“石兄。”司馬佳嘗試着笑了笑。眼前的這位耍蛇人看起來四十歲左右,衣着相貌與其他鄉野人士并無不同,要不是虺圓滿那麽怕他,司馬佳怎麽也看不出他有何高明之處。
“你認識我?”石寬眯起眼睛,看着司馬佳。
“不……”司馬佳尴尬地道,“是這樣的,我剛才看到,你這簍子裏有許多蛇,不知道能不能賣給我一條?”
“你買蛇做什麽?”石寬問。
“是這樣的,我外公過陣子大壽,我想買一條蛇給他老人家進補。”司馬佳的假話裏也有真話,戴老爺的壽誕的确快到了。
“我這的蛇是用來耍的,不是用來吃的,”石寬擔起了擔子,“不賣!”
“哎等等!”司馬佳怕他跑了,趕快叫住,“我知道你耍的蛇能生錢,你開個價,我可以買貴些。”
石寬放下了擔子,多看了司馬佳幾眼,似乎覺得他很奇怪。“你多走幾步上鎮上,蛇膽蛇肉都有的賣,何必非得在我這買?”他說。
“我想到時候吃新鮮的,從你這買活的,可以養幾天。”司馬佳很快又謅了個理由。
石寬便笑了起來,笑得好像他已看穿了司馬佳的謊話,笑得司馬佳心頭一涼一涼的。
“也是,”石寬道,“既然有錢,我幹嘛不賺,還問這麽多?”
“是啊,”司馬佳見有戲,忙接道,“誰說不是呢。”
“那行,公子你要哪條,自己挑!”石寬把扁擔一抽,把筐裏的竹簍子蓋都打開,讓司馬佳看。
司馬佳伸了下頭,就看見滿簍裏糾纏蠕動的細長條,渾身寒了寒,有點發暈,後退了一步:“就……就是一條小花蛇。”
“花的多呢,你自己看!”石寬還是笑着,像是很享受面前這位公子哥的窘态。
司馬佳無法,只得走到近前,忍着惡心和恐懼,在一堆蛇中努力辨認。剛才虺圓滿只是遠遠地給他指了一下,他也沒認太清,這會兒對着這麽多蛇,司馬佳都快眼花了,哪還認得出?
“就是……你剛才放到脖子上耍的,”司馬佳道,“我記得是那條。”
“哦……這條呀!”石寬随手一撈,就撈出了一條小花蛇,兩手托着,送到司馬佳面前,“是她吧?”
“嗯……”司馬佳仔細看看,“是吧……”
“那你拿着!”石寬拿着蛇朝司馬佳一遞。司馬佳急忙避開:“你這是做什麽?拿個簍子給我裝着吧。”
石寬搖搖頭:“你能接着,她不咬你,我就賣給你;她若是咬了你,說句實話,死是死不了,這蛇沒毒,但是,我就不能賣給你了。”
“這是什麽規矩啊。”司馬佳笑不出來了,心中咬牙切齒:該死的虺圓滿,看你把我推到了什麽田地!
“回公子的話,這就是小人我的規矩。”石寬臉色嚴肅,再沒有剛才的輕松神情,司馬佳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怎麽樣,公子,”石寬催促道,“要不要試?真的害怕的話,就算了,我還趕着去東村呢。”
“再等等!”司馬佳已無法可想,只得伸出手,道,“你放她上來吧。”
剛接觸到冰涼涼的蛇皮時,司馬佳抖了一下,然後又開始胡思亂想:萬一認錯了怎麽辦?萬一這耍蛇人故意挑了另一條小花蛇給我,我被咬了怎麽辦?
心緒不寧間,小花蛇已在他胳膊上盤繞起來,溫順可人。司馬佳的手腕上像是套了幾圈镯子,并沒有挨上一口蛇牙。
“呵呵,看來她是真認識你,”石寬見此景象,笑道,“你帶走吧。”
“哎?”司馬佳見石寬已經收拾起東西了,忙問,“你還沒說多少錢呢。”
“不要錢了!”石寬挑起擔子,頭也不回地走了,司馬佳追了幾步,竟沒追上他。
石寬一走遠,虺圓滿就悄沒聲地出現了,先去拉住司馬佳的手,那手腕上盤着的小花蛇就順着兩人拉在一起的手滑了過去,鑽進了虺圓滿的袖子裏。
“子善,真是太謝謝你啦!我們挑個人少的地方讓小真變回人形吧,去你家行不行?”嘴上問着行不行,虺圓滿腳下已經開跑了。司馬佳追不上他,叫了兩聲沒叫住,只好對着他的背影來了句“你還真不跟我見外!”大太陽地下,頗帶了點怨氣。
等司馬佳慢吞吞地回到家,白小真已經是人形,但是似乎很虛弱,正靠在廳裏的椅子上休息,虺圓滿圍着她噓寒問暖,好像都沒注意到司馬佳已回來。司馬佳看着這場景略不順眼,便擡腳出了客廳,正逢孫媽端着托盤過來,停在司馬佳身邊,道:“少爺,我剛才看見虺公子一個人進來,怎麽這會兒多了個姑娘?那姑娘是什麽時候進來的,我是眼睛花了還是怎麽,竟然沒看到……”
“你別管了,”司馬佳沒來由地心煩,“給他們倒茶吃。”
“等會兒倒,這兒剛切的新鮮香瓜,先端去給客人們吃了解暑,”孫媽道,“少爺,吃一片?”
削皮去籽,切成小片的香瓜,幹幹淨淨地躺在盤子裏,散發着甜香。司馬佳看了一眼,竟沒什麽食欲,便擺了擺手,讓孫媽送進廳裏了。
一只腳剛進書房門,耳邊便傳來了隐約的嬰兒哭聲,司馬佳馬上收回了腿,沖進奶媽的屋子,果然看見自己的孩子被襁褓裹得不能動,正在床上哭呢。司馬佳看着他皺起的小臉,心疼得不得了,抱起孩子邊拍邊左右搖晃,又走到門外去看奶媽在哪——孫媽估計泡茶去了,沒聽見。
“好了好了,別哭了,奶媽一會兒就來了,”司馬佳不會哄孩子,一邊拍着一邊說,“你哭得爹都難過了……”
司馬佳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客廳,指望那虺圓滿聽到哭聲,記挂他自己的孩子,出來看究竟。可直到孫媽趕來,虺圓滿也沒出廳半步,還和白小真在裏面呢。交出了孩子,司馬佳的心頭驀地泛起了一陣委屈。
第十五回
司馬佳在這委屈着,又不願表現出來,眼睜睜看着白小真緩過氣來,親自來和他道了謝,面上還要做出個謙謙君子的模樣兒來,說什麽“朋友有難,理當出手相助”,內心卻在自己否定自己:他和白小真算得上哪門子的朋友?還不是看的虺圓滿的面子?
白小真道了謝後便要道別,虺圓滿生怕她再遭變故,一定要護送她回家,司馬佳故意做個不在意的樣子,躲進書房看書去了,過一會兒再出來,虺圓滿已經走了,司馬佳沒的便生起了悶氣,連他自己也不知這氣從何而來。
司馬佳一個人生悶氣且不提,先說虺圓滿,同白小真一起上了山,對她道:“你婆家的人都在你家呢,等我把你送回了家,你再決定是回婆家,還是在家住幾天。”
“嗯,圓滿哥,我最該謝的人是你,”白小真道,“我知道是你求了嫂子救我。”
“謝我做什麽呀,”虺圓滿笑道,“咱們從小一處玩大的,這不是都是應該做的嗎?”
“嗯……圓滿哥。”白小真忽然停住不走了,歪頭想着什麽。
“怎麽了?”虺圓滿也站住,看着白小真。
白小真嘻嘻笑着,把虺圓滿拉進了路旁的林子裏。“圓滿哥,我沒什麽可謝你的,怎麽辦呢?”
“不是都說了嗎,不用謝……我……”虺圓滿話沒說完,便看到白小真動手解衣服,眼睛頓時直了。
“圓滿哥,我沒什麽可用來報答你的,不然,我們做一次吧。”白小真一席說,一席寬衣解帶。
“哎哎哎哎!”虺圓滿吓得趕快抓住白小真的手,阻止她的動作,“小真,你這是幹嘛呀?你可是嫁了人的呀。”
“我可沒有嫁‘人’,”白小真笑道,“和人成親的是你呀!”
“小真,你忘啦,”虺圓滿苦口婆心地說,“我們既然修成了人形,就要按照人的方式生活。比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比如嫁了人就不能和別人做那事兒?”
“嗯,話是這麽說,”白小真轉了轉眼珠,點了點頭,“可是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呀,人的生活方式,到底哪點比我們的好了?”
“這個……是這樣啊!”虺圓滿見白小真停了動作,專心發問,這才收回了手,在原地踱步,想着說辭,“人,比我們好,是因為……因為……”
虺圓滿哪知道因為什麽!只不過從小的教育和經歷這麽告訴他,他就一直默認了,誰還認真思考內因!可一轉頭看見白小真專心等聽的樣子,他又不得不厚着臉皮扯下去。
“因為人集了天地靈氣,是萬物之長,他們做事情呢,不是像我們一樣,想做就做的,他們有很多規矩,就是所謂的禮義道德……”
“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麽我們不能做這事兒啊。”白小真歪歪頭,并不管虺圓滿的胡言亂語,直接問了重點。
“咳咳,那是因為,因為……”虺圓滿抓了抓後腦勺,忽然想起了一串話,便這麽順嘴說了出來,“因為交合之事,要在兩人意洽情濃之時做,彼時愛意發自于心,才不單主一個‘淫’字。如果我們想做就做,那和那些沒修煉沒道行的普通生靈,又有什麽區別?”
“什麽叫意洽情濃?”白小真問。
“就是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虺圓滿道。
“哦……”白小真終于聽懂了,自己笑了一下,道,“我明白了,就是說,這件事情,要兩個人彼此互相喜歡之後做,才有意義,才得樂趣。”
“哎對對對,就是這個道理!小真真聰明!”虺圓滿一拍掌。
白小真見虺圓滿誇她,便笑開了,道:“圓滿哥,看來你是不喜歡我,所以咱們倆不能做這事。”
虺圓滿驀地便愣了,呆傻了一瞬之後,他露出了苦笑:“小真,你真是……永遠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麽?”白小真要問,虺圓滿打斷了她,岔開了話題:“小真,我們走快些吧,我送你回了家,還要回趟沅村。”
“為什麽呀?”白小真問。
“我想起了一個人。”
“誰呀?”白小真的問題就是多。
“教我剛才那些話的人呀。”虺圓滿忽然覺得,白小真問題多也就算了,連這種問題都要問,是不是有點太笨了?
沅村這頭,因為孫媽提醒了:“少爺,您不是說今天去看老太爺的嗎?”司馬佳才想起這茬來,趕快理了理衣裝頭發,上東村見外公去了。到了老宅,司馬佳因心情不好,整個人悶悶的,戴家大宅上上下下正忙着給戴老太爺做壽的事,竟也沒看出不對來。老太爺只以為外孫是看書備考,太過用功,所以導致整個人沒精神,所以給他定親的話也堵在了喉嚨沒說出口。快到傍晚,外公留司馬佳吃晚飯,司馬佳以“要早些回去吃了飯看書”為由推拒了,其實是想看看虺圓滿會不會回來。
司馬佳回了家,孫媽也正做飯,看見司馬佳回來,大聲問:“少爺,虺公子今天還回不回?要不要做他的飯啊?”
司馬佳便知自己不在期間,虺圓滿并未露面了,不由得又是一陣煩躁,道:“等他幹什麽?他又不是咱家的人!”
司馬佳話音剛落,便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大門外頭嚷:“我回來了我回來了!哎呀今天真累,今晚吃什麽?”
司馬佳聽着虺圓滿的聲音,真個的又喜又惱,倒是放下心來,但一轉身就搶在孫媽之前趕到門口,将兩扇木門緊緊關上,插上門闩,回身,才感覺郁積了一天的不悅瞬間消散,揚起嘴角,對着目睹這一切、呆若木雞的孫媽道:“看什麽?還不回去做飯。”
虺圓滿一鼻子撞上關起的大門,滿腦袋困惑,先就揚手拍門。司馬佳在門裏聽着外頭虺圓滿亂叫“開門啊!”“孫媽,孫媽,你在嗎!”“馬四,是我!”“子善,是不是你關的門啊……”心裏別提有多舒坦了,簡直想就着他的慘叫下飯吃。
叫門聲持續了一會兒,便消失了。門裏的司馬佳一直豎着耳朵,這會兒聽不見聲音了,反而狐疑起來:這就走了?也太沒定性了,我總不會真把他關在外面……
想要開門去看,又不好意思,萬一自己一開門,虺圓滿就站在外面壞笑怎麽辦?就怕他算準了自己的這副心思,所以故意不敲門了;可是,萬一他要是真的走了呢?
司馬佳正在矛盾之時,大門又被敲響了,這回司馬佳不等了,一擡手将門闩抽了,開門時醞釀了一臉的情緒,迎面碰上的卻是馬四。
“少爺,”馬四傻笑着道,“怎麽把門給關了?”
“天黑了,就關了呗……”司馬佳撤下白費了的表情,搪塞道。
“天還挺亮的啊……”馬四擡頭看天。
“行了快進來吧,”司馬佳給馬四讓開路,又問道,“你剛才在門口……就沒看見什麽人?”
“什麽人啊?”馬四滿臉茫然,不像是說謊。
“哦,沒事了。”司馬佳頓覺沒意思起來。
飯後,司馬佳洗了個澡,然後便進書房了,想一想虺圓滿的事,不由地嘆出一口氣來,信手在紙上寫下“圓滿”二字。
圓,全也;滿,盈溢也;圓滿……
司馬佳将毛筆倒轉過來,用竹管的一頭反複描畫着剛剛寫下的筆畫,許久,他倏地回過神,任是旁邊沒人,自己也漲紅了臉,翻開書本企圖掩蓋些什麽。司馬佳自己也不明白:我為什麽總記挂着這個妖精?
好容易驅散了那些分神的想法,司馬佳安安靜靜看了一陣子書。這時節,連晚上也開始暑熱難耐了,司馬佳看幾頁,就要抓起折扇來搖一搖。悠悠地,一股水汽氤氲過來,在司馬佳渾身上下撫摸了一遍,最後在他面前聚集成團——俨然是一朵微型的雲。
司馬佳認識這朵雲。就是在昨天,這朵雲從虺圓滿的指尖生出,給他擋了一路的太陽。他看到這朵雲,就像看到虺圓滿一樣,那種又怨又喜的心情冒出來,偏偏不願去開門。
只見那雲雖小,卻能變換各種形狀,在司馬佳眼前,一會兒變成人的樣子,一會兒變成蛇的樣子,一會兒變做個嬰兒的輪廓,最後分散開來,成了三片長條形的雲,兩片在上,朝下彎,一片在下,向上彎,就像是那虺圓滿的笑臉。
司馬佳忍不住了,一伸手把雲打散,站起來跑出書房,卻看見虺圓滿笑眯眯地站在天井裏。
“你怎麽進來的?”司馬佳故意不給虺圓滿好臉色看。
“就你那門,能擋住我?”虺圓滿笑道。
的确,司馬佳第一次看到虺圓滿這個人,就是大半夜的在自己房間。虺圓滿确是不會被一道大門攔住的。
“哎,”虺圓滿主動走向司馬佳,問,“孩子還好嗎?睡了吧?”
“虧你還知道問!”司馬佳脫口而出,這話說完,自己也聽出自己話裏的酸味了,悔得一咬牙,轉身就要走。
“別走呀!”司馬佳的袖子早落在了虺圓滿的手裏,蛇妖輕輕一拉,便将司馬佳拽回了原地,“我還有話問你呢。”
“你有什麽話快說,”司馬佳別開臉,“我可要睡了!”
“我就是想問……”虺圓滿笑笑,“你不是說,要等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咱倆才能做那事兒嗎?現在我喜歡了你,你喜歡我嗎?”
第十六回
“你這淫蛇!”司馬佳開口便罵,“天天便不想着好事!”
“這是好事啊,怎麽不是好事,”虺圓滿道,“難道你的聖賢書沒教你這等好事?”
“聖賢書怎麽會教這種東西!”司馬佳看不過虺圓滿玷污聖賢書,“那都是你們這等沒讀過書的人意淫出來的!”
“好好好,是我意淫,”虺圓滿本是要逗弄司馬佳,見他當真要惱了,忙開玩笑道,“那你告訴我,你早上讀的,都是什麽?”
“早上?”司馬佳想了想,“詩經啊。”
“是不是聖賢書?”
“自然是了。”
“那我聽你念的那個什麽,也有死啥來着?”
“野有死麕!”司馬佳糾正他,“國風·召南的詩。”
“哦,不管死啥吧,”虺圓滿嬉皮笑臉道,“裏面是不是有一句……‘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是啊,”司馬佳先是随便地回答,很快反應過來,嗔怒道,“詩三百是樂而不淫,哀而不傷,你懂什麽!”
“是嗎,”虺圓滿揉揉鼻子,道,“可我還聽到後面有什麽‘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這都是什麽意思啊?”
司馬佳開始懷疑虺圓滿是不是真的沒念過書了。“這是……這是少女拒絕吉士的強暴,有禮有節……”
“慢慢脫我的衣服,不要動我的腰帶,不要把狗吵醒了……這是拒絕強暴?”虺圓滿嘿嘿地笑,“你們這些書呆子,難道從未和人偷過情?這麽明顯的說野合的詩,非給曲解成那樣。”
“你太不正經,我懶得和你說話!”司馬佳也納悶,怎麽書裏面那麽多的詩,偏給他聽到了這首暧昧不清的。
“別走啊,”虺圓滿道,“還沒答我的話呢。”
“答你什麽話,”司馬佳扯着自己的袖子,企圖從虺圓滿手中掙脫,“你做的一切,還不都是為了那檔子事。”
“這叫情之所至,你的聖賢書教過你沒有?”虺圓滿灑脫一笑,一把攬了司馬佳的腰,不等司馬佳喊叫,便将唇湊了上去。
司馬佳冷不防被他一撈,剛要大叫,嘴卻被堵住了,接着,一個涼涼滑滑的東西溜進口腔裏來,司馬佳猜到了那是什麽,又是掙紮,又要大叫。司馬佳放開他,用手去捂了他的嘴,不讓他說話:“噓……別吵,這是最最美妙的事,你要是喜歡我,就別動別鬧,我讓你舒服上天,好不好?”說完,不等司馬佳有什麽舉動,又将嘴唇貼了過去。
司馬佳抓着虺圓滿的肩膀,還沒有決定要不要推開,腰部被摟着,隔着衣服能感覺到手掌的形狀,肌膚突然渴望起撫摩;虺圓滿的舌頭很靈巧,逗弄了一會兒司馬佳呆滞的丁香,在喉頭後壁處舔弄,惹得司馬佳雙腿一軟,尤是被堵着嘴,也不自主地發出了一聲贊嘆似的呻吟,然後認命似的閉上了眼。
兩人在天井裏纏綿了沒多久,虺圓滿便橫抱起司馬佳,進了卧房。
只有書房裏還亮着光。沒多久,也便滅了。
兩人在床上,很快便衣衫褪盡,虺圓滿的手指在司馬佳的裸身上彈動,讓司馬佳難耐地扭了扭身子。
“怎麽了?”虺圓滿問道,“哪兒不舒服?”
“你是不是……又給我下了什麽藥……”司馬佳身體裏的這種感覺太奇怪了,令他想起中了春藥的那一晚。
“天地良心,我可沒有。”虺圓滿否認。
“那我,怎麽這麽……”
“這麽什麽?”
“癢……”虺圓滿憋不住了,連羞恥也忘了。
“哪裏癢?”虺圓滿的手在司馬佳的脊骨上來回撫摸。
“下面……”司馬佳呻吟道。
“這兒?”虺圓滿的手稍微往下挪了挪,到了腰部的位置,輕輕打轉。
“再,下面……”司馬佳恨不得抓住他的手直搗重點。
“那是這裏?”虺圓滿故意地,将手放到了司馬佳臀瓣上,抓捏按揉,惹得司馬佳更癢了。
“嗯,再……”
“這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