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虺圓滿的手指終于到了對的地方。
“就是那兒……”
虺圓滿在小穴周圍搔刮着,道:“那我給你撓撓,還癢不癢了?”
“癢,癢,裏面,好癢……”司馬佳此時哪還記得什麽聖賢禮節,只顧着快些解癢,把個臀部往上頂了頂,挑逗着虺圓滿的手。
虺圓滿不忍心再讓司馬佳等下去了,笑了笑,食中二指便滑進了管道,司馬佳滿足地嘆了一聲,調整了一下姿勢,想趴得更舒服點兒,下一刻便被虺圓滿按到了什麽地方,“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虺圓滿見他這副模樣,又要笑又要憐,說道:“是疼,還是舒服?”
“疼……”司馬佳實話實說,“但是……更舒服……”
“舒服就好,”虺圓滿又在同樣的地點摳挖了一番,“我說過要讓你舒服上天的。”
司馬佳随着虺圓滿的動作,又銷魂地叫了幾聲。虺圓滿伏下身,裸身貼在司馬佳的背上,在他頸後脊背上落下無數輕吻,同時手指模仿風箱的活塞,在谷道中疾速地抽動,每一下都直沖那點,滿意地聽着司馬佳與自己手指節奏相同的叫聲。
司馬佳一邊承受着後穴的陣陣快活,一面不自主地抽動下身,在床上蹭弄自己的下體。虺圓滿突然停了動作,将司馬佳翻轉過來,并一手握住了司馬佳的命根。
“你……你幹什麽?”司馬佳正入佳境,不防見他停了,頗有些不滿。
“我弄得你這麽舒服,你說,我好不好,嗯?”虺圓滿一邊說,一邊手指也不安分地在司馬佳的命根上活動,一會兒撫過孔洞,一會兒彈撥莖身。
司馬佳吟哦出聲,服軟地道:“好,當然好……”
“比起你那馬公子呢?嗯?”虺圓滿還不忘要和馬智比一比。
司馬佳沒想到虺圓滿會提這茬,當即僵了一下,道:“你要死了,這會兒說這個!”
“這會兒正是說這個的時候!”虺圓滿嬉皮笑臉着,又搓揉了一下手裏的東西,“你是喜歡他,還是喜歡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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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佳倒還真沒想過這個。馬智英俊潇灑,風度翩翩,令人心蕩神馳;這蛇妖沒個正形,又不通禮儀,只是不知為什麽,心裏總是要想到他……雖是分不出個高下,可架不住現在命根在人家手裏,司馬佳遂眼一閉,心一橫,道:“你,自然是你!”
虺圓滿這下高興了,在司馬佳臉上親了一口,道:“這就好了,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這就好辦事了!你教我的,對吧?”
司馬佳剛聽着哪裏不對,冷不防虺圓滿腰間那碩大的物事已經到了穴口,他急得忙喊:“等等,等一下!”
話沒說完,虺圓滿已經挺腰頂了進去,司馬佳不禁吃痛一聲,叫道:“你這天殺的,就不會慢一點!”
“啊?哦……”虺圓滿聽他這麽說,乖乖退了出來,道,“我剛才太高興了,沒注意就……”
“你也不用出來啊!”司馬佳頓感一陣空虛,又埋怨道。虺圓滿不知要怎樣才好了。
于是整裝重發,虺圓滿沾了唾液,再慢慢頂入,緩緩抽動,直到司馬佳得趣,再賣力大動。看着司馬佳在身下,如同一尾入水的活魚般樂在其中,虺圓滿頭腦一昏,便問:“哎,我問了你馬公子的事,你怎麽不問我白小真?”
司馬佳一把抓了虺圓滿的頭發,同時把一條腿搭到虺圓滿的肩上:“別說……廢話!”
虺圓滿于是專心進攻,每一下都頂得司馬佳浪叫出聲,一邊使着力,一邊低聲道:“叫我相公。”
“相公,相公!”司馬佳開口便叫,一是色迷了心竅,二是他真的與虺圓滿有過一場婚禮,雖然內心從沒承認過,但叫得倒還順口。
虺圓滿低下頭,與司馬佳唇齒交纏,如他所言,将司馬佳帶至了雲端。
事後,司馬佳靠在虺圓滿胸前喘息歇息,這時才有空詢問:“你倒是說說,白小真怎麽了?”
虺圓滿大笑起來,司馬佳推他,道:“說真的!你今天還在對她鞍前馬後,伺候得奴兒似的,怎麽突然就不喜歡她了,喜歡起我來……不會就只是為了和我做這檔子事吧?”
虺圓滿笑得在黑暗中一顫一顫,道:“不是不喜歡,只是……唉,我說不好,大概就像,你喜歡馬公子,但更喜歡我一樣吧?”
“誰說我更喜歡你了?”司馬佳嘴硬,脫口而出。
“你難道不是嗎?”虺圓滿較了真,幾乎坐起來,“你平日滿口的禮儀道德,卻跟我做了這事,若是不喜歡我,那難道……”
“別吵別吵!”司馬佳忽然想起了什麽,“對了,你進來時,給馬四和孫媽都上了安眠咒了吧?”
“啊?”虺圓滿愣了一下,一拍腦袋,“我忘記了!”
“那,那我剛才叫得那麽大聲,他們豈不是要……”豈不是要聽見?司馬佳已經羞得想不下去了。
“聽見又怕什麽?反正咱倆婚事都辦過了。”虺圓滿伸手将司馬佳一攬,還有半句沒說出口:雖然你不認那場婚事。
“你懂什麽!”司馬佳氣憤極了,但又無法,轉個身不理虺圓滿了。
第二天,馬四起早,見到同樣早起、在院子裏溜達的虺圓滿,張口要打招呼,但想到了什麽,又閉上了嘴,神色奇怪地為難了半天,最後叫了一句:“姑爺,早啊。”
第十七回
馬四覺得自己昨天晚上就不該起夜的。平時他都是一覺到天亮,偏昨夜吃多了些,也便口渴,喝多了點水,晚上被尿漲醒,去茅房的路上,聽見少爺的房裏傳來了些聲音。馬四怕是少爺晚上醒了,叫水喝,又不見孫媽動彈,便走到司馬佳窗外,小聲問了聲:“少爺,你醒啦?”
馬四沒聽到少爺回答,可窗內那聲音還持續着,并且,越接近,就越聽得清晰:似乎是兩個人的聲音……只聽有人在窗內道“叫我相公”,那聲音略耳熟,馬四正在想是誰,接着他家少爺的聲音便傳了出來:“相公,相公!”
馬四不是不通人事,聽清楚了那些喘息和呻吟,再加上這兩句,他兀自在黑夜裏把臉漲得通紅,掉頭便溜了,還不敢發出太響的腳步聲。
次日馬四看到虺圓滿,終于坐實了他對昨晚那另一個聲音的猜測,真是沒想到啊沒想到,沒想到這貌不驚人的虺公子,居然跟自家少爺是那麽回事……剛想開口叫“虺公子”,又覺得自己的表情已經出賣了自己偷聽到了什麽的事實,想來想去,窘出一頭汗,竟然整出個“姑爺”來。
虺圓滿聽到這兩個字,哈哈大笑了起來,司馬佳從房裏走出來,皺着眉道:“一大早的,鬼叫什麽?”
虺圓滿剛要指馬四,說“他……”,一回頭,馬四已經溜了。
“我要晨誦了,別吵我。”司馬佳邁進書房去,準備拿書出來,沒料到虺圓滿也跟着進去了。
“你進來幹什麽?出去出去!”司馬佳嚴厲斥責虺圓滿。
“你這一屋子都是‘聖賢之書’?”虺圓滿不聽他的,從書架上随手抽下一本來翻,被司馬佳一手奪了回去。
“別亂動好不好?”司馬佳道,“你又不稀得看這些。”
虺圓滿也不跟他搶奪,袖了手又去看別的,一眼瞄見書桌上有張攤開的紙,之上寫着兩個漂漂亮亮的正楷字。“咦,這是你寫的?”虺圓滿拾起那張紙,“你寫我名字做什麽?”
司馬佳被他發現了昨晚無意間寫下的字,明明臊得不得了,嘴上還要逞強,道:“誰說那是你名字了?我寫個吉利詞兒不行啊?”
“吉利詞兒?”虺圓滿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竟然像是真信了的樣子,“哦!是不是你外公做壽,你想寫點吉利話兒?”
“知道就好!”司馬佳忍住笑,拿了書走出書房,虺圓滿也跟屁蟲兒似的出來了。
司馬佳站在天井裏誦讀,拿眼睛的餘光瞟着滿房子亂竄的虺圓滿,心下還是有點嫌棄他,但不知怎麽的,現在看他,倒是順眼了起來。
虺圓滿竄到天井,笑着問司馬佳道:“你好好讀你的書,看我做什麽?”
“我看你像個沒頭蒼蠅似的,瞅你這傻樣樂一樂,”司馬佳道,“把你那雲朵再叫出來我看看。”
虺圓滿擡頭看看天,道:“又沒太陽,你要它做什麽?”
“誰說我要擋太陽了?”司馬佳沒忍住,笑了,“我看看你還有什麽本事,能讓那雲朵變成幾個模樣。”
司馬佳想起昨天晚上那變來變去的雲彩形狀,覺得還是挺有趣的。
“我沒別的本事了,”虺圓滿說話間已經變出了那朵小雲,“我們一族,修煉的法術都是雲啊雨的,你知道的嘛,為了有朝一日得封成龍,可司一方雲雨。”
“那你那雲最大能變多大?”司馬佳問,“司一方雲雨,總不能就靠這麽個小東西吧?”
“嘿嘿,我法力低,就只能這麽大了。”虺圓滿嬉皮笑臉,讓那朵小雲彩在他指尖上跳動。
“那管什麽用?”司馬佳撇撇嘴,“就靠這個,怎麽能司一方雲雨?”
“真成了龍,肯定就不止這麽大了啊,那時候,我就有好~大好~大的雲,”虺圓滿用手比劃着,從天井這頭跑到那頭,也沒比劃夠,“還能打雷能打閃的,可威風了。”
司馬佳被他逗得發笑,道:“那你現在手上的這朵,除了能擋擋太陽,豈不是什麽用都沒有?”
“誰說沒用!”虺圓滿瞪了眼,道,“還能澆花。”
說畢,他手頭的那朵小雲真的飄向了角落的盆栽,在葉片上方落下了幾滴雨來。
司馬佳忍不住笑出聲來了。
這兩人在這頭調笑着,恰好孫媽抱着孩子從屋裏出來,虺圓滿看到孩子,便要抱一抱,孫媽說:“正好,你們帶着,我做飯去”便上前面去了。馬四憋了好久了,看到孫媽立時沖過去,道:“孫媽!”
“幹什麽?幫我生火。”孫媽道。
“孫媽!”馬四壓低了嗓門,問道,“你昨天晚上,有沒有聽到什麽動靜啊?”
孫媽看看他,拿手扶了扶頭發,道:“當然聽到了,吵得我一宿沒睡好。”
“那你怎麽都……”馬四本想問她怎麽都跟沒聽到似的,瞬間懂了什麽,張大着嘴指着孫媽,“你……好……狡猾……”
“這叫人情世故懂不懂,”孫媽道,“這種事情當然聽到了假裝沒聽到啦,不然,就咱們少爺那薄臉皮,哪受得住啊……”
“那……”馬四抓抓後腦,“那,這虺公子,是不是以後就是咱家的姑爺啊?”
孫媽給他逗樂了:“姑爺?你叫他姑爺?哈哈哈哈……倒也沒說錯……”
孫媽做好了飯,給虺圓滿和司馬佳送到廳裏來吃的時候,虺圓滿問了句:“馬四呢?”
“馬四下地裏去了。”孫媽答道。
“怎麽不叫上我?”虺圓滿道,“也不等等我,自個兒就去了?他不是還抱怨人手不夠呢嗎。”
孫媽清了清嗓子,挺了挺腰板,道:“馬四說,不敢使喚姑爺,姑爺就不用下地幹活了。”
“什麽什麽?你叫他什麽?”司馬佳渾身一抖,大瞪着雙眼,問。
“姑爺呀,”孫媽又重複了一遍,“馬四這麽叫的,我就跟着叫了。”
孫媽這是趁馬四不在,随便把什麽都往馬四身上推。眼看着司馬佳的臉漸漸憋成了個紅辣子,孫媽識相地先走了,留司馬佳在廳裏,又和虺圓滿鬧了好一陣別扭。
吃完飯,又哄好司馬佳,虺圓滿就去地裏幫忙去了。孫媽抱着孩子來找司馬佳,道:“少爺,和你說件事兒行不?”
“說呀。”司馬佳雖然正作着文,但還是放下筆道。
“我覺得……小少爺他,長得有點快呀!”孫媽抱着孩子,将襁褓掉轉給司馬佳看,“您看看,沒幾天,他都能笑了。”
“能笑算長得快?”司馬佳道,“小孩子不都能笑?”
“少爺,你那是沒養過孩子,不知道笑也有不同的,”孫媽笑道,“剛出生的孩子,你看他笑,其實不是笑,是人家在動動臉,長一兩個月大了,才能逗笑。”
“是嗎?這我倒真不知道……”自己孩子能笑,司馬佳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孫媽說的這些,他倒不覺得孩子長得快,就覺得孩子現在不黃了也不皺了,慢慢地變白變水靈了,越長越好看了。
“我天天抱着他,他一天天變重,我最知道了,”孫媽繼續說,“這孩子長得實在太快了,簡直奇了……今天你們逗他玩,難道沒聽到他都能出聲了?”
“是呀,”司馬佳道,“這也哪裏不對?”
“這都是一個月大的小孩才有的啊,可小少爺不是才幾天嗎?”孫媽道,“少爺,我想着他要再這麽長,過兩天我把孩子的襁褓解了,該包不住了。”
“哦……這個,你決定啊。”司馬佳對養孩子一竅不通,孫媽說什麽是什麽。
“還有啊。”孫媽又道。
“什麽?”
“孩子長得快,該起名兒啦!就算大名沒有,小名也該有一個,”孫媽道,“少爺閑時跟姑爺商量商量叫什麽吧。”
“是啊,這是個事啊!”司馬佳一本正經地想了片刻,突然覺出不對來,愠怒道,“你叫誰姑爺呢?”
孫媽吐了吐舌頭,抱着孩子趕快溜了。
孫媽可惡歸可惡,說的話卻有道理,“姑爺”這個稱謂要計較,但現下還是幫孩子起名的事比較大。司馬佳花了一天的時間,翻了許多字書,預起了十來個名寫在紙上,自己難以抉擇,便叫從地裏回來的虺圓滿幫忙決定。
虺圓滿倒是潇灑,把司馬佳起的名匆匆看過一遍,道:“不就是個名字嘛,我看就叫‘有喜’挺好。”
“司馬有喜?”司馬佳念了一遍,大皺其眉,“太難聽了,就算不能把名字起得多雅,至少別這麽俗啊。”
“不俗不俗,”司馬佳道,“我們家都是這樣的名字,你看看我,圓滿;我弟弟,富貴。多吉利多好聽啊。”
“想都別想!”司馬佳道,“我是孩子的爹,名由我來起,沒你份。”
“哎,那我也是孩子的爹啊!”虺圓滿叫道,“沒我份你問我幹嘛呀?”
“那你就給我好好起!”司馬佳怒斥。
“我又沒念過你那些書,”虺圓滿好像也有點鬧脾氣了,“我起不好,你個大讀書人起吧,我看能起得多好,能沾水就變龍不成?”
“你也別這樣說……”司馬佳看到虺圓滿真要生氣了,反而弱下來,道,“這樣吧,大名我來起,小名你決定,怎麽樣?”
虺圓滿得了差事,背過身去琢磨,兩手握了拳在胸前一點一點,絞盡腦汁地想着:“小名啊,叫什麽呢叫什麽呢?”
正好孫媽在前頭朝這喊了一聲:“姑爺,您要有空,就把孩子的尿布洗了吧!”
虺圓滿突然靈光一閃,轉回身對司馬佳道:“小名,就叫尿葫蘆吧!”
第十八回
司馬佳不禁大怒。“你就是這麽給孩子起名字的?”尤是司馬佳這麽斯文的人,也忍不住大吼道,“給我滾遠點!”
馬四和孫媽在那頭聽到,互相對了個眼,馬四壓低嗓門道:“早上還好好的,這會兒怎麽又吵了?”
孫媽高深莫測地搖了搖頭:“你懂什麽!”
虺圓滿還不知道怎麽就被罵了,甚是委屈,道:“挺合适的呀,你看他尿那麽多,每天洗多少尿布,可不就是尿葫蘆嗎?”
司馬佳還是不接受:“滾吧,你別起了,還是我起吧。”
“憑什麽呀,”虺圓滿還不覺得自己有錯,“我也是孩子的爹呀。”
司馬佳清了清嗓子,道:“還記得我們的約法三章嗎?第一,孩子必須跟我姓;第二,孩子必須叫我爹;第三,我現在想好了,孩子的名字必須由我起!就這麽定了。”
虺圓滿揉了揉鼻子:“就不能叫尿葫蘆嗎?”
“不能!”
“那叫什麽啊?”
司馬佳出了一口氣:“今天累了,明日再議!”
過了會兒孫媽送晚飯過來,司馬佳看到她,又想起她說的孩子長得太快的事,便等她離開後,問虺圓滿:“孫媽說孩子長得太快了,有點異常,這是不是也跟你是蛇妖有關?”
“這我就不知道了,”虺圓滿嚼着飯菜,“不過我們蛇長得比你們人快,是當然的。”
“那怎麽辦?”司馬佳擔憂道,“我可不想我的孩子被當成奇人奇事,在坊間傳誦……本來連這孩子的存在,我都要瞞的,哪能引起那麽大的注目。”
“這有啥了,”虺圓滿道,“鄉民每天過日子,能看一回新奇事也不容易,就讓他們看看怎了?看完了不新鮮了,他們自然就習慣了,不當一回事了。”
司馬佳還是覺得有些不妥,奈何他也沒有什麽辦法,只得這樣擱置。當晚虺圓滿又留宿下來,司馬佳起初跟他鬧別扭,說:“我又沒請你,你怎麽那麽沒皮沒臉地就賴在這兒了?還占我的床。”
虺圓滿知道司馬佳是個別扭脾氣,并非真的趕他走,便厚了臉皮躺在床上,死豬一樣搬都搬不動,司馬佳無法,最後還是在他身邊睡了,而且因為貪涼,還越貼越緊。這一貼得緊了,難免又撩動虺圓滿,生出些事來,又發出點聲音,離得近的孫媽不得不尋了兩團棉花塞進耳朵,才得了覺睡。
次日一早,虺圓滿和馬四下地去了,司馬佳看了看書,作了篇文章,逗逗孩子,想着什麽名字才最好,不覺間便到了日落西山的時候。
“有人嗎?”大門處傳來人聲。
孫媽正給孩子換尿布,便叫了聲:“少爺,麻煩您去看看門口來的什麽人!”
司馬佳答應了,便往大門口來,出了門檻,擡頭便見一個老道。這老道裝扮奇怪,只見他身着一件破破爛爛打着補丁的青灰道袍,發髻裏插着一根奇形怪狀的木簪——仔細一看,原來是樹枝——尖嘴猴腮,兩撇胡子,眼睛溜圓,四肢短小,手拄着一根摸得油光發亮的木拐杖,拐杖比他的人都高。
“這位……道長?”司馬佳遲疑地喊了一聲。
“這位善人,”那矮個道士微笑道,“貼幾張符咒吧?”
司馬佳心道原來是個賣符紙的,可他又不愛貼這個,便說:“不用了,道長,您上別家去吧。”
“善人!”那道士忽然狠狠瞪眼,那眼珠好似快要凸出眼窩之外,“不要符咒,就來點兒雄黃吧!”
“這又不是端午,要雄黃做什麽呢?”司馬佳道,覺得面前此人十分詭異。
“驅蛇蟲鼠蟻啊。”道士笑了一下,笑得嘴嘬了起來,像個老太太,樣子着實不大好看。
司馬佳渾身都不舒服,很快說了句“我們家不要那玩意,你還是快走吧!”便回身準備進門。
“善人!”道士突然抓住了司馬佳的胳膊,輕輕一捏,便讓司馬佳動彈不得。
“你是何人,快放開我!”司馬佳急了,無奈掙紮不脫,那道士還拖着司馬佳的手臂,想把他拖離門口。
“快放開!”司馬佳自然拼死對抗,但用盡全身的力氣,也不及道士輕輕一拉。眼看着孫媽抱着孩子到門口來了,司馬佳大叫:“孫媽,孫媽!”
孫媽是見少爺去應個門,便不見了人,于是換好了尿布來瞧瞧,誰知到了門口,一個人影也沒見着,她還倍感奇怪地伸頭看了看:“咦,少爺呢?”
“孫媽,快幫我一把,孫媽,你看不見我嗎!”司馬佳再怎麽大叫,也只能看到孫媽在門口左看右看,然後滿臉疑惑地回去了。
道士得意地笑了笑,單手将司馬佳一拽,司馬佳的腳下便站不住,硬是被他拖着走了。一路上,不論是從田裏歸家的村民,還是挑着擔叫賣的小販,亦或是抱着孩子串門的老婦,沒有一個人能聽到司馬佳的呼救聲。司馬佳終于明白:這道士一定是作了法,使周圍的人都看不見,也聽不見他們兩個。
“你這妖道!我乃是朝廷舉人,你敢傷我?”司馬佳呼救無應,心急如焚,張口罵道。
“傷你?貧道可不會傷你,”道士一點也沒有生氣,“貧道是在救你啊!”
“我無病無災,要誰救我?你這強盜行徑,還敢大言不慚!”司馬佳拿手掰着道士的手指,手指紋絲未動,“放開!”
“善人,你不要亂動,不亂動,我們還能走快些!”道士大聲說完,司馬佳耳邊倏地想起了呼呼的風聲,再看兩旁,已經看不清楚,只覺無數田舍樹木在眼前掠過。霎時間,道士停了步,司馬佳沒站穩,一個踉跄朝前栽去,虧得道士一把拉住了。
“善人,小心啊。”道士眨眨眼。司馬佳企圖甩開道士的手,這次竟然成功了,司馬佳二話不說拔腿便跑。此處是一片山林,司馬佳很快發現:自己就在瀹山之上!那道士雖施法加快了腳程,所幸并未走遠。
司馬佳向着山下跑,一路都是熟悉的瀹山景色,但等他回過神來,竟是跑回了剛才的地方!只見那道士用手摸着小胡子,狡猾地沖着他笑。
“你……是不是使了什麽妖法?”司馬佳不想再跑了,他不願白費力氣,于是問道。
“是道法,”道士道,“善人,你現在可有心聽貧道說話了?”
“說話?你把我強行帶到這裏,難道就是為了說話?”司馬佳不信。
“貧道讓你見一個人,你就明白了。”道士說着,扭身招了招手。
司馬佳盯着那處,不知會是個什麽人。這時節落日的光也非常強,只見有個人影,背着那光,慢慢走了出來,因為這片光影刺目,司馬佳竟一時看不清晰。
直到那人走到近前,司馬佳才大驚出聲:“是你!”
虺圓滿甩着鞋底的泥,和馬四說說笑笑回到家,孫媽迎出門來,道:“咦?你們看到少爺沒有?”
“沒啊,他不在家啊?”虺圓滿問。
“方才有人在門口,我在給孩子換尿布,少爺來應了,然後人就不見了,我以為是去迎你們了呢,”孫媽道,“你們真沒看到?”
“真沒見,沒準出去逛逛散心,一會兒就回來了。”馬四沒多想,蹦蹦跳跳進大門了,孫媽追着他喊:“灰!把你身上的灰拍幹淨了再進家!”
虺圓滿驀地渾身一寒,一股不祥的預感透骨冒出來,他在門檻前面打了幾個轉,看着地下的灰塵,好像能從中看出什麽頭緒來似的。
猛然地,他蹲了下來,手扶在地面,俯下身去,抽了抽鼻子,然後再看看,然後再聞聞……“糟了!”虺圓滿的冷汗當即流滿額頭,站了起來,朝門裏喊道:“孫媽,馬四,我出去一下,今晚也許不回來了!你們少爺也不回來了!你們把門關好,看好孩子,等我們回家,啊!”
說完,掉頭狂奔而去。
第十九回
司馬佳看清了那個人,那人正是前天才見過的。
“石寬?”司馬佳大惑,“捕蛇人……你怎麽會……”
“司馬公子,”石寬抱了抱拳,“現在才來救你,石某真是慚愧啊。”
“救?”司馬佳道,“你們挾持了我,卻口口聲聲救我,到底意在何為?”
石寬意味深長地看了司馬佳一眼:“司馬公子,你中蛇毒太深啊。”
“我沒有中毒。”司馬佳皺眉道,不知道石寬和這道士究竟有何目的。
“我第一眼看到你時,就看清了你身上的蛇毒!”石寬并不理會司馬佳的辯解,“但那時,我知道妖物就在附近,如果斷然拒絕你,只怕那妖物會對你不利。所以我先假裝不知情,卻連夜找來了胡道長。”
石寬指了指那個怪道士:“胡道長,是治蛇的專家。”
司馬佳終于明白他們的意圖所在了:“你們的目标不是我,是虺圓滿。”
胡道士呵呵笑道:“也可以這麽說。”
“那你們就找他去啊,把我帶到這兒算什麽!”司馬佳開始只是為自己喊冤。
“蛇很危險,”胡道士道,“我們自有我們的考量。”
“虺圓滿不是蛇!”司馬佳也幫虺圓滿叫屈了,“他已經是人形,和人沒有分別!”
“那就更可怕了!”胡道士說得用力,胡子一吹,兩條細須飄起,“蛇的冷鸷,加上人的虛僞!更能害人了。”
司馬佳怔了怔,竟是琢磨了一下胡道士的話,但再想想那個虺圓滿,冷鸷?虛僞?怎麽也搭不上啊。
“不,虺圓滿不是那樣的人。”司馬佳還是一口咬定。
胡道士忽然怪異地笑起來:“小公子,看來你是和他有了床笫上那事了吧?嘿嘿嘿嘿……果然中毒太深,須得貧道做法一番,才能得解啊……”
司馬佳平白被說出私事,自然窘迫,此間胡道士拿拐棍在地上畫了個圓,正好把司馬佳圍起來。
“你要幹什麽!”司馬佳叫道,“我沒有中毒,虺圓滿也不會來,快解了你們的妖術,放我回去!”
“蛇妖一定會來,”胡道士道,“你是他的獵物,他一定會來奪取你。”
“獵物?”司馬佳想了想:我是虺圓滿的獵物嗎?不!“你們錯了,他不像你們想的那樣。”司馬佳道。
“沒想到你中毒如此之深,看來那妖精法力不一般啊!”胡道士感嘆道,随機念起了司馬佳聽不懂的咒語。
看着胡道士圍着自己念咒,司馬佳只覺吵得慌。“法力?”他苦笑道,“他的法力,也就只夠澆花。”
那胡道士的怪腔怪調着實念得司馬佳心煩意亂,何況他還得寸進尺,直面着司馬佳大聲地念,噴得口水四濺,臭得司馬佳實在受不了,向後退着逃了幾步,不料,沒退幾步,後背突然像是撞上了一堵牆似的,被彈了回來。司馬佳回頭看,後面明明什麽也沒有!往腳下看,剛才胡道士用拐杖畫出的線赫然正在那裏。
“這又是什麽妖術?”司馬佳雖這樣自語,但其實已不想再追究。往旁走了兩步,果然,那裏也走不出,胡道士拐棍畫的圈,竟像一個牢籠一樣,把司馬佳圈在其中。
司馬佳頹然坐到地上,明白自己是絕逃不了了。石寬在旁,像是沒事人一般,撿柴禾準備燒火——也對,太陽已然是要落山了。
道士一直念到天黑,才抹了一把汗說:“差不多了,你的蛇毒該解了大半了。”
司馬佳倒是沒別的感覺,只覺耳邊的嗡嗡聲沒了,大松一口氣。石寬打了一只野兔,此時烤得差不多了,滋滋地流油,撒上椒鹽,香氣四溢。石寬撇了一只兔腿,想遞給司馬佳,結果在那道無形的壁壘處被阻着了,只得再遞回自己嘴裏,吃得口水橫流還說話:“對不住啊,本來想給你吃的……”
“他剛被貧道驅完毒,不宜吃葷。”胡道士說着,從随身的口袋裏掏出一塊幹糧來,送到司馬佳面前,那道無形牆對他來說就好像不存在。
司馬佳雖不想接,無奈餓了,又有石寬在那邊大嚼野兔,引人口水。司馬佳捧着幹糧,心裏更恨胡道士了。
“小公子,”石寬吃得差不多了,伸了個懶腰,道,“被道長施完了咒,你現在感覺清明些了沒有?”
司馬佳确實毫無感覺,但是又怕自己說沒有,那道士又得來念一番,便說:“我不明白你說的清明是什麽。”
“蛇啊,蛇!”石寬道,“你現在還覺得,蛇妖是無害的、善良的東西嗎?”
“這……”司馬佳想了想,道,“蛇妖也一樣是生靈,怎見得他們生來就是惡的?”
石寬冷笑了兩聲,道:“小公子,我來告訴你,我的遭遇吧。”
道士在一旁盤腿打坐,篝火映着石寬堅毅淳樸的臉,他娓娓道來:“小公子,我打聽過你的事。你是個有福氣的,生來富貴,不愁吃穿,可你有一點不及我,你知道是什麽嗎?是父母!我雖然生來貧苦,但我父母雙全,家裏和氣,這些東西,給我千金也不換!”
石寬到現在,也沒一句話與蛇有關,司馬佳看着地,像是在聽又不像在聽,石寬也不管他,眼睛看進篝火裏,繼續述說:“我十五歲那年,村裏來了一個捕蛇人,他在鄉親們面前耍蛇,我好奇,離得最近,親眼看到,有一條小蛇,從他背後的擔子裏溜了出來。我當時本可以大叫,提醒那個捕蛇人将它捉回去,可是我沒有……我當時,第一次覺得,原來蛇也和人一樣,不喜歡被關,即使是偷偷摸摸地,也要溜走,我覺得這很有趣。然後,你猜我做了什麽?”
司馬佳沒有回答,石寬并不在乎,撿起一支柴禾在手裏玩着,繼續說:“我膽子大,學着那捕蛇人抓蛇的樣子,把蛇抓回家,養了起來。蛇不好養,每天得喂它活物,我喂的無非是老鼠什麽的,但老鼠也并不好抓。那蛇好像看出了我的為難,竟然在我養它的缸子裏亂竄,像是要出來的樣子,我便把缸放倒,讓它出來,它一出來,就跑得沒影了,我以為他是逃了,沒想到,沒過多久,它又回來,嘴裏還含着個老鼠。我這才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