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了一個疙瘩,突然一個轉身,将背上的孩子狠狠甩了出去。

“不行,還不夠大,還得扇!”虺圓滿搶了一名圍觀人手裏的蒲扇,騰空便躍到司馬清身邊,還沒來得及扇,迎頭便見白蟾撞過來,虺圓滿拉了司馬清,兩個人一起往側一滾。

白蟾體型過大轉身不便,虺圓滿便趁此機會抓緊扇兩下,等白蟾沖過來,父子倆又動作一致地躲開,再扇兩下。

被虺圓滿扇着,司馬清這個頭是“噌噌”地長,身手也是越發敏捷,躲白蟾躲得快比虺圓滿還快了。老舅在旁邊看着,摸着胡須點頭贊:“嗯,好天賦,好天賦……”

心急旁觀的司馬佳,眼見着虺圓滿帶着司馬清滿地地滾,司馬清則被扇得越來越大,轉眼已經長到十四五歲大小了。十四五歲的司馬清手長腳長,一躍便蹦上白蟾的背,不僅用拳頭打,還站起來用腳踢,跳起來雙腳向下踹,最後竟然還能在白蟾背上扒穩了。白蟾被揍得奄奄一息,趴在了地上表示投降。老舅帶着敲鑼人走近,看了半天,确定白蟾不會再起來了,便高聲宣布道:“勝白蟾者,我外甥的兒子!叫……叫什麽來着?”

“司馬清!”虺圓滿道。

“司馬清!”老舅說完,抓着敲鑼人的手,親自敲響了銅鑼。人們蜂擁而上,把司馬清擡起來慶祝。沒擡着司馬清的人,一看虺圓滿站在旁邊閑着,也順手撈起來擡着。

等白蟾消失,看熱鬧的人群也慶祝得差不多了,開始逐漸散去時,司馬佳才看到虺圓滿司馬清父子二人向他走來。“收成保住啦!”虺圓滿張開雙臂大笑。

司馬佳也終于放松地笑了,但依然心有餘悸,暗暗決定,以後再不能同意這對父子來鬥白蟾了。

“跟你商量件事,”虺圓滿站到司馬佳身邊,低頭說,“我想讓你和尿葫蘆,回小龍洞裏住兩天,也讓尿葫蘆認認我那邊的親戚。”

司馬佳其實不願去小龍洞,但是一想到司馬清長這麽大,還沒讓小龍洞裏的親戚們見過,為了不顯得自己自私,便道:“你是該帶清兒回去住兩天,我就不去了,地裏還忙呢。”

“哦對,”虺圓滿道,“那我們也不回去了。”

“不不,”司馬佳笑道,“你倆是該回去,不要考慮我就是。”

“我們還是把地裏的活做完再一起回小龍洞吧,”虺圓滿道,想了想,又說,“這樣吧,我們今晚在小龍洞住一晚,明早回去插秧,不也一樣?”

“你和清兒回去吧,”司馬佳道,“我是真的累了,只想早些回家休息。”

虺圓滿還想說些什麽,但話到嘴邊又改口了:“好吧,那我叫富貴送你回去,我和尿葫蘆去小龍洞住一夜,明早就回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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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佳點點頭:“這就對了。”

虺圓滿便喚虺富貴送司馬佳回村。司馬佳其實不想麻煩虺富貴,等被送出了法陣,自己認得路時,便打發虺富貴回去了,接着,獨自一人往村裏走來。一路下山,遠遠看見村外片片收割後的田地,沒的心裏竟湧出一份自豪之情:這是我的兒子拼命保護來的!

司馬佳見太陽還沒完全落山,估摸着馬四肯定還在田裏忙,沒敢早回去,便想先去一趟自家水田,快要走到時,迎面跑過來一個小厮,卻是司馬佳認得的。

“司馬少爺,少爺!”這是司馬佳外公家的小厮,這人跑得氣喘籲籲,停下時彎下身子,以手叉着腰大口喘氣,“可,可找到您了!”

“怎麽了?”司馬佳笑問,“急什麽,慢慢說。”

“老太爺歸天了!”

司馬佳整個人停頓了許久,才終于明白過來他說的是什麽,然後眼前一黑,好似夕陽忽然整個沉到了地底。

☆、44第四十三回

“你說……什麽?”司馬佳多麽希望這不是真的,更希望旁邊能有個人,能讓他抓住,讓他依靠。然而,這不但是真的,身邊也無人可讓他依靠。

“是真的,少爺,”小厮苦着臉道,“老太爺仙去了,少爺您先回老宅吧!”

司馬佳失了魂魄一般跟在小厮後面,聽小厮說着一切來龍去脈:“這幾日老太爺的精神都好,吃飯好,神智也清明。今天中午還喝了二兩酒呢,然後就非得要去田裏看看。大太太說,這麽大的太陽,出去了只怕要中暑,就沒給老太爺去。老太爺還不睡,非要見工頭,大太太就派人把工頭叫來了,老太爺就問,地裏怎麽樣,收成如何,插秧插了多少了,工頭都答了,然後老太爺才安心去睡覺……等咱們發現他老人家已經歸天的時候,他臉上還帶着笑吶!”

這些話,司馬佳都聽進去了,卻都不在意,他只能想到:外公不在了,再也不在了,這世上最為疼他愛他的親人,已經去了,他甚至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即使是糊塗的外公也好,認不出他是誰的外公也好,外公只要在那裏,他的心就踏實,就安定;而沒有外公……他從來不敢想,沒有外公會怎樣。而這一天,竟就這樣突然地到來了。

回到了老宅,司馬佳被管家遞了白麻布。管家瞅了瞅司馬佳淚盈盈的雙眼,嘆了口氣,搖搖頭道:“少爺快去吧。”

戴老太爺已經被穿好了壽衣,這些都是給年高老人早早備下的,棺木也已有了,只等明日擡來。司馬佳進屋便大哭,二舅母攙扶住他,道:“佳兒別哭,你外公是壽終正寝的,還是喜喪,不要傷心成這樣!你哥哥們沒回來,你是這家裏唯一的男人,哭哭啼啼的頂什麽用呢?”

大舅母在旁,看不下去二舅母這時還不忘奚落司馬佳的德行,遂過來把二舅母撥到一旁,拉着司馬佳道:“別哭了,去見見你外公最後一面吧。”

不用舅媽說,司馬佳緩緩地走到床邊,看着安詳地躺在那裏的外公。外公的嘴角的确好像微微上揚,和活着時一般無二,只是整個人都灰了下來似的,讓人的确能相信,他是被抽除了生命。

司馬佳跪到外公的床邊,趴着床沿,眼淚連續不斷地落下臉頰。兩位舅母讓他哭了一會兒,就叫人去拉他起來。司馬佳抹去了眼淚,道:“今晚就讓我在這兒守着外公吧。”

大舅母道:“還沒到守靈的時候呢,你要注意點身子。”

司馬佳道:“我今晚只想在這兒。二舅媽說得對,家裏沒男人,有什麽事,我擔着吧。”

大舅母不禁失笑道:“你二舅媽說笑的,你也信?誰還真讓你擔着呢?老大離這兒最近,已經派人去送信了,三天就能回來,自然是等他回來主持喪事。你一是外孫,二也沒當過家,怎麽會勞動你呢?”

司馬佳一愣,然後便垂下眼睫道:“是,我想多了,我一個外孫,又不是孫子,哪輪得到我掌事呢。”

“你就好好地把身子養好,別太傷心就行了,啊。”大舅母又安慰了兩句,便去忙着準備喪事了。

司馬佳等人都走後,搬了一把凳子,在外公床邊坐下,晚飯時候仆人來請他,他也不去,最後丫鬟送了飯來,便退出去了。司馬佳就這麽坐着,直到夜深。他一點也不覺着餓,此刻他只想好好陪陪外公,但是又覺得怎麽陪都不夠,陪得不吃不睡也不夠,直到天亮也不夠……司馬佳越來越覺得自己在無盡的深淵裏沉不到底,沒有什麽能接住他,也沒有什麽能讓他抓一把。

黑暗中,司馬佳覺得自己就像那盞零星的燈火,分外孤獨。

司馬佳正在這兒對影憑吊,忽地頭上的孝布一動,像是有人撥了一下,司馬佳一驚,回過頭來,便看見虺圓滿笑眯眯地站在身後。

“你要吓死我了!”司馬佳責怪道,“你怎麽回來了?不是住山上嗎?”

“我回了家,怎麽都放心不下你,就回來了,結果果然出了事。”虺圓滿也搬了個凳子坐到司馬佳身前,輕輕用手撫弄司馬佳憔悴松散的鬓發。

“那清兒呢?”司馬佳問。

“清兒在山上住幾天,回頭我去接他。”虺圓滿道。

司馬佳低下頭,嘆了一聲,道:“也好,讓他玩兩天,等這邊喪事開始辦了,他就得回來了。”

虺圓滿看了看床上躺着的戴老太爺,道:“你外公壽終正寝,這是福氣,你傷的哪門子心呢?”

司馬佳道:“我也知道這是外公的福氣,只是,還是覺得他走得太早了,丢下我一個,從此沒個依靠……”

“誰說沒依靠,還有我呢。”虺圓滿道。

“我就知道你要這麽說,”司馬佳苦笑道,“可是對你的依靠,和對外公的依靠,是不同的。再怎麽依靠你,我也是個大人;但只要外公在,我就知道這世上還有人挂念我,有人心疼我,還能無憂無慮,還能有家可回,還能叫聲‘外公’,還能伏在他膝下,假裝自己還是個小孩子……”

司馬佳說着說着,說不下去了,只是一聲長嘆:“我猜,我的哥哥們也和我一樣傷心難過,但他們畢竟有父有母,我……”

虺圓滿與司馬佳靠得更緊了些,也不說話,就攬住司馬佳的腦袋,往自己肩膀上放。司馬佳便自然地靠了過去,又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話,虺圓滿則一聲不吭,靜靜聽他說。

“少爺,太太請您去睡呢。”丫鬟的聲音突然出現,接着便是門簾子響。

司馬佳一驚,站了起來,道:“我今晚就在這陪着外公,哪也不去,你們都別進來!”

可是丫鬟已經走進來了,詫異地看了看司馬佳,又看看司馬佳身邊。司馬佳心虛地往後看了一眼,果然虺圓滿已經消失了。丫鬟看着那兩只并排放在一起的凳子,眼睛裏一瞬間閃過一絲疑惑,不過很快道:“知道了,那我去給少爺拿鋪蓋來。”

丫鬟去了又回,給司馬佳拿了席子鋪在地上,又蓋上褥子和被子。司馬佳趕她走道:“行了,讓我清淨清淨。”

“少爺有事就叫我,我睡在外頭。”丫鬟道。

這下不能和虺圓滿說話了。看着丫鬟走出去,一會兒虺圓滿又憑空出現,司馬佳便捂着他的嘴小聲說:“你回去吧,別給人發現了。”

虺圓滿笑嘻嘻地,又不好說話,攬過司馬佳的頭,與他額頭碰額頭地蹭了蹭,然後才消失在窗口。

司馬佳雖陪了外公一晚,仍不減憂傷,至次日将外公移入棺椁,放置在大堂,他也還是寸步不離地守在旁邊。起初大舅母還勸勸,後來因屢勸不動,也就懶得再說,只在背後偷偷和二舅母說他“矯情,非顯得我們不敬老太爺,不傷心難過似的”。

戴明最先趕回家來,又算了算其他人到家的日期,便定了個辦事的日子。喪失操辦得十分熱鬧,因是村裏德高望重的長輩,又是喜喪,登門的人們絡繹不絕,家裏的碗都給偷得不夠用。

到了戴老太爺入土後,戴明見司馬佳還是不展愁眉,便拿了一套碗與他,道:“守了好幾天了,你也別再想不開了,來,拿個碗走,偷偷壽。”

司馬佳接了東西,道:“大哥,我早已想開了,你不必擔心我。”

“我倒有件事要問你呢,”戴明道,“這次回來,我看我那侄兒,怎麽和上次見着的不一樣了?人倒是同一個人,可是足足有十四五歲樣子,上回見他時才是端午,那時他左不過七八歲……”

“哦,這個……”怎樣搪塞這件事,也叫司馬佳頭疼,“他親父母是異族人,天生長得高大,我想他大約與他親父母相似。”

戴明笑道:“我在外奔波這些年,怎麽沒聽說過有這樣一族?是哪裏的異族?叫什麽?”

司馬佳支支吾吾地也不知該怎麽編了,好在戴明沒有追問下去,而是說:“你熬得也夠久了,看你臉色多差,今晚便回你自己家好好歇一歇吧。”

司馬佳自打外公去世,便沒離開老宅,此時也覺疲累不已。喪事結束後,他便帶着司馬清,回了西村自己家。歸家後自然好生養神不提。到了第二天,馬四突然從地裏回來了,回來後先找孫媽,兩個人在角落裏叽叽喳喳說了許久,最後孫媽依舊讓馬四回地裏,自己則往司馬佳書房來找主人。

“剛才馬四是不是回來了?”司馬佳看到孫媽,問了一聲。

“是,”孫媽道,“他回來說了件事。”

“什麽事?怎麽不與我說?”司馬佳問道。

“這個……馬四他怕他說不好,叫我來說,”孫媽道,“少爺,這是大事,但你可千萬別急,別像上次老太爺的事一樣和老宅鬧得不高興,那就不好辦了。”

司馬佳警覺地放下手中的筆,問道:“看來倒是挺嚴重的,可是外公剛去,我們家還能有什麽更了不得的事嗎?你說來,我聽聽。”

“馬四剛才回來說,”孫媽道,“老宅那邊放出話,說是要把咱們家的十畝水田收回去呢。”

☆、45第四十四回

“什麽!”司馬佳一下子站了起來,“馬四聽誰說的?”

“聽老宅那邊的工人呀,”孫媽道,“那邊的工人是聽宅子裏的老媽子說的,還說,這事兒只是大太太和二太太私下盤算,老爺少爺們還不知道呢。”

“她們怎能這樣?”司馬佳道,“姑爺知道這事嗎?”

“馬四還沒教姑爺知道呢。”孫媽道。

“先別說給他聽,”司馬佳低下頭想了想,道,“我還是先去找一趟表哥和舅舅,讓他們知道了這事才好。”

“這的确是個法子,”孫媽道,“可是少爺,老宅的男人總是要出去做生意的,等他們走了又如何呢?”

“他們給外公守孝,還得守三年呢。”司馬佳道。

“那三年過了又如何?”孫媽道,“少爺,你別看三年長得很,過起來也是一眨眼呢。”

“那你的意思是?”司馬佳想不出別的法子了。

“把咱們家地的地契弄來,才是最實實在在的!”孫媽道,“地契不在,老宅那邊随時都能收回去,誰都沒法給你做主;地契到了手,她們便不敢再打這主意了,若不然,是要見官的!”

“地契?”司馬佳為難,道,“外公當時給我那十畝地的時候,并沒有說地契的事兒,不過是一句話就完了。後來他還說了要給我旱地,給我果園,我都拒絕了,我都只當是外公的饋贈,想也沒想過要地契的事兒。”

“這就是少爺您欠考慮了,”孫媽道,“地契拿不回來,這地再怎麽都是戴家的,不是你司馬家的,戴家随時可以拿回去。”

司馬佳想了想,站起身來,道:“我現在就回老宅去說這事去。”

孫媽追在後面,不忘叮囑:“少爺千萬記得口氣,別鬧得跟上次那樣啊……”

司馬佳一路上都在好好盤算,怎樣說才能又達到目的,又不失了和氣。到了戴家大宅,正遇着他表哥在那裏。表哥見了司馬佳,笑着招呼他坐下喝茶。司馬佳坐到表哥對面,等丫鬟捧上茶來,又裝模作樣地喝了兩口,才開口道:“大哥,我怎麽聽說了件事,挺吓人的,只希望別是真的,若是真的,豈不是不讓我過活了?”

戴明好容易忙到喪事結束,剛得休息,一聽司馬佳說事,不得不強打精神,問:“什麽事,說與我聽聽?”

司馬佳便将馬四給孫媽說的話委婉道來,戴明一聽也是大驚,道:“你先等一下,我去問問我娘。”

戴明甩下司馬佳走進後堂,不一時,大舅母的吵鬧聲傳了出來,聽上去十分激動。

“我做得出那種事嗎?把我想成什麽人了?不識好歹的東西,倒先告起狀來了……”

司馬佳正襟危坐了一段時間,戴明擦着汗回來了,神色尴尬,道:“我娘她說,她不是要奪你的田産,是想讓你回家住,不要再單獨住在西村那裏了。這些年你雖和我們不住在一起,可是賬務都是從老宅走的,一直也沒算從老宅分出去,如今爺爺不在了,我娘想讓你住回來,一家人熱鬧些……”

“成家立業了才能分家呢!”大舅母氣得了不得,一心以為是司馬佳搞鬼,告她的狀,在後面大聲道,“又不是我不給他娶媳婦,是他自己不要……”

司馬佳被罵得面上十分難看,也不願留下吃飯,匆匆告辭了大哥,一路快步回家來,待要與孫媽或虺圓滿商量商量怎麽辦,卻瞧見了司馬清在廳裏站着,旁邊坐着個老儒生,正是周先生。孫媽在給周先生上茶,一回頭看見司馬佳,馬上道:“夫子您看,我們少爺回來了!您別急着走了,有什麽事,跟少爺說吧!”

司馬佳頭一件事想到的便是:肯定是司馬清又在學堂搗亂了,讓夫子找到家裏來。所以一開口就是:“清兒,我跟你怎麽說的,再惹夫子生氣,你就給我跪天井裏面去,跪一夜!你怎麽還站在這兒?還不跪去?”

周先生伸出一只手來,搖了搖,頭也搖了搖,道:“我不是為這個來的。”

司馬佳這下倒不知說什麽好了,坐到周先生對面,問道:“那敢問先生是為何而來?”

“你出去吧。”周先生向司馬清示意,司馬清乖乖出了廳。

“子善啊,”周先生嘆了一聲,道,“你這兒子我怕是教不了啦。”

“怎麽?”司馬佳心頭一顫,這個消息,比水田的事更讓他心驚,“為什麽?是清兒太調皮了?他又惹您生氣了?”

“不是,不是,你聽我說,”周先生早就想好了要說什麽,“你這兒子,放了一個假回來,又忽地長了好多,倒把我吓一跳的。你說他是異族,可是也未免長得太快了。”

司馬佳也知道瞞不過周先生,可更不能把實話說出來,只好說:“子曰誨人不倦,難道先生就因為清兒長得與別人不同,便不願教他了嗎?”

“我教書數十載,”周先生似乎被司馬佳說得有些不悅,“從來都是以傳道授業為要務,你也做過我的學生,你難道不知我是怎樣的人?”

司馬佳聽得羞愧難當,道:“老師息怒,是學生無禮了。”

“你這個兒子……”周先生頓了頓,又嘆了聲,還是說了,“我教了一輩子書,也看得出來,你這個兒子,和你小時候可不同,并不是讀書考試的材料,可也并不是說,不是這塊料,便不讀書了。有些孩子小,還沒定性,興許長大了能懂事。可是你看看,你這孩子,沒等怎樣,便已經長大了,這可怎麽是好呢?他若是願意讀書,也還罷了,偏偏他不願讀,還領着其他的孩子一起不願讀,他長得又大,力氣武功都要強,孩子們都願意服他,倒不願意聽我這個老師的,你說這可怎麽辦?”

司馬佳聽了,忙離席求道:“清兒頑劣,我一定會好好教訓他的,只求老師千萬別不願意教他!”

“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周先生道,“你何苦一定要讓我教你的兒子呢?你是舉人,我只不過是個秀才,我的功名還不如你高呢!而且我一輩子教的都是幼童,沒教過你兒子這麽……這麽大的孩子啊!總之這孩子我教不了了,你也別怪孩子,明天就不用叫他來學堂了。”

周先生說完,便看着司馬佳,可司馬佳就像個泥像一樣一動不動,周先生知道他是一時心急,怔住了,便不再說什麽,站起來自顧走了。司馬佳也沒說送,倒是司馬清自己看到先生走了,送出來。周先生到了門口,轉回身對司馬清道:“以後要好好孝順你爹,聽你爹的話,你再這樣無法無天,不知收斂,最對不起的就是你爹!”

司馬清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只當是老師普通一說,照常點着頭認了,返身回家,估摸着司馬佳還有一場話要訓,便老老實實地自己走到廳裏來。司馬佳這會兒終于是回複了過來,一看見司馬清,便陡然火起,喝道:“跪下!”

司馬清被打被罵得都習慣了,麻溜地跪下,準備承受狂風暴雨,誰知道司馬佳舉着藤條都走到他跟前了,那一下卻遲遲沒有打下來。

司馬清本來一直盯着父親動來動去的長衫底部,這會兒長衫不動了,卻在原地顫抖着,他便擡頭向上看。只見司馬佳看着兒子,淚流滿面,幹脆一甩手丢了藤條,捂住臉,向後跌坐回椅子裏。

司馬清跪在那兒看了好半天他父親,也沒覺得怎麽樣:爹愛哭,他是打小就知道的;自己常惹爹生氣,早就變成死豬不怕開水燙,任打任罵,過後依舊如故,這次爹左不過又是生氣罷了。

可是等了半天,司馬佳也不過是一聲嘆息,道:“我不想打你了,你出去吧。”

司馬清沒挨着打,反倒不自在起來,跪着行到司馬佳腳下,道:“爹,您還是打兩下吧,我皮厚,打不壞,給你出氣。”

“你以為我打你是為了出氣?”司馬佳此時只覺十分無力,縱有萬般的火氣,也打不出手了,“我打你,還不都是為了你好?你卻以為我為了出氣?我本以為等你長大,你就能體會爹的這一番苦心,可是……你看,你都長得這麽大了,為什麽還是這麽不懂事呢?”

“爹……”司馬清嘴裏嗫嚅了一句什麽,司馬佳沒有聽清,但好像隐約聽見了什麽危險的字眼。

“你說什麽?你說清楚?”

“爹,我不是人吧?”司馬清道,“我和學堂裏那些人都不一樣!以前你總騙我,現在可騙不了了,我在阿爸村子裏住的那幾天,算是弄清楚了,我不是人,阿爸也不是,我和爹、和夫子、和同學都不一樣,我只和阿爸是一樣的。”

“誰跟你說了什麽了?”司馬佳聽到兒子說出這樣的話,也怒氣也忘了,彎下腰抓住司馬清,生怕他跑了似的,“在你阿爸的村子裏,都發生什麽了?”

“這還用誰跟我說嗎?我又不是傻子!”司馬清大聲道,“阿爸能變成蛇,我親眼看見的!”

“這件事你要聽我慢慢說,我本來打算等你長大了再說的……”司馬佳眼看瞞不住,忙着解釋。

“爹你不要解釋了,你從來沒對我說過真話,”司馬清道,“我不止一次地問過我娘在哪裏,你都不告訴我,我現在算是知道為什麽了,因為我根本不是你的兒子,你根本不是我爹。“

☆、46第四十五回

司馬佳渾身一顫,然後一揚手,一個巴掌就打了下去。

司馬佳明明覺得手上無力,這一巴掌不可能打得兒子多疼,但卻清楚地聽到了皮肉的響亮聲音。

司馬清的臉上火辣辣的疼,但他沒有伸手去捂臉,而是怨忿地擡頭看着司馬佳:“你為什麽要冒充我爹,我娘在哪裏!”

司馬佳用抖得不行的手指着兒子,道:“我不是你爹?我若不是你爹,我為了你操這麽多的心幹嘛?我若不是你爹,何必為你生氣,為你難過……”

說到“難過”二字時,司馬佳有大粒的淚珠從眼眶中滾出,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

司馬清也忍不住,哭了,道:“就算你不是我親爹,我也認了!我就想見見我娘,我也想有娘,她到底在哪,為什麽我總見不到她,我到底是誰生的……”

“你這個傻孩子!”司馬佳跪到了地上,抓住司馬清的肩膀,道,“我就是你娘,是我生的你!”

司馬清愣了一下,與其說驚訝,不如說是被吓住了:“爹你又騙我,你是男子,怎能生孩子?”

“你聽好,從現在開始,我給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司馬佳的手指抓得更緊些,盯住了司馬清,道,“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問你阿爸,或者你阿爸村裏的人。現在你先看看這個。”

司馬佳放開了司馬清,開始着手解長衫,随着繩結的散開,司馬佳光滑的肌膚坦露了出來,他又将褲子向下扯了扯,讓小腹上的疤痕呈現在司馬清眼前。

“你看見沒有?”司馬佳早就想對兒子說這番話,“你是從我的肚子裏出來的。沒錯,我并非女子,所以要用刀劃開肚皮,比女子遭更大的罪,才能将你生出來!你還敢說,你不是我親生?”

司馬清看着父親肚皮上這道醜陋的疤痕,聽着他的解說,一時間也不敢相信,但顧不上想什麽,先就大哭起來,撲進了司馬佳懷裏,哭道:“爹,爹,我錯了!你就是我娘!你就是我娘!”

司馬佳一把抱緊兒子,與兒子哭成一團。

這一刻還有第三個人也在抹着眼淚,就是孫媽。她的眼淚卻是吓出來的,只因聽見動靜,不确定該不該進去,便在窗邊聽了一會兒,不經意便聽了這千古奇聞去,也算是解答了她心中長久以來的疑慮。

父子二人抱頭痛哭,彼此都有一肚子的委屈,哭到最後連話都說不好了,孫媽才進去勸。虺圓滿回來時見司馬佳和司馬清都腫着個眼,吓了一大跳,直到司馬佳跟他埋怨“你讓清兒在小龍洞住着,也不管管你家裏人的口風,清兒一知半解的,還以為他不是我親生的”才大概明白發生了什麽,又去找了一趟兒子,把事情原原本本與他說了一遍,當然還要再加上一句:“這種事在人間怕是不多的,你還是不要往外說為好。”司馬清總算徹底弄清了自己的身世,處在震驚中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與兒子說完,虺圓滿回了房,看見司馬佳還是愁眉苦臉地坐在那兒,便笑道:“清兒都不哭了,你怎麽還不高興。”

“我還有別的煩心事呢。”司馬佳道。虺圓滿問是什麽,他便又将地的事情說了一遍。

虺圓滿聽後,沉思了片刻,道:“照這麽說,你舅母竟是為了你好?”

“什麽為了我好啊,”司馬佳撇撇嘴,“就算她是為了我好,也不知這‘好’占她心思的幾分呢。我如今和你和清兒在一起,怎麽也不能再回老宅去。我外公當年就是為了讓我不受她們的氣,才讓我搬出來,我這會兒再回去?這日子還怎麽過呀。”

“既然這樣,”虺圓滿笑道,“你就把地還他們,叫他們派人來收,正好我和馬四在家歇幾天,不用幹活了。”

司馬佳瞪他:“你倒大方!沒地,我們吃什麽?”

“不是老宅養你麽?”虺圓滿笑得沒個正形,“他們收了咱們的地,就得養活咱們!”

“胡鬧!”司馬佳道,“我可不還。”

虺圓滿笑着去掰司馬佳的肩膀:“沒事兒,你聽我的,真沒事兒!你明天去把地還了,我讓你看場好戲!”

司馬佳狐疑地看虺圓滿:“什麽好戲?你在盤算什麽?”

“你到底想不想要那地?”虺圓滿一邊說着,一邊手裏已經在解司馬佳的衣帶了,司馬佳卻渾然不覺。

“當然想了。”

“那就照我說的做,這事兒我管保能成,”虺圓滿揉揉司馬佳的臉,“好了,別挂着臉了,給我親一個?”

司馬佳這才發現:“你什麽時候偷摸地把我衣裳脫了?去去,離我遠點!”

虺圓滿才不會聽他的呢:“咱們正經夫妻,脫你衣裳那叫光明正大,誰偷摸了……”

司馬佳便笑着去搡他,虺圓滿撅着個嘴湊上來,倆人打打鬧鬧了一會兒,便滾到一起了。

虺圓滿在司馬佳身上大動時,司馬佳一邊配合着擡高了腰,一邊說:“咱們做了這麽多次,你說我會不會再懷上?”

“不是光靠這樣就能懷上的。”虺圓滿低頭耕耘,竟沒太在意。

“那要怎樣才能懷上?”司馬佳竟認真問起來。

“你想再生一個?”虺圓滿這才眼睛裏帶着笑意,看着司馬佳。

司馬佳給看得不好意思,偏過頭去,道:“我就是問問。一個清兒已經夠讓我煩的了,誰還想再要一個。”

“其實,再生一個,也行啊,”虺圓滿伏下身,與司馬佳做了個嘴兒,算作哄他,“再生個女兒,就兒女雙全了。”

“要生你生!也不想想我受多大罪!”司馬佳動了動屁股,“別分心啊,用點勁兒。”

虺圓滿一面大力頂動,一面笑說:“我怕太用力,把你弄懷孕了。”

“別……廢話……”司馬佳情潮上來,不管不顧,與虺圓滿一抽一送,此杵彼臼,扭腰動臀,揮汗相纏。

虺圓滿也是一廂愛意,恨不得都化在了他身上,與司馬佳十指交握,一邊抽動,一邊念道:“我……真想……就這麽……讓你再懷上……我的孩子……娘子,我要都丢給你了!”

“給我,丢在我裏面,讓我……啊,相公!”司馬佳握緊了虺圓滿的手,也是到了極致。

次日起來,司馬佳頭一件事便是給司馬清講書——司馬清如今去不了學堂了,司馬佳也不能讓他的學業松懈,親自攬下了教書的活。虺圓滿則果然叫馬四歇息一天,不用下地,馬四頭先還很不解,後來也就樂得悠閑了。

司馬佳講完了書,又給兒子布置了功課,叫虺圓滿看着他背書,自己則換了身衣裳,到老宅去交地去。

初聽到司馬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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