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辛念把目光落到蜷縮在窩裏的大白鵝身上,看的出來它很疼,翅膀雖然支棱着,卻威風不在:

“我不會傷害你的。”

在謝聽瀾身邊長大的鵝子聽得懂人話,只是不熟悉辛念,受傷以後戒備心拉滿。如果不是謝聽瀾在她身後,山大王是不會給她面子的。

哄小動物倒是辛念擅長的領域,看到大白鵝對她放下戒備,謝聽瀾松開引導她的那只手,守在她身後。

辛念一邊小心翼翼的給大白鵝上藥包紮,一邊控制不住的碎碎念:

“你看不起我要跑出去鬥毆,被咬了也确實活該呢。”

“你要是和我打架,我至少不會把你翅膀搞折,腿打斷,搞不好我還要跪地求你別啄我呢,這麽想想,是不是和我打架比較劃算一點?”

大白鵝:“……”

謝聽瀾:“……”

說着,辛念用手往它脖頸上順了一下,語氣忽然變得很溫柔:“乖鵝子,以後媽罩着你,下次見到啄你那只山雞,老娘把它逮回來搞鐵鍋炖,炖了還要吃得骨頭都不剩。”

什麽叫用最溫柔的語氣說最恨的話,大白鵝這厮竟然還吃這一套,被她手上的動作安撫了情緒,竟然還主動用脖子蹭她的手,親昵的很。

誰知道鬥了幾個回合的大白鵝竟然會被這種方式收服,辛念吃驚的同時,驕傲的朝身後的人擡了擡下巴,僅管她什麽也沒說,眼神裏那個自豪又包含着情緒的笑意,讓他讀懂了她的意思。

因為那個眼神和李老師家三歲大的小女兒求表揚的模樣差不多。

只要大白鵝不掙紮,傷口包紮起來就快了很多,她直接把大白的翅膀和腿用繃帶纏了個嚴實。

謝聽瀾看了眼大白那只被包裹成粽子的鵝掌,沒說什麽,把目光落到她的手臂上,提醒她:“你的手臂要不要處理下。”

辛念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臂膀上有好幾條樹枝劃過的擦傷,估計是鑽茶林的時候被剮蹭到的,她直接走到水龍頭邊沖洗了下,倒是一點也不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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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聽瀾說:“你把大白抱走吧,雖然受了傷,對于吓唬小孩來說也夠用了。”

這起突發事故打破了辛念的計劃,但馴服大白鵝的計劃算是成功了,可是謝聽瀾卻沒在她臉上看到終于解決了一件煩惱事的開心,只見她搖了搖頭,将水龍頭擰上後,垂頭喪氣的看向他:

“是我錯了。”無論是訓大白鵝對付熊孩子的起點,還是她這幾天晚上掰着手指頭數檔期夠不夠的夜晚,這些出發點和焦慮點,全都是錯誤的:

“我一直害怕趙寶梨耽誤我寶貴的檔期,所以耍小聰明用大白鵝對付她,我以為這樣就能把她唬住,讓她配合我。我甚至以為自己的做法比他父親的棍棒教育更高明,但我和趙先生一樣,我們都在以暴制暴,他用了棍棒,而我用了趙寶梨害怕的大鵝。”

“山大王和村霸王都一樣難對付,而我卻自作聰明的選擇了看起來最容易的那條路。”

原著裏的母子戲份,表現的是母親和孩子之間深刻又複雜的親情羁絆,她以前無法理解劇本裏寫,賀醫生懲罰兒子不許吃飯後,自己也和他一起挨餓。因為原著裏的兒子比趙寶梨惡劣一百倍,在外人眼裏看來,不準吃飯這種懲罰根本就不算什麽,但事實上是,賀醫生的兒子後來成長的很優秀,既沒有變成村口混混,還成了一名醫生。

“趙寶梨不應該是我的搭檔,她應該是我的孩子,這才是問題的解決方法。”

在給大白鵝上藥的時候,她忽然明白了這些道理,幾年才等來一個角色爆火的機會固然難求,但演繹不同角色的人生經歷,才是她選擇當一名演員的初心。

從觀星站出來,辛念先去找了王導和周制片。中午回來剛好趕上午飯,大家都坐在院子裏的大樹下納涼吃飯,只有趙寶梨沒見了蹤影。

她去後院繞了一圈,回來問向葵:“趙寶梨呢,又躲哪家的豬圈了?”

向葵無奈的挑眉:“和隔壁那個小胖子去田裏玩了。”

趙寶梨五歲以前由外婆一手帶大,後來外婆和母親去世才搬來奶奶家,不同于城裏,村子裏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不剪短發以前她就是村子裏出了名的女漢子,後來結交了隔壁小胖子,性子更野,整個寒暑假能撒潑的地方多了去了。

辛念在稻田邊找到她時,趙寶梨正蹲在泥坑邊抓泥巴,她腳邊的塑料瓶裏還有幾個沒成年的小泥鳅,那小胖子蹲在她對面,掏泥巴掏的十分賣力:

“再抓一條,剛好我倆一人三條。”趙寶梨說着話,手上掏淤泥的動作一刻不停,看樣子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了。

“趙寶梨,你出來,我要和你談談。”

兩個小家夥賣力合作的一幕被辛念的說話聲打斷,趙寶梨擡頭往田埂上看,眉頭皺的能放下一支鉛筆。

昨晚她爹下達了明确指令,說明天是劇組要求的開機日,她不去也得去,打斷她的腿也要綁她去。

辛念看出她皺眉的心思,便蹲在田埂上和她拉近距離,說道:“我剛剛去找了王導……”話沒說完,蹲在泥坑邊的趙寶梨忽然站起來,往她臉上砸了一坨泥巴,拾起塑料瓶就跑:

“大胖,快跑,這個女人又要來捉我了。”

辛念被一坨泥砸的愣在原地,來之前想好的措辭直接抛到腦後,她用手抹掉滿臉泥巴,踩着高跟鞋跳下去,和趙寶梨在田野裏玩起了捉人游戲。

早上喝的那瓶紅牛真不賴,以往怎麽都追不上的村霸王,被她幾步路追上後,辛念直接把她摁翻在地上,奪過她手裏的礦泉水瓶把泥鳅全部倒進一邊的小泥塘裏。

趙寶梨又氣又憤怒:“你還我泥鳅……”

“老娘要還你一臉泥巴。”說着,辛念抓過路邊的泥巴就往她臉上蹭,小丫頭白淨的臉上立刻沾上一層泥,這還是辛念第一次對她的淘氣做出反擊。

吃硬不吃軟的趙寶梨氣的咬緊牙關子,奈何體力比不過大人,腿剛擡起來就被辛念壓回去,打人的手也被辛念鉗住,人被她按在地上。

鬥不過辛念,她哇的一聲就哭了:“你等着,我要回去告訴我奶奶。”

“告你祖宗都沒用!”演慣了壞女人的辛念演起心狠手辣毫不費力,她瞪着哇哇大哭的趙寶梨,質問她:

“你是不是以為只有你爸敢打你啊?我不打你,你就以為我很弱!”

趙寶梨的哭聲震天響,田埂邊偶爾路過幾個村民,大家都知道他們劇組因為說服趙寶梨拍戲的事情搞的雞飛狗跳,辛念打熊孩子也就顯得很稀疏平常。

趙寶梨這厮竟然哭喊着:“打人啦,嗚嗚嗚,大明星打人了。”

誰知道這一喊,路過的村民們竟然停下了腳步,畢竟大明星打人這個噱頭,有耳朵的人都曉得是爆炸新聞。

有的吃瓜村民開始奔走相告,并圍在田埂邊嗑着瓜子看熱鬧。

辛念才不管趙寶梨說什麽,揪住她的衣領把人提起來,翻在自己膝蓋上朝着她屁股就是一頓巴掌炒肉:“哭大點聲,讓我看看上村口熱搜是什麽景象。”

趙寶梨孤立無援的哭喊着:“嗚嗚嗚,我要告我奶奶,還要告我爹,讓我爹打你!”

趙寶梨以為自己罵的越大聲,辛念就會出于面子停手,誰知道她越打越重,最後看村民不幫自己,她只能自己替自己求情:

“別打了,別打了,我同意我同意。”

趙寶梨每次都這樣,打的時候滿口一個答應,第二天傷疤好了,照樣上房揭瓦。每天都是新的一天,卻每天都像是在循環。

她知道打是沒用的,但為了避免以後吃泥,必須先打一頓。她這才松開手,揮了一下打疼的手掌心,把趙寶梨翻過來,和她說:

“導演說不拍了。”

“不拍了?”趙寶梨委屈死了,搖頭嘆氣,認為自己白白挨打,但是她又不是傻子,立刻就用懷疑的目光看着辛念:

“你逗我玩的?”

“不信你回去看,負責和你溝通的哥哥姐姐還住不住你家?”

辛念先翻上田埂,把蹲在田埂下的趙寶梨拉上來,兩個泥巴人就這樣順着田埂邊往村子走,誰也不搭理誰。

順着田埂回家的路上,辛念收獲了無數村民的目光和“善意微笑”,直到了賀老太太的院子裏,向葵忽然撞見她滿臉泥巴的走進來,身後還跟着小泥人。

原來村民口口相傳的大明星打小屁孩是這麽個新聞。

向葵強忍着笑意,走過去問:“念姐,誰贏了?”

“我能輸給一個小屁孩?”

進屋洗澡前,她看了眼進了院子到四處找工作人員的趙寶梨,給向葵使了個眼神。

向葵假意把他們過幾天就準備收拾東西回去的信息說給賀奶奶聽,老人家也很配合,不僅表現的十分不舍,還立刻從後院雞窩裏掏出一筐雞蛋,說是送她們的餞別禮。

等辛念洗了澡出來,果然看到小屁孩洗幹淨了坐在院子裏曬太陽,小丫頭故意往她曬太陽的地方挪了一下,将信将疑的問:

“你們真要走了,真不拍了?”

“你看哥哥姐姐們還來悠着你搞妝造嗎?”

奶奶和她說的,住在院裏的哥哥姐姐一早就搬走了,等山上的那個拍攝組殺青,辛念姐也會撤離。

瞥見趙寶梨低着頭用腳搓泥土,辛念将腦袋向她那邊偏了偏,說:“怎麽,你舍不得我啊?”

誰知道那小屁孩竟然敢咯咯咯的笑出了聲,站起來就和賀奶奶說:“奶奶,等念念姨走了,我能不能放個鞭炮。”

辛念:“……”

和熊孩子鬥智鬥勇這條路,還真沒那麽容易走。

知道這熊孩子不好對付,辛念早有準備,所以中午去找王導,自然不是去商量拍不拍戲的問題。

她讓王導給她和趙寶梨一個星期的假期,這一個星期不需要拍攝,更不需要工作人員在身邊教她背臺詞,就讓她和趙寶梨不帶着任務的獨處。

人的感情和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就建立起來的,這一個星期的假期,她只給自己定了一個目标,那就是讓趙寶梨願意心平氣和的和她溝通。

第二天一早,辛念挑了個趙寶梨起床的時段在院子裏晃蕩,一下弄頭發,一下弄指甲,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子。這行為果然吸引了趙寶梨,小丫頭從她口中得知今天打扮成這樣不是要搬走,而是準備去城裏玩,不出所料露出一臉的仰慕。

辛念慢條斯理的把手指甲弄完了,才悠悠問了句:“你要和我去城裏玩嗎?”

趙寶梨頭點的比搗蒜還誇張:“要要要!念念姨,你帶上我嘛,帶上我嘛!”

“可以是可以,就是……”辛念裝模作樣的想和她談條件,話沒說完,小丫頭就沖進自己房間翻箱倒櫃。

女孩子進城逛街的流程大同小異,別看趙寶梨是個屁大的小娃娃,什麽連衣裙,包包首飾都有。

趙寶梨照鏡子,看到短發的自己時難過了幾分鐘,并默默換了牛仔褲和小襯衫,背了個藍色的小書包:

“我看一下東西帶齊沒有,水,錢包,手帕紙,信息卡,家門鑰匙……”想了想,她又回屋拿了件外套塞進去,迫不及待的往公交站臺前沖:

“念念姨,我準備好了,跟上!”

辛念跟在她身後小步跟着,有點吃驚七歲大的孩子能把自己出行的東西收拾妥當,還知道給自己帶外套,可想這孩子本就不壞,只是因為不想拍戲,給自己硬凹了個鄉村小霸王的人設。

為了和村口小霸王拉進距離,辛念沒讓向葵跟着,選擇搭公交出行,一路上的時間,還能和小霸王多點溝通和交流。誰知道站在公交站臺等了四十分鐘,就在辛念第三次回看城鄉公交時,穿着筆挺西裝的村長爺爺遠遠和他們打了聲招呼:

“辛小姐,帶寶梨出去玩吶?”

從辛念那裏聽說緣由,村長便指了指電線杆子上一張通知,辛念以為那是小廣告,這才發現是城鄉公交今天不通車的告示。

村長爺爺是個熱心人,他摸了把趙寶梨的小刺頭,說道:“剛好山上那位謝老師要下山采購,我幫你吱一聲,搭車走,我們都是去城裏。”

村長和謝聽瀾交情頗深,他那輛破車總是三天兩頭檢修,有時候碰上不得不去城裏開會,就找村裏人搭便車。

想到又要麻煩謝聽瀾,辛念還挺尴尬,熱心的村長爺爺會錯了意,說道:“放心,我和小謝熟。”

辛念只好順着他的意思說了句:“那就麻煩你了。”

話音剛落,遠遠便看到一輛黑色大g從前方駛來,停在公交站臺邊,在聽說村長爺爺的來意後,辛念帶着趙寶梨上了後排。

瞧見趙寶梨那個小短腿半天沒爬上車,辛念推了把她的屁股,小丫頭很利索就爬上去了。

或許是因為對謝聽瀾的第一印象不好,趙寶梨只敢怯生生的喊一聲:“謝謝叔叔。”然後就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了。

辛念則是裝模作樣的說了句:“麻煩謝先生。”

兩個人之間尴尬又冷漠的生疏感,成功騙過村長爺爺。老人家一路上都在和謝聽瀾說話,那人偶爾應上一兩句,大多時候都在聽他說話:

“我記得前幾次采購都是老秦,怎麽今天你親自下山?”

“大白出去鬥毆弄斷了腳,秦叔照顧它周到些。”村長爺爺見過那只兇神惡煞的大白鵝,去年大白溜下山把村子裏的鵝鬥了一遍,還是他出面說的情。

反正村長爺爺是不相信大白會遇到對手的,他眯着眼睛笑了笑:

“小謝啊,我也是那個年紀過來的,聽說你才結婚沒多久,肯定是下山見老婆呗。想想你這工作還挺磨人,寒暑假還得帶着學生來這裏搞研究,沒假期的。”

辛念正靠着玻璃窗打瞌睡,忽然間聽到這句話,一下子睜開眼睛看了眼倒車鏡,那人的目光在鏡子裏和她的交彙上,她似乎看到那狹長眼眸裏露出一絲笑意,接着避開目光,說了句:

“也順便,見見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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