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兩個人返回玻璃房時, 趙寶梨那丫頭已經歪倒在沙發上睡着了,辛念把大衣披在她的肩膀上,摸着她額前的碎發呢喃道:“我就知道她會睡着。”
這些天, 她一直和趙寶梨同吃同住,最開始那會兒很不習慣, 半夜總是被小丫頭踢被子蹬腿等各種行為弄到半夜爬起來生悶氣,總不能把一個小孩叫醒罵一頓。後來習慣了給她蓋被子,偶爾半夜醒來發現她睡的安心,反倒覺得少了些什麽。
兩個人移到距離沙發很遠的吧臺邊吃宵夜, 辛念小聲的說起了這段時間和趙寶梨相處的事情:“我鄰居有個五歲大的女兒, 那個小女生經常去我門口的鞋櫃裏翻東西, 大早上放兒歌跳舞,說了很多次以後, 我不耐煩的搬家了, 那時候我很讨厭小孩子,甚至想到生孩子就覺得窒息。”
謝聽瀾把趙寶梨的那碗面吃掉了:“現在呢?還讨厭趙寶梨?”
辛念笑着搖搖頭:“不讨厭,我有時候覺得,她要真的是我女兒,也挺好的。”
人與人之間一旦産生對比,必定會在心裏分出一個高低, 雖然兩個孩子都被她打上了熊孩子的标簽, 但趙寶梨和那個熊孩子有着天差地別的不一樣。
只要不提拍戲那檔子事情,趙寶梨不過就比普通小女生活潑一些而已, 辛念陪她玩鬧,陪她去趕集, 她總是表現的像個小大人, 搶着給她帶路, 還告訴她誰的攤位賣假貨,誰家的拉面最好吃。然後在她和隔壁小胖子也成為朋友之後,小胖子告訴了她一個秘密。
當年趙寶梨剛搬來這裏時,她告訴大家媽媽去了別的城市工作,她只是暫時住在奶奶家。
那會兒,城裏來的小公主十分有禮貌,是村子裏那些小男生眼中的未來媳婦兒。她個性開朗,率真活潑,很多小孩子都喜歡找她玩。
直到有一天,電視上在重播一檔交通事故的采訪,小夥伴們在電視上得知了她母親去世的消息。
“我媽媽說了,騙人是不對的,你媽媽已經死了。”
趙寶梨早已從父親那裏知道死亡是怎麽一回事,她也知道自己會和奶奶生活很長時間。她只是想躲在這裏,就當媽媽真的去很遠的地方工作就好,但那個電視新聞和這句話,卻無情的戳穿了她的美妙世界。
那檔電視節目讓趙寶梨母親的事情傳遍了整個村子,從此大家都知道她沒有媽媽,更有不懂事的小屁孩當着她的面問:
“你爸爸會不會給你找個後媽?”
也有本來就嫉妒她的小屁孩借此機會嘲諷她:“我們不要和她玩了,她是撒謊精,還沒有媽媽。”
自那以後,無論是因為同情而靠近她的小夥伴,還是因為嘲諷她而靠近的小夥伴,趙寶梨一概不理,性子越變越野,最後在一個嘴賤的小男生罵她沒有媽媽的時候,咬傷了小男生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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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以後,村子裏的小孩們都曉得趙寶梨脾氣不好,還會咬人,慢慢的也就沒有人願意和她玩。
辛念在知道前因後果後,大概明白了這個丫頭的脾氣是怎麽養成的:
“他爸爸在城裏上班,早出晚歸,奶奶年事已高,她肯定比誰都清楚,她只能自己保護自己,如果不兇一點,是會被那些小朋友說閑話的。”
所以她看到的總是趙寶梨強勢又胡作非為的一面,她抗拒拍電影的原因,甚至很可能是因為害怕自己拍的電影通過電視傳出去,成為村子裏人人議論的談資。
她在說起這些事情時,謝聽瀾一直沒有打斷她,因為他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了共情之後的遺憾和難過。
只有天生共情感很強的人,才會因為一個認識半個多月的小孩子委屈的紅了眼眶。
他企圖把她從那些難過的情緒裏牽引出來:“剛剛你睡着,丫頭和我說了,她舍不得你走。”
辛念知道趙寶梨心裏存着不舍,但如果她留下來的目的是為了逼趙寶梨答應拍戲,其實是在為難這個心裏有傷痕的小朋友。
七歲的小孩子,不需要像大人那樣強迫自己去撕開傷口給人看。
“我準備明天找導演說清楚,我願意調整自己的檔期,再陪她一個月,即便她不拍戲,我也希望在自己的演員生涯裏留下一段不會有遺憾的人生經歷。”
謝聽瀾并不是第一次聽到辛念對自己職業的看法和理解,但這卻是他第一次和她面對面促膝長談,看到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在情緒的裹挾中變的越來越堅定,越來越明亮。
就像是在發光那樣。
謝聽瀾回過神來才發現碗裏的面湯已經放涼,她倒是很捧場,吃光了他做的炸雞。
辛念吃飽喝足,發現今晚的夜風有點涼意,恐怕要下雨,便幹脆找謝聽瀾借了件羊毛大衣,學着村子裏那些用衣服背小孩的女人,把趙寶梨捆在謝聽瀾背上。
兩個人一起往山下走時,辛念忍不住打趣:“給小孩兒調望遠鏡看星星,還要做炸雞給我吃,背她下山,這一刻你後不後悔?”
謝聽瀾如她所想給了個标準答案:“後悔,十分後悔。”
“可是我不後悔唉,嘻嘻。”說實話,謝聽瀾這人除了直男一點,沒什麽毛病,對待趙寶梨這個小潑猴也挺有耐心。屬于嫁到就是賺到那種男人:
“果然爺爺不會坑親孫女,還是聽長輩安排比較靠譜。”
謝聽瀾微微蹙眉,将重點都落到了最後那句話上:“怎麽,遇到過不靠譜的?”
辛念傻笑了兩聲,還沒說什麽,趴在背上睡覺的小潑猴醒了,趙寶梨一動就發現自己在大人的背上,腿和手被兩件大衣束縛着,動憚不得,她以為自己趴在辛念背上,喊她:
“念念姨,我們要下山了嗎?”
“馬上就到家啦。”辛念掀開蓋在她頭上的衣領,往她額頭上彈了一下,“你怎麽每次都這樣,一到時間點就睡的昏天暗地,吃的都叫不醒?”
趙寶梨摸着自己的腦門,委屈巴巴的解釋:“我可是按時睡覺的好孩子,又不像你夜貓子,大半夜躺在被窩裏還玩手機。”
趙寶梨早就過了趴在大人背上睡覺的年紀,躺了一會兒就覺得又熱又悶,掙紮着要下來:“謝叔叔,放我下來,我要自己走。”
謝聽瀾沒有背孩子的經驗,怕她掉下去,沒松手:“馬上下雨了,小短腿能走多快。”
結果還真是說什麽來什麽,辛念擡起手摸了摸額頭上的水滴子,加快了腳步:“已經開始下雨了。”
夏天的雨總是又兇又猛,三個人走到山腳下就狂風大作,暴雨滔天,辛念帶的兩把傘根本抵擋不了突如其來的暴雨,就這樣半淋半遮走到賀奶奶家,兩個人都淋成了落湯雞。
倒是躲在背上的趙寶梨,連根頭發絲都沒弄濕。
賀奶奶安頓好孫女,看到謝聽瀾準備冒雨回去,勸了句:“謝教授,等雨停了再走吧,山路很滑的。”
辛念把向葵遞過來的毛巾塞到他手上:“新的,沒拆開的,你趕緊擦一擦頭發。”
趙寶梨怕打雷,進了自己房間就一直喊奶奶陪她。辛念便索性把謝聽瀾叫道自己住的那間屋子裏,開了暖氣,又吩咐向葵用一次性紙杯給他倒了杯熱水。
向葵知道兩個人的關系,找借口出去時還貼心的把門關上了。
辛念看到謝聽瀾捧着水杯站在屋子裏打量,誤以為他是因為椅子不幹淨不坐,便扯過枕頭墊在椅子上:“坐吧,你不至于嫌棄我用過的枕頭吧?”
謝聽瀾沒有坐她的枕頭,只是在挪開那個枕頭的時候,不可置信的摸了下枕頭裏的填充物。
去辛念家提親時,他曾去過她長大的地方,舊城區半山別墅區的獨棟獨院雖然年代久遠,但有濃厚沉郁的歷史感,家裏有做飯阿姨,家居裝飾也都價值不菲,看得出來她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公主。
但這裏和她的閨房天差地別。
賀奶奶家的屋子是村子裏統一修建的款式,辛念被安置住在朝南的客卧,十平米的房間裏塞了兩張床,連一張寫字桌都沒有,辛念的那張床上鋪的是一套自帶的床品,其餘用的便全是屋子裏的家具。
角落裏整齊的堆放着她的行李箱和一些書籍,屋子看起來整齊幹淨,但是因為面積太小,給人一種狹隘又簡樸的視覺,他蹙了蹙眉:
“太小了。”她怎麽從來沒有提過自己住在這種房間裏?
“什麽小?房間太小?”辛念擦着頭發,“我是來工作的又不是來度假的,床睡着舒服,就什麽都好。”
她的語氣像是根本沒有把這些待遇條件放在眼裏,看到謝聽瀾拿走了她的枕頭,她無語的挑眉:“你連我靠過的枕頭都嫌棄?”
不至于吧,潔癖患者連自己的老婆也潔癖?
謝聽瀾把那個枕頭放回床上,捧着熱水喝了口,笑道:“我怎敢嫌棄謝太太?”
“噓!”這裏可沒有他的地盤那麽隔音,辛念怕被人聽到,立刻站起來捂他的嘴巴,“算了,你還是叫我辛念,組裏人多眼雜,誰知道有沒有人在牆外面偷聽。”
她在很多劇組待過,親眼見到的,亦或是傳到耳朵裏越來越離譜的,這些八卦都是在不知不覺中傳出來的,安淩青知道也就算了,對劇組還是保密穩妥些。
她說着還扭頭看了眼窗口,确定沒人偷聽才把手松開,正在這時,她聽到謝聽瀾呢喃了一聲她的名字:
“辛念。”
這像是确定,又像是臨時改口的約定,喊的很輕。那嗓音像是浸了雨水似的,帶了一種低沉又磁性的質感。
原來她的名字,也能被人念的如此暧昧又動聽。
作者有話說:
最近忙的腳不着地,累死了,下一次更新是星期一了,感謝訂閱的各位小仙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