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周敬程後背直冒冷汗, 被一碗雞湯吓得不輕,連說話的時候嘴唇都在打顫:“不難,不難!”
帶着助理灰溜溜往山下走的時候, 他感覺自己的雙腿還在打顫,索性扶着何光的肩膀, 時不時搖頭嘆息。
何光問道:“周老師,謝教授是什麽意思啊?”
“什麽什麽意思!”周敬程狠狠瞪了一眼何光,“他的意思是他不好出面,以後就囑托我罩着辛念!”
說好聽點叫囑托, 說難聽點就是威脅加侮辱。
正常人請人辦事至少要做一桌好菜用心招待, 他謝聽瀾是什麽身份, 他周敬程又算是哪根蔥,值得他真的炖一碗雞湯給他喝?
一碗雞湯把威脅兩個字寫的明明白白。
他早就應該想到的, 想當初為了弄到這座山的使用權, 他托了關系走了幾次人脈,最後見到謝聽瀾的二哥謝聞景,陪着吃吃喝喝的玩了一夜,也只勉強從謝二爺嘴裏得到一個不确定的答複,說他這位弟弟不涉足商圈,也不懂什麽投資背後千絲萬縷的聯系, 雖然這部戲他們謝氏旗下的子公司有投資, 但份額很小,不見得弟弟會為了這幾個錢把私人用地租給他們用。
然後等了一個多月, 謝聽瀾才讓秦老先生給他打了個電話,說拟了一份協議, 讓他上山看看。
周敬程入行那麽多年, 還從沒見過什麽協議能詳細到連山上哪一塊田地, 哪一棵樹不能動都寫的明明白白,什麽不能大聲喧嘩,不能去村民田埂裏踐踏,不能在溪水裏排洩,細無巨細,簡直可怕。
謝聞景作為他哥,都要花一個月時間去說服他,可想這人私底下是個什麽脾氣。
要不是這碗雞湯,他怎麽會知道原來謝教授并不是看起來不好相處,脾氣更是不能惹。
何光可算想明白了,說了句:“哦,那謝教授和念姐關系不一般啊。”
“廢話,那肯定不是普通關系!”周敬程也懶得去想兩個人是什麽關系,反正娛樂圈裏什麽關系他沒見過,“只要能把戲拍完,順利上映,我祖上就燒高香了。”
下了山以後,周敬程帶着小助理去村子裏宵夜攤吃家常菜,老板看到他們光顧,熱情的問了句:
“周老師,要不來碗雞湯燴白菜,清淡開胃,夏天吃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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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敬程一聽到雞湯兩個字就覺得渾身難受,連胃口都沒了,幹脆點了兩碗面和幾個豬蹄子,拿了兩瓶老白幹喝悶酒。
何光知道他的發家史,曉得他一路走來不容易,怎麽說他作為總制片,平日裏也有不少工作人員對他點頭哈腰,今晚在謝教授那裏喝的雞湯,屬實委屈。
酒後三巡,兩個人才從村子裏離開,周敬程醉的不輕,念念叨叨的說起了自己這些年的苦楚,說這兩年走了狗屎運,他這個金牌制片人投資的兩部電影全部因為同一個演員犯事永久不能上映,虧到只剩一條底褲。
現在世風日下,拉投資要低下身段,賠笑臉,還要維持劇組的正常運作。
“何光,這次暑假帶你來實習,就是希望你回去以後,在你姐面前如實報告我在組裏有多敬業,多嘔心瀝血。”
喝多了,周敬程就放下了平日裏在劇組裏的做派,看着何光的臉突然委屈的哭了起來:“以前我和你姐一吵架,她就天天說我在劇組裏睡女明星,身邊莺莺燕燕不斷。你看看我敢睡誰,我連許雨姍的狗我都不敢睡!”他說着用手指了一下面前的那座大山:
“還有那個辛念,娘的,想不到她一個四線小演員,靠山那麽大,造什麽孽了我!嗚嗚嗚!”
“你以為我一個普通家庭出生的普通男人有什麽勇氣來當電影制片人?因為我愛電影,愛故事裏的情情愛愛和家長裏短,我是真的一心為了劇組在付出,不管是陪導演笑還是陪喝酒,只要能把電影工作室組織起來,我覺得我做什麽都值得。”
“但是,”周敬程一邊走一邊嗷嗷的哭,“你姐不理解我,非要和我離婚,你小子這次回去,要是撮合不了我和她複婚,你工資一毛錢都拿不到!”
何光表示很委屈:“姐夫,你自己沒本事和我姐複婚,不能怪我頭上。”
周敬程馬上呵了一聲:“叫周制片,叫什麽姐夫,王導最讨厭靠關系進劇組的裙帶關系!”
“我的本事就是挑選合适的演員,把他們和劇本織在一張網上,讓這張網展現在大家面前,至于和你姐複婚的本事,我還真沒有。”周敬程眉頭擰巴成一團,将頭撞在小舅子何光的肩膀上:
“白眼狼,我撞死你個白眼狼!”
“好,我答應,我撮合,我撮合!”
何光拿他沒辦法,只能一邊點頭答應,一邊躲避他用腦袋撞人的魯莽行為,大概是他躲的太快,只聽得啊的一聲,醉醺醺的周敬程腳一滑,直接跌進旁邊的陰溝裏。
第二天早上,辛念剛帶着趙寶梨去劇組工作室報道,就看到周制片額頭上頂着個大包,手上拎着昨天那件呢大衣:
“念姐,衣服我給你拿過來了,毛球也磨好了。”
辛念沒想過許雨姍願意把這件衣服吐出來,更沒想到是被周制片親自送來,她有些喜出望外:
“謝謝周制片,咦,你這腦袋上的包是怎麽回事?”
周敬程沒臉說昨天晚上喝醉酒摔陰溝裏的事情,只是擺了擺手:“就随便摔了跤而已。”他說着,對着屋子裏準備給辛念換衣服化妝的工作人員交代了一句:
“你們都聽好了啊,像念姐的什麽衣服啊,道具啊,都是角色專用的,不允許外借,要是被誰借走了影響拍攝效果,後果自負。”
能在這圈子裏混的都不是什麽聽不懂言外之意的傻子,見到周制片改了對辛念的稱呼,還交代道具不外借,大家心裏都明白着呢。
連趙寶梨這個小屁孩都看出了不對勁,化了妝以後,她附在她耳邊說:“念念姨,我感覺周叔叔對你有點奇怪。”
說不定是磕到腦門想清楚了不能搞劇組歧視這一套呢。
辛念沒那麽多時間去想這其中的緣由,和小朋友拍戲需要做很多準備工作,早上的時間,她基本都和趙寶梨呆在一起走戲。
雖然都是些母子之間的日常,要帶着趙寶梨融進自己的角色裏,還是需要費很多功夫。尤其趙寶梨還有點緊張,看到鏡頭就怎麽都笑不出來。還是導演經驗豐富,他嘴上交待讓辛念帶着她試戲,實則讓攝影師開了機,後期再從這些鏡頭裏挑出來剪輯。
一切本來挺順利,直到許雨姍應劇本要求來找辛念拍對手戲,趙寶梨有一個和許雨姍聊天的鏡頭,或許是因為小孩子心裏排斥,總是念錯臺詞。
一來二去,許雨姍的暴脾氣就冒出來了:“趙曉梨,你是不是故意的,再錯下去就要天黑了,我的時間很寶貴的。”
趙寶梨本來就緊張,再加上自己總是犯錯,被許雨姍一兇就吓到了,她抱着辛念的大腿躲在後面,或許知道自己耽誤了大家拍戲的進度,她甚至都只敢小聲的躲在辛念身後哭。
辛念把趙寶梨帶出門外安慰好了,才進去和許雨姍說:“姍姐,她才第一天來,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周制片本來蹲在大門外面抽煙,忽然看到兩個人站在一起,立刻就走進去打圓場:“姍姐,你不能用專業演員的素養去要求小孩子。念姐說的挺對,給點寬容度嘛。”
許雨姍早就對一大早被周敬程讨衣服的行為感到懷疑,忽然聽到他對辛念的稱呼變了,幾乎很快就明白過來那件衣服被拿走的原因。
周制片看人下菜的行為在圈子裏衆所周知,他能那麽喊辛念,說她背後沒資本,誰信?
她自诩是個有實力的女演員,是王導親自點名要的女主角,而辛念這邊,據她助理打聽回來的消息,說她根本沒走正規的試鏡流程,是直接進組的。
她那麽不要臉的嗎?那邊帶着趙寶梨上山看星星勾引謝聽瀾,這邊又不知道在背後服侍怎樣的金主,剛進組兩天就搶走了大家對她這位影後的注意力。
總不能不給周制片面子,她暫且順着下了臺階,說道:“周制片說的對,是我太趕時間忘記照顧孩子的情緒了。”
一個脾氣暴躁的人忽然溫順下來認錯,周敬程甚至都快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不過只要她不和辛念起沖突,那就萬事大吉。
好在之後她和辛念的戲份順利拍完,兩邊相處的也還算客氣。就連辛念自己都以為這事情就那麽過去時,晚上收工下班,她忽然帶着劇本找上她,說想找她對一對明天的對手戲。
明天的戲份是飾演醫生的辛念要幫她治療脫臼的左手,其實沒什麽難度,但她主動提出對戲,辛念不好拒絕,只好一起随着她上了停在路邊的房車。
許雨姍的房車空間不小,但因為堆了很多衣服,進去以後辛念都不知道自己應該坐在哪裏,便站着問她:
“姍姐,我們先對哪一段?”
許雨姍進了私人空間就面露真相,連客套話都不願意多說兩句,笑着問:“要不,對一對你勾引謝聽瀾那一段?”
辛念怎麽都沒想到會從許雨姍口中聽到自己老公的名字,她遲疑了一下:“我勾引謝聽瀾?”
開什麽玩笑,新婚夫妻還需要誰勾引誰嗎?
“我來這裏拍戲拍了一個多月,和謝聽瀾見面的次數比你都多,先來後到,辛小姐不明白?”
辛念腦海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想不到自家老公看起來很兇,追求者還挺多,側面證實她眼光不錯。然後她才想到許雨姍針對她的原因,忍不住笑了。
那要說見面就算認識,她和謝聽瀾第一次見面還是她十八歲私改志願跑來爺爺家哭訴,許雨姍得排在她後面。
這個笑意,在許雨姍看來無疑是一種看不起的嘲諷。她立刻火冒三丈,剛擡起手來,就被辛念一把抓住:
“你追不到,只能怪自己沒本事。就像吃飯一樣,你不能怪別人沒喂到你嘴裏。”
聽她的口氣,像是默認了她也在追謝聽瀾。
辛念力氣比許雨姍大得多,人也比她高,靠着自信滿滿的嘴炮攻擊,就先在氣勢上打擊了一番許雨姍的自尊心。
一個總把自己的殊榮挂在嘴巴的人,是極其缺乏認同感的,她這麽一說,果然瞧見許雨姍的眼神裏有些退縮,她找準機會松開手,立刻就打開車門跳下去,避免被她在車裏使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誣陷,走的時候,她還興高采烈的對着房車說了句:
“感謝影後的指點,我真是茅塞頓開,大徹大悟。”
她完全沒把許雨姍的威脅放在眼裏,還沒走到村子裏,就忍不住翻出蟹老板的電話撥了過去:“我今天得知一個驚天大瓜,你想不想聽。”
那邊很安靜,應該沒有在工作或者幹什麽別的事情,他回到:“你說,我聽。”
辛念幹脆跳到田埂裏散着步,神神秘秘的和她說:“嘿嘿,是關于你的大瓜!”
久久沒聽到那邊回應,她舉起手機看了一眼,發信手機有信號,便又湊到耳邊:“喂?你在看星星嗎?”
那邊有些無語:“你和當事人說當事人的瓜,什麽腦回路?”
“你管我什麽腦回路。”辛念才不管那人對自己的鄙夷,神神秘秘的說,“原來許雨姍一個月前來這裏拍戲的時候,就注意到你了,我仔細回想,當初她踩你花盆,砸你窗戶,會不會是想要吸引你注意力?”
謝聽瀾:“……”
“我不理解。”
“你想想啊,一個月前我們沒有領證,也沒有相親,如果那時候她對你展開轟轟烈烈的追求,你還會娶我嗎?你會不會找她合約結婚?”
辛念很不會畫重點,但電話那端的謝聽瀾是個學霸。所以這個瓜和許雨姍沒有什麽關系,重點是她最後問的那些話,讓他腦海中浮現某人在田埂上吹着晚風給他打電話,問他會不會娶別人的一幕,他忍不住勾起一絲笑意:
“你那裏能不能看到一組勺子形狀的星星?”
辛念擡着頭在地上轉了一圈,直到視線朝向那座山,終于找到了那組星星,她說:“看到了。”
“謝太太,我對着北鬥星發誓,”他喊她謝太太的嗓音很寵溺,聽的辛念耳朵都是熱的,然後在繁星閃爍的夜空下,她聽到那個人肯定的說:
“即便回到一個月前,我還是會選擇在一個月後娶你。”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