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辛念接到的電話果然是劇本修改方面的事情, 因為導演覺得她的表現力不錯,遠遠超過早期對她的個人預期,于是臨時決定把前期删減掉的劇本內容重新增加回來:

“但是如果增加劇本內容, 可能會耽誤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

主編劇把新增的劇本內容告訴她,又說因為今晚會連夜和組員核對劇本, 所以才打這個電話來和她确認時間和檔期。

辛念沒有多想,立刻就點頭答應了。

雖然要因為這樣推掉電視劇大結局線下見面會,但對于她來說,這個交換非常值得, 公平公正的劇組很少見, 碰到發自內心喜歡她的導演更是難得。

她和那邊道了謝, 說自己的檔期完全沒有問題,正準備挂電話時, 她餘光一撇, 忽然注意到謝聽瀾所在的那個包間走出來幾個人面色恐慌的人。

那些人圍在包間外面,聚在一起小聲說話,也不知道是在議論什麽。

第六感告訴她,或許自己錯過了什麽大瓜。

等那邊挂斷電話,她攏了一下肩膀上的西裝就邁着小碎步往包間門口走,一邊走, 一邊好奇的問:

“裏面出什麽瓜了?快讓我看一眼!”

一心只想吃瓜的辛念從人群裏擠進去, 用手蓋在眉眼上,貼着包間裏的玻璃門往裏面看了一眼, 這一看,瞬間讓她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原來, 無論過去多少年, 有些記憶是不會因為時間而淡忘的, 十九歲時的遭遇在一瞬間湧上頭頂,刺的心髒一陣發麻。她仍然沒有忘記那個夜晚,前經紀人堵住門不讓她走,假意勸說她和李盛品道個歉,再留下來喝幾杯。

那雙油膩的鹹豬手落在她的腰上,對她圖謀不軌。

她的手機和錢包全都在經紀人那裏,整個包間裏只有兩個狼狽為奸的小人,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像只任人待宰的羔羊,屈辱和心驚膽戰兩種情緒交織着,讓她一時間慌了心神,後來,她的目光落到了桌上的紅酒杯上。

她一刻也沒多想,直接将紅酒杯敲在桌面上,用裂開的碎片劃傷了自己的手臂,被逼的退到了角落,說道:

“李總,這劇本我不接了,你放我去醫院包紮傷口,我發誓不會和誰提起這件事情。”這些話說出來的瞬間,她才發現自己的嗓音帶着顫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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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很漫長,又很無助的夜晚,她退無可退,心驚膽戰的哀求他放她走。

但李盛品那種人怎麽可能懼怕這種事情被別人知道,求饒的女生對于他來說更有意思。

他一把抓住辛念流血的那只手扣在牆上,不肯放棄這只到嘴的羔羊:“你怕什麽,我又不會對你怎麽樣,長那麽好看,要是手上留了疤,怎麽做女主角?”

驚弓之鳥忌憚着來自敵方的任何動作,幾乎是李盛品手碰到她臉的一剎那,她就驚恐的揮着碎掉的紅酒杯劃過去,那一下劃到了他的手臂,但這反抗的動作卻激起了李盛品的征服欲,他手腳并用,想控制住她,沒想到反被激動中的辛念劃傷了脖頸,那之後她舉着紅酒杯,從經紀人手裏搶過包,逃跑似的離開了那個地方。

她沒在第一時間報警,以至于對方報警找到她的時候,一口咬定是她酒後失态,逼着拿到女主角的劇本,而李盛品身上,還莫名其妙的出現了幾道新傷口。

前經紀人昧着良心,證實她确實酒量不好,酒後失态說了過激的言語,導致李總“不小心冒犯”了她,兩個人打了起來,她拉架不成,只能選擇報警。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做百口莫辯,最終在警方的調解下,也只是侮辱的達成了和解,連一個正式的道歉都沒有收到。

那件事情之後的第二年,辛念有了進劇組的機會,即便偶爾在影視城撞見,她也只敢繞道走。

如今再想到這件陳年舊事,看到人渣就坐在自己眼前,年輕時對于一個人的恐懼也随着成長過程有了不一樣的看法和心态。

她脫掉披在肩膀上的西裝,推開門走了進去……

包廂裏,李盛品緊繃着神經,絞盡腦汁的回憶自己是否得罪過謝聽瀾,直到一聲推門聲響起,他的目光被走進來的女人吸引住,他看過不少長相标志的美女,唯獨辛念的臉,他記了很多年。

原因不僅僅因為她長得很有辨識度,還有當年沒弄到手的遺憾。

兩個人的目光在昏暗的包間裏對上時,辛念先開口打了聲招呼:“原來今天要見的人是李總,久仰久仰。”

所謂紅氣養人,一年前在影視城偶然遇見,她還不如這般氣定神閑,現在卻連說話的眼神都敢直直落到他的眼睛裏。

若是換做平時,李盛品自然給個臺階,肖想這女人是不是在摸爬滾打中向現實低頭,要和他走捷徑。但今時不同往日,在他腦子裏聯想到她為什麽敢進來時,坐在角落的謝聽瀾早已走到她身邊,介紹道:

“謝某今日過來這裏,主要是想給你介紹個人,這位是我太太。”

李盛品幡然醒悟,一切前因後果都有了緣由,在從沙發上站起來的時候,他抖着手拿掉了衣領上掉落的玻璃碎片,低頭打了個招呼:

“原來是謝太太,久仰。”

“你若是久仰我太太的名字,又何必在她聽不到的地方大放厥詞。”

謝聽瀾今日帶她來,本意是想旁敲側擊的提醒這人,以後見到她放尊重點,只是沒想到這人在酒局上口無遮攔,口頭提醒管什麽用,沒必要心慈手軟。

李盛品暗想今日出門沒看黃歷,也沒想到因果有輪回,更沒想到這謝三爺是個小心眼的,五年前的舊仇,愣是咽不下這口氣,鬧得如此難堪。

他可不像謝聞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不輕易和誰撕破臉,一旦這臉破了,難救場。

“三爺,”從來只有別人向他折腰,今日踢到了鐵板,李盛品只能把自己的姿态放到塵埃裏,“今日是我冒犯了,我向謝太太道個歉。”

他說着,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酒,舉起來就要往嘴裏灌,誰料杯子剛碰到嘴唇,謝聽瀾忽然問身邊的女人:

“老婆,你覺得怎麽辦才好?”

辛念因為這個稱呼愣了一下,完全沒想過要怎麽對待李盛品,她以前總是想,如果重來一次,她一定會比當年更有勇氣,但是在那天,謝聽瀾說她在用二十四歲的心态要求十九歲的自己事事完美時,她忽然就明白了,這件事情會成為心結,原來是她一直和曾經的自己較勁,不滿意的也是那個時候的自己。

她想了想:“道個歉。”

李盛品聽她那麽說,有一種脖子挂在房梁上,終于被人救下來的錯覺,誰料,謝三爺卻不願意放過他:

“一句道歉妄想撫平一個女孩心驚膽戰的那幾年,做了錯事的成本低到可以忽略不計,這不是我的做事風格,請你于明晚十二點前,登報對我太太表示歉意,并說明這些年不給她參演貴公司投資劇電視劇的潛規則行為,”

李盛品只聽了前半句就覺得頭皮麻煩,萬事傳媒是上市公司,要是登報對一個女明星發道歉,那将引起股價動蕩,對公司的聲譽堪稱毀滅性打擊。

他連忙打斷謝聽瀾的話:“三爺,我願意給謝太太手寫一份道歉信,還望三爺高擡貴手。”

謝聽瀾早就料到他會那麽說:“你可以不登報道歉,那麽這些年你潛規則過的女明星,一個也別想脫幹系。”

說罷,他從襯衣口袋裏抽出一支錄音筆:“我不介意将你在酒局上發表的床上戰績遞交給媒體。”

吃瓜群衆謝聞景聽到弟弟那麽說,直接倒吸一口涼氣,這小子準備的那麽充分,他今晚會不會就是故意坑他這個二哥來砸場子的?

砸場子就算了,他還準備魚死網破,把其它女明星一起給曝了。

狠,夠狠!

好好的教書先生不當,當什麽娛樂圈閻羅王。

現在閻羅王本人正盯着李盛品的眼睛,逼着他二選一。

李盛品急的滿頭大汗,一邊擦着額頭,一邊用求救的目光看向辛念,最後幹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辛小姐,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兩條路對于我而言都是死罪,您應該也清楚吧,這圈子裏的連鎖反應能有多恐怖,再說,你肯定也不希望這件事情重新回到報紙媒體上吧?”

他一提起這事,辛念的火氣忽然就冒出來了:“所以你當年就是這樣想的,這種事情很多女生都不敢聲張,才敢那麽肆無忌憚!你必須登報道歉!”

這事情被辛念一錘定音,李盛品看到他們要走,一路求到包間門口也沒能得到松口,最後他只能抓住謝聞景:“二爺,他是你弟弟,你幫我求個情,這事情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将來上刀山下火海……”

“別,李總,李總你別拉我!”謝聞景趕緊提着自己差點被拉下去的褲腰帶,所謂擡手不打笑臉人,他在外面向來就是一副笑嘻嘻的做派,這件事情他本就不想幫,只能拍拍李盛品的大油肚:

“謝老三不歸我管,歸我爸管,你去求我爸,我爸沒準還能有回旋的餘地,畢竟這是你和弟妹五年前結的梁子,我三弟的心眼确實太小了,你看看他幹的什麽人事,自己不混商場,卻非要攪混水,我這做哥哥的真是有心無力啊,有心無力。”

好不容易擺脫煩人的李盛品,謝聞景和他們一起擠上了同一部電梯,看到辛念還在氣頭上,他索性說了句:

“弟妹別生氣,這事情我是今天才知道,不然怎麽可能給你們組酒局。”

辛念拎得清,早就明白謝聽瀾說要帶她來看戲是什麽意思了,她說:“是我和聽瀾坑你了,我得向你說聲謝謝和道歉。”

“一家人不說客氣話,我比聽瀾混圈混的熟一些,以後要有什麽需要的盡管和我說。”

幾句話之間,電梯已經到了地下車庫,辛念看他們兄弟倆有話要說,自覺拿了車鑰匙先上了車,等她走遠了,謝聽瀾才和他提到:

“我查過了,我們家沒入過萬事傳媒一分股份,倒是入了他的對頭檸樂傳媒。”

謝聞景忽然明白過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建議,好建議!我這就改個投資方向。”

“我說你小子做事情是真的心狠手辣。”他說着,用手拍了一下謝聽瀾的肩膀,小聲說了句,“就是對弟妹太老實,那麽久都沒圓房,牛逼啊。”

謝聽瀾:“……”

“你怎麽知道?”

“我是過來人我怎麽不知道,她連看你的目光都帶着一種相敬如賓般的克制。”

“你看出她對我有多少感情?”

“我想起你二嫂當年打掉我兩顆牙,哭着嫌我醜的時候,我就曉得她喜歡我了,但是弟妹這種性格吧,喜不喜歡,不會表現在臉上,你要自己去琢磨。”

“應該怎麽琢磨?”

“我又不是相親結婚,我怎麽知道。”謝聞景改不掉炫耀老婆的毛病,“老子是青梅竹馬,彼此唯一,結婚十五年……”

謝聽瀾從結婚七年聽到結婚十五年,耳朵都聽出了繭子,他用行動拒絕了這把強塞的狗糧,徑直上了車。

辛念提醒他:“二哥還沒說完,你得等二哥把話說完。”

“他在和我炫耀結婚十五周年,”謝聽瀾打着火,将車內的暖氣打開,看到她抱着自己的西裝,便說,“穿上,外面降溫了。”

辛念聽話的把西裝穿上,偷偷看了他一眼,想起他在酒局上喊那聲老婆,忽然覺得回味無窮。她笑着問:

“二哥二嫂結婚十五年,你呢,你希望我們的婚姻能持續多少年?”

謝聽瀾想到她連和他的骨灰埋在一起都不願意,便說:“這問題在于你自己怎麽想。”

辛念撒嬌道:“但是你剛剛在酒局上叫我老婆唉,你和我想的也一樣吧?”

他從未叫過她老婆,這對于辛念來說彌足珍貴,她從副駕駛上越過去挽住他的胳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驕裏嬌氣的說:“老婆這個名字怎麽那麽接地氣,又那麽好聽呢?”

謝聽瀾坐在駕駛座,被他發瘋似的搖晃着肩膀,忍不住說了句:“辛四歲,搖搖車不是你這麽玩的。”

“滴——”辛念嘴巴裏發出一聲滴,終于松開手坐了回去,“喊聲老婆自動投幣,你的搖搖車已到時間。”

謝聽瀾發動汽車,斬釘截鐵的說道:“我永遠不會當你的搖搖車。”

誰能想到,在這之後的某一天,某人會心甘情願的瘋狂投幣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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