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

書名:首輔的桃花終結者

作者:繪心少年

文案

老男人、奸臣、手段殘暴,哪一點比得上她風光月霁的兄長?

奈何皇帝中意他,為了讓兄長早日抱得公主嫂子歸,星妤決定去他府裏幹盡破壞之能事。

只是傳言并不可信,這個老男人長得有點好看,脾氣還很好,待人和善可親。

确定他對公主無意,星妤包袱款款準備離去。

陸南浔把門一關,露出陰恻恻的笑:陸呆呆,來了還想走?

內容标簽: 宮廷侯爵 情有獨鐘 甜文 爽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星妤(陸呆呆)、陸南浔 ┃ 配角: ┃ 其它:

==================

☆、你叫呆呆

豔陽透過浮雕仙鹿窗棂灑進細碎金光,坐于主位上的男子眯着眼看向堂中被光線籠罩的淡漠疏影。

良久他收回視線,修長手指捏着一串碧玺串珠把玩,漫不經心開口:“管家說你想到府裏來幹活,但是不願意簽賣身契?”

星妤被墨色地板上的陽光刺得眼睛疼,視線往前方陰暗處移了移,“正是。”

Advertisement

他輕哂,“你且說說你的理由。”

冷秋時節,她因他不陰不陽的語氣驚出了冷汗,“我不需要工錢,只想混口飽飯吃,還請首輔大人成全。”

顯然這個理由不足以說服他,他道:“世人對我的怨詞頗多,若是我還克扣仆人工錢,只怕頭上烏紗帽會因為成全姑娘而丢失。敢問姑娘,屆時你又是否能給我一口飯吃?”

傳言中的首輔大人殘暴不仁、只手遮天,這一刻的俏皮話在星妤看來無疑是口腹蜜劍。

“首輔大人若有此擔憂,我可以寫份說明文書。”

陸南浔眼神清冷玩味, “姑娘如此想進我的府邸,焉知你不是心懷不軌?”

她确是心懷不軌,但絕不能承認,“大人若是擔憂我是受人指使,大可去查驗我的家世背景。”

“以仆人身份進入我府中行壞事的,家世無一不是清清白白。”他起身行至她面前,“我知道姑娘是為何而來。”

他把她看作是妄想攀高枝的女子,她全然不在意,佯裝羞澀得不知所措,“大人說的哪裏話?我是,我是……”

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但陸南浔臉色卻因此沉了下來,相見兩次,這少女不說認得他長相,便是他聲音都不曾覺得熟悉。是不是換個人,她也會擺出一副嬌羞可人模樣?

念及此,狠狠瞪了這心身都瞎的人兒一眼。

“擡起頭來。”

兮妍心顫了顫,緩緩擡頭,眼前男子長相是一等一的出衆,與清俊出塵的兄長相比也不遑多讓。只他面無表情,目如寒星,位高權重養就的氣勢很是吓人,往往讓人忽視了他長相。

他不言語,她只能擡着頭任由他打量。

她一襲碧綠布裙,未施粉着釵,膚光勝似雪,朱唇天然含笑,是個極其貌美的小姑娘。

他沒有被她美貌傾倒,卻在她擡眸那一刻失神。

那一眼似在他心口劃開了一道裂縫,再無力阻止她在他心間自由進出。

第一回近距離接觸陌生男子,星妤不免被他灼熱目光點紅了粉面。想起此行目的,她慢慢靜下心來,鼻息間一縷清冽的味道很是好聞,淡如水,濃入心。

又聽見他問:“你之前可曾伺候過人?都幹過什麽活?”

沒有伺候人的經歷,她唯有說自己的優勢,“因為兄長是讀書人,我也認得幾個字,能為大人伺候筆墨、烹茶解乏。”

一來就要進他書房,若不是确認蕭泓澄沒有謀逆的心思,他都要懷疑這是蕭泓澄設下的美人計。不過這蠢笨的要是施展美人計,他樂意接收就是。

“我書房暫時不缺人。”

“我還可以伺候大人起居飲食。”

只有在他身邊,才能探聽出他與公主的進度,亦能使些手段破壞。

陸南浔一早就派人注意着星妤的動向,得知她在自己府外徘徊猶豫,料想定是蕭泓澄說漏了嘴,讓她生了為兄舍身的心思。這倒是與他想法不謀而合,便讓管家佯裝要買奴才,這才有了現在這個場景。

他回到座位端起薄胎天青釉茶碗,用茶蓋拂了拂茶葉,卻見她在偷看,若無其事飲下一口清茶,“既如此,我也不好再婉拒姑娘。只是醜話說在前頭,我性子不好相處,姑娘不要做不了兩天就說要走才好。”

“多謝大人成全,我定不會半途而廢。”

“你可有名字?”

“請大人賜名。”

陸南浔古怪一笑,“那你就叫呆呆,陸呆呆。”

星妤咬牙道:“多謝大人賜名。”

陸南浔瞥見管家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心口一堵,眉頭一皺,語氣帶着惱怒:“管家,帶呆呆去熟悉一下府裏環境。她雖然不要工錢,但咱們也不能虧待她,衣食住行需比尋常侍女好些。”

陸管家肅着臉道:“大人安心,奴才定為呆呆姑娘安排得妥妥當當。”

存放心頭已久的事情如願以償,陸南浔眉目舒展,沒忍住再看一眼星妤,複大步流星離去。

首輔府是皇帝禦賜的,原是前朝王爺的住所,府邸占地一條街,塵世喧雜進不來,靜谧得似世外桃源。府內翠山碧水,奇石林立,極盡奢華之能事。

星妤家貧,見此場景心中雖震撼,但也只當做過眼雲煙。

跨過漢白玉月亮拱門,陸管家領着星妤來到世安苑,笑容極為和善,“呆呆姑娘,這便是你的住處。”

屋內鋪着短毛芙蓉地毯,珍珠為簾,多寶閣上随意擺着奇珍異寶,三足銅爐上的瑞獸以黑曜石為眼,靠着窗臺的榻上擺着古琴,放眼的精致華麗。

星妤冷了臉,“陸管家,我自食其力,不賣身的。”

陸管家惱她不知好歹,但也對她高看一眼,不為富貴迷眼,非一般女子所能做到。耐心解釋道:“呆呆姑娘不要多想,大人對待仆人一向仁厚,出錢出力幫助仆人建房娶妻是常事。大人潔身自好,府中沒有莺莺燕燕,許多院子都閑置,我給你安排此住處,也算物盡其用。”

星妤俏臉緋紅,“我說話粗鄙,不敬之處還請管家多擔待,往後定當改之。只是我初來乍到對府中情況并不熟悉,有許多事還得請教姐妹們,住在一起才能快速上手伺候大人不是?管家若是覺得難做,我臉皮厚去求大人,絕不讓管家為難。”

陸管家被這貧家女弄得裏外不是人,又不能呵斥她,天知道大人對她到底存着什麽心思?讓她去求大人也好,看看大人舉措,他心中有數往後也好辦事。

“大人去官署了,一時半會不會回,我先帶你去熟悉大人住的院子。”

“有勞管家。”

出了世安苑順着九轉游廊走一小段,再跨過石拱橋,就來到了陸南浔住的雲霄閣。

星妤的到來并未引起雲霄閣仆人過多注目,這讓她稍稍安心。

陸管家把星妤帶到陸南浔寝房,“大人房間東西不喜歡人亂動,除去這點,也沒有特別要注意的。”

房間陳設以暗色為主,牆上挂着一把鏽跡斑斑的古劍,黃花梨木圓桌上雜亂無章放着一些紙張,榻邊還擺着殘局。相比陸管家帶她去的世安苑,他的住所簡直可以用簡陋來形容。

正在星妤發愁如何不動聲色去偷看一眼桌上字眼,陸管家就被人喚走了。

在不知道陸南浔記性情況下,星妤不敢翻動紙張。唯一可以确認的是,這些都不是陸南浔的字跡。無他,只因為每一張紙的字跡都不相同,上頭記着的是一些人行蹤。

稍瞬有個比她年長幾歲的女子給她送茶來,茶色清亮,幽香撲鼻,茶盞細滑如玉。

星妤端着茶盞惴惴不安,這一切比她想象中要順利許多,她還被禮遇,莫不是陸南浔發現她的計謀,從而将計就計來要挾她兄長退出?

有佳人在家等候他回去,陸南浔從沒有像此刻這麽歸心似箭過。

然一進門就被管家截住。

陸管家急道:“大人您可算回來了,呆呆姑娘的爹來府裏要人,還嚷着要告我們拐騙民女。”

元平其人,陸南浔是知道的。對蕭家兄妹掏心掏肺,看得比命還重。

陸南浔重顏面,但也尊敬仁義之輩。拱手道:“沒有把星妤到府裏的事情及時告知元叔,是我的不是。”

權傾朝野的首輔對他如此客氣,元平也不好發作,“我家星妤不懂事,多謝大人收留她一日,我們就不打攪大人了。”

陸南浔請他入座,又讓人布酒菜,“并非是我強留,是她自己不願走。”

蕭泓澄今日出京去郢州,而後星妤說要出去逛逛,元平只當星妤舍不得兄長去散散心,不想到午膳都不見人回。出去找了一個時辰也沒找到人,回家想看看她回來了沒有,卻在她房間桌上發現了一封信,這才知道這丫頭自作主張來首輔府了。

陸南浔親自給元平斟了一杯梨花白,“元叔若是不信,待會兒她過來,你可以親自問她。”

星妤不敢看元平臉色,只埋頭不語。

陸南浔很是體貼,“你們先聊,我去處理點事。”

待人走了,星妤先聲奪人,“哥哥與元叔當我小,什麽事情都喜歡瞞着我。原先我不知也就罷了,現在我知道定不能置之不理。元叔要打要罵都随你,反正我是不會随你回去的。”

元平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道:“星妤別鬧,你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能對付得了老謀深算的首輔?就算你能阻止首輔不與公主來往,但京城的青年才俊都是你一己之力能阻止的?再者公主若是移心,你哥哥也未必會繼續喜歡她,那你豈不是做了無用功?為了一個沒有定論的結果犯不着把自己名聲搭上!聽話,與我回去。”

星妤搖頭,“從小到大都是哥哥為我付出,便是沒有結果,我也要盡我所能。”

元平勸不動,倆人沉默對峙。

片刻後陸管家請元平去書房。

陸南浔道:“元叔可覺得管家眼熟?”

元平仔細看了看陸管家,這才記起此人兩個月前到家裏來說要買星妤。

陸南浔面不改色道,“實不相瞞,我和星妤是在七夕節那夜認識的。我今年二十四了,家中長輩一直都很操心我的婚事,那夜醉酒随口提起星妤,管家不懂我心,便自作主張上門買人。”

管家嘴角抽搐,他奉命辦事,得到元平一頓臭罵不說,如今還要被當做替罪羊。

元平震驚到失言,半響道:“大人若是真心,就應該依禮行事。”

陸南浔一臉無可奈何,“我并非是用言語來哄騙你。星妤戒備心重,不是天長地久的相處打動不了她的心;再者我家中也有門第觀念,但我的家人都住在陸府,不輕易上門來,趁機讓教導嬷嬷指點她待人接物方面禮儀,待蕭兄蟾宮折桂,我家中也就沒理由再反對這門親事。”

此言一出,元平信了大半。星妤看似開朗大方,實則內心孤寂,不肯輕易打開心扉接納別人。她寧願有尊嚴地過苦日子,也不願卑躬屈膝讨好權貴。

星妤芳齡十六還未有婆家是因為元平看不上凡夫俗子,蕭國雖亡,但也是實打實的金枝玉葉。陸南浔位高權重,豐神俊朗,舉止有禮,元平心中對他是滿意的。

桌上美味佳肴因丢了溫度而變了顏色,而一旁獨坐的燈下美人清冷得活色生香,撩人心弦。

面對她盛着期盼的眼神,元平說不出拒絕的話,“我過個幾天就來看你。”

星妤先是一喜,而後心中浮現戒備,一般人面臨此等麻煩早避開了,陸南浔卻出面調解,心機可見一斑。

送元平出門後,星妤被一個年輕男子攔住去路,“呆呆姑娘,大人喚你前去伺候。”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是公主的緋聞制造者的姐妹篇,給沒有看過的寶寶們交代一下人物背景。

女主星妤與兄長蕭泓澄是前朝公主皇子,元平是帶他們出宮的太監,星妤不知道自己身世

☆、落入俗套

夜色催更,不覺已是亥時。

石橋下夜游的錦鯉搖頭擺尾擊打水花,銀燦燦的魚鱗好比盔甲,神氣地看了看橋上惶惶不安的少女,一頭紮進水裏不見蹤影。

四下無聲,“嘎吱”一聲門響擊碎了寧靜,提着裙擺站在門口觀望的少女像極了突然闖入禁地的幼獸,步伐小心翼翼,生怕腳步聲驚動了林中之王。

再小心,在刻意等待人的眼中也是枉然。

“過來。”低沉渾厚的男聲裹着炙熱,融化了寒夜清冷,染紅了她的粉面。

星妤提着心走到山河大地屏風後,他雙手攤開,在等她伺候換衣裳。

她是侍女,伺候他是她的職責,如此開解,也不再覺得羞澀,福了福便開始解他的蜜蠟盤扣。

給他脫去外衣,見他雙目放空,出聲道:“大人,好了。”

他回神徑直靠近她,星妤下意識後退一步,差點把屏風撞倒。

陸南浔在她面前駐足幾息,雲淡風輕地擡手取下屏風上搭着的常服穿上,然後率先走出去。

無需言語,她無地自容。

陸南浔止不住嘴角上揚,她神色太過平靜,還真以為陸呆呆是真呆呆,原是個紙糊的假象。

星妤移步跟上,牆角雕刻四簇雲紋的面盆架上熱氣騰騰,也不知熱水是什麽時候放置的。擰了熱帕呈到他面前,見他久久不接,暗思不會是要她動手給他淨面吧?

面前一雙花瓣一樣的手,首輔大人不免多看了幾眼,拿起帕子時發覺她手指骨與府中一等丫鬟相似,由此享受她伺候的好心情稍減。

漱完口,仆人端着腳盆進來。

在她挽起衣袖時,陸南浔道:“餘下的我自己來。”

星妤也樂得輕松,若是真給他洗腳,怕是她一晚上都會輾轉反側嫌棄手不幹淨。

正在她準備告退時,又聽見他道:“聽管家說,你不願意住世安苑?”

星妤道:“說出來也不怕大人笑話,我膽小如鼠,從不敢一個人獨處,倒是辜負了大人一番美意。”

平生第一回被人踩腳的記憶太深刻,陸南浔摩擦一下腳掌,斜了一眼這謊話連篇的,“那我再安排幾個人與你同住。”

如此星妤也能稍稍心安理得,他是首輔,自是明白付出不等于回報的道理。

在他洗腳的同時,星妤去給他鋪床。

萬籁俱寂,有人陪着閑話,貼心伺候,向來獨來獨往的首輔大人心中湧入一股暖流,通體舒暢。

陸南浔洗完起身,“走吧。”

他身高腿長,步伐卻不大,她踩着他的影子心事重重。似乎世人口中的首輔大人與身前男子出入很大,她也落了俗套,以傳言去認識一個人。

不是節日,游廊上的燈籠稀稀疏疏點着幾盞,陸南浔提着燈籠照明,星妤心中過意不去,“還是我來為大人提燈吧。”

陸南浔停步轉身,“這燈籠提手和骨架是用精鐵制作,我怕你力氣不夠。”

星妤讪讪一笑。

倆人繼續前行,夜風寒涼,他高大背影給她擋出一小塊安穩之所。

“大人對奴才都這般好?”她問。

他“唔”了一聲,不做明示。

府中古柏在夜色裏盡情舒展筋骨,搖搖晃晃似要化成人形來體驗一番行走的樂趣。

她不由得緊跟男子步伐。

陸南浔自小獨立,不依賴人也不讓任何人依賴,就像他現在是首輔,但不提攜陸家子弟。此刻心中有古怪,還有一絲滿足感,他不自覺放柔聲音,“我每日回來沒個定時,你不必守着,累了就睡。”

這話倒像是男子對新婚妻子說的,但倆人都未成婚,也不覺得怪異。

星妤道:“大人政務繁忙,為國為民操心,我能做的只有盡心盡力伺候大人,若是這等小事我都嫌棄累,那也只有拿個破碗往地上一躺等天上掉餡餅度日了。”

軟糯清甜的聲音被夜風吹散,鑽進他耳朵裏的那一絲分外能打動人。

世安苑燈火輝煌,陸管家領着六個丫鬟并兩個婆子向陸南浔請安。

陸南浔道:“她們陪你一起住,你再不用害怕。”

幾人齊聲道:“奴婢見過姑娘。”

星妤瞠目結舌,想說話卻發現他已經大步流星離開,她挺高聲音道:“大人,這不合規矩!”

他步伐未停,聲音似乎還有些愉悅,“我說的就是規矩。”

陸管家笑眯眯道:“呆呆姑娘,你是大人身邊的大丫鬟,自是不能把自己與外頭小門小戶的丫鬟相比。你代表咱們首輔府的顏面,有兩個小丫鬟伺候算什麽?”

六個丫鬟有兩個是一等丫鬟,分別喚做織雲、織雨。

二人扶着還在愣神的星妤進到房間,另四個丫鬟準備衣物及沐浴物品,兩個婆子利索地提着熱水倒入全新的檀木浴桶。

二織還要伺候星妤沐浴更衣,星妤抓着衣襟道:“咱們都是奴才,沒得你們伺候我的,兩位姐姐一邊歇着飲茶,我自個來就好。還有大人給我賜名呆呆,你們喚我名就好。”

幾人一早就被管家囑咐,你們伺候的很有可能是未來的夫人,再不成也是大人的貴妾,說話做事都得順着姑娘,不要因為愚蠢把到手的福氣給推出去。

織雲道:“管家都稱呼姑娘為姑娘,我等自是不敢逾矩的。姑娘喜歡自己動手,我們不敢勉強,我們就在外頭等着,姑娘有需要知會一聲即可。”說完幾人安靜退出去。

星妤脫衣裳時只覺得水汽很香,浸泡其中,舒适到四肢百骸。

沐浴完,她對着柔滑的小衣與寝衣嘆氣,只一個白日,她就已經适應了富貴生活,連掙紮都不扮演一下。

星妤準備就寝,織雨二人又端着一盤子瓶瓶罐罐進來。

織雨打開一個描着茉莉花的瓷盒,裏頭白脂散發着茉莉花香,她勾起一些抹在星妤手指骨上輕輕按揉,“姑娘指節有些硬,不過有我們在,保證不出兩個月就還姑娘一雙柔若無骨的美手。”

織雲另啓一瓶珍珠雪膚膏,“姑娘天生麗質,這香膏對姑娘用處不大,只起到滋潤的作用。”

盛情難卻,星妤任由她們動作。姑娘家都愛美,她也是很高興的。

本以為在陌生環境會輾轉難眠,她卻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二織聽到聲音進屋,織雲擰着熱帕道:“大人上朝去了,姑娘不必着急。”

星妤不适應被人伺候,自己動手洗漱完,問道:“大人沒生氣吧?”

織雨拿着牛角梳給星妤梳頭,聞言道:“世人都嫉妒我們大人年紀輕輕卻位極人臣,便有許多髒水往大人身上潑。實則大人最是和善不過,從不無緣故懲罰奴才,也不胡亂生氣。姑娘可不能被傳言蒙騙。”能讓他動怒的奴才到不了他面前。

星妤思忖片刻擡頭,鏡子裏的自己梳着高高的雙環望仙髻,斜插一對赤金寶石簪及幾朵栩栩如生的絨花,身上是一襲粉色月華裙,打扮得比她見過的大家閨秀還要貴氣。

見星妤蹙眉,織雨給星妤換上一對白玉簪,笑道:“莫說姑娘不喜,我也覺得這赤金寶石簪太俗,配不上姑娘清冷氣質。今日寶雲齋的掌櫃到府裏來商訂冬日衣裳,管家一早就告知我們,等人來了就讓姑娘去挑選中意的衣飾。”

星妤越發覺得自己是到首輔府來享福的。

用完早膳不久,果然就有人請星妤去花廳。

星妤也不扭捏作态,選了幾樣款式簡單不招搖的衣飾作罷。

陸管家眉頭緊鎖,穿這麽簡樸,大人一定是不歡喜的。

寶雲齋的劉掌櫃也是個人精,雖不明白星妤的身份,但也知能得首輔府管家尊敬的定是不凡。她做衣裳幾十年,不用丈量就能用眼睛看出尺寸,眼前萬裏挑一的美人身段玲珑有致,氣質偏冷,适合素淨雅致的裝扮。正巧她昨日靈感突發畫了幾款,只是還沒有做樣衣。

拍拍自己腦袋,“看我這記性!倒是忘記把最新款拿出來給姑娘挑選。”說着拿出圖冊給星妤翻閱。

星妤是聽過寶雲齋的,衣飾華美,但貴到吓人,只有權貴才買得起。翻着精美圖冊暗暗尋思,若是這掌櫃知道她奉承的是個貧家女,想是會比吃了蒼蠅還難受吧?

想着想着就不由得嫣然一笑。

古有千金買笑,剛回到家中的首輔大人被這一笑弄出了想花費萬金的萬丈豪情。

坐在她先前坐的玫瑰椅子上,大手一揮,“這些全要了。”

在外人面前不能駁斥男人面子這個道理星妤還是懂的,只站在陸南浔身旁低頭不語。

劉掌櫃笑眯了眼,“首輔大人安心,我手上的活都停下,這幾日專為姑娘繡制。”

陸南浔又挑選了幾樣首飾,并讓管家去庫房尋出相應的籽料。他瞥了眼陸呆呆,想象一下她身着自己選的衣飾,柔情蜜意靠在他懷裏道謝……

待人都離開,星妤道:“大人給我置辦的衣飾可以買一百個我。”

這點錢就能買到金枝玉葉?她妄自菲薄,他也不點她,只道:“你家大人對你好,你心裏記着就是,再不濟……”還可以以身相許。

半天也沒有等到後話,星妤想速戰速決,再這樣下去,難保她不會被富貴迷了眼,丢了本心。

瞧他心情尚可,試探道:“大人怎麽在這個時刻就回來了?”

陸南浔眨眨眼,反問:“你不高興我現在回來?”

她快速搖頭,“不是,我是擔心皇上知道大人私自離開官署會責罰大人。”

他道:“你既然高興,我往後空閑時就常回來看看你。”

美人木納不懂得情趣,一腔熱情付諸東流的陸南浔若無其事繼續道:“我做事自有分寸,皇上一般不會責罰我。”

他能接話就好辦多了,星妤給他續了一杯清茶,佯裝不經意提起,“我來府裏前聽人提起,說大人很得皇上賞識,還有讓大人做乘龍快婿的意思。”

陸南浔放下青花瓷茶碗,不輕不重道:“傳言你也信?”

這話是什麽意思,她分辨不出來。

餘光瞥見陸呆呆極力掩飾下的緊張,陸南浔勾起半邊嘴,這蠢笨的不通男女之事,得想個法子激一激才好。

手指在桌上輕點,不多時陸川出現,他問:“可有要事?”

陸川面無表情道:“大人,公主……宮裏請您去一趟。”

陸南浔起身走了幾步又返身站在星妤面前,微微擡手,她就已經吓到閉上眼睛。

他給她扶了扶發髻上的白玉簪,“你剛剛搖頭把簪子搖松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陸南浔:要想媳婦娶得早,必先僞裝學得好。

陸呆呆:要想嫂子嫁進門,須把障礙清為零。

寶寶們多提寶貴意見,我也不知我這樣寫是否太流水賬……

☆、學習規矩

陸管家指着身後兩個嬷嬷道:“她們二人來給姑娘講解規矩。”

說是學規矩,卻不是關于如何伺候人的。

兩個嬷嬷圍着星妤看了看,其中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圓臉嬷嬷道:“請姑娘往前走幾步。”

星妤依言。

嚴肅的長臉嬷嬷微微搖頭,掏出一條兩指寬的紅色飄帶系在星妤纖腰上,帶端系着小鈴铛,垂及星妤小腿處。

“走路時雙目平視前方,以腰為界,上半身收腹直腰保持平穩,雙腿行走成一線,只可微微帶動裙?,是為蓮步珊珊。姑娘步伐有些大,還需小步一些,鈴铛發出輕靈聲音為佳,嘈雜是為不雅。請姑娘跟着奴婢學。”

星妤微微臉紅,“請嬷嬷賜教。”

經過半上午練習,兩個嬷嬷臉上終于露出些許微笑,金玉其質,冰雪為心,是塊值得雕琢的美玉。

用午膳時,星妤已經很克制了,還是得到嬷嬷批評。

“吃飯講究細嚼慢咽,姑娘吃得太快,應每口咀嚼三十次為宜。”

星妤含着一口飯邊數邊嚼,佳肴便是再美味,也經不住多次咀嚼,吃到最後她還感覺有點惡心。

睡覺亦有規矩,直愣愣躺着,她覺得自己與床板沒有區別,一覺醒來更累了。

陸南浔瞥了一眼身旁眼睛放光的,再看了一眼裝死的管家,想了想便把人都打發出去。

慢條斯理飲了一口眉豆鲮魚湯,側頭道:“我一個人用不完,倒掉倒是可惜,你要不要坐下一起吃些?”

星妤言不由衷道:“大人用不完可以賞給我們吃,我伺候完大人再吃也是一樣的。”

陸南浔道:“等下是吃,現在也是吃,有時候人是可以靈活變通的。”

蕭泓澄與元平都寵着星妤,從不用世俗條條框框去約束她,因此星妤性子比一般女子豁達大度,聞言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盡管她又累又餓,還是記着嬷嬷的教導,慢慢咀嚼。

看着賞心悅目,陸南浔卻道:“現在還好,若是寒冬時節,照你這樣吃下去,沒幾口飯菜就涼了。”夾了一筷子多寶鴨放在她碟子裏,“我不太守規矩,你也無需在我面前守規矩,大大方方吃就是。”

陸南浔雖不近女色,但見慣了家中堂妹一個個瘦到可以被風吹倒,他可不希望朝氣蓬勃的星妤被禮儀規矩約束到那種地步。

陌生環境,被人關心呵護,星妤免不了有些感動。

明月有繁星相伴,他有她漫步閑庭。

憶起他今日進宮,星妤無心欣賞曼妙的夜景,“大人今日一切安好?”

明知她是想由淺入深探知他與公主之間的進展,他心底依舊升起一份愉悅,“嗯。”

他又問有答,她膽子也随之大起來,看着他高大背影道:“大人心情舒暢,可是因為遇了見讓大人高興的人?”

陸南浔轉身颔首,“确實。”

他背着光,看不清楚他面容,她感覺這一幕有些熟悉,但這不是緊要的,她問:“大人可願意和我說說她是怎樣一個人?”

他道:“看樣子是個機靈的,其實傻傻呆呆。”

一個人對另一個若是不在意,心中根本就不會對對方有定論,定是他對公主的感情尚處于萌芽狀态,所以才會這樣說。

她是來破壞的,自是要說壞話,“大人英明神武,一般人在大人眼中都算不得聰明,大人初初相處會覺得傻呆的人有趣,相處久了就會發現對方實在太蠢,但大人又忍心拒絕與對方來往,最後可能因為善心讓自己變得不開心。”

世人都說他鐵石心腸,看來這姑娘還是不了解他,他微微勾起嘴角,“又把我剛才說的話給抛之腦後了。也許你說的都會成為事實,但我可以教導她變聰明,讓她變成我想要的模樣。”

變成他想要的模樣?難道他想掌控公主?從而謀奪皇位?

小姑娘倒吸一口冷氣,衣襟中溫玉被撐得豐盈飽滿,眼中驚恐與懷疑交替着,紅唇微抿,全然不知自己化身了尤物。

他被她蠢到了。

星妤從疑惑中掙紮出來,卻發現他已經走離幾步,忙小碎步跟上,“大人說讓她變成你想要的模樣,那我可以理解為大人不喜歡她現在的模樣?”

陸南浔止步擡頭望浩瀚星空,語氣有些落寞,“她現在的模樣不是為我。”

越說越糊塗,她也擡頭望天,良久脖子酸澀時發覺他在看她,一雙眼睛比月光還清冷,裏頭夾雜許多她不懂的東西。

倆人互視一眼,又不約而同移開視線,心底不同程度起了漣漪。

星妤雙手不自覺扭着藍底粉荷錦帕,“她即不為大人而來,大人何苦還要記挂?”

陸南浔先是悶笑,繼而爽朗大笑。

笑聲驚擾了古柏上栖息的鳥兒,紛紛拍打着翅膀飛離。

他道:“那可不行,我還沒膩煩。”

他笑起來很好看,眉目柔和閃亮,整張臉都生動起來,就好像一潭死水突然出現一群魚兒暢游,讓人心曠神怡。

星妤垂下眼眸,自嘲一下,她怎會因為大人好言好語相待就把他當常人看?

“原來是還沒有膩煩……”

陸南浔耳聰目明,她含在嘴裏的聲音被他聽在耳裏,他慢慢收斂笑容,既憤怒她又欣賞她。

憤怒她淡淡嘲諷,欣賞她善良心地。

他就沒容忍過誰,此刻心甘情願包容她,小姑娘心思簡單,還需要好好哄。

他輕咳一聲,不太自然道:“玩笑話罷了,我花了這麽多心思,怎麽可能只是因為好玩?”

這話也不知說給誰聽的,他心中算是心安理得了。

星妤分不清這一刻心頭滋味,為不自找麻煩,她也不去多想,笑道:“夜涼,大人還是進屋吧。”

陸南浔又發現她一個優點,識時務,識大體。

還未轉身,陸川走來道:“大人,有事等您處理。”

陸南浔颔首,看着星妤道:“我喚人送你回世安苑,事情不知道忙到幾時結束,你不用在這裏守着。”

星妤福了福,“是。”

深秋的夜涼風習習,從不知體貼為何物的首輔大人讓陸川去房間裏取件披風來。

她個子嬌小,他的披風上身在地上垂落一截。

回到世安苑時,她止不住心虛,解下銀色雲紋披風卷成一團抱在懷裏,又抖開搭在手腕間,若無其事踏進房門。

二織笑着上前,織雲接過鬥篷搭在衣架上,問都不問一句。

太過尋常的态度,若是細細掰開分析,定能發現出不同尋常的習以為常。

星妤沒有細想,她沉浸在掩耳盜鈴中的輕松。

發覺二織邁步沒有達到嬷嬷的标準,她疑惑道:“為何嬷嬷對我那樣嚴格?”

織雨道:“時常有大臣來府中拜訪大人,姑娘在大人身邊伺候,嬷嬷對姑娘嚴格也是為了大人顏面着想。”

星妤點點頭,暗暗決定明日早起去雲霄閣伺候。

陸南浔睡覺警覺,鼻息剛傳來一道冷梅香,手就已經攥住床前之人,睜眼見她粉面通紅,眼中羞澀難掩,身子半趴在他身上。

他放開她的手腕坐起身,把胸前青絲拂至背後,打個哈欠道:“我不知是你,手腕可疼?等會讓管家找個大夫給你看看。”

星妤揉揉手腕,“剛才有些疼,現在沒事了,不用特地去請大夫。”

陸南浔剛想掀開錦被起身,霎那間臉上浮現怪異之色,“你先出去。”

星妤懼怕未消,聞言轉身就走。

再見到他時,他已經穿戴整齊,仙鶴圖官服襯得他很是威嚴。

行至大門口,陸南浔道:“規矩要是學得不開心,就找管家說。”

星妤覺得他是林中成精的野獸,白日衣冠楚楚貼上溫和含蓄面孔,夜間控制不住會露出張牙舞爪的原形。

上朝路上,心情極佳的首輔大人側頭看向陸川,“聽說是你讓她進屋叫我起身的?”

陸川面無表情道:“大人不開心?”

陸南浔冷哼,一騎絕塵離去。

如此學了幾天規矩,兩個嬷嬷拿起書本照本宣科,“夫為妻綱,夫唱婦随,夫婦方能舉案齊眉……”

星妤心中不悅,但嬷嬷就等同于夫子,她沒有出聲反駁,在陸南浔回府時道:“管家曾說大人為仆人建房娶妻是常事,可是女奴的婚事也被大人包辦了?即便如此,我不是府中正經丫鬟,大人應該區別對待才是。”

陸南浔只關心她後頭的話,“難道你以後回家嫁人了,你學的這些東西就不适宜了?”

星妤笑容淡淡,“大人操心得真多。”

陸南浔自是也發現自己操之過急,自己對陸呆呆到底是什麽心思都沒有弄明白,言語就急沖沖甩出去,話是收不回來,但可以改。

“你若不喜歡學這些,明日我就讓嬷嬷教你調香插花。”

首輔大人做出的極大讓步,在星妤看來不過是丢出一塊骨頭讓狗啃,啃完繼續看家護院。

“不用打亂嬷嬷的教導進度,這都是女子該學的。”

陸南浔正坐起身,眼前少女口不對心,她家中沒有女性長輩指引,他這才安排這些教學,但他忽略了她品性已經養成,她看不上這些陳年舊規,但世道如此只能委曲求全。

不過她有個有大造化的兄長,往後定不會讓她委屈半分,自己不能先把人給委屈了。

待她離去喚來管家,“讓兩個嬷嬷只教導禮儀與待人接物這些,她若是對什麽有興趣,也不要拘着她。”

管家腳步虛浮離開,看來他往後對呆呆姑娘的态度還得再恭敬些才是。

翌日學習調香,不可否認,星妤心底對陸南浔有感激,認他的好。

調香講究屏氣凝神、平心靜氣,急躁躁的腳步聲讓嬷嬷擰了眉。

兩個嬷嬷曾伺候在皇後跟前,氣度比及一般官宦人家的老太太,門房膽戰心驚道:“管家讓我來告知姑娘,表姑娘來了。”

星妤不解,這與她有何關?

二織變了臉色,織雲語速極快,“表姑娘是大人的親表妹,在京中是出了名的脾氣暴躁。”

織雨點出重中之重,“表姑娘一直想住進世安苑,可大人不同意,這事不是姑娘把院子讓出去就可以平息的。表姑娘沖着大人來,姑娘一定得為大人守住陣地。”

作者有話要說: 陸南浔:當着你的面委婉表白心跡,你居然把我口中的她代入別人,不是呆是什麽?

星妤:夫為妻綱,夫唱婦随……

陸南浔:這是私房錢,請笑納。

☆、晉升管家

李靜萱睨視一眼假笑的陸管家,“擋在大門口做甚?難道裏頭藏着不能見人的東西?”

兩害相較取其輕,在首輔府如魚得水的陸管家深谙此道,得罪了表姑娘,他至多挨訓;讓呆呆姑娘受了委屈,怕是要讓賢。

“表姑娘說笑了,大人行事光明磊落,哪有什麽東西需要藏着掖着?奴才擋在這裏也是為姑娘着想,府中尚無長輩在此,表姑娘與大人一個待字閨中,一個中饋猶虛,瓜田李下難免讓人閑話,對表姑娘名聲有污。”

李靜萱長相明豔動人,滿臉怒容只增添顏色,她一甩牡丹缂絲紅袖,提步就跨入首輔府大門,“我倒是要看看誰敢亂嚼舌根!”

見她徑直往世安苑去了,陸管家心知她是有備而來,忙讓人去告知陸南浔。

李靜萱來之前只當是個心比天高的妖豔女子,遠遠便看見她站在世安苑門口芭蕉葉下,一襲碧色蘭花束腰長裙透着輕靈飄逸,長相十足的清麗出塵,氣質淡雅,讓人一見傾心。

不過她早就知道了真相,這不過是只披着鳳凰羽的土雞!

“什麽時候開始,首輔府的丫鬟也能冒充主子出來迎接客人了?”

星妤從容應對,“我自知身份低微,不該出現在表姑娘眼前,污了表姑娘眼睛。但我鬥膽問表姑娘一句,若是在旁人家,表姑娘是否同樣覺得必須主人出面迎接才不算失禮?又是否覺得冷冷清清的尊貴比噓寒問暖的卑賤強?”

此言一出,陸管家與二織等人放下心來,不是軟柿子就好。

李靜萱卻是氣炸了,從來就沒有人敢在她面前陰陽怪氣地說話,當下恨不得抓花她的臉,但自尊提醒她,不能被一個低賤的丫鬟比下去。

踩在她裙上的腳用了些力,在見到星妤為了維持屈膝的姿勢憋紅了俏臉時,嘴角揚起一抹得逞的愉悅,“我說一句,你說十句,你這丫鬟真是牙尖嘴利。”

陸管家正色道:“表姑娘身份尊貴,便是打殺奴才也無足挂齒。但呆呆姑娘不是我們府裏的奴才,表姑娘如此輕賤她,大人知道怕是不喜。”

提起陸南浔,李靜萱心中不免打退堂鼓,那是一個對女子毫不憐惜的主。把腳自星妤裙上移開,譏笑道:“呆呆?果然什麽樣的人有什麽樣的名。”

轉眼見星妤面色漸漸如常,但身姿并未移動半分,這等功力是她做不到的,心中沉甸甸的煩悶壓得她心慌不已,沒了欺負她的心思,移步走進世安苑。

上一刻星妤覺得眼前少女是被寵壞了的嚣張跋扈,這一刻心中對李靜萱好奇起來,她心中似乎與表象不同。

還未走近,就聽見她道:“我不要臉面都辦不成的事,你是如何辦到的?”

星妤側頭,李靜萱身形高挑纖瘦,天生一副高傲模樣,上揚的眼角使得她看上去有些兇,若是她也是貴女身份,定是不喜的。但她是貧家女,與這些權貴只限短暫接觸,以局外人來看,這姑娘是用火爆表象來掩飾她內心的缺失。

“若是我說,我什麽都沒有做,表姑娘可相信?”

李靜萱側頭與星妤對視,她眼中一片真摯讓她覺得她是在炫耀,冷嗤道:“你是貌美,但不是無可取代的。”

星妤嫣然一笑,“日頭正毒,表姑娘不妨進屋聽我細說?”

李靜萱就喜歡與人唱反調,這一次卻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星妤不假他人手給她泡了一杯陳年普洱生茶,“我見旁人提起表姑娘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由此可見表姑娘在他們心中積威甚深。我先前耳根子軟,若不是近來變了些,我也會先入為主地認為表姑娘難以相處。”

見李靜萱沒有動怒,她繼續道:“大人一則事忙,二則礙于男女有別,也不好過多去關注表姑娘。若是經常有人在大人耳邊提起表姑娘如何如何,便是再意志堅定的人,長年累月聽人否認一個人,心中也會産生懷疑。”

“依我淺薄之見,大人并非是針對或不喜表姑娘,而是表姑娘自己把自己處在此等境地。”

新制的普洱生茶有強烈的茶澀味,手中茶水清亮,味道醇厚,是放置十年以上才有的好味道。眼前姑娘與自己年紀相仿,見地獨到,做事穩重,似乎她的一天等于別人兩天,如此才沉澱一個她出來。

李靜萱放下冰紋茶碗,“聽你言論像是肺腑之言,按理說,你我應該處于對立的位置。怎的,你沒看上我大表哥?”

星妤呼吸一滞,半響道:“卑賤之身,不敢癡心妄想。”

也不知這一句點到了李靜萱何處,她随意歪在榻上,美目漸漸失神,喃喃低語:“不是卑賤之身又如何?要嫌棄的,終是要被嫌棄。”

人生在世,各有不稱心。

微風和煦,滿室茶香,兩個姑娘各自醉心心事,異常和諧。

快馬加鞭趕回來的首輔大人被這一幕弄昏了頭腦,不是應該是她哭着臉向自己訴說委屈尋求安慰嗎?

做好怒發沖冠為紅顏出氣的陸南浔輕咳一聲,“表妹來了?”

他注意到陸呆呆刻意慢了李靜萱兩步,他眸色暗了暗,不動聲色走到二人中間,“好香的茶。”

李靜萱在陸南浔面前不敢放肆,心中還有些懼怕他,但又不得不奉承讨好他。只因她的名聲給她糟蹋幹淨,要想風光出現在衆人面前,似乎只有嫁給陸南浔這一條路可走。

當下笑道:“大表哥稍等,我這就去泡茶。”

陸南浔可有可無地點頭,待她走後,這才看向不聲不響的陸呆呆。

翻來看去也從她身上尋不出一絲委屈及不悅,他不由得有些挫敗,面子過不去,也不出聲尋她說話。

在李靜萱端着茶回來時,星妤很自覺地提出退下。

李靜萱不敢獨自面對陸南浔,也想試試陸南浔對星妤的在乎程度,親切拉着星妤手笑道:“這是妹妹的屋子,妹妹若是走了,不是讓我有鸠占鵲巢的嫌疑?”

她的轉變讓星妤嘆為觀止,再見陸南浔似有些不快,低頭道:“這是大人的府邸。”

陸南浔覺得自己就不應該回來,當下就冷着臉起身離開。

李靜萱怔怔看着空無一人的門口良久,然後坐下捧着沒被陸南浔動過的茶飲了一口,幽幽道:“你惹他生氣了。”

星妤很是不解,她做什麽了?

李靜萱噗嗤一笑,“惡人自有惡人磨。你這小女子話不多,氣人而不自知,最是氣人。”

夜間陸南浔回來依舊是一副臭臉,接過陸呆呆呈過來的帕子擦擦手,複随手丢進雕花木盆裏濺濕了她的衣袖。

如此,星妤才知道他是真的在生她的氣。

雖有些莫名其妙,但她現在是丫鬟,讨好主子方才有好日子過。

給陸南浔夾了幾筷子他愛吃的菜,柔聲道:“飲酒傷身,大人多吃些菜。”

見他把自己夾的菜都吃了,星妤注意着他視線,只要目之所及,全都夾一筷子。

好哄的首輔大人緩了臉色,“你也坐下吃。”

在倆人視線望過來時,李靜萱快速道:“妹妹不坐下,我都不敢吃了。”

她識時務,陸南浔也好說話,“你上門來,可是因為又與舅舅吵鬧不休了?”

李靜萱面紅耳赤,這等家醜毫不見外地拿在陸呆呆面前提起,大表哥真的不拿她當外人。

“也不全是,姑姑許久不見你回家,讓我上門來瞧瞧。”說完把臉埋進飯碗裏不敢擡頭,姑姑自小偏心二表哥,待她想起大表哥時,大表哥已在朝廷建功立業,關系不是姑姑想就能修複的。

星妤敏銳捕捉到在李靜萱提起大人父母時,他眼中閃過不喜。暗暗記在心底,這是不可觸碰的點。

用完膳,陸南浔道:“過幾日我休沐就回陸府看看,這幾日你要是想留在府裏就留下,院子自己選。”

李靜萱半真半假道:“我要是想住世安苑呢?”

陸南浔并未回答她,側頭看向不在狀态的陸呆呆,“你說呢?”

在他認真的表情中,星妤可不敢開口說讓,看着腳尖道:“世安苑是大人給我安排的住所,我是長住,表姑娘是短住,表姑娘若不嫌棄,可以與我一起住。”

與她與丫鬟擠一間屋子?李靜萱沒好氣道:“你是丫鬟,你應該伺候我,而不是我去将就你。”

陸南浔眉頭擰緊,“她不是丫鬟,”頓了頓,“她是自由身的女管家。”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管家叫過來聽訓,“呆呆是我叫的,你們稱呼她為姑娘就好。”

李靜萱目瞪口呆,她還想着大度地接納陸呆呆,只要她安分守己。原是她想多了,陸呆呆可不只是與她平起平坐的人。

進府不到十日就晉升的星妤如在雲端行走,每一步都憂心會踏空摔下萬丈高空,“大人,我并不會管家。”

陸南浔順口道:“反正早晚都要管,早一些學着适應,到時候也不會手忙腳亂。”

在她驚悚的表情中,适當地解釋一下,“府中會讀書識字的女子全無,有些事管家不好出面,就由你去辦。你該不會覺得自己不能勝任就要走吧?”

星妤微微松懈心神,“大人多慮了。”她的事還沒有結果,她怎會走?

略顯多餘的李靜萱很憋悶,大表哥心中有人了,她去哪兒找下家?

給李靜萱安排好住處,陸南浔再送星妤回世安苑,“表妹其人初看脾氣火爆、性子直,沒有城府。但她心中比誰都明白,外頭傳聞她愛欺負人,但那些人都是被她欺負而敢怒不敢言之輩,對于不能欺負的,她都繞着走。所以,以後與她說話,腦袋多轉幾個彎,有什麽不懂的,都可以來問我。”

本以為頑石會被感化,但頑石畢竟是頑石,她義正嚴辭道:“大人不應該在我面前數落表姑娘,她是你的親表妹,你應該維護她才是。”

再次動怒的首輔大人喚來陸川,“找出人了沒有?”

陸川面無表情道:“人就在外面,我這就帶他來見大人。”

片刻後陸川拎着廚房管事來到陸南浔面前。

廚房管事立即磕頭求饒,“大人饒小人這一回,小人再也不敢了!”

燈光打在陸南浔半邊臉上,迎光一面溫和,背光一面狠戾,他目光沉沉看着地上的管事,“你是如何說的?”

管事瑟瑟發抖,“小人只說大人看上了一個新來的丫鬟。小人別的一概不知,求大人開恩。”

陸南浔動動指頭,管事立時就被捂嘴擡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陸南浔:什麽時候讓我英雄救美一次?

星妤:在你找人假扮劫匪的時候。

☆、道阻且長

星妤點燃用沉香自制的簡易線香,閉着眼睛聞了聞甘甜清雅的香味,轉眸見李靜萱一動不動望着自己出神,擡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表姑娘在想什麽呢?”

李靜萱搖搖頭,“沒什麽。”

片刻又去望她,一支香,一壺茶,一本書,眉目柔和,神态悠然,全然一片歲月靜好之景。

這樣的女子放在家中,一點也不用擔心她紅杏出牆,每日歸家都能享受她溫柔貼心伺候,對于大表哥這種外在強悍的男人,這女子編造的溫柔鄉無疑是致命的誘惑。

“你想過未來夫君是什麽樣的人沒有?”

星妤微怔,把書合上,“想過。他許是屢考不中的秀才,也可能是商鋪掌櫃,或者是教書先生。”

李靜萱白了她一眼,“你能不能把要求擡高一點?”

星妤給李靜萱續了一杯清茶,笑道:“表姑娘身份尊貴,我說的這些人,你自是看不上眼的。但我家貧,這些對我而言已經足夠。”

她不加掩飾地點明自己家境清寒,卻毫無卑怯感,比對自己物質富有但精神匮乏,李靜萱對她暗生贊賞,抿了一口茶道:“你倒是看得開。”

星妤淡淡一笑,低頭又沉浸在制香的書裏,纖細手指摩挲着紙張,片刻又道:“大人昨夜與我說起表姑娘,他說表姑娘看似沒有城府,其實心中比誰都明白。”

窗外陽光照在她身上,恍惚間虛化了她半邊身子,“大人很了解表姑娘,表姑娘也很了解大人。”

餘下她不說了,書中文字一個個砸進腦海組成一句指責。

為了一己之私牽姻緣這事,她做不來。

李靜萱沉默半響,突然樂不可支,她毫無儀态地斜躺在榻上,雲鬓松散,美眸含情,完美身姿一覽無遺。

星妤忍不住多看幾眼,在視線被她抓住時,臉上不由得飛上兩朵紅雲。

李靜萱喚丫鬟進來伺候重新梳妝,“你這女子固執己見,我雖同他感情不大好,但也不願意看他為你傷心。”

星妤雖猜測她說的是陸南浔,但也不願意去信男人的一時興起,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李靜萱派人守着大門口,待陸南浔一回來就去路上堵人。

“大表哥拿的什麽好吃的?”

陸南浔只冷冷看着她不言語。

李靜萱受不住他像看傻子一樣看自己,忙開門見山,“我知道大表哥喜歡她。”

手中剛出爐的糖炒栗子有些燙,他換了只手拿,“你想說什麽?”

李靜萱得意一笑,先談基礎條件,“我要吃你手上的栗子。”

陸南浔斟酌片刻遞給她。

朝臣不說能得首輔大人宴請,便是他們家大喜事都不見人來,每每只有陸管家帶着厚禮上門。陸家也是等同而論,世上唯一能得他花心思挑選禮物的就只有陸老太君。

李靜萱此刻吃着綿糯香甜的栗子簡直想讓人畫下來,然後帶去陸家炫耀。在陸南浔目光沉沉中連吃了幾粒,口中好滋味再難下咽,不情不願地把大半袋栗子還給他。

幾顆栗子而已,真小氣!

陸南浔把栗子遞給陸川,陸川接過悄無聲息地離去。

“表哥知道她想嫁給什麽人嗎?”餘光瞥見他臉色陰沉可怖,李靜萱不敢再賣關子,“傻子,賤商,布衣。”

本以為陸南浔會順着她的話說,可她聽見的是:“孫兆棠是孫家培育的家族繼承人,他的妻子只會是門當戶對的賢良端莊之輩,表妹家世上有超越,但不會成為孫家考量的媳婦人選。”

李靜萱眨眨赤痛的眼睛,白着臉玩笑道:“所以,我這不是巴着表哥不放嗎?”

在陸南浔心中,除去天災人禍,其餘命不好之人都不需要憐惜,自己都不珍愛自己,他就更不需要。他眼中無悲無喜,“你巴着也沒有用。”

李靜萱畢竟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女,一下子被人點出心底密事,還被無情嫌棄,眼淚洶湧而至。

見陸南浔要走,她急忙擦幹眼淚,“她很固執,她早早給自己定了論,絕不會輕易改變方向。大表哥與她心目中的人相差懸殊,她若是知曉你的心意只會逃之夭夭,抑或是裝作不知,絕不會是大表哥所想的滿心歡喜。”

表兄妹二人互揭傷疤,盡管血肉模糊,但誰都不肯先認輸。

承認喜歡一個人不難,承認喜歡一個人沒有結果很難。

陸南浔道:“就算我能強按着孫家點頭,但你确定不後悔?”

李靜萱無法回答,歷經他的無視,她心中對他存的是感情,還是意難平,她分不明白。

“但她這種女子一看就是很聽話的,只要她家人同意,她自然而然也會同意。”

想到蕭泓澄回京之後的反應,陸南浔忍不住苦笑,只怕是難上加難。

“你想清楚以後再告訴我。”

暮色蒼茫,月伴風塵,金色琉璃瓦趨于暗淡,她獨處風口,染上了一身蒼涼。

花廳燈火闌珊,他接過她沖泡的香茶細品,雖不茍言笑,但看得出他在認真傾聽她訴說今日的點滴。

這溫馨的場景,她尤顯多餘。

星妤出聲,“表姑娘,就快用膳了,你去哪兒?”

李靜萱心中一暖,笑着轉身,“來了。”

星妤剝了幾個栗子給她,“這是大人帶回來的,可甜,你嘗嘗新鮮。”

李靜萱可不敢動,“我不愛吃這個,你不用顧着我。”

星妤有點強迫,若是栗子是完好無損的還沒事,這幾個剝出來不吃,她是看不下去的,奈何剛才她吃了好些,還得留着肚子用晚膳。把金箔玫瑰碟推到他面前,“大人自己還沒嘗呢。”

尾音帶着無限撒嬌的意味,首輔大人很受用,也不負他今日在攤販面前猶豫不決。

李靜萱用完晚膳就離去,星妤陪着陸南浔散步消食,“表姑娘好像是有心事。”

每日晚膳後與她散步成為了他一日裏最放松的時刻,閉着眼睛深吸一口淡雅菊花香氣,“她的心事可不會告知我,”睜眼望她,“你呢?你的心事可會說給你兄長聽?”

星妤心中浮現戒備,她的身世一打聽就一清二楚,他定是認得兄長的,若是他對公主有意,對她還這麽和善,那麽這人心思太可怕了。

他頭上是一盞明燈,他冷肅面孔被燈光柔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顯得十足深邃,他微微上揚的嘴角告訴她,他只是随口一提。

她收回視線,“看情況吧。”

陸南浔有些惱火,陸呆呆就像個烏龜,沒事探出腦袋探尋未知世界,有事頭往裏一縮,電閃雷鳴都不會再出來。

要想她出來,偏生還只能誘哄,語氣都不能重一點。暗暗把收起身上芒刺好脾氣對待她當作一種修行,道阻且長,堅持不懈方能如願以償。

“她今天對我說了一些奇怪的話。”

“什麽話?”

“她說,我雖同他感情不大好,但也不願意看他為你傷心。”星妤止步望他,“大人你說她這是什麽意思?”

這麽急着要劃清界線,他嘴角勾起淺笑,望進她眼中,把自己置放其中,“你覺得是什麽意思,那就是什麽意思。”

星妤若無其事繼續邁步,“我覺得表姑娘想多了吧。”

他不置可否。

過了片刻,她故作輕松道:“曾在外頭聽聞公主會成為儲君,大人和公主見面次數多嗎?同是女子,我很是好奇。”

她如此直白,若是得到她想要的,怕是一刻都不想留了吧?

“不算多,也不算少。若是有事,每日見上幾面不足為奇;若是無事,幾日都見不上一回。”

星妤狀似感嘆,“公主貌美絕倫且聰慧過人,想來一定有許多愛慕者。”

陸南浔颔首,“不錯。”

定了親的愛慕者還跟在他們身邊礙眼,蕭泓澄定頭疼不已。

她提着心道:“皇上有三宮六院,若是公主也如此……我是覺得這樣的男子很憋屈。”還自作聰明地加了句,“我不是在說大人。”

陸南浔心中慶幸蕭國亡了,不然這蠢笨的定會日日被人欺負。

“有帝後一雙人和美在前,公主自小耳濡目染,又怎麽發生如此大的轉變?”

星妤把心一橫,屏住呼吸道:“所以大人也是其中之一嗎?”

他沒有正面回答,“你們女子眼光相似,你幫我挑選一件物品送人可好?”

他突然想知道她為了蕭泓澄會舍棄多少。

心中有了明确答案,星妤摒棄雜念,“只要大人不嫌棄我眼光粗俗就好。”

陸南浔擺擺手,“無礙。”

喚管家開了庫房,陸南浔随手拿起一個寶石盆景,“這個如何?冬日無花可賞,這個擺在屋裏看新鮮。”

星妤搖頭,“這珠光寶氣的,初看是稀奇,但到底不如真花,放置久了連帶人也死氣沉沉。”

陸南浔轉了轉,拿起一盒大小不一的湖筆,“這個好,無論是拿去送人還是留着自己用都适宜。”

星妤道:“不妥,送這麽多筆,會讓人覺得大人是嫌棄她字不夠好看,有讓她練字的意思。”

他點點頭,“還是呆呆有見地。”

第一次被他喚呆呆,她還真呆了。

陸南浔似乎并未發現她的異常,又翻出一對古董柳葉瓶,“花瓶易碎,不是好寓意。”

星妤卻道:“珠寶易得,古董難覓,我恰恰覺得最是适宜。”

陸南浔想也沒想就讓管家尋個漂亮盒子給裝起來。

星妤翻來覆去一夜,翌日帶着眼下一片烏青來到雲霄閣。推門定睛一看,只見昨夜選的花瓶正擺在桌上,她估量一下距離,深吸一口氣走入。

陸南浔被“哐當”一聲驚醒,還未看清楚情況,就聽見她委屈萬分的聲音,“我撞碎了大人的花瓶,把我賣了都賠不起……”

他微不可聞嘆氣,這姑娘是個實心眼的,這房間沒別人,又何苦實實在在摔一跤呢?

扶起她坐下,試探着摸了摸她膝蓋,“可有傷到骨頭?”

星妤俏臉爆紅,他只身着單薄寝衣,偉岸身量盡收眼底,彎腰時長發還蹭到她臉上。她撓撓臉,聲音比蚊子還小,“我沒事,大人還是先看看花瓶吧。”

看什麽花瓶?首輔大人只想一腳踢碎那礙眼的盒子。

“不過是個死物,人沒事就好。”說着陸南浔轉身去衣櫃找衣裳。

他若是狠狠責怪她,她心中不會有濃濃內疚感,想着幫他做點事來彌補一二,卻因起得太急而牽扯到傷處。

外間濃霧正稠,小姑娘臉色煞白比及更甚,陸南浔眉頭擰緊,“陸川,找大夫來。”

府中的大夫也不好去看星妤的腿,問了幾句,留下一瓶跌打藥走了。

陸南浔讓人把二織喚過來伺候,離去前交代:“今日就在雲霄閣養着,不要亂動。”

作者有話要說: 花瓶:我何其無辜,出場一分鐘都沒有就宣告死亡。

陸南浔:我家呆呆因你受傷,沒把你碎骨研磨成粉末就不錯了。

☆、掃地掃心

李靜萱走路帶風,藏于十二破長裙皺褶內的金絲團花忽隐忽現,襯得她身姿無比曼妙。她疑惑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星妤難以啓齒,織雲道:“姑娘不小心摔了一跤,大人囑咐她在此歇息。”

得知沒有大礙,李靜萱揮退左右,“你陪我出去一趟如何?若是覺得為難也不用勉強。”

星妤見她妝容精致,衣裙搭配精心,神色凝重,似要去處理一件很重要的事。知她不輕易開口求人,笑道:“只要能趕在大人回府前回府就成。”

去哪裏都不問,李靜萱暗暗覺得這姑娘好騙,依大表哥的奸詐陰險,這姑娘遲早會被他騙到手。

喚人套好馬車,李靜萱拒絕陸管家派人跟随保護的提議,還未等星妤坐穩就吩咐車夫趕路。

車夫是李靜萱帶來的人,無需言語,他徑直把車趕至廣恩寺半山腰。

即是來燒香拜佛,星妤覺得李靜萱穿戴光鮮亮麗并不适宜。不過人已經到了,再言說就掃興了。

李靜萱冷哼,“我曾經癡傻,為了迎合他,打扮都按照他喜好來,可在人家眼裏卻如過眼煙雲一般平常。嘗盡苦澀醒悟後,我自是怎麽歡喜怎麽來。”

得知她要去幹什麽,星妤不願意繼續同行,“我在此處等候表姑娘。”

李靜萱雖打定主意,但一個人底氣并不是那麽足,當下就拽着星妤胳膊道:“那可不行。你自願來,怎可半途而廢?”

星妤無法,只好舍命陪君子。

半山腰到廣恩寺還需爬百多個階梯,星妤早晨摔了一跤,不免膝蓋有些疼痛,但也沒有表露出來。

廣恩寺是前朝皇室出資修建的,寺內佛像貼金,寺外金碧輝煌,太陽正處在廣恩寺正上空,金燦燦的猶如佛光普照。

李靜萱不進殿堂,順着一排菩提樹來到廣恩寺後頭給前來禪修的香客居住的房屋前,她駐足幾息,然後推開其中一間房門。

屋內男子身着一襲洗得發白的青布衣,頭上用一根手指粗細的木棍冠發,長相并不如何出衆,甚至有些寡淡,在他一雙褐色中透點佛光的眼睛望來時,以外表論人已是玷污了他,這是一個超凡脫俗的男子。

孫兆棠表情不驚,言語無喜,“李姑娘。”

萬全準備在這一刻如山崩,李靜萱用自嘲維持最後一點尊嚴,“每次都這樣,好無趣。”

孫兆棠起身給她倒了一杯苦茶,“李姑娘要的東西,我給不了。”

廣恩寺的苦茶是出了名的苦後回甘,這一杯,她品不出,“為何?”

孫兆棠側坐面對她,“答案只有想給卻不能給和不想給,李姑娘想聽哪一種?”

她手指都在顫抖,“我都想聽呢?”

他接口就道:“想給卻不能給是因為家中長輩反對,這是李姑娘想要聽的;不想給是因為在我心中,無論是誰都一樣,而我與李姑娘相識一場,不想見李姑娘誤入歧途。”

李靜萱晃了晃杯中半盞涼茶,苦笑道:“可我已經在錯道上走了很遠。”

孫兆棠指腹摩挲着自己抄寫的經書,“現在回頭不晚。”

李靜萱一口飲盡苦茶,放下杯子起身,“再不打擾你了。”行至屋外,一片枯葉輾轉飄零掌心,她撫了撫幹枯的樹葉經絡,眼中閃過決絕,又返身走了回去。

孫兆棠被她的去而複返弄得措手不及。

她站在門口呆愣半響,忽地扶着門框笑得花枝亂顫,笑夠了她一步步走向他,腳步踩在她心頭,也踩在他經脈上。

她一手撐在書案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