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馳。
作者有話要說: 陸南浔: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星妤:平凡的日子。
陸南浔:不,是想你的日子,沒有你在身邊的日子。
星妤:你把第一個逗號去掉再說話。
☆、災難面前
進入盛州地界,已是入夜時分。
盛州城城門緊閉,上空積聚一大團烏雲,仿佛不經意間就會與天空脫離,掉下足以淹沒整座城的暴風雪。
城像是一座死城,任憑陸續如何用力敲,唯一的回應是陰風穿過門縫的空鳴。
陸川心中升起不詳之感,面向車簾道:“姑娘,大人許是去下面縣城查看災情去了,城內情況咱們不熟悉,要不咱們退回上一個小鎮,明日再進城如何?”
星妤聞言心中一輕,她還沒想好如何面對他,能推則推,“也好。”
陸續還未回到車上,藏在暗處的災民從四周蜂擁而至,陸續與陸川眼睛長時間見雪,經火把一照,短時間眼前一片模糊,只能憑感覺拔刀指向衆人,厲聲喝道:“誰敢靠近,休怪我讓誰當場血濺三尺!”
難民多為最貧苦百姓,也不懂陸川二人只是虛張聲勢,當下被他們眼睑充血、神如修羅模樣唬住,一個面黃肌瘦的婦人抱着孩子哀求,“求你們行行好,給我們一點吃食,孩子再不吃就得餓死了!”
星妤曾看過一些史記,深知在沒有足夠食物讓衆人吃飽的情況下,一丁點也不要顯露,否則輕傷重亡。便靠在角落,一絲聲也不發出。
陸續道:“我們也是災民,是來城裏投靠親戚的,幫不了你們。”
二人強壯有力,衣裳整潔,衆人打心底不信,試探着靠近馬車,“你們有車有馬,就算沒有吃食,銀子總是有的,再不濟這匹馬也夠我們飽餐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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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續知曉不能讓,一讓就沒有回旋餘地,對着城樓大喊:“我們奉首輔大人之命進城交差,爾等速速開城門!”
這一喊,災民驚慌交加,亦激起他們野蠻之心,或牽馬或爬上馬車。
星妤白着臉跑下車,陸續二人不敢真與百姓動手,只護着星妤退至城門。
貪字可大可小,有人心滿意足,有人觊觎星妤身上水貂披風及錦緞棉襖,為首的中年男子道:“你就是喊破喉嚨,城樓的小吏也只會裝聾作啞,他們之上的劉知府才能平庸,只會溜須拍馬,城內整治出官民一家親給你們首輔大人看,對我們,那是死活不論的。”
陸續心中急不可耐,面上一點不顯,皺眉道:“我理解你們處境,東西給你們也不打算追究,你們自行離去吧。”
有人按耐不住跳出來,“你們若是把衣裳脫下來給我們,我們就勉強收留你們一晚,不然你們就得凍死在異鄉,連明日的太陽也看不見。”
“明日本來就沒有太陽,”星妤從陸川身後走出,面如皎月,不藏一點污濁,“小吏裝聾作啞也是他們上峰授意,他們若是明白的,應當已經去告知首輔大人,你們還要在此逗留?”
衆人攏了攏衣裳,又把漏出棉絮的帽子拉了拉。
她微微嘆氣,“若是不明白的,許是在看戲,許是還想着你們替他們滅口,既掩蓋了難民之多的真相,又不用擔負因條列而得罪首輔大人家奴的罪名。你們真只顧眼前,不想以後?首輔大人可是皇上派來幫你們渡過難關的。”
話音未落,城門已開,灰頭土臉的小吏恭敬對星妤作揖,“小人剛才更衣去了,不曾想這麽晚還有貴人進城,請貴人恕罪。”
城門外災民把搜刮的東西放下,便準備溜。
星妤喚住他們,“你們與我們一同進城,有什麽困難盡管與首輔大人說,他定會給你們妥善處理。”
小吏神色一凜,略略擡高聲音道:“貴人不可,城裏一下子無法容納這麽多災民,且不知他們身上有沒有帶着傳染病症,請貴人三思。”
星妤淺笑,淡淡道:“要不你先去問問首輔大人?”
小吏對後邊的侍衛使個眼色,言語帶着臉上褶紋顫抖,“貴人說笑了,便是他們都帶着傳染病症,小人也不敢違背貴人意願的。貴人請。”
星妤不計較,陸續認真看了小吏一眼。
管你有通天的本領,在外地,依舊是兩眼一抹黑。
陸南浔得知消息,還是劉知府知曉瞞不住來招罪,“下官無能,到現在才知道城外還有無數流離失所的災民,請大人重重責罰。”
陸南浔從字縫裏挑出不尋常的信息,“剛才發生了什麽?”
開脫之辭還在蘊釀,陸續已經帶人進來。
他單膝跪地道:“禀告大人,劉知府阻撓災民進城,使得他們做出違背良心之事,好在迷途知返。”
劉知府吓得跪地,豆大的汗珠接連不斷,“下官不敢,下官也不知情……”
陸南浔略略擡手,地上形成一個巨大光影,如猛獸之爪,“劉知府有些熱,不如去外邊吹吹風?”
劉知府像是被掐住脖子,雙目爆出,臉憋得通紅,如垂暮老者一般佝偻身子起身去外頭跪着。
陸南浔問:“可有人員傷亡?”
陸續知道他問的是什麽,答道:“沒有傷亡,連驚吓也不曾有。”
陸南浔嘴角微微牽起一絲笑,轉瞬即逝,誰也不曾發覺。
“說說你們的情況。”
衆人面面相觑,做出那等喪盡良知的事,會不會被定罪?中年男子戰戰兢兢道:“回大人,我們都是一個村的,雪壓垮了我們村莊大半房屋,住是可以擠一擠,可糧食被埋,我們也是被逼無奈。”
陸南浔又問了他們周邊情況,起身來到劉知府跟前,“天災人禍不是你的錯,但你為了面上好看蒙上一層紗遮掩,便是大錯特錯。”
劉知府頭點地,腦袋逐漸清醒,“下官知錯,求大人給下官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
解決完事情,陸南浔腳步匆匆步出府衙,門口馬車看得他心頭一暖,他跳上馬車,片刻差點把車簾給撕沒了,“人呢?”
陸續佯裝不懂,“陸川送姑娘去宅子了。這滴水成冰的天,大人不會想讓姑娘在車裏苦等吧?”
作者有話要說: 陸南浔:我知道有幾個人和我一樣喜歡你。
星妤:誰呀?
陸南浔:我呀我呀……
☆、真不體貼
雪壓竹枝,風吹回彈,過路主仆被濺了一身雪。
劉夫人本就不痛快,經此更是不耐到了極致,拉長臉問:“那女子是什麽性子?”
春嬷嬷給劉夫人拍去身上殘雪,圓胖的臉上寫滿不屑,“昨夜進府不說正眼瞧我們,對首輔大人都不曾過問一字半語,傲氣得很,比咱們姑娘差遠了。”
劉夫人又問:“首輔大人待她如何?”
春嬷嬷道:“首輔大人昨夜回府問了句她,今早一大早就出門,不像是很上心的樣子。”
行至主院,丫鬟挑起錦簾,只見榻上坐着一個俊俏少年,其衣裳過于肥大,反顯得她桃心臉精致小巧,青絲用銀簪挽在頭頂,打扮不倫不類,卻因十二分好相貌湧現出另類美感,特別是那黑珍珠鑲嵌的眼,水光盈盈如朝露,看得人大氣不敢出,唯恐對比出自己的俗氣。
春嬷嬷道:“姑娘,我家夫人來探望你。”
星妤起身福了福,“出門匆忙,讓夫人見笑了。”
劉夫人不着痕跡望了春嬷嬷一眼,收斂輕視,笑容熱切,“我女兒年下新衣多做了兩身,因她正在長身體,衣裳不免做寬松了些,本還可惜新衣閑置,如今想來天意如此,這衣裳就是為姑娘準備的。”
星妤瞥了眼丫鬟手中華衣美飾、奇珍異寶,淡然一笑,“夫人有心,此舉于我無疑是雪中送炭,只是其他的,我尚用不着。”
劉夫人道:“我們一家都住在府衙後院,這宅子不常來,也就沒安置些能入眼的陳設,這些小玩意擺在姑娘房裏,也只為給過年添個顏色。”
星妤慢條斯理品茶,并不接話。
劉夫人端起茶飲了一口,笑道:“還未請教姑娘貴姓。”
星妤微怔,半真半假道:“我此番與表哥出來也沒同家裏商量,無法與夫人細說,還請夫人見諒。”
劉夫人自是表示理解,閑話幾句便告辭。
春嬷嬷是知府千金的奶嬷嬷,一點也見不得自家姑娘受委屈,出了主院就道:“聘為妻、奔為妾,夫人讓人去成衣店給她買兩身就完了,何必拿姑娘心頭之愛?”
劉夫人冷了臉,環顧四周壓低聲音斥責春嬷嬷,“衣裳值什麽?老爺現在還是戴罪之身,一個不好,就會官職不保,你說你把蔑視寫在臉上是要給我們招來滅頂之災是不是?她便是妾,那也是首輔的心頭肉!她不說,那是她不屑計較,可若有一日我們犯到她手上,你且她态度!”
春嬷嬷驚恐不已,當下掌嘴,“奴才有錯,奴才知錯……”
劉夫人蹙眉,“行了,這事等請走這尊佛再和你計較。那姑娘也不像記仇的,你無需刻意讨好,只恭恭敬敬伺候她,看能不能以此來抵消你的愚蠢。”
春嬷嬷再去星妤面前,已是卑微之态。
星妤繼續翻着閑書,似從未發覺身外之事的變化。
傍晚陸南浔回府直接進了主院,室內溫暖如春,烘得他通體舒暢,嘆道:“還是你們女子會享受。”
星妤拿着一塊無暇玉珏把玩,“還是真,大人在外辛苦奔波,最先受益的反倒是我們女子。”
陸南浔這才注意到四方小幾上的琳琅珠寶,皺眉片刻,眉目舒展道:“你倒是什麽環境都能适應,不過劉夫人拿這麽多東西讨好你,你怎的不為她說句好話?”
星妤擡眸,似笑非笑道:“我說話會惹大人不高興,我不會說話,大人也會明白其中意思。”
“你既如此通透,那你說我要不要因你做一回貪官?”
“該如何,大人心中自有定論。”
與她相處久了,他養成了只聽自己想聽的,姑且當作她了解他,又想起一件事,“你哥哥曾與你擦肩而過,只不過被陸續他們糊弄過去,我罰了他們二十軍棍。”想了想,又道:“若不是擔憂你覺得自己在兄長心中份量不夠,我才不說與你聽。”
她低頭不語,昏暗光線将她照得脆弱易碎,他憂心忡忡之際,又聽她冷漠道:“最應該罰的,難道不是大人?”
陸南浔道:“你說怎麽罰,我都認。回去以後我會去你哥哥面前請罪,也會向家中坦言。”
星妤以為他會拂袖而去,不想他只是看似駭人的烏雲,風一吹即散,留給她不知所措,只傻傻望着他深邃眉眼,全然忘記了上一刻準備争鋒相對。
她收回視線,起身把燈點上,背對他道:“其實我是想收了這些東西,再讓兄長呈到皇上面前治你的罪。”
良久不見回應,她返身只見他一臉錯愕,随即流下兩行清淚……
星妤愣在原地,複遞過貓戲蝴蝶錦帕,“我對大人起了壞心,大人不該感動才是。”
陸南浔心中窘迫異常,在雪中連續趕路,他也不能免俗患上了眼疾,見不了強光,一見就落淚。不過事情已經發生,順勢緩和彼此關系才是上策,接過她的香帕擦拭眼淚,似模似樣道:“想置我于死地的絕不手軟,你是第一個嘴上說要害我,卻下不了手的。”
星妤寧願時光倒流,這下可好,見了男人的軟弱,對他的恨意添了水分,最後會留下什麽,只有天曉得。
陸南浔佯裝不知她的糾結,用協商的口吻道:“我庫房收納比這珍奇百倍,不如把這些尋常物退給劉夫人?”
她仍舊沉浸在自己思緒,下意識答:“劉夫人說擺在屋裏添顏色,咱們也只當顏色看,走時不帶走就是。”
他靠近她一點,壓低聲音誘哄道:“所以你剛才只是想吓唬吓唬我?”
星妤退後一步,警惕地望着他,“你怎麽老是胡思亂想?”
陸南浔面上挂不住,起身外走,嘴裏嘟嚷着:“一不問好,二不傳膳,真是不體貼。”
作者有話要說: 陸南浔:你今天怪怪的。
星妤:何處怪?
陸南浔:怪甜的。
星妤:你也怪怪的,怪惡心的。
☆、過界至此
翌日劉夫人再次登門,她笑容喜人,姿态放得比昨日更低,“今夜是除夕,腆着臉來請姑娘及首輔大人去府衙過年,或是我們上門來也可,全看姑娘喜好。”
星妤看一日書都不會倦,此刻話沒說幾句,已然心累,垂眸佯裝毫無主見,“夫人見諒,表哥的事情我做不了主。”
劉知府請不動陸南浔,這才唆使妻子另辟蹊徑,劉夫人依照同齡小姑娘性子來推測她,“姑娘住着主院,只這一條,足以說明姑娘在首輔大人心中份量。只要姑娘開口,首輔大人沒有不從的。”
星妤嫣然一笑,淡淡道:“夫人遠離京城,許是不知京中人對表哥的評價。”評價是何,那便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她這姿态不覺帶了陸南浔三分氣勢,唬得劉夫人暈頭轉向,白着臉道:“可不正是,離京多年,過慣了安逸日子,忘記了禍從口出,多謝姑娘賜教。”
星妤端起茶飲了一口放下,“賜教不敢當,不過是提醒夫人罷了。還要請夫人諒解我年紀小,心拙口夯。”
劉夫人起身,“姑娘心善,再沒有比你更得體的人了。家中還有許多事情,我先告辭,明日再同我家老爺來給首輔大人及姑娘拜年。”
星妤起身送她,“哪有長輩給晚輩拜年的?再來您是诰命夫人,于情于理都該是我去向夫人拜年才是。”
劉夫人推脫幾句,逃命似的離去。
陸南浔踏進房門,只見她坐在燈下看書,紅色缂絲牡丹流華裙傾瀉出一片銀色光暈,璀璨如星河,側顏如畫仙精心勾勒,絕不留一分瑕疵,眼神卻不露的,留給世人無盡遐想。
他走過去抽走她的書,“夜間看書對眼睛不好。”
星妤正看到熱鬧處,被打斷滿心不悅,又想起今夜是除夕,便按耐住喚人擺膳。
外間爆竹聲全無,奴才謹言慎行,這個年冷清到了極致,陸南浔打發走仆人,溫聲道:“聽說劉夫人今日被你吓跑了?”
盛州菜式鮮香麻辣,廚師考慮京中口味加以改造,卻是去了精華,留了糟粕,星妤下不去筷,只挑着爽口的冬筍吃,“我若是能把人吓跑,大人怎的還在?”
陸南浔自吹自擂,“你怎可把我與常人相比?我是迎難而上,越挫越勇。”
星妤胃口不佳,又不好離席,給他夾了幾大筷油膩葷菜,“這菜已經變溫,大人有話膳後再說。”
她出發是填食,他理解是關心,總之皆大歡喜。
燈影幢幢,将屋內相顧無言男女相距的方寸之地照得毫發畢現,她還往邊上挪挪,生怕夜風将此間景象吹向大地,過早帶來春的氣息。
陸南浔出身高門,成長之路甚少受挫,又年紀輕輕位極人臣,他骨子裏是任性妄為的,此次強迫星妤同行欠妥當,卻不後悔,佯裝未曾發現她的思親之痛,感慨道:“陸府過年熱鬧非凡,奇異的是,我卻一直感覺不到,若說我生性孤僻,此刻我又覺得這是我過的最熱鬧的一個年。”
星妤微嘆,擡頭已眉目平和,“這個年,這座城也不知有多少人家沾不上一點葷腥,好在有大人在,他們日子有了盼頭。大人生長于富足,該比他們更懂得,有舍有得。”
他微愣,她端坐于虛無缥缈的香煙另一端,冷靜得像下凡來渡他的仙,他緩緩一笑,“你總能一語驚醒夢中人。”
她垂眸苦笑,她亦是夢中人,只可惜身旁這個不是來點醒她,而是拖着她一起沉淪的。
陸南浔起身取來一個裝滿荷包的木盒打開,“這是陸續準備好給我們賞給奴才的。”
星妤贊道:“陸續真是思慮周全,有他在,大人省了許多事。”
陸南浔冷哼,沒頭沒尾來一句:“你何時才能上心?”
星妤裝作沒聽見,見荷包大同小異,又道:“劉知府一家明日會來給大人拜年,大人可有給劉知府兒女準備封紅?”
陸南浔早有準備,卻不明說,一臉茫然道:“封紅都是成親之後給的,我尚未娶妻,何曾想過這些?”
她本不想與他争辯,他換了一副輕佻面孔,沾沾自喜道:“你一來就幫我解決大難題,如今又教我恩威并施,你過界至此,還說你獨善其身?”
星妤彎起嘴角,看着香爐道:“是我想差了,大人是天之驕子,歷來只有別人巴結讨好大人的。”
她紅唇一張一合,糯米牙忽隐忽現,陸南浔席間飲的酒在此刻上頭,他從懷裏掏出幾樣事物放在小幾上,啞聲道:“又憋着氣,我再不敢逗你了。”
星妤纖細手指在袖中扭成結,心如亂麻,越扯越亂,便垂眸不語。
也不知多了多久,燈芯炸裂聲驚得她眼皮子跳了跳,轉瞬又回到夢中。
陸南浔咽了咽口水,只覺得酒是穿腸藥,不然他怎會腹內火燒火燎,就想含着她的紅唇吮一口?越按耐,越迫不及待,他着了魔似的起身,心跳如雷靠近她,唇輕輕貼着她的臉,就像碰觸汁水飽滿的果肉。
一碰之下生了根,非人力能割斷得了的。
她嘤咛一聲,他驚了魂,軟了腿,摔在了她身上。
星妤不明所以眨眨眼,複手腳并用踹開他,厲聲問道:“你做什麽?”
陸南浔順勢側躺榻上,雙目水光潋滟,臉上紅暈可疑,卻把男色當道,“想給你批件衣裳,卻被你當成狼子野心,好人難做。”
她微微松了口氣,離他遠遠地。
轉眼到了子時,陸南浔給主院奴才發了賞錢,便大步流星離去。
室內只餘星妤一人時,她狠狠擦拭右臉,又把被他套在手腕的碧玺串珠扔在地上,氣不過還上腳踩了踩。
奈何那珠子太頑強,如此也不見半絲裂痕。
作者有話要說: 陸南浔:香蕉泥,想着你。
星妤:辣椒泥,辣死你。
陸南浔:我和你,我愛你。
☆、掩蓋本性
地暖氣香,蜜餞幹果、奶酪點心,茶湯清亮,這些本沒有什麽稀奇,可在雪災發生的城內,這些已是頂級好物。
劉悅詩不着痕跡看了眼原屬于自己的裙衫,收眼望見奶嬷嬷縮手縮腳候在一旁,再見母親對那鸠占鵲巢的女子陪笑臉,心中怒火燒得旺盛,也顧不得母親之前的叮囑,譏诮道:“姑娘身上這身紅色衣裳我原是不喜的,母親卻訓斥我,說是天底下有多少女子羨慕不來,便是費盡半生精力,最後也只能仰望。”
劉夫人神色大變,還沒想好如何挽救場面,就見那女子笑盈盈道:“劉夫人所言不虛,但有一點我不太認同,都說腹有詩書氣自華,同理,衣裳只能裝扮表面,端莊賢淑受人尊敬才是女子最美的裝飾。若是喜歡紅色,又另當別論。”
言語碰撞,高低立現。
劉悅詩漲紅着俏臉,一雙美眸也氣得通紅,見那女子怡然自得,不想被比下去,卻早已被比下去,眼中帶了點點淚光。
劉夫人心疼女兒,以衣袖遮掩安撫地握着她的手,面向星妤笑道:“還是姑娘明白事理,我這女兒被嬌寵壞了,她若能學得姑娘一絲半分,我也就阿彌陀佛了。”
劉悅詩抽手背對母親,向一個自甘堕落的妾學習,她還沒低賤到這份上!
星妤把母女動作盡收眼底,這姑娘從某些方面來說與李靜萱是同一類人,不過李靜萱處在京城,早就學會了扮豬吃老虎,而這姑娘在盛州是最金貴的姑娘家,無需看人眼色,這受氣怕也是頭一回。
念及此,她嘴角晃過一瞬間的笑。
“劉姑娘單純善良,若移了性子,反而不美。”
女兒長相中上,性子驕縱純良,資質不上不下,找婆家甚是讓人頭疼。高嫁定然會把這些年沒受過的罪一并受了,低嫁又心有不甘,可若移了這性子,那她與平常姑娘也就沒有半點不同。劉夫人想到這些,眼神便帶着惆悵,兩相比對之下,方才知道首輔大人眼光之毒辣。
劉悅詩聽了覺得諷刺,都是同輩,她卻以長輩姿态來點評自己,憑什麽?斜了星妤一眼,“自是比不得姑娘在男人堆裏摸爬滾打卻身不沾泥的手段。”
劉夫人手已經揚起,星妤伸手拉住劉夫人雲錦團花袖, “夫人息怒,別因我在新年觸了黴頭。我此舉本就受人诟病,劉姑娘如此認為也是人之常情。”
這一巴掌拍下去固然解氣,但她不是被利用的工具,也不想背負一個人的恨離開。
劉夫人讪讪放下手,見女兒撅着嘴一臉委屈,沒有半絲醒悟,頭一抽一抽地疼,“讓姑娘見笑了。”
劉悅詩并非胡攪蠻纏之人,只是一下子出現一個比自己美,自家東西先供着她用,還得俯小做低,意難平罷了。見母親臉上浮現失望之色,不情不願道:“我胡謅慣了,請姑娘原諒則個。”
星妤笑笑,表示無礙。
又飲了半盞茶,丫鬟來道:“禀夫人,老爺準備回府,請您與姑娘去前院。”
人一旦心裏發生變化,看人的感覺就大不相同。早些時候,劉悅詩覺得首輔嚴肅冷酷,不好相與,此刻他身着蟒袍玉帶立于白雪皚皚之中,俊朗如神祗,不由得紅了臉。
劉夫人沉浸在思緒未發覺女兒變化,劉知府卻看得一清二楚,回府路上一臉關切問道:“怎的一臉不高興?可是那女子目中無人?”
劉悅詩嬌氣抱怨,“何止目中無人,她還激得母親要動手打我。”
劉夫人皺眉,“你自己口無遮攔,還怪別人?你能不能有點長進!”
劉悅詩還要辯解,劉知府給她個眼色,劉悅詩心領神會,便垂頭聽訓。
陸南浔不出意外地受了冷待,因唇瓣還殘留香甜,他也不覺惱,在她身旁坐下道:“我明日就要去下面縣城查看災情,許是好幾天都不會回。陸川與陸續留在這裏,你有事就指派他們去做,若是不想應付劉夫人,也不要勉強自己,交給陸續他們處理就是。”
星妤放下書,環顧一下屋內奴才,笑道:“大人這麽快就收買了人心,讓我猜猜是誰,春嬷嬷定不可能……”
屋內奴才頭埋在胸前,陸南浔揮揮手讓他們退下,認真瞧了她一眼,試探道:“我怎生發覺你今日比平常冷漠一些?”
星妤呼吸微滞,複禍水東引,“許是大人見了熱的,再瞧我就覺得冷。”
陸南浔心中疑惑未消,但她擺明不想提起,他也樂得輕松,歪在榻上冷嗤,“熱?我只見到了虛情假意、自以為是,還是呆呆最是真切。”
這個名他許久未喚,此刻讓她生出恍如隔世之感,搖搖頭又繼續看書。
他在榻上尋見了他昨夜偷偷給她戴上的碧玺串珠,她如此輕視,他有些不爽,“我一去好幾天,你就沒有什麽要囑咐我的?”
她眼皮子都不擡,“大人身邊能人異士層出不窮,能全方位照顧好大人,我就不錦上添花了。”
陸南浔黑了臉,只覺得她身上逆骨太多,成親以後要一根根啃去才能消氣,這樣想又有些美,“辛虧你不是男子,不然就你這臭脾氣,媳婦早就被你氣跑改嫁了。”
星妤擡頭認真想了想,“若是我是男子,定是要到江南漠北去看一看,然後再剃發出家,圓寂以後讓人把骨灰一撒,半點痕跡也不留世上。”說完她笑了笑,又繼續翻書。
陸南浔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順着心走,兇神惡煞地撂狠話,“你以為你那樣做,就能擺脫世俗束縛?不與我們這些追求功名利祿的髒臭人為伍就是高尚?別自欺欺人了,你想要的,卻不敢伸手,日日念經得以慰藉,卻不足以掩蓋你的本性!”
作者有話要說: 朋友圈一首詩分享給你們,啊!!!千裏黃河水滔滔,這天熱得人發飄,誰給發個小紅包,我要去買小雪糕,小雪糕!
☆、毒舌大人
豔陽高照,冰雪消融,路面泥濘不堪,身着月華裙的小姑娘卻無畏髒污,臉上帶着甜甜笑容,如履康莊大道。
劉悅詩伺候父親用了熱茶,又倒了一碗給陸南浔送去,未語先羞,渾身嬌軟無力,只端着一碗茶,就已經微喘,讓人恨不得箍在懷裏,讓她對着耳朵慢慢來。
陸南浔只一眼就移開視線,對身後随從道:“劉姑娘心意不可辜負,你且替我喝了。”
那随從只管聽命,從不看人眼色,取過劉悅詩手中熱茶一口飲盡,複遞給其身後丫鬟,又繼續幹活。
劉悅詩只當他為人謹慎,微微側身,以姣好側顏面對他,“大人本可以坐在府衙發號施令,卻下到村莊來為百姓休憩房屋,真真是愛民如子。小女不才,願效仿大人為百姓出一份力。”
可男人似乎并沒聽見,馬不停蹄地壘放磚頭。
劉悅詩高臺難下,她的丫鬟嘀咕,“姑娘不辭辛苦前來,不說得聲好,竟還不上那整日閉門謝客、只管吃喝玩樂的。”
陸南浔轉身,眼神波瀾不驚,把那丫鬟看得跪倒在地,方道:“劉姑娘若是真心想為百姓出力,不妨把頭上的珠釵換了銀子給他們,再者你在這裏只起到反作用,這些百姓沒見過大家閨秀,一個個看着你幹活,很容易出危險事故的。”
她面白如紙,搖搖欲墜。
他走出一步又回頭,“我的人天生就是來享福的,天大的事都有我擔着,只有命格不好之人,才要籌謀。”
劉悅詩十多年來建立的世界轟然倒塌,她雙目無神,耳邊回響母親苦口婆心的勸,“你別犯傻,送上門的不值錢,你爹也不是真心為你好,他是為了自己的前程。”
她茫然走着,再回神已處在大路邊,繡着并蒂蓮的鞋面布滿泥污,她笑着笑着便哭了。什麽出淤泥而不染,這不就染上了?
陸川架着馬車經過,準備無視,卻被星妤制止。
陸續道:“姑娘何必管她?”
星妤反問:“你在我耳邊說些似是而非的話,不正是因為她?”
陸續臉皮厚,了解姑娘只對大人發脾氣的性子,也就不再謹小慎微,嬉皮笑臉道:“奴才哪裏會操心她?奴才去給大人送衣物,發現大人消瘦許多,這才擅作主張把大人近況告知姑娘,想讓姑娘心疼心疼大人。”
星妤不理他,見劉悅詩整理好儀容,上前詢問,“劉姑娘可坐馬車來的?若是沒有,不妨坐這輛車回城。”
人有個時候就是怪,不敢怨恨傷害自己之人,偏生恨上了發善心的。
劉悅詩仰着脖子,猶如應戰的公雞,“這車本就是我家的。”
星妤不願受這冤枉氣,直白道:“我不欠劉姑娘。府上人嘴碎,我也聽了一耳朵,看到劉姑娘落得這般田地,我不覺歡喜,也不同情。劉姑娘可願坐自家的車回城?若不願,我就先告辭了。”
春寒料峭,她冷到顫抖,而對方衣袂飄飄,嘴角的弧度都未曾變動過。劉悅詩怔怔道:“你冷靜得可怕,不像是女子。”
星妤笑,“世上面孔千萬張,性子也各不相同,女戒女則教導女子賢良淑德,世人心中的女子才有了一致輪廓。”
劉悅詩下意識反駁,“女戒女則若是謬論,又怎會傳承千年?”
星妤攏攏鑲着白狐毛邊的紅梅披風,“我沒說那是錯的,不過是向劉姑娘解釋一下,我并非異類。”
劉悅詩腦中靈光一閃,喃喃道:“你看不上那些,也不以那些約束自己,他見多了我們這些尋常,自是被你的獨特吸引。可你如此冷靜自持,我并不見得你比我快樂,究竟什麽才是好?”
星妤不願向外人過多透露自己,笑問:“劉姑娘可思考清楚?表哥性子急,不好讓他多等。”
劉悅詩上車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忘記生氣了。
陸南浔老遠就看見星妤與陸續走在田間小道,因路滑,身後的陸續時不時伸手攙扶一下。他額間青筋亂跳,兩步并一步走過去扶着她胳膀,語氣略微急促,“你來這裏做什麽?”
星妤甩開他,返身回走。
陸南浔皺眉,邁出一步抓住她手腕,“來了又走,是何道理?”
星妤道:“大人不願意我來,我不就走咯?”
陸續作為首輔大人身邊紅人,自有他的可取之處,“大人有所不知,姑娘連日來擔憂大人而寝食難安,今日早早就出門來探望大人,因在半道遇見走路的劉姑娘,姑娘心善把車讓給劉姑娘,步行一大段路,所以這個時候才到。”
“我哪有寝食難安?”
“下次先顧着自家姑娘。”
陸續傻傻一笑便溜了,哄人的事情就交給大人吧。
陸南浔牽着她向村莊走,因田間小道只能供一人行走,他的笑也就沒讓她看去,“我以為你還在氣頭上,還想着明日回去向你賠罪,不想卻是我氣量小,忘記了呆呆素來大度。”
星妤不記仇,卻也不願回想那日的争吵,只道:“我家境清寒尚且覺得路難走,也不知劉姑娘一路是如何走過的。”
早知道這榆木如此說話,就應該演場戲才是,不過若是那樣,保不住陸呆呆就把門窗封死,陸南浔沒好氣道:“我這個大活人在你眼前,你卻總是關心別人,是不是我要把自己吃胖一些,你才看得見?”
星妤抿嘴微笑,“大人許是可以一試。”
他回眸,也不知想起什麽,眉開眼笑起來,“還不是時候,屆時你若覺得自個難看,我陪你就是。咱們誰也不嫌棄誰。”
一聽就知道不是好話,她也懶得去想其中深意,見他的手指青紫紅腫,蹙眉道:“大人手上這傷可有找大夫看過?”
陸南浔不以為意道:“大夫要顧着傷風感冒的百姓,我這點小傷不礙事的。”
他背影厚重得像座山,而她觀望這座山太久,以至于忘了來時的路。
作者有話要說: 陸南浔:你知道星妤和星星有什麽區別嗎?
星妤:大小區別,物種區別。
陸南浔:區別是,星星只會在夜間出現,星妤時刻在我心上。
呀呀呀呀……被撩了……
☆、打碎重建
桃花村民風淳樸,來了個仙女長相的人兒,村裏婦人都喜歡湊上去看一眼。
李大娘驅不散外間徘徊的鄉鄰,端着一碗菊花枸杞茶進屋,面含歉意道:“村裏人沒見過世面,請姑娘多包涵。這花茶是自家種的,也不知姑娘喝不喝得慣。”
星妤誇贊了大娘的茶,問道:“大娘可知道有什麽土方子能治凍瘡?”
李大娘道:“有的,把白蘿蔔切成片放在火上烤熱,再敷在傷口,如此幾日便能好轉。”見她細皮嫩肉的,若出了岔子擔當不起,又加了句,“姑娘手嫩,這土方子太生猛,還是城裏大夫配的藥更适宜姑娘一些。”
星妤笑道:“卻不是我要用,是大人手上長了凍瘡,又不肯讓大夫診治,我這才向大娘打聽。”
李大娘一愣,取過牆上挂着的鬥笠道:“姑娘稍等,民婦這就去地裏拔幾顆回來。”
前頭男人多,星妤不想被人注目,便請李大娘的小孫兒去喚陸南浔過來。
村裏房門矮小,陸南浔把光線擋了大半在外頭,眯眼瞧了瞧,坐在星妤身邊端起她的茶飲盡,“陸川送人回來了,不過還要煩你等兩個時辰,待我把這裏事情弄完,就與你回城。”
椅子也小,他坐得不舒坦,伸腿碰到她的也不移開,“明日是上元節,再有兩日,咱們就可以回京了。”
提起這個,星妤就來氣,側坐背對他,仿佛要不到糖吃的孩子,“大人自個回京就是,反正我回去橫豎都是死,還不如在深山老林選一顆花樹吊脖子,以花埋骨,既不辱門楣,也不枉此生。”
陸南浔無奈搖搖頭,“看你,動不動就死呀活的,也就我心寬經得起你吓唬。你說你一邊不染世俗,一邊又以世俗來約束自己,不矛盾?回京會面臨的事你也無需苦惱,扮好你受害者身份,其餘一概交由我來解決。”
星妤張了張嘴,到底沒把心聲吐露。
适逢李大娘回來,陸南浔便準備離去。
李大娘只當星妤不好意思說,笑道:“姑娘心疼大人,問民婦要了土方子給大人治手上凍瘡,大人且受了姑娘心意再走不遲。”說完便去廚房準備。
陸南浔看了看醜陋不堪的手,按了按腫起的硬塊,一臉欣慰道:“還是呆呆知道心疼我,陸續跟在我身邊二十年,看到我的手只是嘴上問問,卻從不會去想小傷也需要藥來醫。”
星妤面無表情道:“男女授受不親,大人是要自己來,還是要我去喚陸續來?”
她的聲音婉轉多情,頂撞的話也被陸南浔聽成了撒嬌,“陸續笨手笨腳的,哪有呆呆溫柔細致?再者更親的事又不是……”
星妤轉身去了廚房。
李大娘動作麻利,已用竹簽串起蘿蔔片烘烤,上手試試溫度道:“姑娘當心,小心燙着自個。”說完便自覺地把空間留給倆人。
星妤拿起冒白煙的蘿蔔片,待他伸手,便直接按在他手指上。
皮膚發出“滋滋”聲,他痛得面目猙獰仍不退縮,她卻移開了手,陸南浔還能笑出聲,“呆呆找的藥方果真不同凡響,瞬間止癢,只記得痛。”
她拿起另一根竹簽微笑,“既如此,大人且伸另一只手來。”
陸南浔眼都不帶眨地把手一伸,恍若為哄美人一笑不惜代價的昏君。
她手一點一點往下沉,“大人自己來吧。”
他看着她道:“你一而再對我心軟,我很高興,可你不高興,我亦高興不起來,你可懂得其中區別?”
“你難以抉擇,我替你抉擇,你仍舊鉛塵不染,一切好壞都是我咎由自取。”
“星妤,你什麽時候才能學會相信我?”
他眉目幽深,裏頭布着透明無形的網,她成了魚。
她只想逃,越遠越好。
陸南浔對她了如指掌,他霸占了出口,“你知道的,我素來對你心軟,你便是要去天涯海角,我沒有不從的。可就算你人去了,你的心依舊帶不走。”
她退後一步,像看瘋子一樣看着他,“大人傷的是手,不是腦,不能被你當作胡言亂語的理由。”
他長嘆一聲,“你又被我惹怒了。”
星妤像是被他施了定身術,任憑她如何用力掙紮,都無法改變他一指定乾坤。
陸南浔心中不如他表現得那麽意氣風發,甚至還有些頹敗。這話現在不說,回去以後她只會固步自封,唯有在此徹底打碎重建,才能獲取一線生機,不然就算他以權壓人,以蕭泓澄護短的性子,落得兩敗俱傷也不會妥協。
半響星妤拿起竹簽放在火上再加熱一下,返身問:“大人準備好了嗎?”
她纖長睫毛根根分明,把琉璃眼擋得嚴嚴實實,他心中卻愈發清明,“你準備好了。”
這一回他不覺得痛,臉上還揚起傻笑,只覺得坐擁天下也比不上此刻讓人來得歡喜。
李大娘見星妤站在門內陰影處看着陸南浔離去方向良久不動,想了想道:“說句不怕姑娘笑話的話,二十多年前民婦曾也是村裏長相最出挑的姑娘,那時心高氣傲,看如今的夫婿是哪哪都不好,毛病可以挑出一籮筐,成親以後,面對柴米油鹽倒慢慢發掘出他的好來,如今是看他哪哪都好。你說怪不怪?”
星妤回頭望她,四十左右的年紀,臉上紋路明顯,膚色也蠟黃,但一雙眼睛尤為閃亮,渾身透着簡單的快樂。
星妤看了看腳旁陽光,慢慢笑了,“大娘想說,眼睛看人會帶偏見,用心感受才最真實。”
李大娘笑道:“在姑娘面前班門弄斧了,姑娘坐下喝茶,民婦先去做飯。”
星妤跨過門檻,院中桃花樹含苞待放,上頭立着一只報春的鳥兒,叫聲喜人。
作者有話要說: 陸南浔:我另外又給你取個綽號,一行。
星妤:……
陸南浔:幹一行,愛一行。
☆、話反着聽
晨風拂過少女順滑如緞的青絲,吹散香爐最後一縷白煙,便溜到廊下偷聽主仆對話。
劉夫人話含在嘴裏問:“她真一點東西都不帶走?”
春嬷嬷想也沒想就答:“可不是,她還換上了來時的男裝,夫人帶來的珍寶不要,還可以說是清高,穿過的衣裳留下也不知想惡心誰。”
劉夫人眉頭一皺,眼底浮現厭惡之色,“有你這種眼皮淺的在身邊,難怪姑娘眼界高不起來。”
适逢屋內丫鬟端着殘羹出來,劉夫人讓同行丫鬟把帶來的東西以及春嬷嬷帶下去,整理一下情緒,揚着笑走進,“姑娘可吃好了?這次招待不周,下次有緣再見,還請姑娘給我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
星妤淺笑,“夫人照顧萬分周全,感激不盡。”許是早就料到劉夫人有這麽一說,她把手邊的木盒推到劉夫人面前,“打擾夫人這麽久,小小心意,還望劉夫人莫要嫌棄。”
劉夫人整個人如墜深淵,怔怔失語。
星妤似未發覺她的不對勁,起身福了福,“表哥那邊應該準備得差不多了,此番與夫人別過,夫人好生珍重。”
劉夫人把盒子推回去,“招待首輔大人,本就是老爺應盡的職責,怎還好收禮?”
星妤道:“所以這不是表哥的,而是我的心意。”
劉夫人微不可聞嘆氣,這姑娘面上帶笑,言語柔韌,再勸反而不美,便只說些注意安全之類的話。
劉知府姿态謙卑,扮作悔過乞憐模樣,“此番多虧首輔大人前來主持大局,百姓生活才得以保障,府衙才能恢複正常運作,這是百姓之福,也是下官之福。”
陸南浔瞥見星妤上車,再不耐與劉知府周旋,“災區還有許多善後事宜需要劉知府處理,劉知府不必再送。”
劉知府邁不開腿,試探道:“下官先前頭腦不清……”
陸南浔不輕不重道:“一次頭腦不清還說得過去,兩次三次,怕是皇上會請太醫來給劉知府治治。”
劉知府深深躬身,“謝大人。”
陸南浔上至馬車,學她閉目養神,屬于她的冷梅香卻在鼻息間蕩來蕩去,心頭似有奶貓在抓,索性就正大光明地瞧她,過大的衣裳遮去她大半張臉,也遮掩了她的身段,盡管如此,眼裏有她,他便覺得舒坦。
他本是耐得住寂寞的人,與她在一處,總不适應沉默,挖空心思找了個話題,“出趟遠門,也沒帶你出門玩過,回京途中會經過蘇州,你可想在那停留一天?”
星妤一語就把他堵死,“我歸家心切,要辜負大人美意了。”
陸南浔瞪她一眼,她正好睜開漆黑的眼,把他的窘境收納眼底,意味深長一笑。
他惱羞成怒,把潰爛的手放在她眼下,惡聲惡氣道:“你主意大得很,誰也做不了你的主。”
這話在暗指什麽,她全然不去想,拿起小幾上的藥丸碾碎,捏住他的手尖,輕輕灑在傷處。他手一顫,抖落了許多藥粉,她擡眸問:“很痛?”
陸南浔瞥了眼她白牙咬紅唇的模樣,嗓子微微發緊,用另一只手倒了杯溫茶飲下,“男人也是人,當然會痛。”
他十個指頭沒一個完好無損的,讓人觸目驚心,星妤輕輕給他按揉手指,“大夫說沒事的時候就多揉一會,許是回京前就能好。”
她表現得太溫柔,讓人不忍破壞,陸南浔卻相反,知她已經想通,也就不怕惹怒她,“你現在怎麽不認為男女授受不親了?”
星妤動作頓了頓,垂眸道:“想與不想,又豈是我能做主的?”
她這話毫無生氣,透着一股認命的蒼涼,陸南浔皺眉,只覺得這女子心思太難懂。
星妤其實也不懂自己,不可否認,她對這個男子有異樣情感,見了他祖母後想與他斷絕往來,說到底還是因為她內心自卑,總覺得這個出色男子只是一時興起,也怕自己應付不了他的大家族,抑或是從小被父母抛棄,擔憂重蹈覆轍吧……
陸南浔突然想起,曾在哪兒聽過一句,說是女子大多口是心非,話反着聽就對了,便道:“你哥哥寵着你,我依着你,你的事不自己做主,就是等着我給你做主,結果好的歸你,壞的歸我。你怎麽這麽壞呢?”
星妤啼笑皆非,不過這話細思也有幾分道理,她随波逐流,不正是預備給以後的自己找個迫不得已的借口?
也許她真的要好好審視自己了。
星妤并不回應他,拽過他另一手上藥。
這話匣子一打開,陸南浔就收不住了,“你太壞了,明明對我有意,卻假裝沒有,害得我一再為你破例,來赈災都不忘帶着你,生怕一回去就再找不見你人。回京以後,說不定皇上會罰我,你哥哥會找我拼命,我家中家歸也不會輕饒我,你說我還能做個全人麽?你回去以後記得勸着你哥哥些,不然把我打殘了,受苦的可是你。”
手上一痛,垂眼只見溫柔小貓變成了母老虎,“不用回京以後,我可以從現在就照顧你。”
陸南浔嫌棄地看了她一眼,來來回回嘀咕一句話,“我夢都做了幾個,你還人事不通。”
過了幾日,陸南浔手上的傷也都已經結痂,卻還纏着星妤照顧,理由很充足,“大夫說我這傷不能碰水,你曾做過我貼身丫鬟,伺候洗漱這事,你不能不管。”
星妤淡淡回,“大夫還說大人的手最好不要動,是不是還需要我給大人喂飯?”
陸南浔漲紅着臉,半響憋出一句,“你就當提前練習好了。”
星妤可沒他臉皮厚,掀開馬車窗簾看了看,正巧望見一片絢爛的桃花林,回眸時眼底還映着桃花色,“還有三天就到京城了,大人想想如何面對吧。”
作者有話要說: 我在我手上劃了一口子,你也來劃一刀,這樣我們就是兩口子。來自微博
☆、坦白身世
京城的風肆無忌憚,管你是王侯将相,還是平民百姓,刮得你面皮幹燥還沒脾氣。
星妤把窗戶關上,已是回家第二日,她仍舊覺得不可思議,想象中的斥責并未出現,連詢問細枝末節都不曾有,尋常得似她只是出門游玩一趟。
芳芳風風火火跑進來,把細白手掌攤在星妤眼前,“巷子口堵着一架華麗馬車,那家人為了表示歉意,給我們都發了銀瓜子。現在得信的人都去了,你也去讨個吉利?”
星妤剛步出房門,就見兄長面帶微笑倚在庭院桃花樹下,他迎着光而立,瞳孔金燦燦的,“星妤回房,你要的東西,哥哥自會幫你取來。”
芳芳素來有些怕面熱心冷的蕭泓澄,聞言便說家去。
星妤心中微微一動,回到房間豎着耳朵仔細辨別聲響,片刻後,庭院響起多重腳步聲,只聽見陸南浔道:“這是我家祖母。”
蕭泓澄冷冷一笑,眼底浮現濃濃鄙夷,深知其中淵源的陸南浔心頭一緊,微微提高聲音道:“蕭兄,這事是我做得不對,要如何我絕無二話,只是祖母年事已高,看在她親自過來的份上,咱們是不是可以先心平氣和坐下來談談?”
這話把蕭泓澄定位為疼愛妹妹的兄長,而不是前朝皇子對叛臣的唾棄。
蕭泓澄沉沉望了陸南浔一眼,轉身往堂屋走,“家中清寒,擠不下太多人。”
陸南浔接口,“是我們冒昧打擾,這些奴才本就是伺候人的,哪需要招待?”
陸老太君微微蹙眉,理解是一回事,但這對兄妹說話做事不給人留顏面,沒底氣的清高孤傲,只會成為陸家與世家往來的阻礙。擡眸看了眼面色蒼白、眼睛放光的長孫,又妥協,只要長孫一日不倒,這都是小事。
寒暄之後,陸老太君道:“老身這孫兒素來任性妄為,只怪老身沒教導好他,如今事情已經發生,如真要依照世俗規律來追究責任,對彼此都不好。老身已經依照家歸罰過他,蕭舉人要如何罰他,都随蕭舉人意思。罰過以後,還請蕭舉人給我們一個彌補機會,聘娶規格依照陸家長孫媳來,私下裏老身單獨再加兩成,蕭舉人意下如何?”
蕭泓澄掏掏耳朵,“連日裏讀書讀得人發懵,還有半月不到就是春闱,請老太君恕罪,我如今實在分不開心思來答複。”
陸老太君抿了一口茶,眼底有些不快,“本不應該在這個節骨眼上來打攪蕭舉人讀書,一則因為老身這孫兒怕委屈了星妤,讓她覺得自己不受重視;二則若是在蕭舉人蟾宮折挂後再來,恐有攀高踩低的嫌疑。這才不請自來。”
只說陸南浔重視,不說陸家;若是他不能中進士,待遇便不能同日而語。這敲打蕭泓澄不看在眼裏,若想妹妹在陸家過好日子,退縮無用,最佳的法子是提高身份。他冷嗤,“陸首輔真是如此想,便不會做下那等惡事,也不會連累老太君為他屈尊降貴。”
陸南浔一直站在陸老太君身旁垂目不語,聞言脫下衣裳跪在地上,“說不如做,蕭兄動手吧。”
蕭泓澄瞥見他整個後背全是皮開肉綻的鞭痕,皺眉起身,不為妥協,而是讓受一品大員的跪,傳出去是災。給他披上衣裳,又攙扶起他,以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表現得誠意十足?你是不是忘了,你家祖母輕視星妤,恰恰是因為她當年向新帝投誠造就的。踩着她,得了好,又嫌棄她,天下的好是不是都讓你們陸家占盡了?”
陸南浔怔住,他心悅她,卻從未仰視尊重過她,他一直把她當作普通人家姑娘。半響找回聲音,卻不敢去看蕭泓澄,“便是沒有祖母舉措,蕭國的覆滅也只是時間問題,祖母她只是不知情。”
蕭泓澄緩緩一笑,眼中透着曠古凄涼,“陸家如今是一等世族,原也不過是平民百姓,跟着我家祖先打天下才得以改換門庭,都說飲水不忘打井人,如今蕭國不過亡國十六年,你說這話,可見你也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我才覺得一開始就是對的,你這種人配不上星妤。”
陸老太君不知倆人在嘀咕什麽,見長孫臉色越來越難看,還隐隐透着挫敗悔意,便起身道:“即如此,我們便不再打攪蕭舉人讀書,改日再登門拜訪。”
蕭泓澄笑笑,不置可否。
馬車行了一段距離,陸老太君見長孫還是憂心忡忡之态,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在想什麽?”
陸南浔掙紮片刻,鄭重道:“祖母,孫兒有一事要告知您。”
回到陸府,陸南浔直接扶着陸老太君去了祠堂,他跪在陸家祖宗面前道:“祖母,他們兄妹不只姓蕭,體內還流淌蕭氏皇族血脈。”
陸老太君腦袋裏似炸開了一個爆竹,炸得她腦袋嗡嗡作響、五感全失,腦海漸漸浮出一個貌美傾城的女子,慢慢與在梅林小築見過的少女重合……
她看看長孫挺直的脊梁,看看陸家牌位,舌頭都捋不直,“他們的事,皇上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陸南浔颔首,“去年秋闱不久,皇上便知曉了。他們安分守己,皇上也不打算趕盡殺絕。”
祠堂點着一排排蠟燭,陰風吹過,晃得人眼花缭亂,陸老太君閉上渾濁的眼,“欠人的,終究是要還的。”
陸南浔心中不好受,跪在陸老太君面前以頭點地,“孫兒讓祖母為難了。”
陸老太君嘴唇蠕動幾下,長嘆一聲,“你選擇在祠堂坦白,是說給祖先聽,是讓祖母更清醒認知,是首輔該有的果斷。皇上都能接受,祖母又怎會反對?今日是祖母态度不好,改日等他高中,祖母再與你去他家好好說。”
作者有話要說: 陸南浔:少吃點糖,糖不是好東西。
星妤:你總說我甜,所以我也不是好東西?
陸南浔:……你已經夠甜了,甜上加甜就齁了。
☆、撞運兄妹
萬人空巷,人們湧在主街圍觀朝廷一甲新貴,這一處梨花漫卷西風,醉袖飄香獨一人賞。
頭上雪白托着嫩黃,風吹顫顫巍巍,不一會就散了花骨架,只剩奇巧遒勁的枝幹。眼中人身着銀白色碧荷上裳,嫩黃色百褶如意月裙,一抹細腰如春日楊柳,蕩得人心慌意亂而不自知,卻是同色不同質。
多日來相思成疾,然見到人,首輔大人不但病情越發重了,說話也有失水準,“一個多月不見,你該不是不認得我了吧?”
星妤但笑不語。
天可憐見,他原是想訴衷腸,擔憂這心易冷的少女變了卦,陸南浔便從近處開始套近乎,“你剛才遇見那女子就是皇太女。”
他見她看着腳下一地梨花,面上帶着局促不安,寬慰道:“皇太女對你頗有好感,還叮囑我好生待你,你無需擔憂自己在她面前有不得體之處。”
星妤并不擔憂這個,皇太女勸解她的的言語放在尋常女子身上有些驚世駭俗,她倒是不覺得,也不知這人是如何想的。
“剛與皇太女淺淺交談幾句,卻也使我受益匪淺,皇太女果真非同凡響。”
陸南浔下意識打起官腔,“皇太女聰穎過人,見解獨到,心懷天下而不沉迷享樂,實乃百姓之福。”真要他說,皇太女與蕭泓澄是天生一對,一樣的護短不講情理,好在他倆好事快成,也不至于繼續禍害別人。
說完又覺得不對,星妤他是了解的,絕不會輕易評價一個人,那麽她說這話的原因只有一個。
他向她邁進一步,又伸手撐在牆壁擋住她退路,全然把她掌控在自己胸前,“皇太女給你支什麽招了?”
星妤心跳如雷,腦海不由自主回放自己這一個多月的心路歷程,羞澀變成羞憤,他憑什麽掌控這麽多?瞪他一眼道:“皇太女的口谕,大人還想違背不成?”
陸南浔眼光閃爍,“食君之祿,分君之憂。皇上要憂心的事情,我自然要想方設法去化解,皇太女是儲君,有關她的事都應該當大事來對待,我這是為皇上、皇太女分憂,也是為呆呆着想。”
星妤嫣然一笑,“皇太女與我說,不必管以後如何,只管享受當下,不要輕易交付自己身心,也不要自暴自棄,更要自尊自愛。敢問首輔大人,這憂你又當如何解?”
陸南浔摸摸劇烈跳動的眼皮,她順勢逃出他的掌控範圍,盡管他心中惱得不行,面上表現得通情達理,“這又有何難?呆呆不信任,那是我誠心表現得不夠,待你……我把家當全交給你,去哪都向你說,一有時間就回來陪你,若是有人給你找不痛快,我提刀去他家鬧個滿城風雨,總之你想如何都可以。”
星妤聽得面紅耳赤,怒罵一句,“油嘴滑舌!”
陸南浔舔舔嘴唇,一本正經胡說八道,“今日吃得清淡,怎可能有油?定是吃了蜜汁拌粥的原因,那蜜汁油亮油亮的,呆呆隔得遠,所以才錯看成了油。”
星妤戴上帷帽,“不和你說了,哥哥高中狀元,家中定有許多客人需要招待,我先回家了。”
這一個多月,他備受蕭泓澄刁難,如今貼上了,又怎會輕易脫離?“你哥哥現在炙手可熱,巴結讨好的人數不勝數,但他們到底是什麽嘴臉,再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我去給你們掌掌眼可行?”
這一個多月,家中沒有提起一句當日發生的事,星妤可不敢帶陸南浔回去,“若是大人在場,只怕上門的客人會更多。”
馬車早就停在路邊,陸南浔掀開車簾,用下颚指了指車內,“反正早晚都會讓人知曉,我又不是醜媳婦,你還帶不出手?”
看熱鬧的人大多回走,星妤經不住衆人打量,認命地上了馬車,又對陸川道:“在離我家一條街的地方,就把我放下來。”
陸南浔冷冷一笑,“人還沒進門,使派我的人倒是得心應手。”
戴着帷帽,她也不怕他,“大人真是半點虧都不肯吃。”
他笑,“那可不,我的好只留給自己人。”
不是自己人,當然得不到最好待遇,馬車停下時,外頭正人聲鼎沸,陸南浔率先下車,星妤強裝鎮定跟上。
星妤雖鮮少出沒世人眼前,但美貌卻在這一片出了名的,有關她的一切都是人們喜聞樂道的事,前不久的事情還沒消下去,當陸南浔再次出現,便是沒親眼見過,也能根據俊朗容貌推斷出是他。
所以倆人往家中走時,過往鄰居自動站在路兩旁,像是特意歡迎二人似的。
星妤回到家便躲在房間裏不肯出來了,陸南浔破天荒面帶微笑幫着元平招待客人,蕭泓澄回來時,謠言已經滿天飛。
有膽大的鄰居便問:“狀元爺,這位是您家什麽人?”
蕭泓澄瞥了眼倏地緊張的陸南浔,淡淡道:“一個友人。”
鄰居不信,但又不好說見這個友人與星妤坐同一輛車回來,好在友人是個熱心腸,“我現在不是他家什麽人。”
鄰居們心領神會,還想再打聽其家世背景,小黃門到了。
宣完賜婚聖旨,小黃門這才發覺首輔大人也在這裏,急忙下跪請安。
這聲驚雷後,鄰居們無比膜拜地看着蕭家兄妹,也不知這對兄妹是如何撞了大運的。
在衆人圍着蕭泓澄賀喜時,陸南浔悄悄走到星妤身側,“從今以後,你再不用抑制自己。”
星妤心中浮現警惕,瞬間又消散。她想他許是對的,她本性不但清高還自傲,給自己的定位低不是本意,而是一種傲氣,若有機會,她當然想平視曾經需要仰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