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赫敏用了将近兩個小時才勉強使自己平靜下來,不一直去偷看哈利。最後,在極度的困倦作用下,赫敏總算去睡覺了。在那之前,她一直拿着茶缸看她那些永遠也看不完的書。哈利想,或許她不是真的需要從那上面找到什麽,她只是想讓自己忙起來——通常忙起來能使人短暫地逃離現實。這方法對他很管用,想必對赫敏也是如此。
他前所未有地厭倦這種生活:粗茶淡飯或是餓肚子,似乎永無止境的旅程,一個又一個最終失望的希望,不斷的減員或是裝備的損壞變少。羅恩帶着他的收音機一起離開了,他們徹底與世隔絕。但就算知道還有人在與他們一起戰鬥也沒什麽用處——哈利早就認清了現實,他們的聲援或是一些什麽活動并不能對伏地魔造成實質性的傷害,最後,還是得他自己與伏地魔面對面決鬥。
他想做點什麽來使自己忘記困窘的現狀,但是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好。迪安森林上方的天空很晴朗,雲朵的模樣美好得似乎不屬于這個季節。太陽從天空正中逐漸移動傾斜。他注視了一會天空。
清爽但凜冽的空氣包圍着哈利,他伸出手指,感到徹骨的寒冷。長期以來的戰鬥、跋涉和日常的瑣碎雜活讓他的手起了很多小刺,有些地方還裂開了。這樣的手不适合拿赫敏的魔杖。
哈利暴躁地跺了跺腳。褲子側面的口袋裏有東西發出輕微摩擦聲。——啊哈,這條褲子究竟有幾個月沒洗過了?他把手伸進褲袋裏,首先摸到的是一張紙,他把它展開。
太陽的光有點刺眼。哈利眯着眼睛仔細看了看,是那張寫着魔咒的羊皮紙,他一直以為它夾在詞典裏。羅恩離開後的一個多月裏,他需要花費比以前更長的時間來守夜或者跋涉,古代魔文又始終看不懂,最後也就放下了。此時,在寂靜的冬日森林之中,他突然又來了些興致。
輕手輕腳地走進帳篷,哈利發現古代魔文的字典幸運地仍躺在他床頭——他已經有一個月的時間累得沾到枕頭便睡,幾乎無法分心注意周圍的任何東西。他悄悄把字典拿起來,走出帳篷。
他又翻了一遍字典,仍沒有推翻之前他自己的推斷。這個咒文與生命或者靈魂有關是确定無疑的,他只能明确地認出其中幾個字母的作用。
在此之前,他從未接觸過作用于雙人的魔咒。僅憑需要融合鮮血來推斷,咒文應該是以某種他不确定的東西為基礎,也許是一個人付出些代價,也許是兩個人一起付出代價以達到目的。他覺得這像是黑魔法:有付出,即有所得。聽上去似乎很公平,然而這咒語對他來說很危險,他判斷不出為了得到某些東西他需要失去什麽。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如此執着于這個咒語,畢竟他連它能讓他得到什麽都不知道。
天很快暗下來,他又想起菲尼亞斯。赫敏仍在熟睡,看來前一天的經歷對她的沖擊過于大了。哈利把羊皮紙夾回字典裏,掏出活點地圖,這次他欣慰地從上面看到了拉文德,也看到了其他幾個人。金妮在圖書館,但羅恩還是沒回去。海格不在獵人小屋裏,在黑湖邊緣緩慢移動。斯內普仍不在霍格沃茨。
太陽的餘晖開始失去溫度。樹木的陰影逐漸變長,深淺不一地印在雪地上。月亮爬上樹梢的時候,哈利聽到赫敏的鬧鐘響了。片刻後,她揉着眼睛來換班,臉色還是很差。哈利想盡辦法把她弄了回去。
約定好一小時後換班,哈利把他所有的厚毛衣套在頭上,重又走出帳篷。偶爾,他們會在天氣太冷的時候選擇用小部分時間待在帳篷裏守夜,但他今天打算再冷也要留在外面。早晨的腳步聲一直困擾着他,兩個人都在帳篷裏讓他覺得不安全。他穿在最外面的一件衣服是五年級的韋斯萊毛衣,六年級的那件毛衣放在背包裏,被斯內普和海德薇的籠子一起炸碎了。一年級的那件毛衣太小了,已經穿不上了。如果他能從裏到外套上五件——他從帳篷裏拖出自己的床墊放在門口,對自己在這樣糟糕的狀況下還能想到這種事情的良好心态感到吃驚。
他坐在墊子上,靠着帳篷,保證從帳篷內部能看到他的輪廓。森林裏很安靜,如此的寒冬還在活動的小動物都在遠方,在森林深處。他時不時地吸吸鼻子,赫敏聽到他的聲音,應該可以安心地休息。自從羅恩走後,她總是有點神經過敏。在不小心弄壞了他的魔杖後,赫敏幾乎是草木皆兵了。
哈利側耳傾聽,赫敏的呼吸聲逐漸變得均勻。他輕手輕腳地起身,向遠處走去。積雪在他腳下嘎吱作響,為了保持平衡,他緊緊握着赫敏的魔杖。
赫敏的魔杖已經在他手裏整整一天了,他卻仍感覺自己無法與它熟悉起來。夜晚人的情緒波動比較強烈,也更容易消極,哈利只能盡量不去想自己脖子上的袋子裏冬青木魔杖的碎片。
他知道那不是赫敏的錯,但他無法控制自己想到這件事時心中的埋怨。他能做到的只有把這份怨恨引流到別處。比如他自己的愚蠢和輕信,比如伏地魔和他的蛇,比如什麽都不告訴他,放任他陷入這種困境卻不願施以援手的鄧布利多,比如毀掉他一生幸福的斯內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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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起頭,看着四周高大的樹木。很小的時候,他有一次因被追打而魔力暴動,飄浮到樹上。在那之後,他像是發現了一片新大陸。夏天枝葉繁茂的樹可以擋住他小小的身影,他在樹上,背後是堅實的依靠,頭頂和腳下都是密密層層的枝葉,偶爾能看到藍天的罅隙。樹木像是一個密閉的小空間,每次坐在上面,他總會感覺到安全。
盡管凜冬使樹木幹枯,哈利還是挑了一棵樹爬上去,試圖用熟悉的方法找到些安慰。他坐在最粗壯的一根橫枝上,挪動身體找到舒服的位置,習慣性地在周圍施放他所會的全部保護魔法。夜裏的森林十分安靜,他對着月亮輕輕吐出一口氣。一片靜谧之中,白色的氣體袅袅上升,逐漸擴散,升到頭頂凝雪的枯枝的高度時,漸漸稀薄得看不見了。清冷的月輝下,遠方的山景投下濃重的陰影,深藍色的天幕上布滿深深淺淺的繁星,像是要整個壓下來,或者是把他吸進去。
哈利後仰靠在樹幹上。久違的寧靜使他感覺到舒适,他的腦子裏似乎有很多東西,又似乎什麽也沒有想。似乎所有失去且找不回的重要事物、困擾着他的責任、兇險黑暗的前路和沉重的壓力都被隔了一層磨砂玻璃,他知道它們就在那兒,模模糊糊的輪廓就在另一邊,在玻璃平滑的另一面來回游動,可是他不用去看,不用去思考。他微微偏過頭,蜷縮成一團半阖眼睛。
赫敏的保護魔法使得很完美。他知道宿營地在視線所及的那個不起眼的小縫隙上,卻完全看不到也感覺不到他們的帳篷。再往遠處看,能隐約看到湖的一個小角,由于結着冰,那個不規則的角落在月色中顯得特別亮,亮得晃眼。
哈利把半張臉縮進高高豎起的衣領中。他懷念霍格沃茨格蘭芬多塔樓壁爐總是燃着熊熊大火的休息室,懷念禁林邊牆腳總是靠着石弓和大靴子的海格的小屋,懷念盛夏時節黑湖上方劃過的薄薄的絮狀浮雲的倒影。曾經覺得受夠了的同學們,學院之間的紛争,死對頭,繁重的學業,如今這些回憶都只讓他感受到親切。他輕輕嘆了口氣。
夜幕漸漸暗沉。天空的星星落下去,夜空黑成了深沉的天鵝絨。哈利覺得自己冷得發抖,腳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他在樹上輕輕挪動身體,想脫下一件毛衣蓋在腿上。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陣刷刷的聲音。這聲音無比熟悉又無比陌生,他反應了一陣,才分辨出這聲音是鬥篷從雪和落葉上掠過的輕響。他以前曾聽過這種聲音,此時再次聽到,只覺得渾身一顫。如果他的魔杖還能使用,他不怕食死徒也不怕危險。但此時他手裏的魔杖不太聽話,魔咒的強度會相應削弱。假使局勢發展到不得不戰鬥的程度,他不确定能不能贏過對方。
哈利小心地略略擡起身體,警覺地環顧四周。
小湖的角落似乎泛起了粼粼的波紋。波光在黑沉的夜色中顯得十分醒目,哈利睜大眼,以為自己看錯了。他全神貫注地望着湖的一角,那裏确實有光芒在波動。波紋閃動幾下,重新凝結成了冷冽的白光。
哈利吃驚地張開嘴。湖角的樹下靜靜地滑出一個身影,他屏聲靜氣地望着。那個黑色的身影穿着厚重的飛行鬥篷,他揮起魔杖,霎時間,耀目的銀光幾乎閃瞎哈利的眼睛。
哈利用手擋住臉,過了幾秒才勉強從指縫中向外看去。那個銀白色的光源竟然是一頭母鹿,那是多麽美麗,多麽柔和的銀色啊……那麽熟悉,那麽親切,好像他們很多年以前就相遇過似的。他覺得自己一直在等待着她的到來,只是他忘記了,直到這個時刻,這個他們重逢的時刻,他才回憶起來。哈利覺得即使隔得很遠,他仍能看清楚它美麗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它給他的感覺是那麽溫暖,他幾乎覺得他們曾相處了很久,久到他可以閉着眼睛想象出它的輪廓,像是從出生起他就在它的懷抱中舒服安穩地一夜好眠過一般。
鬥篷下的人低着頭,略略擡起一只手,母鹿側過頭,溫順地用頭頂蹭觸那個人的手心。它依依不舍地繞着黑色的人影來回轉圈,時不時安靜地蹭蹭他的衣襟。黑衣人沉默着,用手指在虛空之中輕輕撫摸母鹿優美的脖頸。月光般的銀白和沉如夜色的黑交互輝映,竟是格外的和諧。
不知為什麽,哈利有種感覺,這個人是帶着他的守護神為他而來的。他們為他而來,僅僅是為了他一個人。誰能讓他有這樣親切,這樣安全的感覺呢?一定是小天狼星,他從帷幕彼端掙脫了出來,帶着他的守護神來尋找他了。他的守護神是可以變化的,對,可以變化!他是那麽愛惟一的教子,守護神同樣變成鹿一點也不奇怪……哈利心中有一個聲音叫嚣着,他要現在沖出去,現在去找小天狼星。他是他惟一的依靠了!他要告訴他他有多麽想念他,他這段時間過得有多麽委屈……即使理智在告訴他那個人有可能是一個巡邏的食死徒,這有可能是一個引誘他現身的圈套,他也顧不上了。沒錯,他要去,要去!就算會立即死亡,他也想在死前靠近溫暖的邊緣!
哈利緊緊握着赫敏的魔杖。他等不及爬下樹,直接幻影顯形到黑衣人背後。顯形的輕微爆裂聲在靜寂的森林裏顯得格外突兀,黑衣人的反應很快,他甚至沒有回頭便側過身,向着聲響傳來的方向揮手甩出一個魔咒。哈利的衣服太過笨重,沒能躲開,他被魔咒結結實實地擊中,倒飛出去撞到了一棵樹上。黑衣人過大的動作掀開了飛行鬥篷的兜帽,月光照耀下,露出一張讓哈利驚愕萬分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準備迎接SS吧哈哈哈!梅林啊終于寫到這了,我自己都要崩潰了,雖然有時候回顧一下覺得小哈在謝諾那兒和巴沙特那兒連續兩個驚吓也不算太無聊,但是!果然SS才是王道!!!!!!天啊我的男主到底消失了多久,我自己都快忘了他是誰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