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
可惡!這是蕭敬的風流債,為何算在他頭上?
「你們蕭家的男兒沒個好東西!」蒲蓮心冷冷地說。
的确,他的大哥花名遠播,而曾經他以為專情認真的二哥,亦不過是大哥的「同道中人」——只是,他不是!他不會輕易動心,而他看上了的,便不會輕易放手!
他撇下一衆女禦,帶着小四離開華英宮,前往蒲府。
「王爺,就算進了尚書府,也不一定能看着蒲家小姐呢!」小四陪着蕭敢站在蒲府門外不遠處。
「所以本王不是讓你想進入蒲府的理由嗎?要不是你辦事不力,本王怎會看不到荷心?」
小四苦着臉,就算蕭敢長大了,但他撒野的性格,還是不變。唉!他真命苦,明明蕭敢當了王爺,有更多仆役可供差使,為何他就不能行行好,讓他服侍別的主人,又或者幹別的工作,過些輕散的生活?
「王爺,蒲小姐已長大了,尚書大人不會輕易讓她們出門,她們現在可是連青岩書齋也不能去呢!又怎能輕易到華英宮?」
「你所說的,你以為本王都不知道嗎?本王犯不着聽你說教!」蕭敢板着臉。
今天一定要讓蕭敢看到蒲家姑娘,否則蕭敢可是不會放過他——一直沒完沒了!
「王爺先待在這兒,小的到後門,看看是否可托仆役給蒲姑娘捎個口訊。」
「那你還不快去!」
小四在後門徘徊,待看到有仆役從後門離開時,才硬着頭皮走上前,托他們帶一個口訊給蒲荷心的侍女。仆役不敢做次,但礙于小四是宮中侍者,不便拒絕,只好替他偷偷傳遞口訊——當然,不擔保能傳到蒲荷心耳中。
蒲蓮心與蒲荷心姊妹倆,雖說是孿生子,但性格可是天差地別。就算明明二人都想看到蕭敢,蒲蓮心嘴上總是不饒蕭敢,對他也不會客氣——他是仆人,對他不客氣,他不能放在心上,但對着蕭敢也是如此,他那敢叫仆役通知她?
還是蒲荷心較好相處,面對蕭敢時,雖老是被他「戲弄」,被他「欺負」,但她每一次還是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而且,蒲荷心與蒲蘭心一樣,就算對着下人,也是和顏悅色。他記得有一次,他感染了風寒,蕭敢本讓他休息,但他放心不下蕭敢,怕自己不看牢他,他又會在宮中闖禍。那天,他帶病陪着蕭敢,看着蕭敢與蒲氏姊妹玩耍。他的生死,本來與這些貴族千金無關,但蒲荷心看到他生病了,不但關心他的病情,還責怪蕭敢不讓他休息。
蕭敢一臉不忿的看着他,是妒忌,也是生氣——蒲荷心就算被欺負了,也不會責怪蕭敢,因為蒲蓮心早已為她出頭,但他這次竟因小四而責怪他,蕭敢難道可以不生氣嗎?看到這樣的蕭敢,小四覺得好笑,但又不敢形于色,只好強忍笑意。
因着蒲荷心的善良,小四也不理蕭敢的妒忌,老是忍不住想保護她——雖然他知道蕭敢的「戲弄」與「欺負」,不過是小男生對于喜歡女生的拙劣表現,但小四還是老是忍不住提醒蕭敢,要待蒲荷心好一點。
小四看着蕭敢在後門不耐煩地踱步,本想提醒他不要這麽引人注意,但一想到自己一說話,便會讓蕭敢生氣,他便忍住了。
蒲荷心換上侍女的服裝,偷偷來到後門。小四松了一口氣,他的耳根,終于可以清靜了。
蒲荷心看到蕭敢站在門外,一笑。「王爺怎麽在這兒?」
「悶着無聊,便出宮走走看看,剛巧路過蒲府,便過來看你。」蕭敢刻意漫不經心道。
小四看着蕭敢,嘴上說得有多輕松自在,也不想想看不到蒲荷心時的別扭。
「那王爺為何不由大門進府?」蒲荷心不解。
「不是說路過嗎?要是進府,不是麻煩多了嗎?你也不是換上侍女的服裝嗎?」
「傳奇小說的人不都是這樣掩人耳目,偷偷會面嗎?所以奴家央瑰玉為奴家找來這套婢女服,好看嗎?」蒲荷心興奮道,并在蕭敢面前轉了一圈。
「不好看,侍女服與你一點也不相襯。而且傳奇小說的角色會面時盡是偷偷摸摸的,與我們不同呢!」
「是嗎?」蒲荷心失望地扁扁嘴,「那奴家回房換掉這身衣服。」
「不用麻煩,既然你都喬裝了,出外走走正好。」
「不行呢!要是被小蓮發現了,她會責罵奴家呢!不,奴家沒讓她一同前來,她知道了,也會罵奴家,奴家還是回去找小蓮一同前來見王爺才對!」
「不用了。」蕭敢急道。他一心急,立即捉着蒲荷心的手臂。
他只想見到她,為何她就不能明白?要不是她們姊妹倆一直形影不離,他才不會想看到蒲蓮心——誰會喜歡看到一個一直對你不假辭色,而且武藝又比你強的女生?
「王爺,很痛呢!」
「對不起。」蕭敢立即放開她。「怎麽蓮心比蒲夫人更要管束你。」
「因為娘都不罵人,很溫柔啦!而且,小蓮不過是保護奴家,不讓其他人欺負奴家呢!」
「只是出外一會,蓮心不會知道的。剛才本王在南垣大街看到有一個賣面粉人偶的攤擋,要看看嗎?」
「面粉人偶?」蒲蘭心眨眨眼。
「用面粉搓出人物模樣兒。有關羽、趙子龍,又有貂婵、小喬,很漂亮的!」
「好想看呢!」蒲蘭心一臉興味,但随即收起笑容,「只是……」
「你與其在這兒磨蹭,不如早去早回。」蕭敢握着她的手。她的手軟軟滑滑的,感覺真好。
蒲荷心還未來及得響應,便被蕭敢強拉着離開。
「荷小姐。」蒲荷心的侍婢瑰玉看着主人離開,立即急道。
「我們去去便回。」蕭敢冷冷地看着瑰玉,她立即不敢再說下去。
蕭敢打發小四到西巿購置文房四寶,讓他可與蒲荷心獨處。
蒲荷心愉快地捧着蕭敢送給她的面粉人偶——因為她每一個人偶都喜歡,他索性把攤檔上所有的人偶每個款式都買一個送她。路過的小孩看到她手上的人偶,都露出一臉羨慕,蒲荷心看着他們的樣子,內心怃然——不能只有她一人得到快樂呢!
「王爺,奴家可把人偶分給這些小孩嗎?」
蕭敬愕然,「為甚麽?你不喜歡嗎?」
「不是,奴家很喜歡,但這些孩子們也很喜歡呢!」
「所以便輕易的把本王送你的東西送人!」蕭敢皺眉。
「不是呢!奴家很珍惜王爺所贈的人偶,但看着這些孩子……」
「這些,你要好好拿着。本王把攤檔餘下的人偶買下送他們便可以了。」
「這樣不好呢!怎可……」
「不許再說。你随本王外出,怎可讓你空手而回!」
「王爺,您真好。」她明媚地笑着。
美好、善良的人,是你這個傻瓜才對。蕭敢心道。
「敢,你幹嗎生氣?那些女禦不過是一份再普通不過的『禮物』。」蕭放擺擺手,不明白為何弟弟如此大驚小怪。
他雖然與蕭放親厚,但對于蕭放的濫情,他始終無法接受。
從小,他看着父母鳒鲽情深的場面,他便覺得男女兩情相悅,且一心一意的愛着對方,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及後看到蕭敬如何痛惜蒲蘭心,他便覺得蕭放的多情,不過是家中的異類。
「男人就是這樣,敢,你終會,也終要明白。」蕭放一笑。
的确,在他看到父親與二哥身邊相繼出現妻子以外的女人時,他只感到不解,但絕不認同。如果男人要女人對自己絕對的忠誠,那麽自己必先要絕對的專情——沒有對等的關系,一段情感實在很難維系。
這是母親從小教導他的事情。
怎麽當母親離開了,大家都荒板走調?
「王爺,您終究要經歷男女之事,奴婢等在此讓您明白男女之道,好讓您在成親之時,得心應手。」高骊平常道。
他怎能與這些不相幹的女人幹這些事?為何她們可如此沒有廉恥,覺得與他幹這些都沒所謂?沒有情愛的觸撫,與野獸的交合有何分別?
「王爺,您有心事?」蒲荷心一臉關切地看着他。
看着她的臉容,內心也不期然的溫柔起來。
「沒的事。」與你在一起,我甚麽煩惱也不會有。
他們繼續在南垣大街走着,路過五味樓時,聽到樓中歡鬧聲。他們走進五味樓中,看到蒲令恒與李韪正在比酒,而他們身旁都有一名嬌嬈的女子在旁打氣。
蒲荷心一看到蒲令恒後,立即在蕭敢的耳邊說,「王爺,是恒哥哥呢!我們要快點離開,要是讓恒哥哥看到我們可不好。」
蕭敢點點頭,帶着她離去。
「你不生氣嗎?」蕭敢板着臉。
「生氣?為甚麽?」蒲荷心不解道。
「你不認得與蒲令恒比酒的人嗎?」他可是你的未婚夫呢!本來美好的會面,卻在看到李韪,且看到他與其他女人在一起時,破壞了氣氛。一看那些女人的打扮,便知道應是妓院內的煙花女子。他明明有了蒲荷心,怎麽還可以尋花問柳?
「他是誰?奴家不認識他。」
也對,他們的婚約不過是雙方家長玉成的,他們根本不認識對方。她不認識李韪,并不出奇。這些也好,他不要她不開心,他不要她的心裏有疙瘩。
今天,是美好的一天。
他送蒲荷心回府時,看着她的笑容,內心的興奮一直未能平伏。她就是這麽善良純真的一個人,他不相信李韪能好好保護她,更不相信李将軍與他的夫人能包容她的冒失。要是她嫁予他人,她一定會被長輩及丈夫欺負得死死的。
他不能放任她嫁給別人,讓她受到欺負。他不能讓她受到丁點兒的傷害,這個世上,就只有他能保護她!
他要讓蒲荷心成為自己的妻子,就算要他負上怎樣的代價,他也不會放棄!
23.群芳譜-別情無處說
「本宮已帶了宋小姐前來,曹爺,請你遵守你的承諾。」蒲蘭心遞上紙筆。
曹坤冷冷地看着宋羨媛,看着她遭綁着,一臉惶恐,心生不忍。只是,一想到她與程廣亭私通一事,他便不禁怒心中燒。他接過紙筆,迅速地寫下程廣亭的「罪狀」。
他把信函交給蒲蘭心,「只要你把密函交給我爹,程廣亭一定會被撤下。」他看向宋羨媛,冷冷道,「因為你而前途盡毀。」
宋羨媛搖着頭,淚水盈眶,建功立業,可是程廣亭的夢想,她不要他因此失去一切。曹坤看到宋羨媛的淚水,心中更是惱火。他緊握着拳頭,他一定要這對狗男女付出代價!
「本宮謝過曹爺的協助。」蒲蘭心說罷,站起身,然後,望向厲天行,他帶着宋羨媛離開。
曹坤握着牢獄的圍欄,急道:「慢着,你為何帶着羨媛離開。」
像是想拚命把自己擠進空隙,好離開牢獄,曹坤拼命伸出手,想要抓住宋羨媛。
蒲蘭心看着曹坤的臉因擠進圍欄的空隙而扭曲、一臉漲紅的樣子,忍不住朗聲一笑,「曹爺,有事慢慢說,不用這麽心急。」
「留下羨媛!」
蒲蘭心努力忍住笑意,「曹爺,你會不會誤會了?我們的約定是帶宋姑娘來看你,而不是讓她陪你。你已『看』過她了,本宮當然要帶她離去。」
「你……賤婦!你騙我!」不知是因為被卡在空隙,還是因為生氣,曹坤的臉已是醬紅色。
「話不能這麽說。我們早已約定了,不是嗎?況且,這樣一個美人兒,讓你得到手,還能全身而退嗎?」
「沒有我,看你如可把信函交到我爹手中!」他大吼。
「曹爺,你還記得你的令牌嗎?」蒲蘭心從懷中取出曹坤的令牌,在他面前幌動,像逗着貓兒,「只要送信的人,說是程将軍軟禁了你便行了,不是嗎?」
「你……」
「『色字頭上一張刀。』曹爺,相信你會永遠記住這個教訓。」
「別走!別走!」
蒲蘭心沒有理會曹坤的大叫,離開牢房。她深呼吸,「外面的空氣果然清新,耳根也終于清靜。」
她轉身,命人為宋羨媛解下綁在手腕上的繩子,「剛才多有得罪了。宋小姐,要是你想回宋府,本宮現在可送你回去。不過,如果你想見程将軍的話,你大可留下,本宮會安排讓你們見面。」
「王妃,奴家求求您放過亭哥,這封密函一送進朝廷,亭哥一定會受罰。」
看着她淚眼婆娑,真個惹人愛憐。但宋羨媛的淚容,不能陷動她半分。蒲蘭心平靜道:「抱歉,他不受罰,我們便不會得勝。」
宋羨媛急得不顧禮儀,抓住蒲蘭心的手臂,「您不能這樣對亭哥!」
「一開始了戰争,便沒有能不能。我們不是沒有把握擊敗程将軍,雖然本宮不否認,程将軍是如此的擅于用兵,但軒國大勢已去,現在的情勢,軒國軍隊不過是強弩之末,軒國終究會滅亡。要是戰事僵持下去,不但會賠上更多人的性命,而程将軍亦不一定能在戰場上保住性命。現在,我們不過要程将軍丢官,他性命還在,仍能與姑娘同偕白首。這樣的結局,已将傷害減到最低。」
「只是……」
她看向身邊的侍從,「帶宋姑娘回房。」
「王妃……」宋羨媛猶想掙紮,但已被人押回廂房。
蒲蘭心派人将曹坤所寫的密函,送往軒國太尉府,曹罜魁立即把程廣亭傳召回太尉府受審,最後,他更被革去将軍之職,并且被關在太尉府的大牢。
程廣亭坐在囚牢冷冰的地板上,靠着牆壁,不論怎樣也睡不着。曹坤會埋怨他不救他,他不出奇。但為何曹坤會協助淳國,他是如何着了淳國人的陰謀,他一點頭緒也沒有。
下了這個大牢,他只是死路一條。朝中有多少世家大族想除去他這個平民将軍,他不會不知道。猜忌着他,但又不能不依仗他的能力,這班無能的家夥,終于找到借口、找到「理由」除去他。
他感覺到身後牆壁的磚塊,有被移動的細微「沙瀝」聲。他立即移開,看到磚塊被取出。
賈雎壓低聲線,「将軍,屬下是來救您的。」
「賈雎,快走,要是給人發現了,你也有危險。」
「曹太尉要殺您,您一定要離開。」
「只憑你,又如何救得了我?快走。」
「不,民軍中有些人知道了曹太尉的打算,已計劃救出将軍。」賈雎邊說邊取出磚塊。
程廣亭看着破洞,反正逃與不逃,都可能是死路一條,他寧可一賭自己的命運。他越過破洞,離開牢獄。在賈雎身邊,站着幾名太尉府的人。
「将軍請放心,他們雖穿着尉卒的衣服,但他們是民軍的人。」賈雎道。
「程将軍,我們時間無多,如果您留在城內,很容易被曹太尉找到,所以我們會帶你到城外,與我們的首領會合。」貝凜說。
「但現在已夜深,我們如何出城?」
「這便要委屈一下将軍了。」
翌日一早,禹晁門開放不久,一隊殡儀隊打算出城。
禹晁門守衛看到他們,大嘆晦氣,「你們怎麽挑這個時間出城。」
為首的中年男子——貝凜說,「方士說要趕在辰時下葬,于後人有益,請官爺行過方便。」他把一吊錢放在門衛手上。
門衛收起錢,看了看棺木,也不打算檢查,「快走。」
「謝官爺。」貝凜朝他一揖,然後便領着殡儀隊離開。
離開了城門大概三裏後,他們來到一個樹林,貝凜才命大家停下,打開棺木,讓程廣亭離開。
「程将軍,您沒事吧!」賈雎立即扶起他。
程廣亭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氣,讓剛才困在棺木內,混沌的頭腦得以清醒。「放心,我沒事。」
程廣亭看着眼前熹微晦暝的天色。他的未來會變得怎樣,已是無從掌握。此刻,他只知道路是要一直走下去的。
在他投靠民軍後五天,一名民軍內的小孩把一封信交給他。他看着宋羨媛的字跡,內心激動不已。他依約在午時來到樹林。
「亭哥。」宋羨媛一看到他,立即投向他的懷中。
「媛兒,我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他緊緊地抱住她。「你怎麽在這兒?」
宋羨媛一顫,「亭哥,曹坤知道了我們的事,所以才出賣你。」
程廣亭立即緊張道,「那你沒事吧!伯父有怪責你嗎?」
「沒有,奴家在父親大人知道之前,被壽王妃捉走了。」
這一切都是壽王夫妻倆的詭計!原來他早已着了他們的道,只是他一直都不知道!
他雖然感到氣惱,但他沒因此氣昏了頭腦,反而很快便冷靜下來,「那你為何在這兒?」
「壽王妃讓曹坤看到奴家後,便放走了奴家,由得奴家選擇回家,還是待在外頭見你。」
他皺眉,「你知道這樣與淳國人扯上關系,有多危險?」
「但奴家想看到你,很想看到你。只要一回家,父親大人便會把奴家許配給曹坤。亭哥,你真的想這樣嗎?」
「我怎會想這樣?我一直為了我們的幸福而努力,你不是看不到的。」
「不論如何,現在我們可以在一起,再也不用分離了。」她天真一笑。
「不能,你不能待在民軍中。現在國難當前,我要專心應戰,不能保護你。這兒太危險,我不要你受到任何傷害。相信我,你先回到宋府,待時局穩定後,我才來接你。」
宋羨媛錯愕,凄楚一笑,「亭哥,你認為奴家還能回去嗎?你認為父親大人會原諒奴家嗎?奴家已無家可歸。」
他懂,這些他都懂!但現在的他,亦不過是投靠民軍中,過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他怎能讓她待在自己身邊受苦?
「羨媛,我現在已不是将軍,讓你跟着我不會有幸福。不如……」
宋羨媛錯愕地看着他,「亭哥,你認為奴家會在乎名位甚麽嗎?」她緊捉着他的手臂。「不能嫁給你,奴家又有甚麽幸福?」
他反握着她的手,「媛兒,沒有你,我也不會得到幸福。只是,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亭哥,如果奴家不能待在民軍中,你願意為奴家離開民軍,過着不問世事、只有我們二人的生活嗎?」
程廣亭無言。她不會不知道他的答案,為何還要問?任何一個血性男兒,都不能在這個時候,舍棄自己的國家,追求個人的幸福。
她輕輕放開他,「亭哥,在你眼中,永遠只有國家,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将來?」
「媛兒,要是軒國亡國,我們還能過活嗎?」
她幽幽道,「但你只記得國家不可沒有你,卻不知道奴家亦不能沒有你。」
「媛兒……」
「你不用說了。奴家明白。」她轉身離開。
程廣亭三步拼兩步的走上前,擋住她的前路,「媛兒,你要去哪兒?」
她低着頭,無言。
「媛兒。」他握着她的手臂,她的淚水滴在他手臂上。他輕擡起她的臉,為她拭去淚水,「媛兒,不要讓我在你與國家之間作出選擇,好嗎?你們對我而言都很重要,甚至比我的性命還重要。」
「放開奴家,可以嗎?」
「不能,我怎能在這兒放開你的手?」
「你已選擇了,不是嗎?」
「沒有,如果待在我的身邊是安全的話,我不會讓你走。」
「只要奴家答應回家便行了嗎?你便會放開奴家嗎?」
「媛兒。」不是。這也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只是,他要想一個怎樣的答案,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一直想念着她,慶幸自己能與她重遇。然而,面對當前的困境,重逢是好還是壞?他保護不了她,但又不要放開她的手,不要看着她心碎的樣子。
「奴家會回家,會一如亭哥所想,回家噢。」她的淚水再次落下。
「現在你這個樣子,我怎麽放心讓你回去?」他擁着她。
「那麽由本宮送她回去,程将軍可能不放心,但總勝過由程姑娘獨自回去吧!」蒲蘭心與厲天行站在不遠處。
程廣亭緊盯着他們。
「程将軍,你能在這兒看到程姑娘,相信已猜到本宮已找到民軍的位置,為何還是一臉防備?」蒲蘭心輕笑。
程廣亭冷冷道,「你這樣做有何目的?」
「這是對宋姑娘的謝禮,也是為了成人之美。」
宋羨媛輕輕推開程廣亭,「王妃要對妾身不利,又或者對亭哥不利,早就可以下手了,不是嗎?」
「只要你們不妨着王爺,本宮是不會插手的。畢竟,我們無仇無怨。」
程廣亭冷笑,好一個「無仇無怨」,她倒也大言不慚。
宋羨媛輕輕道,「王妃,奴家想回到『愉廬』,可以嗎?」
「當然。本宮早已将愉廬送了給你。要是程将軍改變心意,你也可随時到愉廬接回宋姑娘。」
「媛兒不會再與你們有任何關連。」程廣亭冷冷地看着蒲蘭心。
「但本宮能确保宋姑娘的安全,你可以嗎?」
程廣亭冷冷地看着蒲蘭心,面對她挑釁的眼神,他無從反駁。在這個時候,諷刺的是,他只能相信自己的敵人。但他嘴上仍是不饒人,「如果你懷着的是好心。」
「當然,本宮已視宋姑娘為朋友,不會傷她分毫。這是本宮的承諾。」蒲蘭心認真道。
程廣亭看着宋羨媛離開的背影,雖然不舍,但他強忍着要上前擁着她的沖動,回到民軍房子。并以房子不利防守為由,要求他們搬到更隐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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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迎向熹晦的天空,由加入民軍到被嫌棄,不過是三個月,但卻像過了十多年。這一次,他要往哪兒?程廣亭不知道。只是,再留在那兒也沒意思,反正沒有信任,沒有信心,不論是何處也是待不久的。
他帶着賈雎、賈瞳離開民軍,由賈雎駕着小舟,朝藟浒航行。日光穿過雲層,照耀在湖水上,在潋滟的水色中,一抹纖弱的身影站在岸邊,靜靜地等待着。
程廣亭與宋羨媛對望着。她有怨過他嗎?她的守候,是因為她原諒了他嗎?但她平靜無波的眼眸,卻讓他內心忐忑起來。
賈雎與賈瞳已識趣的待在一旁,由得他們獨處。程廣亭輕執她的手,「媛兒,你原諒我了嗎?」
她看了他一會,淡淡道,「早些兒,王妃告訴奴家,你會離開民軍時,奴家便一直想着與亭哥的過去。直至到剛才,王妃的侍從告訴奴家,你已在到藟浒的路上時,奴家還是不知道該怨恨,還是該原諒。」
程廣亭無言,但看着她的眼神卻帶着一絲苦澀。如果,宋羨媛到現在仍生他的氣,而且再也不想看到他,他無話可說。他确實沒有資格再說些甚麽,為了放不下的自尊,他放開了她,說是為了她的幸福,亦不過是他的自私與自卑。那麽現在,一文不名的他,更沒有資格要她回到自己的身邊。
宋羨媛伸手撫着他的臉,「你何時才能學會放下你的尊嚴,坦率的說出心中的感受?」
對呢!現在的他,已成喪家之犬,卻還堅持着這無謂的男人尊嚴。
「名與利,是過眼煙雲,我可以放手;但活着的尊嚴,不論是何時,都不能輕易放開,否則我還能剩下甚麽?」他輕輕一笑。有一些東西,不論是何時,也不能舍棄。這是他一直的堅持。
宋羨媛輕輕一嘆,「傻子。」但複又淺淺一笑,「但正因為你是這麽一個傻子,奴家願意原諒你。」
程廣亭激動地看着她,「媛兒……」
「如果,亭哥是一個兒女情長的人,奴家不會喜歡你。正因為你任何時候,都執着于自己的理想,堅定不貳,才讓奴家傾心。雖然想念你的日子很寂寞,但看到你能一展抱負,奴家又覺得很開心。」
明明是喜歡争勝時的他,卻讨厭因為争勝而忽略了自己的他——這樣一份難以說清的矛盾,讓她一直很苦惱。但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仍想愛他,便要接受全部的他。
「謝謝你。」程廣亭緊緊地擁着她,是她讓他重新找到活着的方向。這一次,不論發生甚麽事,他都不會再讓她離開自己。
24.群芳譜-堅貞竹有筠
強者沒有保護弱者的義務。當然,弱者也沒有不得不依附強者的卑屈。不論是強者還是弱者,都是生活在世界的平衡在線。就算是弱者,在這弱肉強食的世界,也會有自己的生存方式。
女人的力量天生不如男人,但沒所謂,反正蠻勁是男人的專利,那麽運用智慧便是女人的專利了。是她的主人——蒲蘭心讓她明白到這個道理。
瓶兒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工匠之家。她之上雖有六個姊姊,兩個哥哥。但姊姊不是送人便是賣給貴族當婢女,只有她的哥哥們留在家中幹活。
這是女人的命運。在她成長的環境中,身邊的人不時向她灌輸這個觀念。所以,在十歲的時候,牙婆帶走了她,她并不感到意外。
這是她的命,沒有掙紮,她就這樣接受了。
牙婆帶着她,與幾名與她年紀相約的小女孩到了一座宏偉華麗的宅邸。然後,她們被帶往一間布置精巧的房間內。一名婦人在幾名年輕的女人陪同下,進了房間,倨傲地看着她們。
她就是貴族夫人吧!年幼的瓶兒心道。
這個貴族夫人的年紀,應與她的母親相若,然而瓶兒不能肯定。勞苦與貧困,寫上她母親滿是風霜的臉容上,相比之下,她實在不能從這個夫人細致纖巧的臉容上,猜測她的年齡。
夫人冷冷地打量着她們,她玉指比劃着,牙婆把其中的三名小女孩拉往身後,只留下三人(包括她)站在原地。夫人身邊的女孩把一個繡花袋遞給牙婆,牙婆接過重甸甸的繡花袋,眉開眼笑,然後帶着那三名小丫頭離開。
夫人與其他女孩離開,只留下把繡花袋遞給牙婆的女孩。那女孩帶她們到澡室沐浴更衣。瓶兒穿上一套青色的衣裙。她不知道是甚麽布料,只是襦裙穿在身上,輕飄飄的,很舒服。就是新年的時候,她也沒穿過這樣漂亮的衣服。
另外兩個女孩也很高興,愛惜地撫着襦裙,而她,說不出為何,只感到貼伏的襦貼,恍若蜘蛛絲,輕巧綿密地把她緊緊地包裏着。
那女孩,毓絹姐,帶她們越過長廊,來到一間比之前更寬大,裝潢更講究,更精致華麗的房間。就連剛才那兩個活潑的娃兒,到了這房間也被房間的氣派給吓得嚅嚅不敢言語。當然,留在這樣貴氣的房間,連她也感到不安。
剛才的夫人伴着一名衣着更加精巧華麗,容顏姣麗秀逸的貴婦人與恬雅伶巧小女孩來到房間。有別于剛才的倨傲冷淡,夫人的臉色明顯緩和下來。
瓶兒呆呆地看着那名貴婦人與小女孩,她從未看過如此美麗标致的人兒。那高貴秀雅氣度,精致的五官,吹彈可破的肌膚,讓瓶兒誤以為是仙女下凡。
「夫人,奴婢挑選了三名婢女,請看看她們是否合您的眼,不喜歡的,奴婢再另作安排。」那名「貴族夫人」恭敬地說道。
瓶兒後來才知道,自己眼中的「夫人」,原來是蒲家老夫人房式宛的婢女——婓漾。
貴婦人看着小女孩,「蘭兒,你喜歡哪個女娃兒?」
小女孩看着她們三人,瓶兒感到她的目光與自己的對上了。
她選擇了我嗎?瓶兒心內緊張道。
當小女孩張口,打算說話時,一名婦人帶着一名小男孩,不客氣地走進來,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婓漾,「婓漾,新的丫頭這麽快便來了嗎?怎麽不通知我過來看看?」
「老夫人的意思是讓蘭小姐……」
「蘭兒有這麽多婢女,先讓我令恺選婢女,相信姊姊不介意吧!」沈淑凝盛氣淩人的看着戚爾音。
房式宛就是預知了這個情況,才着她先通知戚爾音,待蒲蘭心選好後,才通知沈淑凝到來。婓漾猶豫,這個月來,一切都改變了。就算蒲令恺是長子,始終敵不過術士的預言,蒲蘭心由是得到房式宛的重視。
如果她不能按房式宛的要求辦事,是她失職。但得罪了沈淑凝可不好辦——她可是那種睚眦必報的人。戚爾音雖比較好說話,但現在她母憑女貴,要是日後計算起來,也不是易與的事。
「蘭兒,我們讓令恺先選,好嗎?」戚爾音看到婓漾的為難,俯身向女兒說。
蒲蘭心點點頭,反正是一個婢女,她不會在乎。要是在這種小事情上争執不休,反而讓人覺得小氣。她看着沈淑凝得意的笑容,內心一笑。
「笑吧!你的世界,你的目光,只是如此短淺,我又何必與你計較?」蒲蘭心心道。
瓶兒心內祈禱着,別選上我,別選上我……但神靈好像沒聽到她的請求,讓蒲令恺選上她。而蒲蘭心則選了另一個女孩。
蒲令恺不是一個難以服侍的主人,反而是他的母親沈淑凝很煩人。而且,與其說她是蒲令恺的婢女,無寧說她是沈淑凝的婢女。她天生就是一個占有欲極強的女人,就好像要把一切拴在自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