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歸

在華英宮內,彌漫着詭異的氣氛。皇後新喪,是舉國同哀的事;王爺成婚,是萬民慶賀的歡欣,但當二者同時進行時,應是歡喜還是悲戚?大家實在拿不準應用怎樣的态度看待這兩件大事。

畢竟是活着的人,才會聽到閑言閑語。為免旁人批評蕭敢與蒲荷心不知輕重,沒有孝心,蒲蘭心主張一切以慕容珂的喪禮為優先,盡量低調處理他們的婚禮。

二人當然沒有考慮得這麽多,但只要能在一起,婚禮是鋪張還是華麗,他們都不會在乎。

蒲蘭心看着蕭敢與蒲荷心愉快的笑容,看着蒲蓮心的沉默,內心的天平找不到平衡點。

慕容珂生前是一名虔誠的佛教徒,所以蕭立熹會以佛教的儀式,為她舉行喪禮。蒲蘭心安排淨業寺的僧人為慕容珂祈福及誦經。蒲蘭心派人到蒲家接蒲蓮心一起到淨業寺,陪她處理為慕容珂誦經的事宜。蒲蓮心雖不明姊姊的用意,但是還是前往淨業寺。

到達淨業寺後,蒲蘭心還是沒提起甚麽,只是讓蒲蓮心伴在自己的身邊。蒲蓮心雖是心內納悶,但依然不動聲色。蒲蘭心與住持商議好正事後,便與蒲蓮心來到淨業寺的後園。

「蓮心,你還記得這兒嗎?」

蒲蓮心沉默,點一點頭。

「當年,我是不是不應讓你們前來,這樣,你與荷心便不會遇上燕王,可能你們都會快樂一點。」蒲蘭心看着一路上強展笑顏的妹妹,柔聲道,「蓮兒,你也喜歡燕王吧!」

蒲蓮心一愕,随即尴尬道,「大姊,你在說甚麽?」

「蓮兒,你瞞得了其他人,但瞞不了我與娘。娘都告訴了我你最近的情況,我們都很擔心你。你很堅強,我們都知道。但堅強的人不一定都能面對一切的痛苦,這是皇後的死,讓我明白到的事。內心的痛,有時是不論你怎樣努力,也不能平伏。我不想你經歷同樣的痛苦。」

「放心,我沒事。其實我早知自己與燕王爺沒有可能,我……」蒲蓮心雙頰,忍不住滑下兩行清淚。

蒲蘭心輕擁着妹妹,「你已做得很好。為了妹妹的幸福,為了喜歡的人的幸福,你一直很努力忍耐着。」

就好像剛才,蒲蘭心以為蒲蓮心會問她為何要自己前來,但她卻一直忍耐着——她變了,變得沒有以前的急躁與棱角。這樣的改變,是好是壞?

「但我真的很不開心,我真的很不甘心。」蒲蓮心哭得更傷心。明明她們的外貌如此相似,為何蕭敢選擇的是荷心而不是她?

「我知道,我知道。蓮心,你的痛苦,大姊都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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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愛上一個人,從來都是沒有因由的。不被愛上,就算不甘,也是沒奈何的事。年輕的蒲蓮心,不可能明白這關節,而她,又應怎樣向她說明?

「大姊,太子一直如此疼你,你不會明白的。」

蒲蘭心苦笑,卻不想對妹妹說出心中的郁結,她的愁苦,旁人都不用知道。

「蓮心,你會找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終會找到的。」除了這樣的陳腔濫調外,蒲蘭心實在想不到更合适的話。

「我只想要待在燕王身邊,我真的很喜歡他。我不會再遇到甚麽重要的人,我知道。但我不要荷心不開心,我真的不要!」

蒲蘭心輕嘆,「如果,真的要讓燕王與荷心都得到幸福,那麽,你可試着忘記他,每天試着忘記一點,每天試着忘記一滴,然後,有一天,你會發覺自己已忘記曾喜歡過這麽的一個人,忘記他的好,也忘記他的壞。」

「但,我不想忘記他,也不要忘記他。」

那,你只會帶着對他的思念一直活下去,憂思成疾。但蒲蘭心并沒有說出口,只是緊抱着妹妹。

蕭敢與蒲荷心成婚後不久,蒲蓮心便離家出走。蒲興寅怒極,對外宣稱蒲蓮心病死了,并取消了蒲蓮心與杜尚書兒子的婚約。蕭敬派人四出尋找蒲蓮心的蹤影,不果。蒲蘭心因為近來發生的事憂心不已,不支病倒。

「大姊,抱歉,但我真的好痛苦,我實在面對不了眼前的一切。請原諒我的任性。」蒲蓮心留下這張便箋後,便離開了。

她明明知道妹妹放不下,卻沒有在淨業寺之行後,好好安慰她。說甚麽忙于慕容珂的喪禮,與蕭敢、蒲荷心的婚禮,不過是借口。如果,她再開解蒲蓮心,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如果,她不約蒲蓮心一起到淨業寺,那麽,這一切是否都不會發生?她明明知道妹妹受到情傷,明明知道自己沒有開解別人的資格,卻又妄自給予意見,讓妹妹陷入更深的痛苦。

這都是她的錯!

她一直很努力令她們開心,要她們得到幸福,為何幸福卻離她們更遠?

自責、悔恨、愧疚,使蒲蘭心陷入更沉重的悲痛中。

蒲蘭心感覺到一只溫柔的手,正輕輕地放在自己的額上。她睜開眼,看到母親戚爾音坐在床邊。母親溫柔與包容一切的笑容,是她最佳的良藥。

「娘。」蒲蘭心想坐起身。

「蘭丫,躺着吧!」

蒲蘭心也就順着戚爾音,依舊躺在床上。她淺笑,「娘很久沒叫女兒的乳名了。」

「因為你已長大了。但你永遠是娘親的蘭丫。」

她黯然,「娘,對不起。我沒有好好保護蓮心。」

戚爾音握着蒲蘭心的手,「蘭丫,夠了。你為娘做的,為妹妹做的,都夠好了。蓮心的事,與你無關。如果你說,你沒有好好保護蓮心,那我這個一直陪着她的娘親,不是更沒用嗎?」

蒲蘭心輕颦,「蓮心一人在外,如何生活?」

「蘭丫,薏心她們都不如你聰明,但不等如她們不會走自己的人生。如果離開,是蓮心自己選擇的路,我們為何就不讓蓮心出外闖闖?要是她累了,要回家,我們就讓她回家,不就好了嗎?」

她聰明嗎?一個真正聰明的人,不會把事情搞砸。也不會讓母親為自己憂心,偏偏,事情卻變得一團糟。

「爹沒有為難您吧!」這是她最擔心的事。

「與前時差不多。沒有變好,也沒有變差。」戚爾音一頓,「蘭丫,你有看過娘親因為被你爹抱怨,被你姨娘欺負而哭過嗎?」

「沒有,娘都只為我們而哭。」

「對呢!你爹的事,你姨娘的事,娘一直沒有放在心上。你們都是娘親的心頭肉,只有你們活得不好,娘才會哭泣。所以,蘭丫,好好的待自己,好好的過活,不要再擔心我們的事,要是你傷心了,娘可會哭呢!」

「女兒會留意的。」她淺笑。

「蓮心的事,不用擔心。她不過是一事想不開,想通了,她便會回來。蘭丫,這些日子以來,你累了,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蒲蘭心點點頭,合上眼。

戚爾音離開雪皚閣,看到蕭敬與蕭衡待在馨蕊園。

「外母,蘭心好點嗎?」蕭敬走上前。

「蘭兒沒甚麽,太子也知道她甚麽也放在心上,容易弄出心病,再讓她休息一會兒吧!她是一個要強的娃兒,不會這麽輕易倒下的。」

「本王明白,有勞您照顧她了。」

內侍小福子走近,「太子,燕王爺求見。」

「衡兒,陪外婆在花園玩耍好嗎?」蕭衡點點頭,然後牽着戚爾音的手。

「外母,有勞你照顧衡兒了。」

「太子,慢走。」

蕭敬來到暮蕼間,看着蕭敢。已成家且即将成為人父的蕭敢,已收起小時候愛玩鬧的笑臉,開始變得穩重。

「太子,我是來道謝,也有一個請求,希望太子成全。」

「道謝?」

「我知道荷心比不上二嫂,是一個冒失的丫頭。然而,宮中的人都愛拿她與二嫂比較,而且因為她懷着娃娃,要在國喪期間匆匆舉行婚禮,旁人都在背後說三道四。然而,因着太子的話,宮中的人都不再笑話荷心,謝謝太子。」

「荷心是蘭心的妹妹,取笑荷心,亦即損蘭心的顏面,我不會讓那人好過,如是而已。」蕭敬平淡道。

蕭敢一向與蕭敬不親近,因為蕭敬不如蕭放可親,而且是一個挺可怕的人。蕭家能在十年內,篡奪爰國、并吞軒國,他知道是他的父母與兄長們暗中做了不少事。當中,他知道蕭敬一定付出了不少努力,否則他的母親也不會不顧長幼順序,不斷游說父親易儲。

憑甚麽出生的順序,決定了一切?他知道這是蕭敬,又或者蕭敬支持者的看法。他們都看到,只看到蕭敬的努力與功勞。蕭放不是沒有付出的,但他們都看不到,也無視了他的功勞。

蕭敬憑甚麽奪去蕭放的一切?他一直為蕭放感到不值。

就算蕭放說不做太子更輕松,也不能減輕他對父母的安排,對于蕭敬的野心的不滿。

然而,當他知道自己闖下大禍時,諷刺的是,他立即想到能救他與蒲荷心的,就只有他的二哥與二嫂,卻不是他素愛親近的大哥。這樣「有事鐘無豔,無事夏迎春」式的無賴,讓他擔心蕭敬不肯出手救他們,想不到,始終是眼前這個可怕的二哥,為他們擺平一切。就是恃着得到蕭立熹寵愛,而口不擇言的呂妃,也不知為何噤口了。

「托太子的福,宮中的人都明白慎言的重要。但我知道荷心不适合宮中的生活。她呀,是一個心思極之簡單的人,宮中複雜的人際關系,她應付不來。」想到妻子,蕭敢的臉變得溫柔。一想到別人可能乘着他不在時欺負她,他便不能安心。

「這點,我和蘭心都知道。所以,我已為你在萬安城內安排了府邸——燕王府。父皇已答應了讓你們搬到燕王府,待母後的喪事結束後,你們才搬出去吧!這大概是你的請求吧!」

蕭敢心內一笑,他的二哥,還有她的二嫂,就是這樣可怕的人,把一切都計算得清清楚楚。就好像他的請求,根本是極之無謂——他們早已為他與蒲荷心安排好一切。

「臣下謝過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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