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摽落

自從慕容珂到了南方養病後,蕭敬便把懷有身孕的易姿容接往麒鳴殿內的珀蕤閣居住。蒲蘭心回到華英宮後,一直沒有對他的安排有過半分意見。她當了一個稱職的正妻,細心安排着易姿容與蕭衠的生活。而蕭衡對于突然出現的姨娘與弟弟雖然感到奇怪,但很快便接受了他們的存在,也學習當一個疼愛弟弟的兄長。

反而是蒲蘭心身邊的人都對蕭敬的安排感到不滿。就是曾喜歡過蕭敬,現在已與蒲蘭心成為好友的白佳純,也代蒲蘭心不忿。

「不好嗎?太子找到了喜歡的人,而且易妃的身份正可以安撫軒國的遺族——讓軒國人歸順我們,不是我們一直想做的事嗎?」她淡淡地解釋着。

就算是一個多聰明、多漂亮、多有能力的女人,也不得不接受丈夫的身邊,随時可能會有另一個女人。身為未來的王者,蕭敬的身邊只會有更多更多各式各樣的佳人。蒲蘭心已學會了接受,也學會了不去多想。

不用旁人的安慰,也不用旁人同情,對于易姿容的存在,她早已看得明明白白,通通透透。

這些,她都不會在意。

然而,她身邊的人,卻不能不為她抱不平,不能不心痛她所受的傷。

一盆一盆雪白的曼陀羅,在珀蕤閣內牽起波瀾;為宮廷的血腥争鬥,掀起了序幕。

「是她做的?」蕭敬靜靜地聽着顯日翔的彙報,沒有絲毫詫異,仿似他早已猜到了。

珀蕤閣內曾發現幾盆曼陀羅混進茶花中,但很快便被移走。曼陀羅的毒性雖不致實時斃命,但蕭敬不會以為這是小事便不放在心上,他不能讓易姿容與蕭衠受到任何傷害。

「太子,墨筠是太子妃的侍婢……」顯日翔猶豫,不知自己應否說下去。

「那又如何?敢傷本王的女人,本王要她不得好死。」他冷笑。

顯日翔小心斟酌用字,「臣下擔心的,是此事會否與太子妃有關。」

「放心,一定與蘭兒無關,她不會這樣做。」他不會再懷疑她,不會再傷害一個一心一意向着自己的女人。

況且,曼陀羅被靜靜地移走了,更可證明這全是墨筠未經蒲蘭心的同意,而安排的爛主意。他知道蒲蘭心想為墨筠掩飾,但敢傷害易姿容的人,都不得好死。

墨筠,他絕對要她為自己所做的事而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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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蘭心看着為自己倒水洗澡的墨筠,「我不是說過讓你回去,看看你生病的娘親嗎?怎麽還在這兒?」

「太子妃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安的是甚麽心。奴婢才不相信娘生病了。」

「他們不過是擔心你的終身幸福,又怎能說安甚麽心?要是真的是個好的男兒,考慮一下吧!總勝過待在宮中。而且,要是你娘真的生病了怎麽辦?」

「奴婢又不是太醫,就算回去了,也不能治好娘親。」她最讨厭她的父母為她安排的對象。

「不行,今天一定要回去!」

「讓奴婢服侍太子妃沐浴後才回去吧!」

「好。」

「太子妃,是您取走了那盆花吧!」墨筠替蒲蘭心擦背。

「墨筠,我不想有任何無辜的生命受到傷害,這樣不好嗎?在未有人受傷之前,阻止了悲劇的發生。」

「他們都不是無辜的人。」

「出入珀蕤閣的,不止易妃與衠兒,要是其他人受傷了怎麽辦?」

「奴婢考慮到的,只有太子妃的心情。」

「我知道。只是,墨筠,如果兩個人真的相愛,不論你如何阻止,也不會改變得了甚麽。成人之美,不是更好嗎?」她不應該是被開解的人嗎?只是,她卻成了要開導其他人的人,唉!

「不好,太子戀上其他人,即是背叛太子妃。太子妃,太子是您的,永遠只屬于您,他們憑甚麽得到快樂?」

近日,看到蒲蘭心煩悶的容顏,她便感到心痛。要不是易姿容,她的小姐要承受這樣的痛苦嗎?她不能存在,不能夾在蕭敬與蒲蘭心中間,折磨着蒲蘭心。她不能讓她的小姐承受更多的傷痛。

「因為太子愛上別人,而要置那人于死地嗎?所有不合你心意的人,都要除掉嗎?墨筠,生命的存在,與人的喜好無關。每個人都有生存的權利,不可因為我們的喜好,而讓那人生存或消失。我不喜歡這樣,以後不許再這樣了,好嗎?」

墨筠沉默。

「墨筠,男女的情感,不是誰先認識誰,誰先在一起,就等如他們永遠在一起。」蒲蘭心一頓。

要她怎樣做,她身旁的人才不會為她操心?蕭敬不是她的唯一。就算沒有他,她的人生依然精采。執迷,只會讓人更痛苦。但她知道墨筠不會懂,墨筠只會一直為着惹她不高興而苦惱着。

蒲蘭心朝她頑皮一笑,「還是讓平王娶你回去,讓你一嘗男女之情吧!」

「太子妃!」墨筠漲紅着臉。

這樣便好了,不要再把她的事放在心上,她會處理得到的。

蒲蘭心收起玩鬧的笑容,「對不起,我不會再開這種玩笑,別生氣。」

墨筠搖頭,「奴婢不會生太子妃的氣。」

「墨筠,太子由始至終都不是屬于我的。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太子唯獨對易姿容傾心——盡管我們相識在先。你明白這意味着甚麽嗎?」

「但太子妃喜歡太子,不是嗎?太子妃為太子付出了這麽多,這樣對太子妃一點也不公平。」

如果情感是可以用「公平」去衡量,那麽蕭敢是不是要把蒲蓮心與蒲荷心都娶回家?她已經厭倦了這些話題,為何大家就不肯放過她?

「如果你還認為太子能影響我,我會告訴你,我已學會一天比一天的更珍惜自己,不會在意與我不相幹的人。況且,能讓我喜歡的人有太多了,誰還會花心思在太子身上?」

她眼波一轉,續道:「我喜歡娘,喜歡衡兒,喜歡薏心她們,當然也喜歡墨筠你。所以,與其煩惱太子喜歡誰,不如想想如何讓你們都開心。」

蒲蘭心背對着墨筠,所以不會知道她的一句「也喜歡墨筠你」在墨筠心中掀起了怎樣的波瀾。墨筠眼中流露的喜悅,蒲蘭心當然也看不到。

蕭敬越過屏風,走進寝間,「這麽早便沐浴?」他笑說。

蒲蘭心與墨筠不意蕭敬這麽早便回來,二人均是一怔。但蒲蘭心很快便回複平常,朝他一笑,「太子,今天怎麽這麽早回來?」

「沒甚麽,只是想早點回來陪你。」

「謝太子。」蒲蘭心看一看墨筠,示意她要離開浴桶。

蕭敬拿過墨筠拿着的帛巾,看着蒲蘭心。

就算口中說着不會花心思在蕭敬身上,就算口中說着會更愛自己多一點,墨筠知道,蒲蘭心的內心,永遠會為蕭敬預留一個位置。

以前,就算不知道蕭敬何時回來陪她,每一次他回來,蒲蘭心都會感到很高興。那種發自心底的笑容,就算蒲蘭心不肯承認自己的感情,也騙不到她。每次看到蒲蘭心依偎在蕭敬的懷中,墨筠都會感到妒忌。只有在蕭敬面前,墨筠才見到蒲蘭心撒嬌的模樣。

現在,就算二人之間,沒有了以前的親昵,但二人的系連,還是沒有中斷。只要是蕭敬所願,蒲蘭心絕不會拒絕他。就算這樣會把自己傷害得遍體鱗傷,她的心還是看着他,只為他打算。

「奴婢告退。」墨筠木然道。她知道,房間內已不需要她的存在。

她轉身時,聽到蒲蘭心走出水桶的聲音,也聽二人擁吻的呼吸聲。墨筠沖出房間。就在她關門的一刻,蕭敬瞥向房門,嘴角露出冷笑。

墨筠一直拖沓,直至申時才動身離宮。她路過酒寮,想起父親最愛喝酒,于是買了一斤九醞酒。只是,一想到回家又要被父母唠叨,卻又止住了腳步,反而自己在酒寮喝起酒來。

她喝着本來買給父親的九醞酒,一杯接一杯。她更讓店主多拿一些酒給她。她已經喝得滿面通紅,思緒開始變得模糊。

喬裝成一般村稼漢的顯日翔走上前,「你真是的!家中的孩子還等着你照顧,你竟走出來喝酒!」他扶起她。

墨筠掙紮,但她全身乏力。她大叫:「我不認識你,快走開!」

「你不認識我!你看有哪個人會替你付酒錢!」他負氣道。

顯日翔轉身望看酒店的老板,一臉歉意,「對不起,在下與內人争吵,所以她才負氣出走。這一兩應該夠付酒錢了。」

老板收下錢,「夠了。老兄,夫妻之間貴乎忍讓,男子漢大丈夫,你就別與妻子怄氣了。」

「我會的,老板說的是。」

「你放開我。」墨筠醉醺醺道。

「娘子,為夫向你道歉,有甚麽話,我們回家再說吧!不要在這兒讓人笑話了。」

「你……」顯日翔點了她穴道,讓她說不了話。然後,他朝店家一笑,「老板,打擾了。」

顯日翔帶她來到一所破廟,解開她的穴道。墨筠不斷退後,直至背脊靠向牆壁,再也無路可退。昏暗的廟內,讓她看不到來人是誰。

「你想怎樣?」她戒慎着。

顯日翔一臉木然,「太子要小人轉告,他與太子妃的事,不勞旁人插手。而且太子妃是他的,無論你是男是女,也不可染指她。」

她冷笑,「我還道是哪兒走出來的混賬,原來是太子的人嗎?是太子要你來殺我嗎?」知道了來人是蕭敬的人,她反而放下心。如果只是一死,她并不在乎。在她把曼陀羅放在珀蕤閣那天起,她便有了一死的準備。

「殺你嗎?不會,你的命,不值一錢,你以為你的賤命可償還你所犯的錯嗎?」顯日翔冷笑。

她瞇起眼,「你想怎樣?」

「太子說,男女相合,本是天經地義,勸你別再癡心妄想,也教小人讓你嘗嘗甚麽叫男人的味道。」他扯開她的衣服。

蒲蘭心從噩夢中驚醒。

「你怎麽了?」蕭敬看着她,為她拭去額上的冷汗。

她輕顫着,「妾身剛才看到一個染血的湖……」

蕭敬輕抱着她,為她拭起額上的汗水,「不過是夢境而已,別再想了。」

「嗯。」真奇怪,她怎麽作了這樣的夢?

蒲蘭心搖了搖手鈴,沒有如預期中看到墨筠,今天捧水讓他們梳洗的是蝶屏。

「蝶屏,怎麽是你,墨筠呢?」蒲蘭心怪道。

「奴婢今早看不到她,所以代墨筠待在房外。」

「看不到她?難道她還待在家中?」往常,墨筠都不肯在家中留宿,回家後都即日回宮。一想到昨夜的夢,蒲蘭心心中竟起了疙瘩。

「她難得回家,可能給家人絆住了吧!你不是一向要她多陪父母嗎?她這次不過是聽從你的話。」蕭敬不以為然道。

「嗯。」只是,蒲蘭心的心,一直感到不安。

過了一整天,墨筠仍未回宮。蒲蘭心派人到她的家,才知道墨筠根本沒有回家!在華英宮內也不見墨筠的蹤影!三天後,在河邊發現了一條女屍,屍身因浸在水中而發漲,樣貌已不可辨,但她身上的衣服與佩飾與墨筠相同。

當蒲蘭心接過顯日翔遞給她,說是在女屍身上找到的玉佩時,蒲蘭心倒抽了冷氣,「這是墨筠的,是妾身送給她的玉佩。她一直帶在身上……她的家明明在西巿附近,她怎麽會在北邊的河邊遇害?」

當然,誰也不能解答她的疑問。

「墨筠的事,我們留給大理府處理吧!現在,我們先通知她的父母。她服侍了你這麽多年,一定要好好安葬她呢!」蕭敬平靜地說。

蒲蘭心卻是無言。

「放心,本王一定會還墨筠一個公道。」當然,這個承諾是不論怎樣也不會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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