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囚禁
淳國淳睿宗璇祯十一年(公歷380年)三月
蕭敬一早醒來,看着懷中猶在睡覺的蒲蘭心。他親了親她的唇瓣,輕輕抽回自己的手臂。就算他的動作如此輕柔,還是把蒲蘭心弄醒了。
她朝他一笑,「聖上這麽早便起來?」
「嗯。你繼續睡吧!」他輕撥着她的頭發。
她點點頭,「妾身先預祝聖上滿載而歸。」
「一定。待你午時來到狩獵場時,便會看到朕的戰利品。」
「要不是懷着遙兒,妾身便可現在陪聖上到獵場呢!」
「待小娃兒出生後,你陪朕到獵場的機會多的是。再多睡一會,待會精神奕奕地等待我們的成果吧!」
蕭敬下床,畫菱等人為他梳洗更衣,而小江子則在一旁輕聲道,「皇上,奴才已準備好一切。夫人知道後,一定會十分驚喜。」
蕭敬滿意一笑。
蕭敬與一衆主要官員、貴族會于今天到梅山「狩獵」。他已安排了由程俏娴接蒲蘭心出宮,她們預計會于午時到達「狩獵場」,與他們會合。屆時,蒲蘭心便會知道,他為她預備了怎麽樣的驚喜。
知悉是次「狩獵」的真正目的的人并不多。是以,午時一到,而蒲蘭心與程俏娴并沒有按預期的來到梅山,反而傳來她被脅持的消息時,蕭敬震怒不已。
華英宮內,各內侍、婢女如常地工作。四周的環境本是一貫的繁華安定。突然,一群戎兵闖進來,讓大家慌作一團。
「只要你們不抵抗,士兵們不會傷害大家。」崔步雲道。
手無縛雞之力的侍從,當然不會反抗,他們立即跪在地上,以示自己的立場。
崔步雲獰笑,華英宮已盡在他掌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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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蘭殿內,畫櫻正為蒲蘭心梳妝。這時,程俏娴走進她的寝室宵宇間。
「臣下參見夫人。」
「免禮。你這麽快便到來,可能要等我一會呢!」
「沒所謂。一想到可護送夫人到梅山,臣下便感到興奮,所以提早前來,希望沒有引起夫人的不便。」
「不會。我還以為你會一早到狩獵場,與父兄們一起狩獵呢!」
「臣下對狩獵的興趣不大,臣下寧願陪着夫人。」
蒲蘭心朝她一笑。
突然,迎蘭殿外傳來一隊士兵細步跑至的聲音。他們步伐整齊一致,一聽之下,便知是一隊經嚴整訓練的軍隊。
程俏娴立即收起笑容,「夫人,臣下立即到殿外察看情況。」
蒲蘭心看到程俏娴緊張的容顏,笑着點頭,希望能安定她的心。待程俏娴離開後,蒲蘭心看向畫櫻,「畫櫻,替我梳一個簡單的發髻便可以了。今天,我們是離不開華英宮的。」
後宮內,從未出現過軍隊,畫櫻聽着門外的聲音,不禁緊張起來。但看到蒲蘭心淡定的笑容,不多不少也放下心——應該不是甚麽危險的事,否則,夫人豈能如此從容?
「畫梨,待會有客人前來,沏茶。」蒲蘭心說。
程俏娴離開迎蘭殿,看到蕭衠帶着一隊親衛兵前來,一時不能會意,「太子,聖上有令,親衛兵不可進入後宮,請太子立即帶着士兵離開,免得聖上生氣。」
「以後,華英宮由本王作主,父皇是否生氣,本王已不在乎。」
程俏娴詫異,「太子,你知道自己在說甚麽嗎?」
「本王怎會不知道自己在說甚麽,倒是你,能清楚當前的情況嗎?」
不清楚,她怎麽可能清楚。眼前人,明明應是她熟悉的人,怎麽此刻,她卻覺得他如此陌生?程俏娴看着蕭衠,一臉不能置信,腦海一片紛亂,讓她不能理解眼前的狀況。
蕭衠看着她一臉深受打擊的呆相,感到不耐煩,也就「好心」的告訴她當前的情況。「本王已占領了華英宮,而你所尊重的蘭夫人,将成為本王重要的人質,好讓父皇把皇位交出。」
耳邊傳來嗡嗡聲。這是甚麽話?為何他可說着這些話?明明是這麽熟悉的聲音,怎可說着如此冷酷無情的話?
程俏娴合上眼,慢慢地回想一切,她深深吸一口氣,張開眼,看着眼前親密的陌生人。她平靜道,「太子是特意挑今天,聖上與臣下的父兄一起到了梅山,才帶士兵進宮。」
蕭衠失笑,「這是擺明着的事實吧!別告訴本王,你想了這麽久,才得到這個答案。」
「那天,當您知道了聖上會到梅山後,便策劃今天的事?」
「你在顯示自己的遲鈍,還是本王的耐性?」蕭衠厭惡道。他不想再與她糾纏。
「太子,您怎可這樣?」程俏娴扯着蕭衠的手臂,就好像觸碰到他,才能讓自己相信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實,如此殘酷。
蕭衠揮開她的手,「本王怎樣了?」
「太子踐踏了臣下對您的信任,為何您看來仍是無動于衷?」
「由始至終,本王沒有期望過你的信任,是你一廂情願的,為了讨好本王,把這些一腦兒的告訴本王。這是你的大意,怪得了誰?」
「為何您可說這些話,為何您可說這些話!」程俏娴撲向他,拍打他的胸膛。
蕭衠捉着她的手,無視她眼眶內,将要溢出的淚水,冷冷道,「這兒已沒有你的事,以後的事,也不由得你控制。」
蒲蘭心待在菫茹廳內,一邊喝着杜仲茶,一邊聽着蕭衠與程俏娴的争吵聲。不久,殿外回複平靜。然後,有一個男子推門內進。
蒲蘭心打量着男子,只見他蓄着濃密的髯須,掩蓋着原有的樣貌,但不能遮去他一雙狠厲怨毒的目光。是怎樣的仇恨,讓他看來像是一直以仇恨作為養份,讓自己一直活下去?淳國的建立,最大的敵人應是奧薩與軒國。觀乎此人壯碩的身形,與一雙丹鳳眼,他應是奧薩人。
「微臣,噢,反正你已是階下囚了,我也犯不着向你卑躬屈膝。」崔步雲嚣張道。
畫梨踏前一步,打算護着蒲蘭心。她輕揚手,示意畫梨稍安勿躁。就好像不在意他的闖入,蒲蘭心依然平淡道,「你就是崔步雲?」
崔步雲揚眉,「可真不負『智冠天下』的名號,崔某可算見識過了。只是這樣的你,仍敗在我的手上,想不到吧!」他的目光變得雀躍,「你部署了一切,立心要鏟取我,卻仍被我一一逃過了,而且反将你一軍。」
她依舊無視崔步雲上揚的情緒,仍是淡然道,「我相信你已控制了四方城門的守衛,并鎖起我在宮中的親信吧!」她看着他一臉得意,「只是,你不奇怪何以禁軍不堪一擊,你較預期中更易奪得華英宮嗎?」
「當然,蕭敬帶同侍衛前往梅山狩獵,皇宮的守衛自然減弱。」所以他才挑這個時間下手。
「這些年來,聖上又不是首次狩獵,他會輕忽華英宮的守備嗎?而且,四方城門守衛的交替安排,竟會自動送到你的手中,讓你可乘着空隙輕易控制皇宮,這樣的巧合,你以為是天賜良機嗎?」
崔步雲的笑容凝在臉上。
「我相信你已到過誠政房,但你想要的,都找不到,對嗎?」沒有因為自己看似占了上風,情緒有任何起伏,蒲蘭心仍是不喜不憂。
崔步雲面色丕變,「你早知道我有此行動?」
「我的确有這樣猜算過,但想不到你會在這個時候帶兵入宮,畢竟,在我的計劃中,午時的守備應是最松懈的。當然,你們在這時前來,也不應是意外,因為你們掌握了我出宮的時間,這時進攻,正好可以我為人質。我承認,我是棋差一着,錯信了身邊的人,否則,我不會笨得仍待在迎蘭殿,等待你們的出現。只是,我也是有所準備的。」
她一頓,「你在誠政房內找不到國玺與虎符,放心,你在宮內其他地方也找不到。因為我早已命小江子帶着它們前往梅山。另外,我早已叫程大将軍靜靜調動中部的軍隊回萬安城,你所招攬的軍隊,應已為他拿下。或者,我應該說,軍隊已包圍萬安城,你沒有援兵可依恃,依照華英宮的糧食存量,你應可支持,」她合指一算,「兩個月。你還要作無謂的抵抗嗎?」
崔步雲緊盯着她,眉頭緊皺着。随即,他放松一笑,「我承認,我看輕了你。但我不會輸,只要你在我手上,我一定可以扳回一城。」他轉身,離開菫茹廳。
剛才,程俏娴與蕭衠在迎蘭殿外發生沖突,并被蕭衠命人拿下,困在麒鳴殿的珀蕤閣。她乘着閣外的守備松懈時,偷偷來到迎蘭殿。她看着蒲蘭心時,立即下跪,「蘭夫人,對不起。要不是臣下向太子洩漏了聖上的意思,夫人便不會被太子困在殿內。枉聖上要臣下護送夫人到梅山,臣下卻……」
「聖上要到梅山狩獵,不是甚麽秘密,就算你不說,你道太子不會知道嗎?你不用自責。」
「不是,聖上今次到梅山之行,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聖上到梅山不是為了狩獵,而是為了給夫人一個驚喜。」
「驚喜?」
「嗯,聖上在梅山植了一片桃花樹林,并在山中建了一座行宮——绻宮。聖上說,要是夫人厭倦了華英宮的生活,嚷着要出宮時,可到绻宮小住,一纾郁結。」
她一笑,為着他的小題大作,感到一份窩心的溫暖。如果她還是要走,再美的行宮也留不住她。是否離開,現在一點也不重要,此刻,她只想看到他,好好的看着他。
「臣下相信,夫人看到绻宮後,一定會感到喜歡。連衡公子也說,绻宮很合夫人的心意。」
「我還道為何衡兒會帶着美兒與晟兒一起去狩獵,原來你們另有打算。」
「嗯,衡公子一家一直協助聖上籌劃此事。聖上怕绻宮的裝潢不合你心意,所以讓衡公子給予意見。」
「他盡是為了這些小事花心思。」
「聖上把夫人疼到心坎裏,當然要每個細節都做得盡善盡美,讓夫人開心。」
「那你與太子呢?」她莞爾。
「夫人怎麽提起臣下與太子的事。」她垂下眼。
「我無心偷聽,但你們在殿外的對話,我碰巧聽到一點點,知道了你與太子的關系。」
「臣下與太子之間……一切不過是臣下的一廂情願,太子都沒有把臣下放在心上。」
「你認為太子是為了知道聖上的心意,而接近你嗎?」
程俏娴沉默。
「但聖上到梅山一事,應該在你們相戀之後吧!太子不可能預計将來會發生的事,而與你在一起吧!」
「那麽,太子為何利用臣下對他的信任……這樣,與出賣臣下有何分別?」
「娴兒,衠兒是個不錯的孩子,我看着他長大,深知他的本性不壞。只是,他還小,不辨是非黑白,才會被心懷不軌的人引入歧途。」
程俏娴一臉陰霾,似是還未能從蕭衠的傷害中振作起來。
她握着程俏娴的手,「娴兒,你要放棄衠兒了嗎?」
程俏娴搖頭,「太子會讓臣下伴在他身邊嗎?」
「怎麽不會?要是他不喜歡你,不會與你在一起。你不相信我嗎?」
程俏娴搖頭。
「他不過是一時想歪了,才會行差踏錯。這個時候,他最需要身邊有人伴着他,讓他知道自己錯了。」
「夫人,臣下可以怎樣做才能幫助太子?」
「他們已控制了華英宮,但堅持不了太久。崔步雲應會想盡辦法與外間取得聯絡。娴兒,不要讓他有機會可與外界有任何的聯絡,還要挑撥衠兒與崔步雲之間的關系。衠兒本質不壞,只要他擺脫得了崔步雲,衠兒便不會再堅持與聖上對抗。我敢向你擔保,只要衠兒肯放下執念,我會代他向聖上求情。」
「想不到夫人這個時候,還為太子着想。臣下會努力完成夫人的托付。」
蒲蘭心一笑,「有你伴着衠兒,我很安心。請你時常提醒他,把他導回正軌,免受崔步雲的控制。」
程俏娴看着蒲蘭心沉穩的目光,心內有說不出的愧疚,「夫人,為何你還相信臣下?」
「我為何不相信你?我明白你為何想用盡任何方法,配合太子的步伐,讨他喜歡。當年,我何曾不是這樣,一直努力,好讓自己配得上聖上?只是,要是我知道聖上犯錯時,我不會盲目跟從,反而會糾正他。喜歡一個人,會想令他變得更好,不是嗎?我希望衠兒能走回正途,你也有一樣的心思,對吧!」
「夫人,臣下明白。臣下會讓太子看到崔步雲的真面目,不再執迷不悟。臣下不會再讓夫人失望。」
蒲蘭心看着程俏娴的背影,收起了笑容。雖然她可在崔步雲與程俏娴面前表現得從容自在,但她也知道當前環境的危機險峻。雖說她部署了一切,只為了不讓崔步雲陰謀得逞,但不保證自己能全身而退。尤其是崔步雲對她有着殺意,而旁邊沒有人可為她拖延時間。
程俏娴能否在蕭衠身邊,起着左右他的決定,她沒有期望,畢竟她不知道程俏娴之于蕭衠,擁有怎樣的份量。她剛才的話,只求确定程俏娴的心,好讓自己計量手上的籌碼。
她輕撫着隆起的肚子,還有不足一個月,遙兒便出生了,就是她手上沒有兵與卒,她也不能認輸,而且要獲勝,好讓遙兒平安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