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城陷
光線、香味、溫暖,讓蒲蘭心慢慢回複意識,騰痛與疲累,讓她的身體異常沉重,讓她想再次沉睡。只是,耳邊傳來嬰兒的啼哭聲,讓她告訴自己,不能輕易倒下。
蒲蘭心強睜開沉重的眼皮,她眨着眼,漸漸适應宵宇間內的光線。她看向坐在床邊的程俏娴,「娴兒。」
程俏娴看到蒲蘭心醒來,喜道,「夫人,您身體還好嗎?」
「嗯,我的孩子呢?」
她咬着下唇,輕聲道,「是臣下無能,讓太子搶走了她。」
蒲蘭心心頭一緊,擔心着女兒的安全。
程俏娴看着沉默的她,心內愧疚,「夫人,對不起,對不起。」
「娴兒,你看過娃娃嗎?你記得她的樣子嗎?」
程俏娴笑着點頭,「皇上與夫人的公主是一個可愛的女娃兒呢!她的臉上老是挂着一個笑容,讓人看着喜歡。」
「是嗎?衡兒小時候也是這樣。」她溫柔一笑。
「夫人,對不起,對不起,這全是臣下的錯。臣下不知道太子會這樣,臣下不但保護不了夫人,還讓夫人受苦了。」她哽咽道。
「娴兒,別再怪責自己了,要是你有錯,我也不是全然的無辜。或許,這是我應得的懲罰——這是我一廂情願的錯。我一直不意當天的離去,會對旁人做成無可補救的傷害,我一直以為自己已作出最好的安排,認識這樣的安排,會讓大家都得到幸福……誰知,我卻是讓大家都受到傷害。」
「夫人,您不要這樣說。正如您不怪責臣下一樣,夫人也沒有錯!」
蒲蘭心握着程俏娴的手,「娴兒,你是一個好孩子。求你答應我一件事。如果我的命能抵罪,我可是死不足惜。但娃娃還小,求你乃念我與你父母的情誼,帶她離開險境,好好的照顧她。」
程俏娴一臉緊張,「夫人,請您不要說這些不祥的話。夫人的心願,臣下一定會完成的。」
娃娃待在宮中,只會作為蕭衠要挾蕭敬的籌碼,這是人所共知的事。但要帶她出宮,卻是談何容易的事?只是,這是她唯一贖罪的機會,就算拼了命,程俏娴也立誓,要帶娃娃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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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她偷偷來到雪皚閣——囚禁娃娃的地方,打暈了守在門外的侍衛與照顧娃娃的乳娘、侍婢,她帶走正熟睡的女娃。她把娃娃縛在自己的身前,方便行動。她乘着守衛換班之際,順利通過貞栾門,離開華英宮。正當她疑惑事倩何以進行得如此順利時,發現蕭衠帶領着侍衛,守住虢晉門。
「本王不明白,究竟蒲蘭心有何特別,你們竟可以為她赴湯蹈火。而你竟為了她而背叛我?」他冷冷道。
「那太子又何曾不想想,臣下也為您而背叛了聖上與夫人對臣下的信任?」她幽幽道。「太子只道旁人負您,您又可曾想起旁人對您的情誼?」
「別以為你對本王洩漏了父皇的計劃,便可以本王的恩人自居。」他撇撇嘴,「你不配!只要你放下娃兒,本王可不計前嫌,要是你不識相的話,別怪本王不客氣!」他一頓,「本王好心地提提你,你要認清事實,別以為可利用娃娃威脅本王,反正本王殺了她,可随便找一個女娃頂包也沒人知道。」他冷笑。
程俏娴退後一步,以手護着娃娃。
突然,一枝小火箭劃破長空,落在城樓。箭頭着地時,引來小爆炸。
「皇上有令,要是太子投降,聖上可不計前嫌,降城者,将不會受到懲罰。要是太子仍執迷不悟,城破之日,殺——無——赦!」城外傳來男子陰冷的聲線,劃破了夜間的寧靜。
「想不到父皇這麽快便行動了。」蕭衠心道。他轉頭看着城樓外的點點星火,不論是誰,也沒有退路,只有拼死,才可有一線生機!
他擺一擺手,待衛立即包圍程俏娴,「只要娃娃在本王手中,本王還要怕甚麽?」
程俏娴迎上蕭衠的目光,「聖上愛夫人甚逾娃娃,別以為可用娃娃威脅聖上!臣下已與夫人約好,要是臣下早上不能平安到迎蘭殿拜會夫人,夫人也不會茍活。要是太子讓臣下出城,臣下還可與夫人商量一下,臣下希望太子明白,夫人才是太子最後、最可靠的護身符。」
「謝謝你通知本王這麽重要的消息,那麽迎蘭殿只會加強守衛,要是沒本王許可,蒲蘭心想自戮也難。」他望着程俏娴面色一變,臉上更揚起得意的笑容,「直到此刻,蒲蘭心還相信你,一個背叛過她的人,她果真是天下第一的聰明人呀!」
城門外一陣擾嚷,皇軍押着城門守衛的家眷,聚集在城門外。那些人「爹呀、兒呀、兄呀、弟呀」哭喊得呼天搶地,屢勸士兵投降。
然而,城外的噪音,并沒有動搖蕭衠的決心。蕭衠冷不防地拔劍刺向程俏娴,她回劍一格。只要他控制着女娃,再多的士兵親屬也不足懼!
當!當!當!「失火!糧倉失火呀!」有人打鑼大叫。
「夤未門失火呀!」
「颢炎門失火呀!」
「锟珝門失火呀!」
「季柟門失火呀!」
此時四處響起火災的警號,萬安城的居民紛紛走出房子,朝唯一沒失火的虢晉門跑去。
崔步雲在城樓上觀看這個混亂的情況——只不過是零星的幾點小火,不足為患。只是受驚的民衆根本沒理會實際的情況,亂走一通。
「守城!無論城內城外發生任何事,也不可離開崗位。」崔步雲一邊大叫,一邊由秘道直抵華英宮。
「開門呀!開門呀!」群衆互相推讓,打擾了蕭衠與程俏娴的對峙。群衆沖破士兵的防衛,擠往虢晉門,而程俏娴亦乘時埋身于人群中,蕭衠則立即趕回城樓,主持大局。
虢晉門抵受不住民衆的沖擊,城門大開。皇軍乘亂殺上城樓,與城樓上的士兵激戰。
程俏娴來到軍營,逃避父親責難的目光,跪在地上,「聖上,蘭夫人剛産下小公主,罪臣程俏娴把小公主送回聖上身邊。」
蕭敬立即接過女兒,娃娃睡得好不香甜,全然不覺剛才的危險,「蘭心呢?她身體還好嗎?」
「夫人身體安好,請皇上勿念。」
蕭敬輕撫女兒的臉旁,這個可是蘭心盼望多年的娃娃,只要他救回蘭心,他們便可一家團聚。
「啓禀聖上,虢晉門失陷,臣等已生擒太子。」程勵說。
蕭敬點點頭,像是沒有把蕭衠被捉——一件早已預料的事,放在心上。在戰場上,容不下任何的情感,這是蕭敬一直作戰的圭臬。他命宋羨媛前來,「廣亭,你留下替朕守住軍營;羨媛,替朕好好照顧娃娃,朕要親自回到華英宮救蘭心。」
「聖上……」
蕭敬擺擺手,不許大臣多言,「衡兒,要是朕出了意外,你就繼任為新君,叛逆的大臣全由你決定如何治罪。」
「父皇,既然我們已攻陷虢晉門,生擒了衠兒,救娘親一事,應不是難事,為何父皇還要下此口谕?」蕭衡不解道。
「衡兒,衠兒雖有野心,也有點任性,但也不至于會起兵叛變,要是沒有旁人推波助瀾,以衠兒的能力,叛變是不可能成事的。」蕭敬冷靜地分析。
「聖上英明,太子不過是受了崔步雲的唆擺,才會利欲熏心。」程俏娴忍不住為蕭衠求情。
「那個崔步雲究竟是甚麽人?為何他有此能耐?」蕭衡望向程俏娴。在蕭衡眼中,那個崔步雲不會只是逞口舌之辯的辯士,沒有一定的手段與能力,能這麽容易煽動一個人去相信沒有可能會發生的事嗎?
當然,只是憑着看過了幾面,程俏娴不能解答任何人的疑問。
「崔步雲本名皇甫道明,是奧薩的隐太子。皇甫道明是國中的主戰派,他并不想奧薩王皇甫濟與我國結盟。皇甫道明具政治手腕,很得皇甫濟的信賴,在國中的聲譽亦很高。他是朕出使奧薩的最大阻礙。當年,朕結織了皇甫濟的側妃令狐缃锜。朕從她的口中,知道了皇甫道明與皇後苻曼憐——他的後母有染,成為朕打擊他最重要的武器。朕讓令狐缃锜公開了此事,皇甫濟大怒,把皇甫道明與苻曼憐貶為庶民,并發配邊疆。朕乘時挑撥宮中各人——王子為了得到太子之位;妃子為了争奪皇後之位,爾虞我詐,奧薩皇族陷入一片混亂。最後,奧薩分為東西兩國。皇甫道明大概是為了當年的事而回來報仇。」蕭敬解釋。
「父皇一早知道崔步雲的身分與目的?」
「不,早前朕叫日翔調查崔步雲,日翔亦只查到他在進宮前幾年的事,至于他出生、成長的資料,則是一片空白。直至今天在城樓上,朕匆匆瞥見他的身影,才讓朕想起這些封塵的往事。他明明應該死了,不知怎地,卻不但死不了,還認識了衠兒。以朕對皇甫道明的認識,他應已潛回華英宮,脅持蘭心。」
這場叛亂,他的對手,由始至終都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這個人——皇甫道明!
「皇上明知此行兇險,為何還要堅持前往?亂子是由娴兒引出的,臣願以性命擔保,救出夫人。」程廣亭道。
「廣亭,別把此事放在心上,朕相信蘭心與朕一樣,沒有責怪娴兒。此刻,朕并非以君主的身份回到華英宮,而是以丈夫的身份,營救自己的妻子。而你,應以顧命大臣的身份,好好協助衡兒,為朕守住軍營。」
蕭敬騎着風影直奔萬安城。衆人剛才雖在軍營內答應守在軍營,但他們始終放心不下,而蕭衡又堅持要回華英宮,所以蕭衡與程廣亭、程勵帶領數十輕騎,靜靜尾随蕭敬身後,讓程勰留在軍營。
程俏娴來到囚禁蕭衠的帳篷,她為他整理儀容。
蕭衠別過臉,「走開,本王不用你裝好心。」
「不管太子是有意還是無心,是太子挑起我們之間的一切,這輩子臣下是跟定了太子,就算太子死了,臣下也會一直纏着太子。」她繼續為他清洗臉上、手上的污垢。
蕭衠冷笑,這樣掏心掏肺的話,在他聽來,不過是揶揄他的鬼話,「如果你心中有我,放我走。」
「然後讓太子一錯再錯?」她幽幽也看着他,「太子,您知道自己做了甚麽嗎?太子知道崔步雲的底細嗎?他不過視您為棋子。太子,您甘心嗎?您的驕傲、您的尊嚴在哪兒?為何太子蒙起雙眼,不去感受大家對您的關心?名、利、權勢,讓您得到了又如何?」
這個可惡的女人,為何要說着他不想聽到的話!要不是他被困着,根本不用理會這個女人的胡言亂語!
「滾,我不想再看到你!」
程勰一直待在帳篷外監視着,怕妹妹一時心軟,放走蕭衠。他聽到蕭衠之言後,忍不住進內,揍了蕭衠一拳。
「你憑甚麽糟蹋娴兒?你這個不長腦不長眼的混蛋瞎了眼嗎?趕走了娴兒,我保證你一世也找不到對你如此情深義重的女人!」
「哥,別傷害他。」程俏娴抱着程勰的手臂,哀求道。
「娴兒,你醒醒吧!他根本不喜歡你,他一直在利用你呀!為何你還要一頭栽進去?」程勰不明白,生性灑脫的妹妹,何以在面對蕭衠時,會如此死心眼?
「二哥,如果付出的心可輕易收回,那麽,世間便不會有那麽多癡男怨女。」她輕嘆,「二哥,別問娴兒為何,娴兒只知今生只随太子一人,今生今世,不相離棄。」
「如要托負終身,也要看看自己托負的是甚麽人,他配嗎?」程勰對于妹妹對蕭衠的迷戀,實在不能茍同。
「如果你要教訓妹妹,回家自便,別打擾我的清夢。」蕭衠轉身,背着二人躺下。
程勰恨得雙目噴火,「娴兒,如果你還是我程家的女兒,應拿出骨氣,別呆在這兒受氣!」
「我……」程俏娴左右為難。
「走!」程勰強拉着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