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蘭香
蕭敬回到華英宮時,皇軍已取回控制權。然而,守在華英宮的賈雎卻告訴他,他們攻入華英宮後,立即趕往迎蘭殿,但殿內已找不到蒲蘭心的蹤影,卻見畫櫻等人倒在地上——崔步雲突然闖入,把她們刺傷,并擄走了蒲蘭心。賈雎已命人在宮中找尋蒲蘭心的蹤影,可惜仍無所獲。
蕭敬聞言皺眉。以前,他老是以為華英宮可以更大更有氣派;現在,他卻讨厭起座落在宮中的殿閣,增加了他們搜尋的難度。蕭敬回想起華英宮的地圖,也嘗試從崔步雲的處境思考——要逃走的話……
在一片狼藉與腥穢中,陣陣白玉蘭的幽雅香氣,飄入他的鼻中,讓蕭敬的思緒回複平靜。他朝豐秩門的方向看去,彷佛看到豐秩門後一片白玉蘭樹林。
對!與其在宮中待着,等待被發現,不如乘亂沖出城外,越過樹林,闖到北方一帶,可能還有轉機!
他命賈雎等人繼續在宮內搜尋,自己則乘着風影,越過豐秩門,走進白玉蘭樹林,終于看到崔步雲與被他挾持着的蒲蘭心。蕭敬放出一箭,阻止了崔步雲的前進。
崔步雲聽到遠處傳來的馬蹄聲,已加快腳步,但被風影追上,亦是意料中事。他回頭,看着一臉狠厲的蕭敬,冷冷道,「下馬,放下你的弓箭!」
他拉扯握在手上,另一端綁着蒲蘭心手腕的麻繩,讓她回轉身,也讓蕭敬看到因疼痛而皺着眉,被布條縛着口的她。
蕭敬立即把弓箭抛在地上,下馬。
蕭敬看着蒲蘭心,只見她面色蒼白憔悴,而且頭發略見淩亂,但她無畏而堅定的眼神,仍試圖說服他,她盡管狼狽,但仍能撐下去。
她不要他擔心,他知道。但他卻不能不擔心,不能不心痛。
崔步雲看着蕭敬氣急敗壞的樣子,得意一笑,「你心痛嗎?」
廢話!但他不會稱崔步雲的心。他平靜而冷然的說:「皇甫道明,這是朕與你的恩怨,與蘭心無關。放了蘭心,朕還可放你一條生路。」
皇甫道明!他有多久沒聽過自己的本名?想不到十多年後,竟是眼前的仇人,還記得自己曾經以「皇甫道明」一名存在過。但他已舍棄了過去的光榮,只餘下仇恨!
「要是我真的相信你的話,你才不會放我一條生路吧!」崔步雲冷笑,再次扯動手上的繩索,讓蒲蘭心吃痛。「眼白白看着心愛的女人有危險,卻又無能力的滋味好受嗎?蕭敬,我想你做夢也猜不到自己會有這麽一天吧!當日我與憐兒所受的屈辱,今日一定要你雙倍償還。」
在衆人鄙夷、嘲弄、冷漠的眼神中,太子皇甫道明與皇後苻曼憐衣衫不整地被押往潔淨華麗的大堂。
「下跪。」侍臣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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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皇甫道明想開口解釋,但守在他們身旁的侍衛踢向二人的膝蓋內側,讓二人「乖乖」下跪。
奧薩國王皇甫濟憤怒地看向堂下二人,「你們還有甚麽好說?你們鬼混的事,你以為本王不知道嗎?」
當他的側妃令狐缃锜告訴他兒子與皇後在深夜、宮中後園偷偷私會時,他本就不相信,但看着此刻捉奸見雙,他還能說是令狐缃锜有意争寵嗎?
「皇上,是真的呢!太子與皇後的事,在宮中可說是無人不曉。」
「但其他人怎麽都不說,偏你說。」
「他們一個是太子,一個是皇後,誰敢說?要不是妾身不想皇上受騙,妾身也是不會說。」
「要是旁人……」
「皇上就只相信皇後,卻不相信妾身!」令狐缃锜別過臉,生氣道。
皇甫濟板着臉,「這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而是茲事體大。要是我怪錯了道明與皇後,反而讓人笑話。」要是這女人再耍小性子,再在他面前耍手段,他可會立即拂袖而去。
「皇上想知道是不是真有此事,又不想驚動太子與皇後,還不容易嗎?只要您派人一早守在後園,只要時候一到,便可知道妾身有沒有欺騙你。」
皇甫濟沒有表示甚麽,只是當夜,他派人守在後園,的确逮住了皇甫道明與苻曼憐。
「為何你們會在後園?」這個問題讓皇甫道明與苻曼憐啞口無言。
深夜、後園、衣衫不整的男女……就算是清白的人,也是無從辯解,更何況二人真的私通?
皇甫濟把二人貶為庶民,皇甫道明發配至奧薩的邊陲野嶺生活,而苻曼憐則被配置到軍中,淩辱至死。
在皇甫道明至野嶺的路上,蕭敬讓令狐缃锜安排人追殺皇甫道明,免除後患。令狐缃锜的人把皇甫道明迫至崖邊,他們見到他堕崖,便以為萬事俱安,怎料,皇甫道明堕崖時,因跌在樹叢上,減去了下墜的力度,雖受了重傷,但性命卻是保住了。
皇甫道明永遠記得苻曼憐被拖走的一刻,凄然地叫着他的名字,淚眼婆娑的樣子。在他大難不死,潛回奧薩皇城時,側聞苻曼憐慘死,自己的王國在叔叔與弟弟的相争下,四分五裂——蕭敬只為了統一中土,便要賠上他一家人的幸福!這樣的仇,他一輩子,就算長埋黃土,也不會忘記!如果他因着蕭敬的野心,而得不到幸福,那麽他也不會讓蕭敬過得稱心如意。
崔步雲把蒲蘭心拉向自己,左手緊鎖着蒲蘭心的脖子,右手執着匕首。他猙獰一笑,「你說我應在你的女人身上哪兒留下記號?臉頰還是脖子好嗎?還是臉頰吧!反正以你這樣膚淺的男人,要是她容貌全毀,你也不再眷念她吧!」他的匕首在蒲蘭心的臉頰上流連。
「你……」蕭敬還未來及得說話,崔步雲便舉起匕首,刀背割向布條,雖沒有在蒲蘭心的臉上割出傷口,但布條的上下,劃出一道明顯的紅痕。
他看着蕭敬忿怒夾雜恐懼的臉容,心裏便樂壞了。他瘋狂大笑,「下次便來真的呢!你會有甚麽反應?」
「你的條件?」蕭敬的目光一直緊鎖在蒲蘭心身上,不肯一刻稍離。
崔步雲瘋狂的臉上閃過不悅,「你的女人在我手上,你還敢用這樣的态度對我?」他在蒲蘭心的頸項上劃了一下,血珠立即從傷口溢出。
蕭敬已失去冷靜,大吼,「停手!你究竟想怎樣?」
「想怎樣嗎?我要你痛不欲生,我要你與我一起承受失去最重要的人的絕望!我要你後悔奪去我的一切,卻留下我的性命!」崔步雲再次舉刀。
「停手,不論你提出甚麽條件,我都會答應你。」
崔步雲瘋狂地笑着,蒲蘭心則是搖着頭。
「哈哈,想不到你也會說這些話!我的條件嗎?一下子我倒是想不到,要不你跪下來求我,我或會想到的。」
蒲蘭心拼命掙紮,她狠狠地踏着他的腳面,崔步雲吃痛,松開了左手,她整個身體向他撞過去。然而這樣的撞擊,對崔步雲而言,算不上甚麽。他很快便站檼住腳,并打算朝蒲蘭心一刀砍下去……
蕭敬适時發出袖箭,射中崔步雲的左目,他掩面大叫,步履不穩。蕭敬立即上前抱着蘭心,而趕至樹林的程廣亭與程勵,立即拿下崔步雲。
無視身後傳來更多馬蹄聲,無視着崔步雲如野獸堕網的吼聲,蕭敬緊緊地抱住蒲蘭心,怕再次失去她。在他懷中的蒲蘭心伊伊呀呀地叫着,蕭敬這才放開她,為她解去困縛着她的口的布條。他為她輕揉着被布條縛得發紅的面頰。
她一笑,「幸好,聖上終于想起要解開妾身的捆縛。可以的話,妾身的傷口很痛,聖上可否大發悲,先讓小女子包紮好傷口?」她可被他抱得喘不過氣。
蕭敬立即檢視她的傷口,恨得要将崔步雲五馬分屍。蕭衡立刻遞上金創藥,讓蕭敬可為她上藥。
「娘,妹妹已安全抵達軍營,由程夫人照顧着。」
哎,天可憐見,為何她兩次生産後,都要待上一會兒才看到自己的兒女?不過,有機會再看到他們,她已別無所求。
蒲蘭心一臉滿足地抱着女兒蕭遙,看着女兒的睡容,她親了又親。旁人雖勸她放下女兒,好好休息,但是她就是舍不得放開手——女兒能平安出生,可是令她欣喜萬分。
蕭遙是一個很能睡的娃兒,當蒲蘭心聽到程俏娴帶着女兒殺出重圍,趕到軍營期間,她一直睡着——或許,這會好一點。與其讓小娃兒看到殺戮與嗅到血腥,她寧可女兒一直睡着,不受人間殘忍的打擾。
這些年來,她要守護的人,都一一找到歸處。就連蕭衡,亦已不再迷惘,選擇了自己要走的路——雖然蕭敬還沒有對外公布,改封他為太子,但他讓蕭衡負責讓萬安城重回正軌的工作,并令梅滌熏輔助他時,蕭衡沒有推讓,反而虛心工作,并不時向群臣請教。
或許一切又回到最初,或許他們都走了很多冤枉路,但能讓人認清自己的心意,找到人生的目标,堅定前行,就算要走再多的路,她也不會覺得是不值得的。蕭衡已長大了,不再是她需要挂心的兒子。他已找到了自己的歸處,她能做的事,真的不多,但她自己的歸處呢?
對她而言,不論做任何事,她都需要一個理由。否則,事情會變得無從下手。要解決一個問題,可以有無數的答案,但有一個清晰的目标,便可讓她知道怎樣的答案,才是最佳的選擇。
當初,為了不讓蕭敬生氣,不讓兒子為難,為了不要天下臣民因為皇位繼承而起紛争,她毅然帶着兒子離開。現在,留下還是離去,都好像找不到任何的理由,那麽,她應如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