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真央不會騎馬。

她緩緩地伸出手撫摸雪丸柔軟雪白的鬃毛, 神情滿是期冀。

“好漂亮。”

她低聲驚嘆着, 試探地靠近了些,到了近前還是克制地停下,側過腦袋看向赤司,“征君,我能抱抱它嗎?”

赤司将手撫在雪丸的前額,确認它現在狀态良好, 沒有任何暴動的跡象:“可以。”

真央便将手分開, 從兩邊圍成圈,抱住了雪丸的脖子。

她動作過于輕柔, 雪丸沒有表露出辦法不适,只是朝她這方低下頭, 好像有點好奇她在做什麽。

赤司看她眸子都閃着光, 躍躍欲試的模樣,詢問道:“我帶你在馬場內繞一圈?”

真央本想點頭, 赤司都看見她腦袋的動作都進行到一半了,卻又停下。真央的表情有點憂愁:“算啦,征君你騎馬給我看就好了。”

“害怕?”

“不是啦。”真央搖頭, 欲言又止,“只不過我體質不太好, 又真的沒有經驗, 說不定會弄巧成拙。”

倒不是真的那麽不信任, 主要這是征君的主場, 她若是出了點什麽問題, 不止是哥哥,長輩那邊都不太好交代。

“別害怕。”

赤司朝她安撫地一笑,“我帶你,不會出問題。”

都說到這份兒上,真央不再駁赤司的面子。

馬場的人前來輔助,稍作講解後幫助真央先上了馬,真央腦中瞬間閃過少時險些從馬上摔破了腦袋的情景,握着缰繩的手指一緊,透出幾分蒼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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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背上很快被覆上另一抹溫度,幹燥溫暖。

是赤司輕松地上了馬。

他坐在真央身後,兩手向前牽着缰繩,看上去就像是将真央完整地抱在了懷中。

赤司身上有股清淡的味道,具體是什麽說不出來,好似薄荷的清涼,又帶着茶香,卻并不真的是其中确切的某種味道,饒是真央見過那麽多東西,都分不出到底是什麽。

“征君?”

“嗯?”

這次離得最近,赤司的呼吸就在真央的耳畔頭頂,從斜上方傳下來,讓她不由自主地再次緊了緊缰繩。

“你身上有股很特別的味道。”

并不是總是有,只有離的很近很近,才能依稀辨認出一點,但每每都能讓真央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赤司頓了頓:“我沒有噴香水。”

“噗。”真央低頭掩飾笑意,即便已經來不及了,“我不是說這個啦,那也不像是香水的味道。”

她這麽說,赤司還真有點好奇了。

“那是什麽味道?”

“說不上來。”真央認真描述,“有點像薄荷,又有點像清茶,可是也不是。”

赤司仔細想了想,确認他真的沒做什麽。

“可能是……”真央斟酌道,“自帶體香?”

赤司:“……”

他被“體香”這兩個字囧了一下。

真央禁不住笑開,說:“反正,是很好聞的味道。”

赤司跟着無可奈何地笑了。

不讓她讨厭就好。

“準備好了嗎?”

“嗯!”

經過這麽幾句打岔,真央對當下的姿勢倒沒有那麽窘迫了,好歹輕松自然許多,然而當赤司輕輕一甩缰繩,雪丸開始向前邁步時,真央還是緊張得一下子繃緊了肩膀。

“放松。”赤司的聲音近在耳畔,“稍微松松缰繩,不要勒到手。”

真央乖巧地照做,還是有點不大自在。

赤司垂眸掃了眼她握着缰繩的手勢,倒是沒錯,只是……

“兩只手的距離太開了。”赤司微頓,手指觸碰到真央的手背,将她偏離的右手往中間帶了帶。

就在這時,雪丸腳下一撒歡,步伐快了點,真央應激反應地向後一縮,半個身子嵌進了赤司懷裏,而赤司竟然也像是早準備好了似的,手臂往內靠攏,将真央扣進了懷裏。

“雪丸。”

赤司聲線清淡地喊了聲。

明明是動物,雪丸卻仿佛能清楚聽懂赤司的指令,當即停下了步子。

赤司擡手摸了摸真央側邊的腦袋,發絲流竄在他的指尖。

他什麽都沒說,安撫的動作卻抵得上任何話語。

真央方才的心情消散,現在只覺得新奇。

“雪丸能聽懂你的意思呢!”

明明只是喊了一聲,雪丸卻知道是要停下來,沒有回應或者是更加撒歡,說明雪丸本身就是能分辨出來的。

“畢竟是從小養大的。”

赤司只這麽解釋。

他微微往前傾身,輕輕拍了拍雪丸的脖頸邊:“別激動,不能吓到她。”

雪丸依戀地往赤司手伸出的方向蹭了下。

真央看得簡直新奇。

如果說狗能夠有這樣的靈性——哥哥養的“亞歷山大”确實足夠聰明聽話,已經能做出多重指令,可如此通人性的馬,她真是第一次得見。

接下來的時間,雪丸當真半點差錯沒有出,在平穩的馬場中走得十分規矩,後期還知道稍稍提速,帶起了一陣恍若飛翔的微風拂面感。

赤司注意着真央的狀況,觀察到她氣息不大穩當時便停止了這項活動,侍從将溫熱的毛巾遞過來,真央扶着赤司的手下馬,一手接過擦拭,一面爽朗地笑開,露出了潔白的貝齒:“我好高興!這是我第一次這麽順利地騎馬呢!”

“慢慢的就會了,但不要太心急。”赤司注意着她的狀态,将加了鹽分溫水遞給她,“待會兒帶你去後面的新馬場,那裏進了一批新馬種。”

“那我也不會移情別戀的。”真央信誓旦旦地摸着雪丸低垂的腦袋,“我現在最喜歡雪丸了。”

雪丸側過腦袋碰了下她的側臉。

真央覺得有些癢,眯着眼笑起來:“征君,雪丸真的好聰明。”

赤司笑了笑,沒說話。

他就這麽看着,也覺得挺好的。

“你到底是怎麽訓練的呀?”真央好奇地看着他。

赤司感覺有點不對勁。

他心底有句話想要脫口而出,但理智上他分明是抗拒的,知道這句話說出來會有些不妥,可——

“我不喜歡不聽話的狗。”

壓制不住了。

“……”

真央一怔。

立即擡眸望去,剎那間仿佛看見一縷金色飛快地從赤司眼中掠過,進而消退,完全消失不見。

快得幾乎讓她以為是錯覺。

但真央的動态視力從來都很好,這是連跡部都多次誇贊過的。

真央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表情大概是僵在臉上了,因為對面赤司的臉色也不太好。

她就這麽尴尬地沉默了一秒,沒有任由事态繼續往不能理解的方向發展:“征君,你吓到我了。”

少女怕驚擾了什麽,特意将話語放輕了。

周遭的人都不能知道她到底說出了什麽,沒有人能看出異樣。

真央還是想保全赤司與她之間的氣氛,即便方才發生的事已經是事實。

赤司當然清楚真央是刻意給他遞了臺階,并且用最柔軟貼合的方式,看似沒有力道,卻真切地告訴他:你把我吓到了啊。

“……抱歉。”

赤司忽然有些愧疚,他本不想這樣的,方才就像是……突然出現了一個陌生的人,搶占了他本該有的主導地位。

但在真央表露出難過的這瞬間,那份違和感迅速消退了。

赤司只想擁抱她,安撫她。

“是我說錯話了。”

他願意對真央服軟,最高傲的脊骨向她曲折不是難事,“我向你陪罪。”

真央看着他,雙眸深深望進赤司如紅寶石般剔透的眼底,比最上乘的工藝品還要華麗奪目,其間沒有半分雜質。

“手給我。”

小姑娘帶着點故意為之的怨氣,沒有任何命令的意味,更像是撒嬌。

赤司便伸出手。

“啪。”

輕輕地一聲。

真央擡手,在他掌心打了一下。

沒什麽力道,在赤司的感受來看都不夠他帶一次球。

“下次再吓我,我就不理你了。”

真央對上他的視線,沒有害怕也不回避,認認真真地威脅着這位赤司家唯一的少爺。

那模樣,既可以說是不知天高地厚,卻又可以說是趾高氣昂。

赤司蜷了蜷手指,笑了,弧度很淺:“那下次就打重一些吧。”

不能讓她不理自己。

随口答應都不行。

哪知真央聽了話更氣了,睫毛跟着煽動了兩下,顫巍巍地如欲振翅而飛的蝴蝶:“還真有下次啊?!”

她加重了語氣,話鋒一轉又道:“打重了我也會痛的!”

似乎是真的氣不過,真央又強調了一次:“我才不要跟你一起受罰。”

其實是真的不想再來一次。

給她的感覺有些危險。

赤司心底悄然聚起的陰霾都被她的一系列反應沖散了,順着她說:“你可以選其他懲罰方式的,真央。”

真央瞪了他一眼——赤司認識她以來首次受到這樣的待遇,新奇和柔軟絕對是大過其他任何情緒的。

“征君你是受虐狂嗎?”

他當然不是了。

赤司把她手中舉着的杯子接過來:溫度都涼下去了,她好像才喝了一口,嗓子該要不舒服了。

還是不要繼續說了。

“我們先去休息廳,你可以慢慢想要怎麽懲罰我。”

“……??”

真央感覺自己一拳打出去,仿佛全陷進棉花裏的。

氣都沒處使。

赤司越順着她,她越是不能理解。

盯着赤司那等待的姿态兩秒,真央就很快敗下陣來。

“……好啦。”

真是,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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