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次不比之前, 違和感是切切實實出現在眼前的。
真央不再懷疑是自己感覺錯了, 而是——赤司身上,好像确實出現了什麽問題。
可要說這是什麽問題……真央一時也對不上號。
最大的猜測莫過于赤司平常表現出的那一面只是僞裝,實際上,他并不是那麽溫和寬厚的人。
這個猜想讓真央禁不住背後一涼。
不說別的,實在是很有被騙了的感覺,可聯想平時的細節, 她實在是不覺得一個人的僞裝能到如此自然的地步。
真央想不清楚, 又不想将如此關系赤司聲譽的事情貿貿然與人讨論,就連環她都沒有說——雖然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上一次過後, 真央發現環其實并沒有感覺到分毫,同樣也給不出什麽有建樹的意見。
思來想去, 只有自家哥哥最為可靠, 憑借他那超乎常人的敏銳與洞察,即便是近期沒有與赤司頻繁接觸, 應該也能在這等問題上給出不容小觑的建議。
這會兒哥哥與赤司不對盤的事情已經不是首位,真央斟酌着将這件事告訴了跡部,彼時跡部剛從浴室出來, 大毛巾下的腦袋還在滴着水,手上卻已經端上了一杯慣常愛喝的無酒精香槟。傭人想要幫他弄開頭發, 被他輕輕揮手阻止了。
聽完真央的話, 跡部的表情有點神奇:“赤司還能說出那種話?”
在他的印象裏, 這位赤司家的大少爺行事作風何其謹慎, 平常言語之間何止百折千回, 一字一句的分量都拿捏得極好,每每光是聽赤司說話,跡部一邊不動聲色地飛快轉着大腦,一邊在心底無數次地對這位繼承人唾棄無比——真是個成了精的狐貍。
所以,赤司也不該也不會,說出這等會吓着真央,且與他形象萬分不符的話來。
跡部沉吟道:“我倒是不認為赤司之前的模樣都是僞裝,俗話說的好,騙人千遍萬遍,就成了事實,他就算是僞裝,能持之以恒這麽多年,都不至于在那麽一個根本不值得顯露的場合下暴露在你眼前所謂的[真實面目]。”
真央跟着點點頭,小小的臉上,表情很是凝重。
看得跡部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怕什麽,這不是還有我在麽?”
真央嘴巴一扁,莫名的委屈就湧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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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挪到跡部跟前,手一伸就把跡部抱住了:“那到底是為什麽呢?”
“這恐怕只有赤司本人知道了。”跡部動作輕柔的回應真央,安撫着的力道溫柔無比,嘴上卻半點不饒人,“赤司還真是麻煩,臨門一腳憋不住了,這狐貍尾巴露出來到底是要做什麽……我改天去會會他。”
眼看着兩家長輩都要正式見面設宴,赤司這關頭把真央吓個夠嗆,跡部心頭那股“妹妹即将被搶”的無名火頓時燒得更旺了,就算不是為了找赤司的茬,他都不能把親妹妹交到一個會說出那等冷厲話語來的人手上。
——萬一以後家暴真央怎麽辦!
雖然跡部打從心眼兒裏知道這壓根就不可能,但所謂的“戴着有色眼鏡看人”莫過于此,而跡部本人也從不需要掩飾。
妹妹都快被人帶走了,掩飾有個p用。
“今晚濑戶家的酒莊舉辦開業典禮,赤司家最近與他們有合作,應該會賞個面子,既然在東京本地,怎麽說赤司征十郎也要露個面。”跡部慢悠悠地道,“我去會會他,到底打的什麽算盤。”
總之,就算是出了狀況,在跡部嘴裏都能說成是赤司又有了什麽新手段。
真央對自家哥哥這持之以恒針對的腦回路也是感到非常驚奇了,更多的還是覺得這樣的哥哥可愛——身為妹妹的濾鏡,真央本人十分的盡職。
但真央仍有顧慮。
“萬一,征君感覺到了……”真央停了停,有些不安,“我這算不算不信任他呢?”
“嫁過去就晚了。”本意是想敲打真央,說完了跡部自己倒是不滿起來,嘴角一撇,摸了摸真央的腦袋,“沒什麽可怕的,你就是被他一口吞了我也能把你救回來。”
是想委婉地告訴真央,即便是最壞的情況嫁過去的發現不對勁,他這個哥哥都能養得起他。
所以随時離婚是沒有問題的,多得是人高攀不上跡部,哪兒缺他一個赤司了。
跡部趾高氣揚地想。
聽懂他意思的真央:“……”
不,離婚一點都不是小事。
哥哥你別這麽自帶濾鏡了!
安慰是安慰,跡部心中自有一杆秤,知道終身大事不能兒戲,當晚就應下濑戶家的邀約出席了。
出門之前,跡部一邊理着袖口,一邊聽着沙發上的真央正在和赤司通話,心中的憂愁那叫一個泛濫:他就知道,自家無害的妹妹哪兒能鬥得過赤司家的人精呢。
于是。
參加完宴會的跡部,心底的憂愁更加泛濫了。
他沒有發現赤司的異常,憑他那雙眼睛與高度的注意力——竟然沒有發現半分異常!
莫說異常,赤司的完美無缺就像是被編程設計出來似的,跡部每次看都恨得牙癢癢,這次連個邊角縫隙裏的破綻都看不出來,倒像是比先前更滴水不漏了。
“奇怪了……”
肯定不會是真央看錯了。
真央為人作風相當謹慎周全,跡部都能想到真央會是為了赤司的名聲才來找他商量,而能做到這份兒上,必定是真央有十全的把握i确信自己沒有錯看,否則貿貿然行事,又是兩家人見面前的關鍵,這不可能。
兩邊都不可能,跡部自然是相信真央的。
不能無功而返。
抱着這樣的心理,宴會散場時,跡部千年難得一見地主動去找赤司攀談,赤司臉上的驚訝浮現得恰到好處——越看跡部越氣,分明赤司能夠不動聲色,偏偏要露出這副樣子來。
跡部甚至懷疑赤司是否已經看出了什麽。
“跡部君。”赤司溫聲回應他,驚訝一閃而逝,轉換成了有禮有節的笑容,“還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就不能和我未來妹夫一起離場了麽?”
從來都不願意承認赤司會是自己妹夫的跡部在這一刻無所不用其極,連這個名頭都搬了出來。
果然赤司沒有拒絕,相反很是和氣地揚起唇:“當然可以,是我誤會了。”
他連辯解都不,也沒拿曲折的話對比平日跡部的表現來诋跡部。
相比跡部平日對他的暗藏鋒芒,赤司确實是相當穩當,沒有半分不妥。
但絕不會有人會這麽輕易的認為赤司是好惹的,只不過跡部和赤司兩人的關系,就算再怎麽樣在外人眼裏都不過是自家人打自家人,幹不得他們什麽事罷了。
跡部宅和赤司宅并非是同向,離場到下了臺階這段路着實不夠長,跡部還是沒能抓住赤司的狐貍尾巴。
反倒是赤司,主動提出:“難得和跡部君聊得如此愉快,如果跡部君沒有要緊事,不如去趟我家的茶室,新出了一款安神精氣的白茶,應該會很适合跡部君。”
茶室裏當然不止是喝茶了,還是足夠讓人能夠長久聊天的場所。
可偏偏跡部就是從這話裏聽出了暴風雨前的洶湧。
說“難得聊得如此愉快”,這是說跡部先前不夠對他和善。
說“安神精氣的白茶會很适合”,這就是說跡部這會兒心浮氣躁,已經露了馬腳。
地點選的又是茶室,有隔間,适合長久交談,這就是表明,赤司完全看出了他打的主意,并且不畏懼接下這份挑戰。
跡部後槽牙緊合了一瞬,到底這次是他理虧,沒什麽可說的。
但光是看着眼前赤司這不溫不火的斯文模樣,他就實在沒辦法平心靜氣。
“不了。”跡部保持着笑意,吐字清晰地回絕,“還是下次吧,赤司。”
赤司一笑,慢條斯理地微微颔首:“那真是可惜。”
“是啊,可惜。”
跡部一字一頓,幾乎要咬牙切齒。
這只狐貍伸出利爪的時機當真是捏人七寸、不動聲色。
啧。
赤司。
跡部轉身的一瞬臉色便冷了下來,直覺告訴他這事沒有那麽簡單,偏偏他找不出證據、拿不出赤司的錯處,這才至于一時被赤司逮個現行。
而另一邊。
轉身坐進車內的赤司征十郎,唇邊的弧度放下,整張臉上所帶有的溫和色彩逐漸消散,眸底的溫度更是慢慢地冷了下去。
看來上次果真是被真央看出來了。
她發現自己的不對勁,并且告訴了跡部景吾。
赤司垂眸,看着自己搭在膝上的手指,虛虛地放着,只是這樣的時候,看不出什麽力量來。
他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在外人面前尚能維持,可自身是最清楚不過那變化的不同。
微垂的雙眸中,左眼的赤色已經不再純粹,閃動着微弱的鎏金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