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真央真的在家裏仔細算着還有沒有什麽漏掉的地方——為了赤司的生日宴, 她早早地就開始耗費心思計算, 太隆重不行,太老套不行, 太有新意出挑的又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做出來的。

是以, 真央着實為赤司這次生日勞神憂心。

傷財倒是其次了。

對于男生可能會喜歡的東西, 真央毫不猶豫的請了外援:須王環和跡部首當其沖。

然後毫無意外的,兩人都表現出了不同程度的不服。

環:“真央你都沒有為我的生日這麽費心過!沒!有!”

跡部:“啧啧, 真是人還沒出去, 胳膊肘就先往外拐了。”

真央只好每人安撫一趟,而後還是一頭紮進了“為征君準備禮物”的熱情中。

赤司原本在二十號還是有事情要處理的,真央說了那句話之後便都壓縮在那之後或推到之後解決,确保了二十號下午到晚上幾乎完全空閑。

結果事到臨頭, 真央反倒先緊張起來了。

“征君!不管我準備得好不好,你都不可以說不好!”

“啊嗚嗚!不行我好緊張!”

“就算你說都會喜歡我也沒辦法安慰自己啊!我是想讓你真的喜歡……啊征君你不懂我的心啦!”

到最後, 連“不懂我的心”這樣的話都被她說了出來,赤司完全不知道真央為什麽會緊張成這樣。

夜間七點。

赤司收到了真央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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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以為生日會是兩個人在一起過, 不想真央卻早早地告訴他等待消息, 而她本人卻沒有出現。

[征君!第一站,請到這裏來!]

看見訊息內附有的地址後,赤司微微一愣:這是他曾經就讀的幼兒園。

心底隐隐有了些猜測,赤司邁出一步, 唇角不自覺地浮現了一抹淺笑的弧度。

還沒真的開始, 他卻已經先被觸動了。

赤司所就讀的幼兒園離赤司本宅并不遠, 是母親還在世時挑選的, 小學同樣,都不是貴族或精英一類的存在。或許正因為這點,在中學的選擇上,身為父親的赤司征臣沒有過多幹涉,大有讓赤司自己發揮的意思。

不多時抵達目的地。

赤司還未見到真央的身影,正猶豫着要不要撥個電話,眼前漆黑的學校正門突然亮起了柔和的光。

從門口一路延伸,赤司借着光亮才看清地上竟然竟然鋪了條地毯,上面大概是撒了熒光粉一類的東西,頗有些……嗯,星光之路的感覺。

赤司還看見了一邊的标示牌:

[請走上您的光榮之旅。]

光榮之旅麽?

赤司唇角的笑意壓不下去,只好搖搖頭,以略微表示心底那以言語都無法陳述的柔軟心情。

走到教學樓處,燈光逐漸變亮,準備者着實心思細膩,免除了過渡不暢在黑夜裏晃花人眼的可能。

最亮的當屬投影在教學樓上的畫面。

那是一段動畫,幾乎不用費力辨認,赤司就認出來主角正是他自己。

入學,到上課,幼兒園能拿的獎項他都拿了,最後的小測驗也是滿分。

可這些都并非重點。

畫面中,除了赤司記憶中的那些,還多了一個人。

是真央。

柔順的金發沒有現在那樣的長度,紮着雙馬尾,海藍色的眼睛大而靈動。

畫面中的真央和赤司成為了好朋友,在開學的第一天,兩人很快相遇,真央給他遞了一顆糖,于是兩個小家夥就算認識了。

由于多了真央的存在,播放的除了赤司本身經歷的事,還有許多由于真央參與而變得不一樣的事。

譬如她挑食,會把不喜歡吃的東西全部推給赤司,畫面中的赤司便錯愕着被栽贓,等下一次的時候反應就快了,卻又對真央眼淚汪汪的請求模樣感到不忍心,最終只好妥協,吃雙份。

[都是為了給你更多營養呢,征君!]

畫面中的小真央如此振振有詞地說着。

仿佛當真是做了一件大善事,臉色都是十分活泛、理直氣壯的。

(原來她小時候是這樣的。)

赤司突然有些說不清的微妙感覺——若他和真央從小就是待在一起的,可能一切都會是另一番光景。

最後的畫面定格在赤司拿了滿分的一幕,身邊的小真央一手拉着彩帶的拉環,彩帶紛紛揚揚地落下來,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末了,出現一行大字。

[征君,請繼續往下走。]

沒有猜錯,下一站是赤司就讀的小學。

這次,門口不是一片漆黑。

而赤司每走大約五米,就有人送他一枝花,都不是重複的花,品種還是其次,顏色上頗有講究。恰好赤司在母親那裏學過幾天有關插花的知識,稍加整理,就明白了:寓意為「盛光無匹」。

赤司正好是記得的。

這次在路的盡頭,他看見的不是動畫,而是真實的錄像帶。

真央上小學時被記錄下來的片段,稚嫩的女孩将臉對準了鏡頭,海洋似的眸子眨了眨:“我上小學啦。”

似乎是被逼着說這些話,小姑娘表現出了些老成的無奈模樣:“……好了吧,媽媽。”

她皺了皺鼻子,大大的眼睛透着碎光:“哥哥在隔壁班級,媽媽再不去拍就晚啦。”

畫面裏緊接着出現另一道女性嗓音:“我已經拜托管家去拍小景了。”

“這麽偏心哥哥會哭的。”

“那我也不能讓小真哭呀。”

小姑娘頗為郁卒地鼓了臉頰。

畫面一轉到了另一邊。

是赤司入學新生演講的錄像帶。

赤司記得,那是母親錄的。

她很期待自己的入學,每一次都是,溫柔地為他準備着需要的東西。母親素來溫柔娴靜,不大在外走動。

同一個時間段,兩邊出現了截然不同的兩種景象。

轉折始于五年級。

母親去世。

赤司有數天缺席學校的課程。

畫面又轉變為了動畫,屏幕中的小真央聽見母親的消息,默默地去房間裏收拾東西,該帶上的傭人都在整理,她卻猶豫着,一會兒拿起了一盒糖,一會兒拿起了一束花。

——她在猶豫帶什麽禮物才能安慰自己。

赤司看出來了。

随機她生了病,臨登機前,跡部千紗猶豫着要不要将她留在英國:反正小景還在這裏。

“……去吧。”真央神情恹恹,語氣都虛軟無力,“我沒事的,媽媽。”

赤司只大概能夠回憶推測出真央來參加葬禮的時候是生病着的,沒想到背後其實有真央的堅持。

接着是走往國中的路。

看得出來真央有意情場,沒有任何不該在的外人。

這次,赤司從大門走到目的地的路上,是一份又一份的禮物。

不多不少,正好十三份——他之前十三年的人生。

赤司沒彎腰拿起一份,身邊便會響起一段鋼琴調。

《亞特蘭提斯之戀》

亞特蘭提斯,柏拉圖的理想國。

存在于設想中的美好,實際上卻無從追尋。

正如赤司一路走來,實際卻并未與真央走過那段人生。

當他拿完了所有的禮物,走到路途終點時。

赤司看見了真央。

少女裹在冬日暖和的衣服中,脖子上一圈白絨絨的圍巾襯得她整張臉愈發的小,稍有一點發紅都能十分清楚。

她身前是推着的蛋糕車,上面放着的是以水果為底層,點綴巧克力做成、惟妙惟肖的花瓣,最上方是赤司本人的Q版形象,淺淺的笑着,身旁自帶一個對話框:

[我生日,我最大。]

赤司沒防備,一聲笑了出來。

“征君——”

真央背在身後的左手終于拿了出來,原來是拉噴式彩帶:在最初一段動畫中見過的。

“生日快樂!”

映着暖色的燈光,絢爛的顏色在兩人中間暈開錯落有致的色彩。

幼兒園,小學,國中。

鋼琴曲亞特蘭提斯之戀。

到現在,真央主動還原了動畫中出現過的畫面。

赤司終于知道她在計算什麽。

為了描繪那些本沒有的事,試圖溫暖他的回憶,卻也不讓他過度沉浸在沒能實現的嘆惋中。真央用實際行動表明了:她會一一将那些事盡數實現。

——何止是用心良苦。

從設想完美遷入現實。

赤司甚至都覺得,自己過往的孤寂與空洞都被撫平了。

“征君!”

真央一手點了蠟燭,小心翼翼又滿懷期冀地眸子映着火光,躍動的頻率幾乎讓赤司的心髒都跟着收縮、改變跳動的規律。

“快來許願啦。”

她那麽興致勃勃,聲音裏都是遮掩不住的興奮。

“……好。”

很久沒有做過的動作。

赤司回憶着曾經見過的畫面,雙手合十,閉上眼睛靜默了數秒。

“許了願不可以說出來噢,不然就不靈了。”耳邊是真央小小聲的囑咐。

不多時,赤司睜開眼。

真央湊過來:“許完願了嗎?”

“嗯。”赤司第一時間就是把視線投向她。

“千萬不要說出來!”真央連忙道,似乎對這沒有由頭的說辭信服極了,她背着手在身後,語調輕盈,“壽星,吹蠟燭吧。”

赤司依言吹了蠟燭。

他方才許願了。

怕佑護的八方神明聽不清,足足重複了三遍。

勝利他自會憑借實力得到。

可這件事即便他能籌劃、有了信心,還生怕出了差錯,貪心地許願三次。

[願今後每一年,她都能陪在我身邊。]

他貪心。

他患得患失。

他惶恐不安。

兀自強壯鎮定,可心底渴求着真央能永不離開。

分明得到了承諾卻還想握住她的手,這份心情在赤司前十幾年的經歷、籌算之中從未出現過。

“——第十四份生日禮物,铛铛铛~”

真央從蛋糕車下方抽出了早已準備好的禮物,舉至眼前,送到赤司面前。

“以後的生日禮物,就由我親自給你啦。”

她又一次承諾了他。

輕易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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