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翰林院作死日常

作者:遙舟無據

文案

已完結,請放心食用,無毒,有丢丢丢丢碎渣,結局he

女扮男裝小奶狗碰上當朝權臣大野狼

大哥,算了算了。Σ(д|||)

摔!我不要面子的啊!(╯‵□′)╯︵┴─┴

Prprprpr略略略

內容标簽: 情有獨鐘 因緣邂逅 平步青雲 女扮男裝

搜索關鍵字:主角:顧懷興唐瑜(钰) ┃ 配角:王意之秦先裴蘭妃趙元晉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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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起

顧懷興抹了一把臉,這突然起意的瓢潑大雨正正地澆在他身上,二月春寒料峭,正是乍暖還寒的時候,他不自在地打了個噴嚏,遙遙望見遠處繡樓裏一豆燈火,粉紅色簾子招招搖搖,在風口裏蕩的起意。

一個身着綠衣的小姑娘踏着細碎的步子,一手遮在頭頂上,繡花鞋踩在青石板上,“硿侗”一響,小姑娘喘着粗氣将手中的帕子遞到他手上:“給,書生,擦一擦臉,可不能這麽一身濕淋淋地去考試,我家小姐祝您志得意滿,乘風而起。”

小姐?是哪家的小姐?他命裏何曾認得這樣一位小姐?顧懷興滿腹疑慮,擡頭望了望遠處的繡樓,燈火已然滅了,黑漆漆一片,什麽也瞧不見,綠衣小丫頭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驚道:“壞了!小姐定是等急了。”

一句告辭也不留,急匆匆地向來處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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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了,顧懷興到底是沒用那帕子擦臉上的水漬,素色的絲綢帕子,上頭繡了幾瓣花瓣,大約是興之所至,不了了之,一朵花的樣子還未成形,那位繡樓裏的小姐便将這方帕子随手送給了自己。

“梨花風起正清明。”确實是春意無邊。

春闱近在眼前,皇上年事已高,朝中多個要職虛位以待,就差有才之士蜂擁而入了。顧懷興将帕子攏進袖中,身上澆得透濕,山頂上響起朦朦胧胧的鐘聲,他回頭又望了眼繡樓,消失在茫茫雨霧中......

☆、蟾宮折桂

初五,谷雨。

“店家,蒸碗姜茶來。”雖說春潮帶雨,寒冬自去,天氣日漸暖和起來了,到底架不住一冬積蓄起來的寒氣,棉衣夾襖還脫不得。

“這鬼天氣。”那要姜茶的客人用袖子拭了拭鬓角兩旁滴下的水珠子,向二樓客房處走去,小二忙問:“可是送到三號房?”

那客人溫聲道:“不是,是四號房。”

小二“哦“了一聲,朝着廚房喊:“四號房要一碗姜茶。”

大約是三號房的客人聽見一個“三”字,開了房門,見門口一個人匆匆行過,截住了那人,問:“貴兄可是此次進京趕考的士子?”

兩處眼神一交彙,聽得他這樣問,客人心中明了,态度也恭敬了許多,道:“正是。”

三號房的客人又問:“貴兄清晨出行,莫不是貢院已經放了榜?”

三月初一考的試,按照往年算着日子也當是放榜了,京城柴米貴,若是未中也好早日打道回府,來年再戰,這樣每日等着結果着實焦心。

四號房的點點頭,看着袍角的泥漬:“嗨,剛剛放的榜,榜前烏壓壓一片全是人,我盯了好久什麽也看不見,實在熬不住了,想着先回來換身衣裳驅驅寒再去。要不說皇恩浩蕩呢,此屆會試整整比上次多了近三倍的人。”

三號房的客人與有榮焉,附和道:“我等是趕上好時候了,恰逢新帝登基廣羅人才。“他語勢陡轉,又道:“不過說起上一屆科舉,那可真是卧虎藏龍,群英荟萃,殿試的前三甲而今都成了朝廷的肱骨之臣了。哦,對了,聽說這一屆的主考官正是上一回的狀元郎顧懷興。”

又有人從房中出來,打着哈欠接過話茬:“可不正是,我答卷時有幸見到顧大人一面,那可真是龍章鳳姿,天質自然。即便是竹林七賢再世,也不過這個風骨了。我聽人說,當年殿試前三甲就數顧大人生得最好,多少權貴妄想下榜捉婿都吃了閉門羹,顧大人因此得罪了不少大臣。”

正說着話,小二端了姜茶過來:“客人,您的姜茶。”面含三分笑,看着喜氣,四號房的客人随手打賞了幾文錢,笑道:”小二哥買些茶吃。“又轉身對衆人說:”諸位,我先行一步了。

錦越又聽了幾耳朵,扭過頭問:“小姐,咱們不出去看榜嗎?”

唐瑜撐着下巴,正百無聊賴,倒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兀自吩咐道:“阿錦,你去與我要碗粥來。”

錦越瞧不得自家小姐這幅懶散的模樣,越發的恨鐵不成鋼,咬牙切齒地說道:“就沒見過你這樣的寬心人,只管悶頭考了了事。”

唐瑜悠悠然道:“在外喊我公子。還有,”一口茶飲盡,今春的新茶還未上,因而店家上奉上的都是往年的陳茶,喝在嘴裏總有一股子黴味,她皺了皺眉:“難不成我還真要金榜題名回鄉光宗耀祖?”

錦越瞪了她一眼:“就是要氣死那個姓顧的,看他有什麽臉面!”錦越扭頭拉開房門,“砰”的一聲,把唐瑜的話統統砸在門框裏,唐瑜碰了一鼻子的灰,嘆道:“都是我慣的。”

忽然間似乎又想起了什麽,她又大喊道:“粥!我的粥!別忘了。”

桌上只有一壺茶水,可她實在懶得出門,這鬼天氣,看什麽榜,窩在客棧裏多舒服,門外還在讨論顧懷興,簡直将他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唐瑜摸了摸鼻子,神神在在地念叨着:“真是世風日下了。”

“盆兒糕,冰糖葫蘆……”沿街叫賣的聲音不絕于耳,唐瑜走到窗子邊上,将窗戶開了個小縫,大街上都是人,錦越就擠在人群中,艱難地移動着,唐瑜一拍手:“這白眼狼,遲早要把本公子餓死。”

便自行走到二樓的樓梯邊上,沖着底下喊道:“小二,一號房送碗粥。”小二哥馬上應了,唐瑜剛轉身,迎面見着個商人模樣的人朝她走來,笑道:“兄臺未去看榜麽?”

她亦敷衍一笑:“我才疏學淺,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說罷便想離開,卻被那人擋了道路,他言笑晏晏,眉宇間正氣浩然,皇皇一股貴氣,雖說打扮上像個商人可舉手投足間風範自成,令人如沐春風。

“兄臺面善,可是在哪裏見過?”

唐瑜不由腹诽:自古以來的登徒子搭讪都慣用這招。可是面上卻表現得十分驚訝:“十年前在下的兄長在西湖邊走失,難道閣下正是我那失散多年的胞兄?”三分驚喜,七分震驚,說的仿佛确有其事。

對面那人不自在地咳了一聲,道:“兄臺真會說笑。”

唐瑜朝那人拱拱手示意他讓道,那人側身過去,進退有度,望着唐瑜的背影失笑道:“有趣,有趣。”

在樓下等候的仆人立即迎上來,堆着笑問:“爺,什麽事有趣?”

那人回頭止了笑,摩挲着腰間的玉佩,若有所思,問:“顧太傅哪去了?“

仆人道:“回爺的話,顧太傅說他先回馬車上等着爺。”

那人搖搖頭,念着:“這個顧懷興,總是這麽不近人情,真想知道到底要怎樣的姑娘才能入得他的眼。”

外頭進來個小厮,看着一股機靈勁,徑直走到那人身邊,言語間十分恭敬:“顧大人問爺逛完了沒有,要看的都已看了,是不是該回去了。”

那人道:“不急,還未見到探花郎呢,聽說咱們這位探花郎很受顧大人的青睐?”

顧懷興抖了抖袍子,面無表情地聽完小厮的傳話,道:“爺若是想看就讓他看吧,時辰不早了,太後在慈安宮怕是等急了。”

小厮有些惴惴不安地問:“當真這麽和爺說嗎?”

顧懷興淡淡掃了他一眼,小厮拔腿就走:“奴才這便去。”

那人聽了小厮的傳話,恨恨地甩袖道:“他是越來越放肆了。”可是到底沒犟着硬要等人,戀戀不舍地準備離開,就看見儀仗隊浩浩蕩蕩地往這行來,為首的正是天子近前的黃公公,那人趕緊背過身去。只聽到黃公公扯着他那尖利的嗓子喊道——

“誰是唐钰?”

客棧內的衆人面面相觑,坐在馬車裏的顧懷興一愣。無人回應,傳旨的公公又問了一次。

唐瑜正喝着水,猛得嗆在了喉嚨裏,慌忙打開了房門,朝着樓下大聲喊道:“唐钰在此!”

聲音有些耳熟,那人剛想回頭,卻瞥見顧懷興臉色陰沉,眉頭緊皺,趕緊上了馬車,不再耽擱。

“探花郎,恭喜了。“眼前的臉好似被放大無數倍,周圍的人滿面笑意,似乎是在說着”恭喜“,她卻如墜雲間,仿佛是場夢一般,遂脫口而出問道:“公公你莫不是認錯了人?”

一屋子哄堂大笑,錦越穿過人群,跪到她身邊用手肘捅了捅她道:“公子你還不領旨謝恩?”

她才如夢方醒,一個頭磕到底,直到觸碰到冰涼的泥地:“草民唐钰叩謝天子盛恩。”

探花郎,天子欽定,是多少讀書人幾輩子都求不來的事,她卻如坐針氈,唐瑜接過聖旨,黃公公笑道:“探花郎,今晚上林苑的瓊林宴您可莫遲到了。”

唐瑜才想起還有這一出,腦子轉了三轉,攔住要出門的黃公公,問到:“敢問公公,我等無需拜謝恩師顧大人嗎?”

黃公公笑道:“原是有這麽個規矩的,只是顧大人一早便吩咐過了奴婢們,叫不用刻意提這件事,顧大人一貫不愛湊熱鬧的,朝中無人不知。”

唐瑜繃着的心一下子松了下來,送走了宣旨的公公,到了下午卻來了個人站在門口問:“哪位是唐大人?”

唐瑜想了半天才意識到原來唐大人喚的正是他,忙不疊道:“正是在下。”

那小厮面色恭敬卻不卑不亢,先是向她行了一禮,複而道:“想來早晨黃公公已然來過,我家大人不願壞了規矩,遂有請新科探花郎過府一敘。“

小厮見她面色呆滞,以為她不知是哪位顧大人,便好心提醒道:“我家大人就是顧懷興顧大人。”

錦越搡了搡她,唐瑜鎮定地站起身來回道:“我知道了,有勞小哥帶路。”既然是謝師,必然不會只有自己一個人,再說顧懷興從未見過自己,怕他作甚?

唐瑜閉了眼,心中七上八下,跟着馬車來到太傅府,錦越不住地拉她衣角,問:“公子,這可如何是好?”

她擡眼看着門口的“太傅府”三字,心一橫,便跨了過去,據聞太傅府乃是天子親賜,顧懷興貴為帝師更是有從龍之功,可以說是風頭無兩。

“小哥,這院子裏種的可是湘妃竹?”

湘妃竹,據聞由娥皇女英的淚水浸染而成,竹乃歲寒三友中一友,象征堅韌挺拔,清淡高雅,正是唐瑜一直追崇的品格,而湘妃竹又是情深意重,忠貞不二,因此唐瑜自小便愛竹成癡,所居住的閣樓下也栽種着成片的湘妃竹。

“探花郎這邊請。”

她的視線從長得茂盛的湘妃竹上離開,緊跟着帶路的小哥,最後來到一處幽靜的房間前。

“大人在書房等着呢。”

她推開門,随着“吱呀”一聲,房間內的格局漸漸顯露端倪,濃郁的龍涎香味道,唐瑜曾聽父親偶然提過,這香名貴異常,非一般人能享用的起,因而富貴如唐家亦只得收藏零星半點。

唐瑜提着的心又吊了起來,屋裏遲遲沒有動靜,她只好硬着頭皮走進去,兩邊各坐了一個人,應當是狀元和榜眼。

上首的應當便是顧懷興了,他背着身子正對一幅柏樹常青圖,身姿挺拔,傲骨嶙峋,施施然負手而立。

☆、探花簪杏

“恩師。”顧懷興是今科考試的主考官,論理擔得上這聲師傅,只是唐瑜聽人說顧太傅而今不過二十有六,只不過堪堪大了她七歲,喊起來倒有些不自在。

不自在的自然不止她一個,唐瑜抽眼看座中那兩位,其中一位還好,看起來同她一般年紀,而另一個卻是個留着美須髯的中年人。

顧懷興淡淡應了一聲,那兩人齊刷刷地回過頭來圍觀她,唐瑜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順便略微瞥了一眼顧懷興的臉色,見他面有不豫,她連忙嚴肅起來,清了一下嗓子,向着在座的三人自報家門:“在下唐钰,并州人氏。”

進士的前三甲按照慣例都會留在京城共事,顧懷興想必一早便看過她的履歷,因而這一番介紹實則為了給二位将來的同僚留下個好印象。

所謂宦海翻波,防不勝防,總是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果然那二人見探花郎頗有禮,頓時心生好感,一個道:“在下王意之。“另一個道:“”在下孟秀夫。”

顧懷興指着那個稍年長的孟秀夫說:“這位是今科的狀元。”那麽另一位便是榜眼了,唐瑜心中暗想,果然少年登科如顧懷興這樣的變态可遇不可求,狀元郎是個中年人這樣或許更加符合實際。

“過了今晚的瓊林宴,明日你們便要上殿謝恩,本官沒什麽特別囑咐的,只一條,切記謹言慎行,你們能走到今時今日,自然也懂得這一層。今日見你們也只為的這事。”

除卻這些,顧懷興再沒說別的,三人皆有些摸不着頭腦,傳聞不是說顧太傅為人最是涼薄,深谙明哲保身之道麽,如今這般古道熱腸又是為何?

夜晚的瓊林宴甚是熱鬧,聚集了京城內的達官貴人,紳士名流,不過最終的主角卻是這一衆在春闱中嶄露頭角的新貴們。

“你們可知探花郎一詞從何而來?”忽有一人高問,在座的衆人雖飽讀詩書,對這些野史散秩卻不甚知之,因而紛紛搖頭,那人道:“原是舊時曾有在瓊林宴上選取年少俊美者乘馬采花的習俗,以助喜慶,不過歷來的進士們熬到中第多半都垂垂老矣,青春不在,今次可不同了,我瞧咱們的探花郎真真是俊美非凡,比之當年的顧太傅也不遑多讓,諸位說是也不是?”

唐瑜被人灌了兩三杯酒,有些頭暈,一個人窩在一株開得正好的杏花樹下。

一衆人順着視線瞧去,探花郎單手撐着額頭,臉頰緋紅,面如瓷玉,睫毛纖長,統統看呆了去。

唐瑜睜開眼,赫然便是下午在顧懷興府上見過的王意之,不由吓了一跳:“王兄怎麽來了?”王意之本就生得黑,又瘦得像跟竹竿似的,大晚上的光線也不好,王意之一笑只餘一口白森森的牙齒晃得人眼疼。

他道:“他們讓你乘馬采花呢。”說完指了指身後,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嚯,唐瑜轉頭便想逃跑,一群大老爺們翹首以待,眼巴巴地盯着她,據聞,京城男多女少,嬌女難求… …

探花郎好歹算是他們京官中的一份子,這一圈騎下來,大約可以将他們京官的顏值往上拉那麽一二分吧… …

既然衆望所歸,唐瑜也不便推辭,王意之笑意盈盈地遞過來一枝杏花:“唐兄,這枝杏花聊以贈君。”

按照舊例,接受旁人贈送的杏花時不能用手觸碰,一定要簪到發鬓上才算完成贈送,唐瑜個子本來就高,因而特意彎腰下來,等着王意之簪上去。

他的指腹微涼,不經意摩挲過唐瑜的耳朵,她有意躲閃,卻不期然叫那手滑到了臉頰上,杏花穩穩地簪在了鬓上,唐瑜慌忙地退後一步,擡起頭卻結巴了:“顧……顧太傅?”

王意之不住地給她使眼色,他先溜了,徒留唐瑜和顧懷興。他頭上沾了片杏花瓣,淺色的粉,在他身上卻一點也不覺得怪異,倒很有一番陌上人如玉的清貴,難怪京中女子個個都說非顧郎不嫁。

唐瑜卻撇撇嘴,她就不稀罕。

大約是她盯得久了,顧懷興也摸了摸頭頂,摸下一片花瓣,好像是解釋:“許是路上從杏花樹下走過,平白沾了這一瓣。“

唐瑜奉承道:“大人英姿不凡,連杏花亦為大人所折。“

顧懷興扯扯嘴角,細微的動作叫唐瑜看得一清二楚,她立馬見縫插針道:“大人可是乏了?在下先告退了。“

顧懷興話都沒來得及說一句,唐瑜就一陣風似的跑沒了影。

遠遠的又聽見王意之那一群人在起着什麽哄,唐瑜跨坐在馬上,意氣非凡,笑容明媚得簡直要刺傷了他的眼,她滿頭的杏花,在莽莽人群中,顧懷興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第二日上殿面聖,除了狀元郎走的升龍梯,旁人皆走的普通道路。

這升龍梯,就連皇帝一生也只能踏足兩回,一次是登基大典,一次是封後大典。普通人若想走一回那升龍梯,便只能寒窗苦讀,熬到金榜題名的那一日,才有機會踏足。

漢白玉雕的龍紋,一雙龍眼熠熠閃光,唐瑜緊跟在王意之身後,三人之中,只有孟秀夫最為鎮定。

“怎麽辦,唐兄,我有些緊張。“王意之偷偷向後傳話,趁着進殿門的功夫,唐瑜不偏不倚地踹了王意之一腳,擠着牙縫安慰他道:”沒事,我也緊張。“

他三人走在左邊朝臣這一列的隊首,不巧正對着右邊隊列裏的顧懷興,他淡淡瞥了一眼唐瑜,瞬間将她想同王意之說的話全都憋回了肚子裏。

群臣三呼萬歲,唐瑜也随着他們喊,跪下,直到上頭道:“衆愛卿平身。“唐瑜才低着頭站起身來,眼觀鼻,鼻觀心。

皇帝兩年前登的帝位,而今不過二十三,顧懷興少年中第,進官場的那年不過堪堪十六,而後平步青雲,先帝欽佩他的才學遂欽點為皇子師,那時太子懸而未立,先帝膝下又子嗣衆多,因而一不小心便有可能行差踏錯。

也正是這一場豪賭使得顧懷興從皇子師變為帝師,直到如今,皇上都尊稱顧懷興一聲“老師”。

至于顧懷興的地位,自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遠遠不止一個太傅那樣簡單,滿朝文武無敢出其右。

唐瑜不敢擡頭,人說天子洞若觀火,這火眼金睛一照,怕是什麽也兜不住,心裏嘀咕直犯,只盼着天子如衆人一般,只要過了這關那麽一切便塵埃落定了。

皇帝卻是看見了她,小小的臉,只顧低着頭,心裏好笑,怎麽膽子這樣小,旋即略有深意地瞥一眼顧懷興。

最後,一甲三人賜進士及第,狀元孟秀夫授修撰,榜眼與探花皆授編修,其餘皆賜進士出身。

白馬游街穿花而過,正是春風得意時,唐瑜端坐在馬背上,面帶微笑,帽檐處簪了銀羽宮花,更襯得是面如冠玉,英氣十分。

“真不知這一次的探花郎竟這樣好看!”

“探花郎英俊潇灑,顧太傅氣質更佳,真不知該選誰!”人群中傳來女子的議論聲,唐瑜聞言勒住了缰繩,白馬微微擡起前蹄,她轉頭一笑:“不知我與顧大人孰美?”

那一笑盡顯風流 ,不知成為上京多少姑娘的春閨夢裏人。

“你們看,是顧太傅!”不知誰喊了一聲,那些圍觀的姑娘們紛紛紅了臉頰,眉眼亦飛舞起來,好似見了心上人一般既羞澀又興奮,唐瑜順着她們的視線擡頭望去。

玄策樓,鬥大的三個字,顧懷興坐在樓上靜靜投以一瞥,唐瑜朝他抱拳以示問候,馬蹄在原地打轉,春風吹起她朱紅色的進士服,身姿瘦削,顧懷興點了點頭,他的眼神溫潤,看似和藹,實際卻拒人于千裏之外。

“唐大人,請收下小女的帕子!”唐瑜驀得一驚,一個妙齡女子沖到她的馬旁,将手中的帕子遞給她,王意之和孟秀夫從未見過此等陣仗,驚訝得不能過,卻也存了看一場好戲的念頭,二人也不前行,就這樣看着唐瑜,王意之更是将笑堂而皇之地挂在臉上。

唐瑜瞪了他一眼,鎮定自若地收下了那方帕子,人群中傳來陣陣起哄聲,那女子閉着眼,淚水還挂在臉上,仿佛是在害怕唐瑜拒絕。

唐瑜用那帕子拭去了女子臉上的淚水,溫聲道:“姑娘,帕子我收下了,你快回去吧。女兒家孤身在外終究不安全。”

那女子又羞又喜,重重地點了點頭,含情脈脈地看向唐瑜道:“钰郎……”

唐瑜笑着點點頭,王意之瞪大了雙眼,罵了一聲娘:“這都可以?”就連孟秀夫這樣穩重的中年人都險些将眼珠子給掉出來了,王意之笑罵道:“唐兄啊唐兄,我真看不出原來你還是這樣一個多情種子。”孟秀夫也點頭附和。

唐瑜卻不明就裏一臉不知所措:“王兄你在說什麽?”送帕子什麽的不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嗎?她以前在閨閣時繡壞的帕子也都送過人的。

王兄表示自己很受傷,以一種痛心疾首的表情直視着唐瑜,嘆道:“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顏值高,情商低,老天爺很公平嘛。

☆、心字香燒

這一天又是上殿又是游街,已是累極,偏生王意之這小子不安分非說要去喝酒,唐瑜尋了個借口趕緊落荒而逃,回到驿館時已經月上柳梢,錦越就站在大門口抱着袖子眼巴巴地盼着她。

“阿錦,我想洗澡。”唐瑜的嗓音有些澀啞,錦越急忙伸手扶住她晃悠悠的身子,湊近了,便聞到她身上好大一股酒味,錦越扭過頭去:“怎麽喝了這麽多酒。”

唐瑜本來迷迷糊糊,眼睛也只是半睜着,忽然額頭上一陣冰涼,她摸索上去,抓住錦越的手,傻呵呵地問:“好阿錦,你在做什麽呢?”

錦越沒好氣地回她:“我還當你喝傻了呢,額頭這麽燙,別是着了寒氣。”末了又補道:“竟還記得回驿館的路。”

唐瑜鼓着嘴,一臉委屈:“還不都是王意之,騙我喝了那麽多酒,還好本小……公子機靈,溜了出來。”邊說還邊比劃,可惜錦越一個字也聽不進去,拉着唐瑜的衣裳将她扯進門,又把門關嚴實了,小聲道:“我在廚房燒了熱水,你泡一泡。早知道會是這樣,下回可不能喝酒了,都是男人,可別讓誰占了便宜。“

唐瑜點了點頭,也不曉得是聽未聽進去。

錦越提了水過來,房間裏早就備好了木桶,錦越将水注滿,把門闩好了,又拿椅子抵住,才道:“過來寬衣。“

唐瑜乖乖走過去展開雙臂,任憑錦越去解她的衣裳帶子,不無唏噓地贊嘆道:“阿錦,你真是我的可人兒!”

寬大的進士服下掩藏着一具曼妙的少女軀體,唐瑜淚眼汪汪地向錦越哭訴:“阿錦你這布子纏得好緊,險些将我勒死。”

那布子纏得甚緊,虧得唐瑜本來便瘦弱方能如此瞞天過海,因而錦越十分慶幸地道:“幸而他們生得小,不然再怎麽裹也是瞞不住的。”唐瑜不僅不氣反而有些沾沾自喜,朝着錦越露出一個大笑臉:“那可不,全并州就數我最會長了。”

胸口因長時間的纏裹以致有些淤腫,白嫩的皮膚上摻雜着一道道紅色的勒痕,顯得格格不入。錦越眉心又擰了起來,嘴裏不住地數落着唐瑜:“勒得過緊了你也不知道說一聲,成天沒心沒肺一幅呆子模樣。”

這話她說過無數遍了,每一次都被唐瑜當作耳旁風,過一過耳朵就忘了。錦越特意又揪了揪唐瑜的耳朵:“下回不許與男人喝酒了,聽見了沒?”

“阿錦越來越像老媽子了。”唐瑜倒在一邊,眯着眼,惬意地和她搭話,錦越則握着毛巾細細地擦拭唐瑜的頭發。倒是閉口不答錦越方才的話。

“阿錦,我困了。”唐瑜邊說邊從木桶裏站起來,錦越連忙把她按下去,聲音不自覺地擡高:“你注意一些!”這三天兩頭強有力的打擊,錦越感覺自己快被自家小姐吓出個心悸來。若是從前在家自然怎樣都好,可是出門萬事難,幹什麽都需要謹慎些,何況是這等殺頭大罪?

錦越往唐瑜身上披了件中衣後才準她站起身來,惹得唐瑜忍不住小聲埋怨:“真是麻煩。”

天色漸晚了,隔着一院牆偶爾聽到一兩聲不甚清晰的狗吠,錦越拎着唐瑜用過的洗澡水,正準備找個地方倒了,卻看見一個影子一閃而過,錦越揉了揉眼睛,再睜眼時又是什麽也沒有了。

“阿錦!”唐瑜喚了一聲,她尚有醉意,錦越怕她亂跑,也不再追究,匆匆回了屋子。這屋子只有她主仆二人,翰林院編修不過是個從六品的小官,而唐瑜初來京城毫無根基,因而只能先住在驿館。

錦越探了探她的額頭,冰涼得很,恐是吹了風,唐瑜一個人坐在床沿上一動也不動,錦越便知道她酒尚未醒,剛想扶她睡下,卻聽她兀自呢喃道:“你說,若我是個男孩,該有多好呀,那爹知道我中了探花,一定會高興得睡不着覺,大擺上幾天的流水席,宴請十裏八鄉的鄉親們,而不是将我關在繡樓裏,甚至許配給一個我連面都沒見過的人。”

“小姐……”錦越輕聲喚她,手沾到唐瑜的嘴角,淺淺的呼吸聲傳來,才發現她已然睡着了。

唐瑜一覺醒來已經是五更了了,正好是十日一回的早朝,可不能遲到,錦越不在房裏,唐瑜自己紮好束胸,系了中衣,正套着靴子,錦越端着盤子進來,道:“朝服就在床上。”

她“哦”了一聲,抓過包子啃了起來,一邊啃一邊伸出雙臂等着錦越替她穿朝服。

錦越過來先是探了探她的胸腹,又握着束胸帶子狠狠纏了一道,唐瑜眼淚汪汪地看着她:“好阿錦,你是想謀害主子嗎?“

到了奉天殿,滿朝文武都聚在殿門口,時間卡得正好,皇上還未臨朝,唐瑜平了平哽在喉嚨口的包子,稍稍剔了剔牙,啧,今兒的包子賊塞牙縫!

正巧王意之找了過來,唐瑜見狀連忙後退一步,十分嫌棄地看着他道:“王兄,你身上好大的酒味。”

王意之一拍腦袋,渾然一幅了然的樣子,往後退了幾步,道:“我忘了,唐兄不愛酒味的。“唐瑜方臉色好一些,王意之又繼續道:”昨日喝酒喝得晚了,便随着幾位兄弟宿在了迎春閣。”

唐瑜好奇地問:“迎春閣是什麽地方?”

“迎春閣自然是好地方啦,便是……”話還未說完,便有個人不識趣地打斷道:“讓讓。”原是擋着了人家的路了,王意之心說,這麽寬的地方來人哪也不走非要從他和唐兄中間過去,莫不是有毛病,正想着呢,一擡頭——

“呀,好巧 ,顧太傅,您也來上朝!”說完王意之都想抽自己幾個嘴巴子,唐瑜滿臉“沒救了”的表情看着他,熟料顧太傅竟說話了,顧太傅,他說話了!

“迎春閣?本官還未去過,改日有勞王大人帶路了。”

王意之驚得冷汗直冒,唐瑜還不怕死的跟了一句:“那下官也是要去一遭的。”

顧懷興眼含深意,正巧司時辰的監官高喊了聲:“上朝。”唐瑜還想鬧個明白呢,王意之拉着她催促道:“唐兄快進去。”

也不知是哪裏不對勁,王意之只感覺到哪裏冷飕飕的,不由緊了緊官服,問:“唐兄你冷不冷?”

自那日上朝後已有大半個月過去了,唐瑜早在翰林院混得風生水起,讀書人的地界,清白了許多。

翰林院編修的事務清閑,卻也是進內閣必走的路,一甲中的三人當屬孟秀夫官職最高,他二人都是從六品了,好歹是個京官,官職雖小些,前途卻很光明,因而王意之幹勁滿滿,唐瑜就不同了,旨在安身立命,不求高官厚祿,過得甚是滋潤。

王意之會做人,孟秀夫的文章好,唐瑜的畫好是翰林院公認的事。

唐瑜五歲的時候就跟着師傅學習繪畫了,但也只不過就是一般畫師的水平而已,至于為什麽翰林院的人都說唐瑜畫得好呢,因為唐瑜畫人時總是把人往好看裏畫,因而翰林院的那些個悶騷大人都喜歡找他畫肖像,一來二去也混出了些名聲。

“翰林院編修唐大人在不在?”來人身着桃紅色宮裝,梳着雙丫髻,看着很是沉穩溫和,唐瑜回道:“我是,請問姑娘有何貴幹?”

那宮女笑意盈盈:“是我家娘娘想請大人畫一幅丹青。”

“不知你家娘娘是?”

“正是蘭馨宮的蘭妃娘娘。”衆人皆驚。

當今皇上已登基一年有餘,後位卻是遲遲懸而未立,蘭馨宮的蘭妃自打皇上還是皇子時便跟着他,可謂是情誼深厚,因而在後宮中頗有些地位,也很得皇上喜愛。

唐瑜不敢推脫,道:“既是蘭妃娘娘有邀下官怎敢推辭,待我收拾一下用具便随姑娘去。”

宮女道:“有勞了。”

王意之看着唐瑜,忍不住嘆道:“我就說看唐兄面相必是福澤深厚之人,果然今日便要平步青雲了。”

唐瑜翻了個白眼,道:“我看王兄可以去市井出書了,一定能暢銷大賣。”

既是要入宮,便要趕着時間,否則等宮門落鑰了可就出不來了,因而唐瑜一刻也不敢耽擱,随着宮女風風火火朝蘭馨宮去。

宮裏的景致自然是極好的,雕欄玉砌,尤其這後宮,因是皇上和娘娘們住的地方,比之前朝不知富麗堂皇到哪裏去了。

唐瑜一時迷了眼,心裏啧啧贊嘆道,難怪多少人擠破了腦袋也要往這深牆大院裏鑽,同行的宮女卻是被他這等傻樣子給樂道,不由笑道:“唐大人快走吧,前面還有更好看的景呢。“

果然,瓊樓玉宇,華美無比,拐過彎,眼前赫然是一座宮殿,上書“蘭馨宮”三字,還未走到宮殿近前,遠遠便聞到一股子如蘭似麝的香氣,庭前兩三個宮女正勞作着,皆身着桃紅色宮女服,若無其事地掃灑宮門,對他們的到來充耳不聞,閉目不看。

寝殿要往裏頭走些,不過嫔妃的寝宮,她自然去不得,因而只在外頭等着。

入目皆是姜黃色紗幔,心字香燒,隔着帷幔,一個低沉的聲音道:“要畫像找弘文館的那些畫師不好嗎?”

☆、紫薇閣館

回話的應當是蘭妃了,聲音甜而不膩,嬌俏道:“臣妾才不要那些古板的畫師來,生生将臣妾畫醜了,皇上見過還不倒胃口?”

帝妃二人說着話,未注意到唐瑜已來了,蘭妃喚了宮女來:“翠兒,唐大人來了未?”

翠兒道:“唐大人已在此等候多時了。”

錦帳裏香煙騰起,帝王溫聲道:“那朕便出去轉轉,晚些來看你。”

蘭妃一把撩開紗幔,唐瑜猝不及防即撞進這樣一雙眼眸裏,但見她鳳尾狹長,美目顧盼生輝,流轉萬千,身姿婀娜,步履搖曳,直叫唐瑜自嘆不如。

“蘭妃娘娘金安。”她照着禮節向蘭妃問安,只感覺到一雙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上下打量着來去,然後便聽到蘭妃笑了出來:“唐大人好生清瘦。”

她身量雖高,比之男子卻有些不足,略有些不好意思,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蘭妃又道:“不過長得是真好看,連表哥都沒有你好看呢,不過表哥的身姿可比你挺拔多了。”

寶篆沉香,雲鬓步搖,蘭妃掩嘴輕笑間,發梢上的一枝銀步搖搖晃不止,唐瑜盯着那支步搖,覺得有些眼熟,蘭妃注意到她的視線,摸了摸頭上的步搖,問道:“唐大人,怎麽了?”

唐瑜忙道:“蘭妃娘娘恕罪,是娘娘鬓上簪的步搖太過奪目,臣從未有見過如此精巧的物事,因而看呆了去,請娘娘莫要怪臣粗鄙。”

朝臣與宮妃,最是顧忌不過,只是蘭妃好像一點也不在意,道:“不妨不妨,說起來你倒與本宮想到一處去了,本宮初次見這簪子就歡喜得不得了。”

坊間早有傳聞,蘭妃出身草莽,毫無禮數,今日一見,倒很有失偏頗,不拘禮是真,卻另有一番真性情。

唐瑜眼皮微斂,這簪子,曾在她家中看到過一次,再然後便物歸原主了......

“那微臣便開始作畫了。”

與以往一樣,唐瑜畫完之後又稍作了些修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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