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啊!可王意之根本不看她,四處看看,動動這個,捏捏那個,仿佛對唐瑜的屋子十分感興趣。
孟秀夫就更不會幫忙了,唐瑜“嘆”了一口氣,本着早死晚死都得死的心态承認道:“這其實是一篇有關大人您的故事,書裏十分熱情地讴歌了您的高尚情操,并重點介紹您十六歲登科時的意氣風發,那等風姿,實在是令我等讀書人懷想。”
王意之一臉詫異地看了看唐瑜又看了看顧懷興,前者一臉侃侃而談的神棍模樣,後者一臉的理所當然。他怎麽從來沒發現這兩人還有這等厚顏無恥的一面?
唐瑜說得越來越高興,最後仿佛說書一般,眉飛色舞:“正是因這一場狀元游街,使得顧大人聞名天下,不單單是因為顧大人的才情,更因為他的俊俏,他在馬上一笑,真是令多少小女兒寸寸柔腸斷。”
顧懷興的眉眼也柔和了下來,突然想問她,你是否也曾柔腸斷過,卻聽唐瑜道:“可是顧大人的美貌也成了顧大人的滞阻,顧大人被京城一纨绔看上,自然了,大人您誓死不從,可奈何這個纨绔家中權勢滔天,更放出了話若是大人您不從便讓大人您仕途斷送……“
“住口!“唐瑜正說得高興,冷不丁給人叫停,暗中吃了一驚,略一回想,頓時冷汗直出:天,她都說了些什麽,怎麽全都兜出來了?
顧懷興冷眼看着唐瑜臉上的神色變了幾變,扶了扶額頭,前面抛開不說,這後半截說的都是什麽跟什麽?他堂堂朝廷一品大員,天子師傅竟讓市井中人如此編排,唐瑜這個笨蛋竟也信了?
“往後不許給你家大人買這些東西。“顧懷興指着錦越吩咐道,唐瑜撇着嘴心想:你走了之後哪裏能知道我幹些什麽。
顧懷興又道:“若再讓我發現,便罰她十板子。“他看着唐瑜,這個她,自然指的是錦越,唐瑜咬了咬嘴唇,心道:老東西真狠啊。嘴上不情不願地應承着:“是,下官知道了。”
顧懷興走的時候還甩了甩袖子。孟王二人正要送他,他止住道:“不必了。”順道看了眼唐瑜,眼神晦暗不明。
唐瑜脖子伸得老長,看着錦越送顧懷興出了門才小心翼翼地問:“顧大人怎麽會來?”
王意之最好話,迫不及待地答道:“也是巧了,今日我讓小厮去請孟兄一道來看你,沒想到在路上竟碰上了顧大人,他一問我們是來看你的,便說索性今日休沐閑着也是閑着,他好歹算是你的恩師,也就順道來看一看你。”
不過就是及第那日喊了一聲恩師,算得哪門子恩師呢。
“公子,不好了不好了!”孟王二人回頭一看,呼喊的人正是錦越,面上的表情十分焦急。不由異口同聲地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微臣在此
“是……是宮裏,宮裏失火了!”
唐瑜心裏“咯噔”一下,這話可不能亂說,于是問錦越:“你聽誰說的?”孟秀夫與王意之大眼瞪小眼一臉不可置信,皇宮失火此等事可謂是聞所未聞。
錦越道:“剛才宮裏的公公去了顧大人府上沒找到人,聽說來了咱們驿館,我方才送顧大人出門正好遇見了。皇上和太後還有蘭妃娘娘一早就去了行宮了,如今大臣們都在行宮議事,顧大人也去了。”
唐瑜皺着眉問:“可有說是怎麽失火的?”
孟秀夫眼含深意地和王意之對視了一眼,錦越搖搖頭,道:“這個倒沒說。”
這其中是天意還是人為還不得而知,唐瑜低頭沉思了一會,對孟王二人道:“孟兄王兄,你們先去行宮,我一會便至。”出了這樣大的事,皇帝必然是要召集群臣的,從那小太監直接到她這驿館來尋人便可知事态有多嚴重了。
孟王二人也不逗留,風風火火地朝着行宮趕去,唐瑜對錦越道:“更衣。”
渭河行宮就在皇城西南側,原是用作皇室避暑之用,曾有前朝皇帝帶着後宮妃子在此一住便是數十年直到病逝。這處行宮雖比不上皇宮的奢華貴氣卻也十分豪華舒适。
但是趙元晉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南陳皇宮昨夜已被付之一炬,數百年的根基毀于一旦,任誰也高興不起來。
聽禦前的黃公公說,皇上已經生了一早的悶氣了。
蘭妃端起宮女手中的碗盅,走到趙元晉身邊,輕聲道:“皇上昨晚一夜都沒合眼,臣妾特地讓廚房做了一碗寧神粥,皇上喝了便休息一會吧。”
趙元晉心裏正煩着,猛得站起來,蘭妃一下子沒拿穩,粥灑了趙元晉一身,他眉頭蹙得厲害,聲音冷淡:“愛妃辛苦了,只是朕有些乏了,你先出去吧。”
蘭妃雖然平日裏愛耍小性子,卻也知道什麽時候該任性,什麽時候該聽話,她側眼去看了看趙元晉,将碗盅的蓋子合上,端着托盤推門出去。
“你們伺候時仔細些,莫惹惱了聖上。”天子一怒,必是雷霆,蘭妃又特意提醒了近前伺候的宮女太監們,掏出帕子擦了擦蹭上的粥漬。
遠遠瞧見一個來人,蘭妃止住侍女,自己個上前去:“顧大人來了,皇上今日氣大得很,你說話小心些。”
他的眼眸微涼,沉默的看不見日光,漆黑的漩渦似要将人生生拖進去,蘭妃醒了神,搖一搖腦袋,複而又是長久的怔色,看了那麽多年的人,卻總有一種看不清摸不透的感覺。
“昨夜,究竟是怎麽回事?”
到底是宮闱秘事,蘭妃只說得很隐晦:“只說是陛下寝宮失的火,可本宮知道陛下絕不是那等冒失的人,陛下的身邊也絕不會有冒失的人,本宮聽了一些風聲,說是……”
蘭妃支吾着不肯說下去,顧懷興的眼神銳利起來,蘭妃朝四下望去,只餘風聲呼呼作響,半個人影也不見,方壯起膽子來,道:“說是天罰,昨夜只有雷電并無雨跡,皇上又不肯說失火的緣由,只怕是天降大火。”
若是世人知曉天降大火焚毀宮殿,大約又要生出些惑衆的妖言了,北疆未定,南方肅王蠢蠢欲動,趙元晉的王朝才剛剛開始,容不得一絲質疑。
顧懷興暗自捏了捏拳頭,先安撫了蘭妃:“娘娘不必介懷,陛下只是憂思過重,後宮之中娘娘一枝獨秀,可見皇上的愛重。“又道:”娘娘的猜測切記不可讓旁人知曉,事關我朝安定。”蘭妃雖不通文墨,卻也是識大體之人,因而一口答應道:“這些道理本宮自然知道,顧大人先去見皇上吧,外頭風大,本宮就先回蘭馨宮了。”
“萦雨”喚的正是蘭妃跟前最得力的大宮女,萦雨向顧懷興行了一禮,眼神微微從他袍角移上去,停至腰間愣了一下。大約是萦雨的動作太明顯,蘭妃也注意到了,也看了看顧懷興的腰間,遂問:“你那塊行止玉呢?”
顧懷興下意識摸了摸腰間,想到的卻是那日抱着她時的觸感,冰冰涼涼的柔軟,像一塊好玉,讓人不住地想靠近,他低頭牽了一下嘴角,自以為将笑容很好地掩藏:“被人搶去了。”
萦雨猛得擡頭看他,直直地望進他的眼裏,只是一如既往的古井無波,蘭妃偷偷掩嘴:“懷興,你的動作可真快,咦,萦雨你怎麽了?”
行止玉雖不名貴,卻是顧懷興家傳的寶玉,他從未有一刻離身的,萦雨暗自垂下了眼簾,顧懷興從她身旁走過,帶起一陣行走時自然而起的風,那風裏夾雜着龍涎香味,然而不曾在她身邊停留。
“萦雨,走吧。”
她答“是”,眼眸裏不再有一絲跳動,她知道自己生來卑賤,所以從不敢有任何奢望,只是在知道原來顧懷興也會對一個人露出那樣的笑容時仍然感到有些不甘。
大殿裏的宮女報“顧太傅求見。”
趙元晉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他的嚴重溢滿了一條條紅血絲,宮人們說皇上徹夜未眠。
元晉是他看着長大的,更多的時候他總是覺得元晉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子,當初先皇将元晉交給他的時候,說:“顧卿,朕的皇兒便交給你了。”先皇臨終的時候他承諾過:“臣此生必将輔助殿下,鞠躬盡瘁,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可是元晉被他保護得太好了,缺乏了一點擔當,就算是父親,也總有放手的那一天,元晉并不能依靠他過完一輩子。
“皇上萬安。”
趙元晉的眼眸中湧現出一絲神采,氣若游絲般問道:“太傅,朕該怎麽辦?”
顧懷興移開目光,問:“太後和宮中衆人可安頓好了?緊急朝會何時召開?皇宮的修建計劃陛下可安排好了?宮中財務都清點了麽?”
他語若連珠問了一大堆問題,趙元晉抱着腦袋想了半天,央求般道:“太傅,你幫朕處理吧!”
顧懷興搖了搖頭:“皇上忘了臣明日要去連州巡視河道了嗎?”
是了,連州暴雨,河堤被大水沖垮,他早就命顧懷興明日去連州巡視河道了。
可是除去顧懷興,他還能相信誰?他是新帝,朝中泰半多時老臣,他素來知道這些老臣瞧他不大上眼,那麽顧懷興一走,他該如何是好?
“陛下為什麽不肯相信自己呢,先皇肯選你做皇帝必有他的道理,皇上何必一直妄自菲薄?”顧懷興言語平靜,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眸中含着期許和信任。
“朕……朕可以嗎?”一直以來都是在顧懷興的明示或者暗示下完成一切朝政,沒有了顧懷興,他真的可以嗎?趙元晉在懷疑自己。
“不!上天都認為朕不配做這個皇帝!”
顧懷興蹙了蹙眉:“皇上乃是天命之子,萬不可說這樣的話。”
“顧太傅可知昨夜的大火從何而來?正是上天降下警示之兆,不然何以朕的寝宮無故失火?”
原來蘭妃的猜測是對的,“淮寧,老師的話你可以不信,但你父皇的話你也要質疑嗎?”淮寧,是趙元晉的小名,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從前他還不是皇上的時候,顧懷興便是這麽叫他的。
趙元晉安靜了一下,看着顧懷興的眼睛,他看到了他眼中的期待和鼓勵,和他父皇的眼神如出一轍,他想起父皇臨終之時的話:“元晉,不要懷疑,你是天下之主,将來你會成為偉大的帝王,你的豐功偉績将會超越父皇,父皇在天上看着你,你一定不要讓父皇失望,要讓咱們的國家千秋萬代,永世長青。”
他的眼眸微潤,緩緩答出一個“好”字,并不是很清晰,卻用盡了他畢生的勇氣。
“黃安,去傳旨,朕要上朝。”
宮裏的小黃門一踩着步子從行宮裏出來,一個個飛快地奔向諸位大臣的家中。
唐瑜也接到了旨意,立即往行宮趕,到的時候已是傍晚,行宮地處偏僻,較之皇城中要冷一些,唐瑜去的時候還算暖和因此只穿了朝服過來,此刻涼風透過衣領子從脖頸裏灌進來,唐瑜不禁縮了縮脖子。
黃安看人都到的差不多了,扯着嗓子喊了一聲:“上朝。”諸臣井然有序地往裏走,唐瑜小官一個,自然排在隊伍的最末處,與他同處隊伍末尾的還有秦先裴。
唐瑜個子比男子要矮,所以這麽一來,她更是連頭也冒不見皇帝左瞧右望愣是沒看見那日冒失的探花郎,便探着腦袋仔細巡視了一番,顧懷興見皇帝仍是一幅玩鬧的模樣,不由咳了一聲,皇帝立馬端正起來,問道:“探花郎何在?”
衆臣左右環視,都搖了搖頭,皇上正要作罷,只見隊伍的最末端舉起一只手,那身材瘦削的探花郎從人群中擠出來喊道:“微臣在。”
☆、運籌帷幄
兩頰瓷白,眉眼低垂,倒不似那一日所見的無賴像,若不是早先認識,憑唐瑜這個畏縮的模樣,哪怕十年趙元晉也發現不了她。
“咳咳。”他清咳了兩下,唐瑜低着頭眼珠子轉得飛快,皇帝怎麽和顧懷興一樣愛咳嗽,叫人心裏毛毛的,她頭低得越發下了,趙元晉心中輕笑一聲,怪道這小子不認得他,平時縮得跟鹌鹑似的,好似他會将她給吃了。
“探花郎,怎麽不擡頭看朕。”皇帝的聲音透着威嚴的冷漠,唐瑜捏了捏手心,所幸有官服遮着,倒沒有一下子就出了醜,她是做賊心虛,問心有愧。
顧懷興知道她就站在在那裏,皇帝問了一句下去良久沒有答複,他的內心又忍不住計較起來,她的女孩,膽子真的很小,可是卻又能膽大包天到罪犯欺君,只為了避開他,順便在他面前耀武揚威一把。
他扶着額頭,頭疼的事情太多了,皇帝,水患,天災,或許她還算是省心的吧。
“臣汗顏,天子威儀,實在讓人望而生畏,臣面容醜陋,恐污了聖顏。”唐瑜一字一句,斟酌而出,朝堂上寂靜一片,滿朝側顏,探花郎這說的可是真的?舉國上下誰人不知今科探花郎容色俊美,無可比拟?
“唐卿,若你言不屬實可是罪犯欺君,你可知?”
她冷汗疊出,佯作鎮定,從容不迫地跪下,對着皇帝施以一拜,堂然道:“容貌之說只在人心,臣确是有一幅世人所認為的好皮囊,可臣心中惶惶,臣遠赴京城,上不能扶養父母,于君于國,臣又無所功績,因而臣有愧,故此面容不堪入聖上的眼。”
滿殿嘩然,于此一片唏噓中驀地響起一陣拍掌聲,顧懷興上前道:“探花郎肺腑之言,臣深以為然。”他跪于殿上,嘩聲又起,只聽顧懷興道:“請皇上恩準,臣明日巡視連州河道。”
巡視連州河道,根本用不着顧懷興這挂的大官,唐瑜暗自在心裏琢磨着,一咂嘴,可品出了味道,世人都說皇帝年少,不懂朝政,一切皆是顧太傅把持,如今顧懷興這是準備……放權了?
顧懷興是朝中肱骨之臣,有他在,朝廷局勢方平穩三分,此番他自請前去連州,這不是胡鬧嗎?皇帝懂什麽?
與是便在衆朝臣匪夷所思的目光中,皇帝緩緩吐露出一個“肯”字,左柱國同右柱國兩位大人頭一個不肯,開玩笑,如今皇宮被毀,正是多事之秋,顧太傅身為朝中重臣,朝臣表率,豈能一走了之?
顧太傅姿态超然,道:“連州近在京城之側,若是連州水患不得解決,流民蜂擁而入皇城,到時候諸位大臣,打算如何?”
便是這一句徹底鎮住了右柱國,畢竟是武官,思慮的簡單些,左柱國卻不是那麽好糊弄的,質問道:“難倒我朝中無可用之人了嗎?太傅大人怎可以身犯險,置朝堂于不顧?”
左柱國大人正站在顧懷興下首,他粲然一笑:“朝中事自有皇上操心,左柱國難倒是不放心嗎?”
趙元晉猛得一擡頭,雙手不自覺地緊緊握住龍椅的扶手,身體前傾,道:“顧卿所言極是。”随後還是忍不住望向顧懷興,直到顧懷興面上露出鼓勵的微笑,他才稍稍放松一些。
唐瑜還跪在地上,本想默默做個小透明,卻聽顧懷興那厮解決完自己的事後轉臉便投向了她,但聽那厮悠然問道:“此時便有個機會報效家國,不知探花郎可願接否?”
“接,接,自然是接的!”唐瑜堆着一臉的假笑,适時地表現出一臉欣喜狀,心想,她海口都誇出去了,豈有不接之理。
皇帝也跟着湊熱鬧,點頭微笑道:“唐愛卿果然是忠君愛國之臣。”
唐瑜心說,您倒是快把事情說出來,她好備對策。
顧懷興不緊不慢道:“皇宮失火毀于一旦,現如今正缺個人才為聖上分憂解難,不知……”
先前左柱國被顧懷興生生嗆了一道,一口氣還未下去,冷笑聲脫口而出:“黃口小兒,修建皇宮此等重任,難倒要被顧太傅用來作試驗新官的試題?”
唐瑜一介沒政績的小官,通過科舉成為朝臣的一份子,可誰都知道,這些個進士包括狀元,資歷都很年輕,或許未來會有所作為,但始終缺少磨練,一般是不會将一些事關社稷的衆人交由他們執行的,因此在初高中之時,也只是賜予他們一些小官職,只等日後有個政績好扶搖直上。
最不高興的是趙元晉,好容易顧懷興願意幫他解決一個爛攤子,偏生左柱國倚仗自己是老臣,非要讓旁人下不來臺,委實過分了些。
況且他一直都很相信顧懷興的眼光。
顧懷興不怒反笑:“左柱國擔憂的确實有理,是本官思慮不周,京城并不産建木,若要修建皇宮必得從常陽運木過來,可護城河又離皇宮甚遠,此間諸事繁複,耗費的人力物力之大,定要尋個萬全之策。诶?不然如此,若是三日之內唐大人能有計策獻上,此事便交予他去辦,也證明本官并未錯眼,如何?”
三日?莫說是十日唐瑜都不一定能想出對策,修建皇宮,需要的不是可吟詩作對的才學,而是對皇城地勢人情的熟悉,唐瑜一個進士出身的寒門士子,能懂什麽?
左柱國正想答應,卻聽唐瑜道:“不必等三日,臣已有了對策。”
左柱國冷笑道:“莫是唐大人怕被朝野恥笑,随便扯了個什麽幌子來糊弄我們吧。”一時間朝中所有視線都向唐瑜投去,她平了平胸中的悶氣道:“其實要想解決這一問題并不難,只需要挖一條水道,衆人皆知,常陽有條水路直通護城河,下官想在皇城腳下挖條河道直通護城河,如此運送木材的船只便可直接過來無需耗費更多的人力物力,況且修建皇城的廢料亦可直接埋進河道,等皇城一竣工便填平河道,如此便可省不少功夫。”
唐瑜話語一落,趙元晉直接從龍椅上站起來,連說了三個“好”字,顧懷興眼含深意地看着她道:“想不到探花郎如此足智多謀,實在令人佩服。”
左柱國臉上青紫一片,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最後的結果便是顧懷興去巡視河道,唐瑜修建皇宮。
朝會一散,唐瑜站在門口,下朝的朝臣們陸陸續續從裏面出來,直到人走光了,才從裏面走出個颀長的人影唐瑜立時撲上去滿臉堆笑:“顧太傅。”
顧懷興垂了眼臉,唐瑜兀自說下去:“下官是不是有得罪過顧大人,不然大人何以如此作弄下官?”
作弄?他細細咂了一下這二字的含義,“得罪嘛……”他那三字尾音拖得冗長,唐瑜暗自責怪自己,怎麽就一沖動找上了顧懷興,她不是最該避着他的嗎?
“得罪倒談不上,本官只是覺着瑜弟你甚合本官眼緣,因此想要提攜你一二,難道瑜弟你看不出來嗎?”
啊呸!她才不想要這種眼緣,她巴不得離顧懷興遠遠的,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唐瑜只得溫柔小意,楚楚可憐道:“顧大人,下官才疏學淺實在擔不起顧大人的垂愛,王意之王大人倒是不錯的苗子,大人您可着重培養。”
也不知是錯覺還是別的什麽,唐瑜只覺得顧懷興的眼眸怎麽冷了三分,正要賠笑挽回一下這愈來愈奇怪的氣氛,卻聽見一個熟悉的男聲。
“唐兄,恭喜榮升。”唐瑜接下了修建皇宮的任務,品級自然也往上提了一提,現在是正五品的光祿少卿。
顧懷興盯着王意之看了一看,王意之不明所以,正要向顧懷興問好,顧大人竟一甩袖子丢下一句:“本官明日便要去連州巡視河道,就不妨礙唐大人和王大人敘舊了。本官從未想到,唐大人竟如此博學多智。”臨走前還不忘用眼刀子掃她一記。
她這是.......鋒芒太露,遭人記恨了?
唐瑜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也不知是哪裏得罪了他,王意之就更懵了,一臉匪夷所思,于是湊過臉去小聲問唐瑜:“唐兄,你說顧大人是不是不喜歡我?”
唐瑜震驚地看了王意之一眼,竟回不過神來,沒想到,王兄你居然有這種嗜好!于是痛心萬分地和王意之道:“王兄,我知道顧大人一表人才,可他實在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變态啊!”
王意之一驚,更加小聲道:“啊!唐兄,你也是這麽認為的!”
唐瑜不禁搖了搖頭:“王兄,既然如此,于你而言他變态些反而是好事。”她語重心長地拍了拍王意之的肩膀,語含感嘆。
往日只從錦越給她買的小冊子裏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喜歡同性,沒想到,這樣的人正潛伏在她身邊!
唐瑜看王意之的眼神不由得微妙了些,同情中包含着關愛:“王兄,你活的可真是不容易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的修皇宮案例來自于丁謂修皇宮,哈哈哈,小王同學就是一個gay蜜啊
☆、夜半偶見
唐瑜一晚上都沒睡好,到了子時,打更的更夫敲完了鑼,唐瑜在床上又翻了個身,錦越睡在床榻邊,睡眼惺忪地往榻上看了一眼,問:“公子,天色這麽晚了,還不睡嗎?”
唐瑜敷衍道:“就睡了。”卻還是毫無睡意。
中庭的月色甚好,月光透過窗戶直直地照将進來,唐瑜的雙眼适應了黑暗,倒覺得像是白晝一樣,她直起身子來瞄了瞄榻邊的錦越,小心地繞過錦越,穿上鞋子,不發出一點聲音。
外裳挂在床邊,唐瑜拿起來直接披上,木頭門打開的時候略微發出些聲響,她小心地将門合上。
只見一個月白色人影直挺挺站在院子中央。
唐瑜忽然想起秦大人就住在自個兒對面。她裹了裹身上的袍子,夜晚風大,唐瑜身板瘦削,風聲呼呼作響好似要将人徹底掀翻,袍子随風翻飛,不經意間勾勒出少女單薄的身形。
“秦大人,夜深了,您在此作甚?”
秦先裴沒有回答,萬籁俱寂的晚上,一絲燈光也無,秦先裴還穿了身白色,乍一看倒真是如鬼一般,唐瑜心有戚戚然,又小聲叫了他一遍,仍是沒有應答,任她膽子再大,此時也有些怵了。
唐瑜大着膽子走過去,秦先裴還是未動,到了跟前,唐瑜伸手碰了碰他,身體是溫熱的,唐瑜懸着的心才算是放下了一半,轉到秦先裴面前,只見他雙眼緊閉,俨然一幅睡着了的模樣。
唐瑜自小博覽群書,對這些個稀奇古怪的事情倒頗有些研究,猛得想起,以前似乎在某一本書上提起過類似的事,
說是張生的妻子,某一日半夜醒來時發現丈夫自己穿戴好就要出門,她連叫了幾聲丈夫都不答應,于是張生的妻子便跟着丈夫走了好久,直到走到村口,丈夫才在一處草垛邊停下并睡在了那裏。
第二日張生的妻子便把這件事告訴給了丈夫,夫妻二人遍尋名醫,都徒勞無果,終于有個大夫說,此乃心疾。
原來那張生是家中獨子擔負着傳遞香火的重責,可他夫妻二人成婚多年仍無一兒半女,張生自感愧對列祖列宗,夜不能寐,因而生出了這樣的怪病。
那大夫開了一幅藥囑咐張生的夫人服下,不出三個月夫人就被診出了身孕,張生的病自然也不藥而愈。
唐瑜記得好像那書中曾說,患此病的人千萬不能将其叫醒,否則恐有性命之憂。
“娘,娘親,你不要離開孩兒好不好,孩兒什麽都答應你。”秦先裴突然說了話,唐瑜盯着他的臉,心中五味雜陳,白日裏醒着時,秦大人還是一幅剛正不阿,不善言辭的模樣,可到了此時此刻,竟在她面前如此這般,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秦兄,對不住了,我可不是有意看見這一幕的。”唐瑜往後退了兩步,她只是睡不着想來樹下思考一下人生怎麽就叫她撞見了這等不可外傳的畫面!萬一秦先裴知道了,會不會殺她滅口?
唐瑜仔細思量了一下,估摸着就憑着秦先裴這樣的書生,知道了也未必能拿她怎樣,可她就是心虛。
她一門心思想着逃回去,卻不妨被秦先裴拉住了手,他轉過身來,扳正唐瑜的肩膀,使她面對着自己。
唐瑜不由腹诽了一下,怎麽他覺得秦先裴清醒得很?找人都找的那麽準,多半是裝的把?
秦先裴“溫柔”地看着她,忽然猛得抱住了她:“娘,孩兒再不會違逆你了,你回來好不好?”
男人的力氣總是要比女人大很多的,唐瑜 怎麽也铮不開,只好順勢拍拍秦先裴的肩膀,仿佛哄小孩似的:“好,好,娘親回來,娘親再也不走了。”
天知道秦大人竟是個媽寶男!
“娘親都答應你不走了,你先把娘親放開好不好?”唐瑜循循善誘,眼看着秦先裴就快要放開她,卻突然又死死禁锢住她,然後以一種甜的掉牙的聲調道:“我不!娘親,你怎麽不叫孩兒裴兒了,是不是娘親生裴兒氣了?”
唐瑜再次被刷新三觀,心道,果然人不能貌相,不過為了開溜,只能牙一咬,心一橫,唐瑜力求以一種慈母的語調安慰秦先裴:“裴兒乖哦,娘親才不是生裴兒氣呢,裴兒先松開娘親好不好,不然娘親可真要生氣了哦。”
果然一聽“娘親生氣”這四個字,秦先裴好像受了什麽刺激似的,立馬保證:“娘親,娘親,裴兒這就松開娘親,娘親千萬不要生裴兒的氣!”
唐瑜算是看明白了,秦先裴做的夢,怕不是他小時候,于是道:“裴兒乖,在這裏等娘親,娘親去屋裏給你拿糖好不好?”
“糖?”秦先裴那一雙濃眉糾結在一起,好像對這個誘惑并不是很感冒,複而卻又展露了笑顏,他咧開嘴,笑容天真,仰着臉道:“好啊娘親,裴兒就在這裏等着你,裴兒哪裏都不去!”
他穿着月白色中衣,就站在樹下,對她傻傻一笑,月色那麽好,唐瑜沒來由對他道:“秦大人,今晚夜色真好。”可他終不會記起了,唐瑜揣着一顆蹦蹦跳跳的心跑回房間。
“砰”的一聲,所有一切統統被關在了門外,唐瑜捂着胸口,一點點癢癢的沖動。
一覺睡到了大天亮,唐瑜把被子蓋過頭頂,錦越毫不留情地直接掀開,接而面無表情地道:“公子,而今不同了,你肩負着重建皇宮的重責,從今天起,你每日都要監工,巡視。”
任由唐瑜怎麽哀嚎,錦越手握毛巾,直奔她而來,三下五除二便将她穿戴整齊,順便淨面。桌子上擺着錦越買好的早點,三個包子一碗漿汁,唐瑜哀嘆道:“唉,日日都是包子,公子我都快吃成一幅包子臉了。”
錦越冷哼道:“倘若你肯起早一些,哪裏還用得着吃包子,哪次不是我将你從床上揪起來得而,你也好意思說。”
唐瑜哼哼了兩聲,揣了個包子在身上,沖着錦越道:“漿汁我不喝了,我帶個包子先走了。”
一出門就撞上了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昨晚才“親密接觸”過的秦先裴,唐瑜一張臉瞬間紅得冒煙,錦越在屋裏喊道:“不是說走了嗎?怎麽停門口不動了?”
錦越操着抹布邁出門,立馬換了一幅腔調:“秦……秦大人,姓唐的,還不快給秦大人讓路。”
唐瑜心裏苦啊,也不知她和秦先裴,究竟誰才是這白眼狼的主子。
倒是秦先裴十分好說話,雖然仍是板着張臉:“越錦小哥,是我擋了唐大人的路,理當是我讓路才對。”
錦越臉都笑僵了,唐瑜看着她,可不就像是青樓裏的老鸨子,書裏有個成語怎麽說的來着,花枝亂顫,對,就是花枝亂顫,唐瑜深以為然,心中意憤難平,甩了甩袖子,身後二人碎語連連,唐瑜趕緊伸長耳朵。
“唐大人好像生氣了。”這是秦先裴說的。唐瑜笑着點了點頭,心道不愧我昨晚上陪了你許久。
“嗨,她就那樣,你越勸,她越來勁,看着,晚上回來就好了。”這是錦越。唐瑜越想越生氣,自己怎麽就成了這麽一種人呢?
士可殺,不可辱,她雖不是士,卻也知道做人要有骨氣,唐瑜錘了錘悶得發疼的胸口,該死,錦越故意給她束得這麽緊,怕不是要謀害主人?
“咳咳,”唐瑜彎着腰撐在牆上,道:“這一次肯定要堅定些!可不能讓錦越那小蹄子看了笑話!”
“瑜弟,你在做什麽?”單憑着這一聲喪心病狂的“瑜弟”,唐瑜不看面孔都知道來者是誰,惹不過她還躲不起嗎?
“對不住了,顧大人,下官今日有要事在身,得趕着去監工,先告辭了。”三分焦急,七分抱歉,官場得而那一套虛詞她學了九成九,不過卻叫他一眼識破。
顧懷興拉着她的胳膊,她彎着腰只到他胸前,他不由得升騰起一抹微不可見的笑容,很快消失去。
“今日我就要遠赴連州了。”唐瑜想着打個哈哈就這麽糊弄過去了,可顧懷興拉着她的手腕,沒用多少氣力,她卻覺得仿佛如遭火吻,手腕處炙熱的疼,燒得她頭昏腦重。
他的身後一個人也無,顧懷興是一個人來的,果然,他說:“馬車在城門口。”
“唐大人是要去宮中嗎?”秦先裴也不知何時出來的,大約是見着自己被顧懷興堵在了門口便出言仗義相救。
不知為何,唐瑜竟感覺松了口氣 。
“多謝秦大人。”她心有餘悸,眼角不意上瞄,顧懷興神色坦然,倒叫她平白擔憂。
“下官只是看不慣這等欺淩之事。”按着官職,她确實要比秦先裴大幾個品級,只不過這一聲“下官”叫得她莫名心虛。
作者有話要說: 唐瑜:喵喵喵?欺淩弱小?你怕是石樂志?
秦先裴:不弱小你怎麽不自己反抗?
顧懷興:讓秦大人見笑了,阿瑜她有些懼外。
唐瑜:喵喵喵?
☆、太保鄭謙
秦先裴義正言辭地說着,唐瑜給他使了個眼色,咳咳,顧懷興的官職好歹要比他們大那麽多,總是要給顧大人留一些顏面的。可是秦先裴仍是自說自話,不由叫唐瑜好生頭疼。
“顧大人,下官一向十分敬重您的為人,何必與下官等為難?”他吐字清晰,眉宇間一派浩然,目光也不曾移半分,就這麽直剌剌地望着顧懷興。
顧懷興到底是顧懷興,唐瑜原以為這是最尴尬不過的事,可顧懷興竟笑了笑,只是言語間透着一股冷漠:“今日是我失禮了嗎,請唐大人見諒。”他這天子寵臣,一品大員就這麽将致歉的話說了出來,倒是叫唐瑜驚愕了好一會。
這一次的确是他心急了,許多事,要徐徐圖之。
“無……無事。”顧懷興正正站在她跟前,往屋檐下那麽一擋,遮去了不少日色,唐瑜半邊身子隐在秦先裴身後,他的面容背對着陽光,看不大清。
“只是”顧懷興話鋒一轉,面向秦先裴,緩緩道:“本官與瑜弟的私事,秦大人未免管得太寬了吧。”
“你……”唐瑜心知秦先裴必定忿然,連忙拉着他的袖子,用力扯了一扯,顧懷興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又故作淡然般轉開。
顧懷興望了望日色,對着唐瑜道:“時辰到了,我去了。”他眼中似有話要說,唐瑜轉開視線,低着頭道:“顧大人一路平安。”也只得這一句了。
顧懷興轉過身,一切消失在身後,來日方長,是他的總該會是他的。地平線那樣長,他的背影沒來由的竟生出一絲落寞。
唐瑜趕緊錘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顧懷興怎麽會落寞呢,不過是今日風太大,他成群的婢仆不在身旁才顯得他的身影有些單薄罷了。
“顧太傅縱橫官場多年,你如何說得過他?”顧懷興一走,唐瑜就迫不及待地拍了一下秦先裴的肩膀。
約是被唐瑜這一巴掌打蒙了去,秦先裴怔怔然看了好久,半天也沒回一個字。
“唐……唐兄,你該走了。”他不知什麽緣由,耳朵後面紅了一大片,低着頭盡力不看唐瑜的眼睛。
“顧懷興一走,你怎麽連話也不會說了?低着頭做什麽?”她不知道秦先裴是怎麽了,方才還好好的,不由小聲嘆了一句“怪人。”
錦越也在後面催:“公子,再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