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還有不明白的。

“鸨母,我想見一見銀羽姑娘。”唐瑜喚住鸨母,從懷裏掏出一錠金子。

那鸨母估摸着唐瑜和陳意之是一起的,剛想拒絕,然而視線一觸及桌子上立着的明晃晃的金子,眼疾手快地将其收入囊中,賠笑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這便給您去請銀羽姑娘。”

唐瑜補了句:“将金羽也叫來,我們可有兩個人。”

桃紅聞言輕輕錘了一下唐瑜:“公子真壞。”

那錠金子分量可不輕,便是包下銀羽金羽二人三五天都綽綽有餘,何況只是見一見,鸨母豈有不應的,忙道:“小人這便給您去叫她們。”

陳意之如夢方醒,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唐兄,沒想到……”這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如何說,只好向唐瑜行了一禮:“多謝唐兄。”

唐瑜微微一笑:“但願可不是郎有情,妾無意。”那可真是落花流水空追逐了。

☆、情根深種

想來唐有亦是有些先見之明的。鸨母連喚兩聲,二樓正中房間的左側支開了門,那裏面傳來一聲懶懶的:“媽媽,你這是做什麽,不知道女兒在接客麽。”

端的是風情萬種,我見猶憐。

鸨母賠笑道:“銀羽啊,今日有貴客,你快下來給客人們見見,叫上你妹妹金羽一起。”

“金羽還小,萬一沖撞了貴客可怎麽辦,我一個人不夠嗎?”酥到骨頭裏的聲音,媚而不膩,唐瑜不由得好奇起來,這位讓陳意之神魂颠倒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聖。

她清了清嗓音,眉眼含笑,朗聲道:“只是偶有耳聞,想得見二位姐姐的真容,還望姐姐成全了小生。”

鸨母亦不住地點頭,附和道:“銀羽,快下來呀。”

銀羽“咦”地一聲,半個身子倚在欄杆上,探出頭來仔細看了看唐瑜,這一探,倒着實吃了一驚:“這麽俊的郎君,也學旁人來逛青樓,倒好似是我們姐妹占了便宜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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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笑裏帶了二三分嘲意,唐瑜大感頭疼,這位銀羽姑娘名字聽起來倒很溫婉,怎麽人如此潑辣。

唐瑜報以一笑,随即便沉默了下去,銀羽會了意,往身後房間喊道:“金羽,出來。”

接着樓梯上便下來了兩位妙齡女子,一着紅衣,一着青衣,一個眼神火辣,一個低着頭甚是羞怯,兩人一擡頭,竟原來長得一模一樣。周圍的人目露豔羨,一雙眼睛在姐妹倆身上來回掃視。

陳意之率先崩不住,上前一步喚道:“銀羽。”兩手卻摸了個空,銀羽神色如常,只有發髻上的珠釵微微動搖,輕聲道:“陳公子,摸一下五兩黃金。”

陳意之瞬間呆若木雞,唐瑜也跟着皺了皺眉:“銀羽姑娘,這……”

銀羽轉頭換了一幅笑臉:“唐公子一表人才自然不用與他一般。”感情這姑娘還是個顏狗?

唐瑜倒有些哭笑不得,小兩口的争吵,何苦拉她來作陪。

“銀羽,你怎麽穿成這樣!”陳意之一聲喝問,唐瑜才仔細地打量起銀羽兩姐妹來,金羽的衣裳尚且還算整齊,只是銀羽麽……

肩頭處露了好大一截,領口開得極低,外頭只罩了一件輕輕薄薄的紅紗,裏面的白玉雪肌若隐若現,直叫人血脈噴張。

銀羽随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肩上,卻滿不在意,嗤笑道:“陳公子真會說笑,這裏是青樓,難道還要我穿得如同大家閨秀一般,難不成,你有錢幫我贖身?”

陳意之連說了幾個“你”字,一句話仿佛堵在了喉嚨口,怎麽也說不出來。

他自然是沒有錢的,銀羽的眼神從陳意之身上離開,轉到唐瑜,她蓮步輕移,走過來時帶起陣陣香風,一手環住唐瑜的脖子:“唐公子,怎麽幹坐着,可是要到奴家的房中玩上一玩?”

言語間竟好似根本沒将陳意之放在眼裏。

迎春閣是個迎來送往之地,縱然陳意之在沒權沒勢,進了這迎春閣的門,就是客人,銀羽的态度倒頗為奇怪。

不但連個笑臉也沒有,而且還幾乎是惡言相向。此事,必然是事出有因哪。

唐瑜剛想說“不用”,陳意之倒先發作起來,他撲上來拽住銀羽的手腕,厲聲責問:“你在做什麽?為什麽要輕賤自己,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銀羽笑着從他手中掙紮出來:“往昔還以為你是個有錢的主,能替我贖身,卻不想只不過是裝模作樣,可真真是白瞎了我一番心意。”

“心意……”陳意之琢磨着這兩個字,翻來覆去地體味,忽而癡癡笑了出來:“原來你一直在騙我。”

銀羽道:“如今既知道你一窮二白,我也不與你周旋了,往後可千萬莫再找我。不然你以為鸨母為什麽攔着你不讓你見我?自然是我告訴鸨母将你早早打發走,省得壞了我的心情。”

這一番話說完,陳意之呆愣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定定地看着銀羽,然而銀羽卻不看他。

一直也沒說話的金羽突然開了口,怯懦的聲音,試圖靠近陳意之:“陳……陳公子,姐姐她不是故意這麽說的。”

金羽的手還沒觸碰到陳意之的胳膊便被狠狠打下,金羽看着陳意之泛着怒氣的眼眸,平生第一次覺得從前溫柔無比的陳公子是那樣可怖。

“你們姐妹都一樣的髒。”

“啪!”陳意之話音剛落,銀羽一個巴掌扇過來,他避無可避最終生生挨了這一掌。

銀羽打得并不輕,陳意之的嘴角滲出了一絲血,指尖還帶着血跡,然而誰也顧不得了,銀羽看着他面無表情地轉過身,緩緩走出了迎春閣。

陳意之身影消失的那一剎那,銀羽好似長舒了一口氣,金羽則被罵得一臉茫然。

唐瑜雙手抱胸,一臉好整以暇的表情,拍了拍掌,贊道:“銀羽姑娘的戲演得可真是入木三分。”

她拉過垂到肩膀處的衣衫,姿态高傲:“奴家不知唐公子在說什麽。”然後回頭對着金羽道:“金羽,回房。”

燈籠晦暗的光打在銀羽臉上,唐瑜走過去,在她耳邊輕輕嘆道:“既然互相喜歡,這又是何苦。”

銀羽低頭笑了笑:“我的事不勞唐公子費心。”

唐瑜想說些什麽,銀羽卻是纏了上來,她只比唐瑜矮了一點,擡頭的時候剛好夠到唐瑜的耳畔,銀羽抱着唐瑜的脖子,在她耳邊道:“若你敢告訴他,我便将你的秘密說出去。”

唐瑜眉頭一挑,拉起銀羽,熟料銀羽早有防備,趁着這一拉順勢摔進唐瑜的懷裏:“你不信?”

唐瑜道:“笑話,我能有什麽秘密。”

倒真是頑固得很,銀羽嘴角一揚,猝不及防抵着唐瑜的胸口,道:“這就是秘密。”

卻不想,自以為完美隐藏的秘密,到頭來叫一個青樓女子輕易看穿。

“其實可以說是天衣無縫,只是公子難道不知風月場上的女子最是熟悉男子嗎?”

唐瑜暗自扶額,只怕剛剛的那個鸨母也看得出來,所以她為什麽要和陳意之來這裏找什麽樂子呢?難不成一招棋錯,滿盤皆輸?

銀羽寬慰道:“公子且寬心,迎春閣的人只認銀子不認人,出了這道門,誰也不會提起您的。”

歡場的人向來明哲保身,唐瑜自然相信銀羽所言非虛,可那一點點好奇心仿佛貓爪子似的,一下一下輕輕撓着她的心,何況陳意之也太冤枉。

唐瑜單手握住銀羽的手腕,另一只手扣在她腰間,仗着身高将銀羽緊緊禁锢在懷間。

她學過些拳腳,自然要比銀羽這等嬌滴滴的小女子力氣要大些,因而銀羽根本掙紮不動。

“唐公子這是做什麽。”

唐瑜眯了眯眼睛,扣住銀羽腰際的手稍稍用力,銀羽“哎喲”了一聲。

她話鋒陡然,目光直直刺向銀羽:“那麽陳兄豈不是太可憐?”

“你們在做什麽?”

在外人的眼裏,銀羽衣衫半褪躺在唐瑜懷裏,好似在說些什麽暧昧的情話。

唐瑜大驚失色,聽這聲音……

感情她這是被逮了個現行?

又不是她想來逛青樓的!

唐瑜呆呆地站着,手上失了力,身後的腳步聲越發清晰起來,明明繁鬧無比,此刻竟仿佛只剩下他一人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後面顧懷興要出來啦,必須得好好寫男主的複出之路!

這偶遇安排的怎麽樣?嘿嘿嘿,課比較多,最近事情也比較多,要保持睡眠,所以不熬夜啦晚安~記得加收藏哦

☆、春日之宴(一)

明明春意盎然的夜晚,連夜風都是暖的,此刻竟如墜冰窖,冷得寒不自勝。

銀羽看見他,愣了一剎,複而喚道:“顧大人?”

原來連顧懷興都是青樓歡場的常客,唐瑜理直氣壯道:“男子漢大丈夫,自然做些血氣方剛的事。”

銀羽的眼神極驚恐,掙紮着從唐瑜懷中逃脫而出,此時已用了十二分的力氣,忙跪下告罪道:“大人恕罪,奴并非有意冒犯這位貴人。”

言語間好似将他二人隐晦地聯系在了一起,就好像,她與顧懷興有什麽很親密的關系似的。倒是顧懷興此刻的表情倒真像是來捉奸一般,平白露出一兩分幽怨。

銀羽面色驚恐不是沒有緣由,誰人不知,京城顧太傅,如今的顧太師,五年前的夜宴當衆砍掉一個企圖靠近他的女人的手腳。

“唐瑜,我不過才走了四十一天。”他連日子都算得如此精準,仿佛日日都在翹首以待,以盼歸期。

唐瑜擺着指頭想了一會,恩,确實是四十一天了。

她忽然頹喪起來,好日子可算是到頭了。

顧懷興道:“你退下。”唐瑜如蒙大赦,蹑手蹑腳待要退下,顧懷興的音調陡然擡高,指着銀羽道:“不是你,是她。”甚至扶了扶額。

唐瑜順着顧懷興的動作,視線落在他的額頭上,瑩潤如玉,眉眼間稍顯倦怠,唐瑜點點頭,看來顧大人的發際線還算□□,就是不知他為何要遮掩自己的額頭。

她好似就是這樣一個人,你永遠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可是當你知道的時候,又難免氣急敗壞,因為她總不将你放在心上,她總是,像個孩子。

顧懷興走上前去,正對着唐瑜,伸手端住她的下巴,唐瑜雙目圓睜,只看見顧懷興的臉越來越大,像月亮一樣貼到她面前,直至遮擋住所有視線。

唇上溫溫軟軟的觸感,她伸手想去将那溫軟的東西掃開,卻不妨被一只有力的手按到半空,那人想更深入些,唐瑜旋即用另一只手推開了那人:“你做什麽?”

他只是看住她,好似天地萬物皆不複存在,良久,他将唐瑜護在懷裏,頭就枕在她的肩上,道:“阿瑜,連州好遠。”

遠得仿佛是天上地下,怎麽也尋不到她的蹤影,而她卻在山水之外,樂得自在。

唐瑜只感覺腦子裏有一根弦,“嗡”得一聲,就這麽斷了,而她的思緒還停在斷弦的另一側,怎麽也傳不過來。

顧懷興第一次叫她阿瑜,倒像是叫了千萬次一樣的純熟,聽起來,很是羞人。

從前在家時,只有阿爹和阿娘才會喚她的小名,阿瑜。

顧懷興是江南人,說話時帶着蘇地特有的口音。阿钰,阿瑜,此際竟分不清,他叫得究竟是哪個瑜。

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帷。腦海裏突得想起這首詩來,不禁面上一紅。

唐瑜恍若驚弓之鳥猛得推開他,一巴掌打得滿堂皆驚。顧懷興一時不察,直直被推了個踉跄,然後他抖了抖袖子,冷笑道:“阿瑜好狠的心。”

“太師大人請自重。”她這話說得很沒有底氣。顧懷興是誰,百官之首,權勢滔天,身份貴重,竟讓她白白扇了一巴掌?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果然,顧懷興先是看了眼周圍,那劉大人也不知何時喝得不省人事,直接癱倒在地上,嘴裏還喃喃念着:“本官的眼睛啊,怎麽什麽都瞧不見了?哎呀哎呀,快給本官叫大夫。”

顧懷興冷聲道:“閉嘴。”那劉大人便再無一句話。唐瑜嘴角抽了抽,心道,劉大人您能再假一點嗎?

其餘的人賞星星賞月亮,睜着眼睛說瞎話,場面再度熱鬧起來。

唐瑜心有戚戚然道:“方才下官不是故意的,只是有些擔心顧大人,下官委實不是誠心想扇您那一巴掌的。”

到底是心急了些。

有的人,譬如顧懷興,表裏如一的冷漠,而有的人看着溫和可親,其實鐵石心腸,譬如唐瑜。

顧懷興看一眼頭頂的木雕穹頂,欲言又止,終究說了一句:“往後不要再來這種地方了。”言罷便徑直離去。

她指尖輕觸唇瓣,尚留有殘許餘溫,是她不曾體會過的感覺。唐瑜搖了搖頭,那些旖旎幻想從腦海中驅逐而出。

他可是顧懷興,她遠離家鄉,究竟為了什麽?

一時間竟平白生出了些憤懑,顧懷興可是有未婚妻的,當初求娶之時信誓旦旦,怎麽轉臉便将他那未婚妻忘在了腦後?

唐瑜亦回了驿館。

錦越遂走上前來,道:“公子,你可不知,今日宮裏出了好大的事。”

她的腦子尚未清醒完全,懵懵懂懂地問:“怎麽了?”

宮裏人多口雜,晚間顧懷興進宮回複皇命,不料見到皇帝正與新冊封的聶美人嬉笑玩耍,發了好大的怒氣,說是聶美人不思檢定,狐媚惑上,緊了聶美人一個月的禁足。

“那皇上呢,皇上便不氣麽?”唐瑜将毛巾浸在水裏,等着錦越擰幹了,然後接過面巾,覆在臉上,長舒了一口氣:“顧懷興的火發得有些奇怪。”

皇帝再怎麽不濟,終究是皇帝,顧懷興再受皇上信任,權柄再大也終究是個臣子,竟也管到了皇帝的後宮裏去?

錦瑜答道:“可不是麽,倒也是怪了,皇上雖有些微詞卻終是什麽也沒說,那聶美人自個領罰去了。”錦越終究是宮外的人,宮裏的事情穿出來終歸失了些真。

唐瑜倒頗奇怪:“我前些時候見過那聶美人,乖乖巧巧的一幅模樣,看着很是貞靜,怎麽就觸了顧懷興的眉頭?”

她擰着眉頭,怎麽也想不頗,索性不像了,丢了面巾,直直往床上一躺,腦海裏思緒萬千,一閉眼便是顧懷興近在咫尺的面容。

他的睫毛倒是很長,爹說,睫毛長的男孩子性子不好,比姑娘還嬌慣,她覺着顧懷興可不正是比姑娘還嬌慣,什麽事都要合了他的心意。

唐瑜搖搖腦袋,悶頭扯過被子,小聲道:“誰要想他了。”

錦越沒聽清,問:“公子你方才說什麽。”

唐瑜頭悶在被子裏,聲音也是悶悶的:“沒什麽。”

天晚了,錦越熄了燭火,黑色立刻籠罩上來,真正是萬籁俱寂了。

清明轉眼便至,唐瑜一早便被錦越叫了起來,她睜着惺忪的眼睛,還未從夢中回複過來。

錦越丢了一套衣裳,劈頭蓋臉砸在唐瑜臉上,她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頭發還揉作一團道:“阿錦,你倒比我上心多了。”

錦越手中稍停了一二分鐘,很快又忙碌起來,嘴裏念道:“這可是秦大人第一次邀你,可別給我丢人。”複而又問:“你是要帶古琴還是帶簫?”

唐瑜微愣:“帶那個做什麽?”

錦越恨鐵不成鋼地剜了她一眼:“自然是去參加春日宴了。”

唐瑜顯然毫無興趣,幹巴巴地套着衣裳:“跟我有什麽關系?”

唐瑜既然已經中了探花,自然這春日宴便與她沒了關系,不過也只是看上去。所謂技多不壓身,人自然也不會嫌自己名氣大。唐瑜如今只是個小官,人微言輕,若是一朝能抱上了大腿,可不就多了一層保障了嗎?

然而唐瑜并無此意向,錦越只好不厭其煩地做着唐瑜的思想工作。

“唐兄,馬車已備好了。“二人正說着話呢,秦先裴竟自己來了,他今日穿了身藍色袍子,看起來甚是清爽。

“咦,秦兄好巧,今日我穿的也是藍色。”也不知錦越怎麽想的,往日她是不喜這件藍色袍子的,總嫌它“機心”太重,太過亮麗。

因此這件衣裳便被壓了好久的箱底。

秦先裴面上微赧,喚了一聲:“唐兄。”

唐瑜回悟過來,連忙應道:“這就來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秦先裴從前從不信這樣的話,今日卻是真正見到了什麽叫此君只應天上有。

唐瑜的俊俏是那種不惹人注目的清隽,扮成男子時又別有一種英氣,讓人如沐春風,又覺得清冷如斯。

秦先裴一時失了神,直到唐瑜喚了兩聲:“秦兄?秦兄?”

馬車緩緩向前,車廂內并不算大,唐瑜的袍角不經意搭住了他的,他的視線便随着那一角衣袍随着馬車上下晃動。

唐瑜略感尴尬,突然咳了一聲:“不知今日去的都有誰?”

算是沒話找話,秦先裴旋即鎮定下來,開始細細思考:“朝中的文官,泰半都是會去的。”

等等,文官?她的腦海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預兆。

果然,還未到宴會處,馬車便被生生逼停,緊接着簾子便被人掀起。那人骨節分明,語氣卻很是冰冷:“敢問唐大人可在裏面?”

☆、春日之宴(二)

唐瑜拽緊了衣襟下擺,神色很是緊張,秦先裴朝她點頭示意不用慌張,遂向着外間道:“唐大人在的,不知閣下何事?”

他想要撩開車簾子,卻被唐瑜緊緊攥住衣袖,如此便動彈不得,秦先裴心存疑惑,側頭小聲問:“怎麽了?”

唐瑜目露哀色,秦先裴甚少見唐瑜一幅對他人避之不及的樣子,除了在顧懷興在場。

他若有所思般點點頭,垂了手向外問:“敢問可是顧大人?”

唐瑜将将放下心,簾子卻被人一把撩開,那人面若冰霜,寒得叫人唐瑜忍不住打了個顫。

顧懷興突然勾了一下唇:“瑜弟,原來你在這裏。”他伸出手,緩緩攤開,眼神不錯地盯着唐瑜。

秦先裴皺了皺眉,問道:“顧大人這是要做什麽?”

顧懷興掃了一眼道:“你這馬車甚狹窄,怕是坐不下兩個人,本官的馬車要寬敞些,瑜弟身量較小,不若移步到本官那去。”末了他又深深看了一眼唐瑜:“本官絕不嫌棄。”

秦先裴辯解道:“我……”話還沒說出口,顧懷興淡淡掃了一眼,唐瑜立馬脫口而出:”我……我我我……我去!”

秦先裴怒目看着顧懷興:“唐兄,你不必礙于顧大人的權勢,如今又不在朝上,我們不過是去踏青罷了,顧大人如何還用官威來壓我二人?”又轉頭堅定地看着唐瑜。

唐瑜心道,縱然此刻不在朝上,可顧懷興卻也不是能輕易得罪的人。

于是圓場道:“秦兄,你莫急,顧大人請我去是因為我先前曾有一場誤會,待我與他解釋清楚便好了。”

秦先裴問道:“當真?”

盡管唐瑜心中一百二十個不願意随顧懷興趣,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此刻顧懷興便是最大的地頭龍,只好勉強笑道:“自然是真的,我怎麽會騙秦兄呢?”

這話裏聽着有一兩分暧昧,顧懷興不動聲色地揚了揚眉,斜裏伸出一只手,笑盈盈道:“瑜弟,奴才們該等急了。”

顧懷興的馬車就在秦先裴旁邊,看着倒确實要大一些,外邊看起來很是樸實無華,。

唐瑜倒不管這些,仿佛待宰的羔羊一般,帶着些視死如歸的意味一頭鑽了進去,閉着眼問道:“顧大人可是要秋後算賬?”

良久不聞顧懷興的聲音,唐瑜眯着一只眼睛偷偷打量周圍,顧懷興還站在外頭,隔着一道簾子,唐瑜瞬時松了口氣,複又提心吊膽起來。

馬車外一聲低低的笑,顧懷興撩起簾子,那光透過厚重的簾子突然照在唐瑜臉上,刺得人睜不開眼,唐瑜看着顧懷興的臉,隐隐有些癡。

顧懷興的笑有很多種,睿智的,溫柔的,狠厲的,隐忍的……卻獨獨少了眼前這種不谙世事的純摯的笑。

顧懷興咳了一聲,将唐瑜的思緒拉回現實,他問道:“你我有什麽誤會?”又極暧昧地“嗯?”了一聲,尾音向上揚去,多了些耐人尋味的意味。

他翻身上來,簾子一放下來,瞬間遮去了大半的光影,馬車裏黑了些,又因為顧懷興的身軀使得馬車的空間更顯狹窄,明明秦先裴的馬車并不這樣。

可是唐瑜已然沒有時間去想這些了,解釋起來也是磕磕絆絆:“就是……就是上回在迎春閣裏,我……我打了你一巴掌。”好不容易說完了,唐瑜卻想打自己一嘴巴子。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唐瑜慌忙解釋道:“不不不,是我誤傷了顧大人!”忽又覺得哪裏不對,真是越說越亂。

正急的滿頭大汗,顧懷興擡起衣袖,将她禁锢不動,她的視線便直直地對上他的:“瑜弟可是後悔了?”

唐瑜點頭如搗蒜:“正是!正是!顧大人英明,下官實在犯了很大的錯誤!”

顧懷興眼眸一深,唐瑜還來不及反應,他便扣住她的後腦勺,一切皆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等到唐瑜回過神來,早已丢盔棄甲,潰不成軍。

顧懷興從她的唇上離開,淡淡道:“我也很後悔。”

他的指腹留在唐瑜的唇邊,輕輕觸過她的唇,像是棉花一般。

唐瑜的雙唇紅潤無比,突然有點渴,顧懷興強迫自己将視線從唐瑜唇上離開。

唐瑜愣了好一會,突然仿佛觸了電似的避開顧懷興的碰觸,好像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唐瑜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顧懷興眼睛越眯越細,最後皺眉問道:“你躲那麽遠做什麽?”

她終于知道顧懷興為什麽要娶她了,因為顧懷興從頭到尾就是個斷袖啊!知道了權臣不可告人的秘密了該怎麽辦!好怕被殺人滅口啊!

唐瑜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說的額:“顧……顧大人,我……我什麽也不知道,求您放過我吧!”

顧壞興扶着偏頭痛的額頭,輕輕彈了彈唐瑜的腦袋,無奈道:“你這腦子裏,整日想的皆是些什麽?”

也不知她究竟想了些什麽離譜的事,顧懷興慢慢靠近她,道:“離我近些。”

唐瑜不敢不從,小心翼翼地挪了挪屁股,才将靠到顧懷興的衣裳下擺,又想要縮回去,卻未料被顧懷興一把揪住:“跑什麽?嗯?我這麽可怕?”

又是那該死的上揚的聲調,唐瑜聽到便覺得渾身顫抖,好似顧懷興随時會将她撕碎似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外頭的車夫道:“大人,蒼翠山到了。”

鳥鳴聲便不斷了,唐瑜短暫地忘卻了方才的恐懼,頭探出馬車窗,不愧是京郊聖地,風景果真一等一的好。

車夫選了塊平地歇住馬車,不遠處便是一處瀑布,唐瑜已是迫不及待地跑過去,歡快地喊道:“好清澈的水!”一回頭,顧懷興笑得安靜淡然,唐瑜讪讪地轉過身去,面對着瀑布,流水聲遮住了心跳聲,否則那一定如擂戰鼓。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比較忙,裸奔的人傷不起嘤嘤嘤,明天去武漢啦~happy

☆、春日之宴(三)

遠處茂林修竹,名士才子皆聚集在一起,一輛馬車從路的盡頭緩緩駛來,華蓋矚目,一衆人盯着馬車待它慢慢停下來,一個華服少女神色倨傲,踏着奴才的背,頤指氣使。

後面的馬車也停住了,比之那華服少女的馬車樸素了許多。不過先前衆人都只顧着看前面華麗的馬車而忽略了它。

唐瑜指着後面的馬車道:“秦兄。”

顧懷興淡淡瞥了她一眼,唐瑜立刻噤若寒蟬,順便縮回了本來探出的腦袋。

“她是哪家的姑娘?好生華美。”唐瑜問道。

“她是當今聖上的嫡親妹妹,先皇最小的十二公主,趙元琪。”顧懷興背對着她,唐瑜看不清他的表情。

“直呼公主名諱可是大不敬之罪。”

顧懷興回過頭來,唐瑜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引得他那樣的注視。

直到他說:“論理,元琪當喊我一聲師傅。”他這一聲“師傅”仿佛意有所指。唐瑜忽然想起來初時中第前去拜謝恩師的場景。

唐瑜“嗯”地,顧懷興将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趙元琪一下車便往馬車後面跑去,唐瑜驚嘆道:“原來秦兄與公主很熟啊!”

那話裏滿是正經的揶揄,顧懷興解釋道:“公主喜歡秦先裴,你不知道嗎?”

唐瑜大驚失色,就憑秦先裴這樣的木頭,竟也能讨得公主的歡心?

不過連陳意之那種花花公子都能喜歡上一個花魁,還有什麽不可能的?唐瑜瞄了眼周圍,陳意之今日并未來。她心中湧起淡淡的愧疚,若是早知道結果,她定不會同意幫陳意之見銀羽。

每個人生來都要赴一場劫難,人生境遇,冷暖自知,旁人再熱心,終幫不了。秦先裴如此,陳意之亦如此,她唐瑜也只能如此。

唐瑜那一副見了鬼般悵然若失的表情落在顧懷興眼裏卻好像是心痛至極,他捏起唐瑜的手腕,語氣冰冷:“你還敢想着他?”

此時唐瑜的腦子裏又補出一幕大戲,因而顧懷興的話未聽的清楚,只愣愣的,回了一個“啊?”

公主扯着秦先裴的袖子,嬌滴滴地道:“裴哥哥,你的那位朋友呢?”

朋友自然指的是唐瑜,先前公主盛情邀請他參加這次的春日宴,秦先裴早知公主的心意,奈何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拒絕不得公主,便只好假托這些個言外之意來向公主表明自己的心意。

于是那日公主邀請他時便說已約了人,好擺脫公主的糾纏。

還有一些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在裏面,可是一想到那只是為了拒絕公主,他的心裏便坦然很多。

唐瑜幸災樂禍道:“秦兄的桃花看來開得不錯,比上林苑的豔多了。只不過這位十二公主的脾氣好似不太溫婉。”她支着下巴,頗有一種為君嘆惋的意味。

顧懷興抿着嘴,道:“先皇雖說子嗣繁多,可十二公主是老來女,自然要比其他公主受寵些,何況還有個做皇帝的哥哥,可以說是千嬌百寵,為人也是古靈精怪的,養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

“這麽說來,豈不是沒人管束得了十二公主了?”皇帝日理萬機,政務繁忙,自顧不暇,自然不會有空餘的時間來管這個刁蠻的小妹。

顧懷興淡淡一笑,并未說什麽,倒引得唐瑜苦思冥想了好一會。

那一邊秦先裴已經是一個頭兩個大,十二公主刁蠻任性,若他直接拒絕肯定免不了一頓苦頭,最重要的是公主并不會放棄。

不管是皇帝也好,顧懷興也好,還有十二公主,秦先裴都清楚地明白,他們都是那種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人。

十二公主仰頭望着秦先裴,聽到他說:“我那位朋友想來現在應當陪着太師大人。”他眼斜斜一瞥,險些窺見他二人的位置,唐瑜忙不疊往竹子後面躲了躲。

顧懷興又往前走了幾步,越過那幾株竹子的遮掩,身影似乎明晰了些,唐瑜趕緊拽住他,往後一扯,卻未扯得動,便只好可憐兮兮地懇求道:“顧大人,您往後面些。”

唐瑜在意的,顧懷興卻未必在意,他似乎心情頗佳,問她:“你喚我什麽?”

這厮還蹬鼻子上臉了!唐瑜搓搓手,試探着叫了聲:“顧太傅?”

顧懷興臉色顯而易見地黑了一分,唐瑜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忙補救道:“顧太師?”是了,顧懷興已于幾日前加封了太師,若再喚其太傅豈不是故意折辱他?

唐瑜信心滿滿,這聲包含了她殷切奉承的“顧太師”必能換得顧懷興的垂憐。

熟料,顧懷興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眼見他臉色越來越黑,仿佛山雨欲來,他伸出一只手作勢要打她似的,唐瑜猛得閉上眼,向後退了一步:“顧大人,您大人有大量,莫怪罪小人!”這厮怕是到現在還懷恨在心!

顧懷興擡起手撩起唐瑜額前的一绺碎發,頭發脫離了發冠的束縛,擋在唐瑜的眼前,有些礙眼。

唐瑜只感覺到一只手落在自己的額頭上,輕輕地撫了一下,又回去了,冰冰涼涼的觸感,很是舒服。

她聽見他低聲說:“喚我懷瑾。”懷瑾握瑜,懷瑾,正是顧懷興的字。

那年春風及第,天子于殿前問顧懷興可取了字未,他答:“未曾。”先帝愛才之心甚篤,此時案前正放了一柄玉如意,天子握住玉柄,笑道:“高下在心,川澤納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君子當有如美玉,便賜你懷瑾二字如何?。”

顧懷興回:“懷瑾握瑜,臣很是喜歡,謝皇上賜字。”

懷瑾握瑜,懷瑾是他,而瑜……她無法深想下去,以同樣的低聲回道:“下官不敢僭越,大人的名諱豈是我一介小官可以直呼的。”

顧懷興低頭看着她,唐瑜垂着腦袋,手還拱着,一幅禮儀十足的樣子,然而偏偏正是這一幅模樣令他怒從中來。

他微微一勾唇,唐瑜沒有看見,卻聽見他道:“若我此時出去,身邊跟着你,那群人會作何表情?”

唐瑜身處翰林院,最是知道文人都是如何的八卦,他這一亮相,怕是未來的一個月,翰林院都不必擔心談資了。

顧懷興說着便往外走去,然而只是踏了一步,唐瑜立刻拉住他的衣襟下擺,并輕輕叫了聲:“懷瑾。”那聲音極低,像貓兒在叫,他向前又走了一步,壞心眼地問她:“你說什麽?我方才沒聽見。“

唐瑜只得硬着頭皮又叫了聲:“懷瑾。”這一回是大聲了些,顧懷興自知不好逼她太過,憋着笑意摸了摸唐瑜的頭,誇贊道:“很好。”

好像在摸小狗!

唐瑜對這一認知非常的不爽!可顧懷興到底是沒跟她作對,稍稍往裏藏了藏。

那一邊,十二公主笑眯眯地挽住秦先裴的胳膊,道:“裴哥哥,你難得出來一回,今日就好好陪陪元琪,好不好?”

秦先裴看着趙元琪一臉渴求的樣子,鬼使神差般應了聲:“好。”

應完卻又不由責怪起自己來,他是在做給誰看嗎?那為什麽心裏竟隐隐有一種報複的感覺,秦先裴自嘲般笑了笑。

趙元琪問道:“裴哥哥,你怎麽了?”

“無事。”他向來是這樣的,将情緒遮掩得很好,怎麽今日就破了例呢。

“我聽聞顧大人已回了朝,可是真的?”趙元琪身處宮中,雖說是公主,可歷代祖訓規定女子不能幹政,因而對前朝的事一概不知。

然而因為顧懷興是其啓蒙的師傅,便多了幾分關心。

顧懷興揚揚眉頭,元琪這孩子,竟也知道關心人了?

唐瑜看在眼裏,試探般寬慰道:“顧大人。”突然想起來什麽,又換了稱謂,低聲道:“懷瑾,你不要難過,十二公主不喜歡你絕不是因為你長得不好看。”她信誓旦旦地說着。

顧懷興捏着眉心狠狠按了幾下,她是想說嫉妒吧?十二公主天皇貴胄不喜歡自己這個英俊的師傅反而喜歡一個愣頭愣腦的吏官,在她的腦子裏,他究竟是怎樣一種形象?

唐瑜仍在喋喋不休地品頭論足,顧懷興實在聽不下去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擡起她的頭,吻了上去,末了在唐瑜一臉愣怔中冷冷道:“她喜歡誰,與我無關。”

唐瑜覺得,自己可能是撞邪了,怎麽改頭換面連性別都換了,竟還是沒能逃得過顧懷興的魔爪。

“顧......顧懷興,你......”唐瑜眼裏包着眼淚,臉“蹭”得一下紅了,顧懷興忍住自己蠢蠢欲動的手,不去捏一捏她漲得發紅的耳垂,一本正經地問道:“嗯,我怎麽了?”

“斷袖是病,得治。”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沒更新真的很抱歉,我會加油的,謝謝收藏的小天使,我知道自己只是個很菜的新人作者,我知道自己還有很多不足,所以我真的很感謝你們,沒有你們我不會堅持下去。

☆、春日之宴(四)

她說得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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