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石膏與八千塊
在為醫療卡充值而排隊的間歇,柏小毛找了一個座位,一筆一劃地填寫好病歷本封面上的信息。謝瑞斯伸手接過來,指了指她的姓,很認真地問道:“這個字念什麽?”
柏小毛嫌棄地撇撇嘴:果然是搞音樂的,沒什麽文化。
她在心裏惡狠狠地吐着槽,全然忘記了熔岩也是“搞音樂的”。
“柏,柏油路的柏。”
“喔……”謝瑞斯不以為意地應了一聲,“我還以為念‘博’。”他轉頭去查看嚴冬排到了哪兒,藏青色大衣的下擺輕輕旋轉。
講道理,柏小毛覺得,他的穿着打扮和氣質在人潮湧動的醫院挂號處還是相當出挑的。二話不說塞了一張黑卡讓收銀挂號處随意刷的态度也顯得非常豪氣。
然而,這并不能抵消她心頭對這枚文盲繡花枕頭的鄙夷以及因為被耽誤了面試而産生的惱怒。更何況,之前他還拿體重怼她。
這份惱怒的情緒在做完CT聽了醫生的分析之後,化作沮喪和無力。
雖然骨頭沒有大礙,醫生卻強烈建議她打石膏并拄一陣子拐杖,說是對以後的恢複比較有利。
肇事者也順着醫生的話,建議她打石膏。
柏小毛低頭望着手機屏幕,眉毛擰成結。她剛給瑞帆的HR打完面試請假的電話,對方相當公式又客氣地表示再約時間。現在柏小毛覺得,這個“再約”,遙遙無期了。
石膏間裏,柏小毛向醫生反複地确認是否非打石膏不可。
嚴冬不耐煩地插話:“姑娘,反正阿瑞會承擔你的後續醫療費,營養費,各種費,你何必一問再問呢。”
柏小毛突然火冒三丈:“ 你們知不知道我今天本來要去瑞帆面試的?你們知不知道能進瑞帆工作是我的夢想?你們知不知道這渺茫的實現夢想的機會就因為你們而失去了?”
她情緒激動,說到後來,聲音有些哽咽。
嚴冬顯然被吓到,趕忙說:“啊sorry sorry,當我什麽都沒說。另外,你能別加個‘們’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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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小毛垂着頸子,不想理會他。
操作醫生邊放簾子邊吩咐道:“要開始澆石膏了,無關人員請先在外面等一下。”
柏小毛被另兩個女醫護人員扶上臺子的時候,發現謝瑞斯還在旁邊站着。其中一個護士問道:“男朋友?老公?”見柏小毛一直搖頭,護士神色一凜:“無關人員請出去,這可是要脫褲子的!”
“……”
被驅逐出境的人淡定如常,柏小毛窘得滿臉通紅。
從石膏間出來後,柏小毛徹底成了臨時性傷殘人士。她拄着雙拐,找到外頭草坪上剛抽完一根煙的罪魁禍首,聽他說道:“我送你回家。”
似是發現她在找嚴冬,謝瑞斯解釋道:“公司有事,他先走了。”
又補充了一句:“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
這句話怎麽這麽別扭。
往她租住的小區樂水居行駛的一路上,勞斯萊斯車廂內充斥着令人尴尬的死寂。
等紅燈的間歇,謝瑞斯胡亂按着車載播放器,突然想到了什麽,開口打破了沉默:“你喜歡熔岩是嗎?”沒等她回答,他按下播放鍵, 柏小毛的耳邊響起了熟悉的鼓點和旋律。
她的入坑曲——熔岩:《Make a Change》。
然而,當主唱祝子揚極具辨識度的嗓音拂過她的耳朵,昔日裏用來激勵自己的歌詞話語全都成了此刻的催淚劑。
當然,柏小毛才不會在陌生人面前哭。她別過頭,望着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二月初的中陵,向午的風中帶了絲暖意,很快抹幹了她濕潤的眼角。
“耽誤了你實現夢想的機會,我很抱歉。如果有什麽我可以彌補的,你盡管說。”
許久,謝瑞斯低聲說道。不同于他之前如日本聲優棒讀般的機械語氣,這句話裏透出十萬分誠懇。
彌補……
柏小毛也無法真的和他計較這所謂的“夢想損失費”,畢竟,只是一場面試機會,她能不能應聘成功還是未知數。
祝子揚不識時務地唱着:“Have a try, Make a Change, find what you are…”
現在,她連“try”的機會都沒了。
“不過我覺得,瑞帆已經在走下坡了。”
謝瑞斯沒有等她平複好心情,扔來一句驚天大雷。
WTF?
副駕上的柏小毛無語地望向他平靜的側臉,又突然發現,這個男孩還有着很好看的臉部線條,有點像她喜歡的一個英國廣告模特。
只是,長得好看腦子卻不好使,又有什麽用呢。業界誰不知道瑞帆娛樂如日中天,即便曾與另兩家公司三分天下,經過上市、重組、內部洗牌後,早已是娛樂圈的NO.1,地位實難撼動,擁有當紅流量“花生”數十位,連搖滾天團熔岩的經紀約都簽在瑞帆的元京總部。
此次柏小毛本來準備應聘的是瑞帆中陵影視分公司的活動策劃崗位。
瑞帆常與中陵近郊的華睇影視基地聯袂舉辦活動,其中不乏大牌影視明星參與。不過嚴格來說,柏小毛算不得追劇一族,不是太向往與演員們近距離接觸,應聘這個職位只是因為她單純喜歡做策劃。
柏小毛剛想向身邊人普及瑞帆發展史,嚴正警告他不能因為要安慰人而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又聽他補了一句:“我們遲早會将瑞帆取而代之的。”
“……”
柏小毛伸手嚴肅地拍了拍謝瑞斯的右肩膀,語氣凝重:“年輕人,有理想有抱負是好事。不過,子曾經曰過,仰望星空,腳踏實地。”
可惜對方完全沒有聽出她的挖苦之意。
“年輕人?我覺得比我還小兩歲的你,不适合這麽稱呼我。”
呵呵……柏小毛覺得,謝瑞斯正經得像是在假正經。一點兒也不好笑的假正經。
等等!他怎麽知道我小他兩歲?
“啊,你的病歷上寫的應該是真實年齡吧,雖然你看起來還像個學生。”
柏小毛一時無話可說。雖然已經大學畢業半年,她還是會在回學校的時候被當成大一新生。長了一張娃娃臉也不是她的錯。
話匣子打開後,謝瑞斯有點收不住,緊接着又問:“你去瑞帆是應聘什麽?演員嗎?”
柏小毛并不想就這個話題和他多說,咕哝了一句:“我哪有那麽好的外形條件當演員。”
“還可以。”汽車在十字路口停下,謝瑞斯轉眼打量她。
柏小毛有着海都人常見的瓷白皮膚,配上一張圓潤的娃娃臉,毫無攻擊性。咖色斜劉海蓋住一邊的眉毛,眼瞳亮亮的,像一頭神色驚奇的小鹿。
柏小毛不知道他的這句評價是什麽意思。他打量得認真,偏偏眼中沒有任何情緒流露,像是不動聲色地在看一只阿貓阿狗。
“你長得,很可愛。比屏幕上很多大同小異的臉可愛。”
他居然會說成語。
“……可你之前還說我胖,胖子當演員上鏡慘不忍睹。”
“我只是覺得你很重。”
“……有區別嗎?”
“有啊,肉長在看不見的地方。上鏡應該也看不到。”
柏小毛剛剛才因他那一句“很可愛”而蕩起的少女心頓時死絕了,她攥緊了自己的小挎包,時刻準備拍死他。
“如果要當演員的話,也并非瑞帆不可吧?”謝瑞斯依然不依不饒地繼續着這個話題,被柏小毛沒好氣地打斷。
“我只是去應聘打雜的。”
汽車重新發動的一瞬間,謝瑞斯的瞳孔驟然亮了亮:“那麽,你要不要來我們公司試一試?”
“……?”
“我們樂隊正好缺一個助理。簡言之,就是打雜的。”
“玩樂……嗎?”柏小毛覺得這個樂隊名真羞恥。
“啊你聽說過我們?”謝瑞斯微感詫異。
“并不……”
只是從維動百科上知道的。
“不過我們叫玩yue,音樂的樂。Play the Music。”
“……”
簡直比玩樂還要簡單粗暴。
“你還負責公司的人事?”
柏小毛記得他的名片上職位是音樂總監。
“我們公司沒有人事。兩支樂隊,一個經紀經理,一個總助,加上之前走掉了的樂隊助理,只有這些人。”
“……呵呵。”柏小毛幹笑了一聲,這是個想把瑞帆取而代之的公司。
“薪資的話,之前的助理是8000底薪,還有其他績效和補助吧,我不是特別清楚。”
“等等等等等等!”柏小毛激動得差點撲到方向盤上。
八……千?!
瑞帆的策劃也才4000起步,而她的大學同學,現在大部分月薪也不過4000出頭。
柏小毛可恥地心動了。
謝瑞斯驚訝她的反應,歪了歪頭問道:“8000是多還是少?我對工資沒有什麽概念。”
……這逼裝得,可以給滿分。
柏小毛揶揄道:“是啊,開勞斯萊斯的人怎麽懂擠公交人的辛苦。”
駕駛座上的人微不可察地挑眉,解釋道:“這是我家裏的車。”
……意思這不是公司的車?我是富二代?
柏小毛發現跟謝瑞斯交流有時很困難。
“在你腳不方便的這段時間,可以在公司做一些文檔梳理的工作。我們剛來中陵不久,辦公室還比較亂,需要人整理。如果你願意來試試的話,也算是我對害你丢工作的補償。”
雖然他越說越誠懇,柏小毛滿腦子都只是月薪8000+,畢竟人的追求啊,除了夢想就是錢。
子曾經曰過,人不為錢,天誅地滅。反正她因傷待業的這段時間,閑着也是閑着。
“成交!你把崗位要求告訴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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