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男友力與財力

說這話的人抱胸站在舞臺後方斜對角處,反戴鴨舌帽,一張年輕的臉在不遠處投來的燈光裏流光溢彩。他身旁還有兩個年紀相仿的男子,其中一個紋了花臂,看起來滿臉兇悍。

花臂男道:“主唱那個小白臉,明明是metal的音色卻非要吼出grunge的味道,偏偏曲子詞又是emo風更重,他們到底想走什麽路線?”

花臂男右邊的矮個子附和:“大概是每種受衆都想讨好吧。”

之前的鴨舌帽道:“我看那個吉他手倒是不錯,專業度算矬子裏拔将軍了。就是收得太厲害,怕別人覺得自己炫技?”

此時臺上已經進入感謝talking單元,之前激烈的墊樂變作了柔和的弦音,因此柏小毛将幾人的讨論一字不落地聽進耳中,心裏十分火大:就算是專業人士,也不能這樣冷嘲熱諷吧。

她深吸一口氣,彎腰在腳邊的雜物包裏翻出一沓宣傳頁,走到幾人身邊,扯出一痕笑,還算禮貌地介紹道:“各位好,他們是來自南島獨立圈的「玩樂」,初來乍到,請多多指教。”

鴨舌帽男盯了片刻她手裏的宣傳頁,并未伸手去接,然後擡眼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經紀人?助理?粉絲?還是——果兒?”

最後他拖長了音調,旁邊兩人“嗤”地笑出了聲。

“這個,差不多能算上尖果兒了。”花臂男笑得大聲。

柏小毛并不懂他的“行話”,純粹厭惡他們的說話語氣,捏着宣傳頁的手輕輕揮了揮:“唉,果然快夏天了,蚊子蒼蠅什麽的晚上都跑了出來。”

她才不想把花錢做的宣傳頁免費散給這種人呢。

“你說誰蚊子蒼蠅呢?”矮個兒男大概有了顯示身高優勢的機會,上前一步攔住轉身欲走的柏小毛。

不遠處歡呼聲雷動,樂隊成員陸續謝幕,live即将散場。柏小毛擰擰眉頭,剛要避開那只攔路礙眼的手,肩膀就被輕輕一撥,一道身影攔在了她面前。

謝瑞斯取下背着的吉他拄在草地上,彎腰漫不經心地以琴底某處為圓心轉了轉,然後立直了身體擋住柏小毛,垂眼問矮個男:“你有什麽事嗎?”

他不算高大,穿鞋勉強一米八,此刻冷淡裏透着威懾力的話語配上挺拔的身形,生生撐出了兩米九的氣場。

另一邊,“非易”團隊其他人也覺察到異樣,陸續從舞臺那邊過來。

Advertisement

嚴冬不明究竟:“怎麽了阿瑞?剛散場就徑直過來,CD區還有人想要簽名呢……”

之前的鴨舌帽男輕笑,轉正帽子走上前,向謝瑞斯伸出手:“你好,我是冷山樂隊的主唱兼吉他手,鄭铮。”

柏小毛想起之前“來秀”會長說的“某某樂隊”,貌似就是叫什麽“山”。

謝瑞斯擡擡眼皮,視線在那只手和自己拄着的吉他間切換了幾秒鐘,揚起禮貌的笑:“你好。我剛彈完琴,手裏都是汗。”

他平靜地與鄭铮對視着,琥珀色的眼睛裏閃過一星路燈光,這才讓他看起來像個活物。

鄭铮忽地低頭笑了笑,再仰臉的時候語氣裏已沒了之前玩世不恭的味道:“「玩樂」是嗎?實話說挺好。”他舉起兩根手指飛了個禮,“後會有期。”

“什麽情況?”嚴冬望着三人漸行漸遠的背影,轉而問謝瑞斯,“你要不要去給學生們簽名啊?我怕阿佑和夏祺兩個人應付不來。”

老武道:“他們就是中陵獨立搖滾圈一霸的「冷山」吧。”

嘁,難怪那麽拽。柏小毛冷哼。

許是她不小心發出了聲,謝瑞斯面無表情地一手掮起吉他搭在肩上,一手握住她的袖肘,幾乎是連拖帶拽地把她推到自己人的隊伍裏。

“小白貓,演出沒有結束的時候是不可以擅離職守的。”

他嘴角還殘留一絲面對鄭铮時候的禮貌弧度,但配上說這話時不死不活的語氣,反而分外可怖。

柏小毛本要解釋自己一開始是為他們去拿水,想了想又堆起笑:“謝瑞斯,你剛剛好帥喔。”

旁觀者看來,可以說是男友力爆棚了。

她回到舞臺後頭跟大家一起做整理,不時輕咬下唇瞄謝瑞斯,一句一聲“謝總監,謝總裁”配着花癡笑,在高瓦數的探照燈中亮得晃眼,看起來崇拜得情真意切。謝瑞斯不予理睬,一直繃着臉收拾琴盒。嚴冬領着陳佑舟和夏祺從CD販賣區過來的時候,正看到他把一副鼓棒往琴盒裏塞。

“哎阿瑞,那是我的備用鼓棒——”

“……哦。”謝瑞斯“啪”地蓋上琴盒,“反正放得下。”他當然不會認為是自己心不在焉才拿錯了器具,扭過頭對一旁眼巴巴觀望着的柏小毛說道:“扣一天績效。”

“……”

賣萌戰術宣告失敗。

「玩樂」的首場校巡轟動落幕。

當晚,微博熱搜榜就刷起了#搖滾改變世界#的話題,雖然只在三十多位,好歹這支樂隊不是查無此隊了。

第二天,柏小毛坐地鐵的時候打開“吃瓜站”,在音樂版和八卦版都看到首頁飄着一兩個樂隊讨論貼。

red了red了,柏小毛有種親媽養成的欣慰,迫不及待把帖子內容通過微信告訴謝瑞斯:【大家的反響很好!】

然而,有個帖她是萬萬不敢讓他知道的。

——《沒人覺得,玩樂是下一支熔岩嗎?》

這帖熱度不高,已經沉到了音樂版的第三頁。樓主主帖裏也沒有踩一捧一或者明褒暗貶,反而很有心地從音樂風格和傳達內容分析了兩支樂隊的異同點,都給予了肯定。不過,回帖可就精彩紛呈了,最贊那層是:科科,這是熔岩被黑得最慘的一次。

雖然以謝瑞斯的腦回路,一定不明白這則回帖的暗諷意味。

不一會兒,柏小毛的微信收到回複:【這不是很正常嗎。】

……真是對自己的樂隊謎之自信。

柏小毛沒想到的是,「玩樂」校巡首戰告捷後,宣傳部的兩個新人員工一起向公司辭職。

因為尚在試用期,來去自由,老武表示尊重他們的選擇後就開始頭大了——「托普」在中陵的首唱也要開啓,接下來還有「玩樂」的livehouse和其他場校巡,甚至還想辦音樂節,現在的人手實在不夠支撐各項運轉順利進行。

周一例會的時候,會議室裏彌漫着少見的凝重氣氛。

老武低眉抱胸:“公司留不住新人,我要反省。同時也要加快招聘節奏,争取每個部門定額人員早日就位。至于接下來的演出安排,我已經做了兩手準備,人員未齊的時候聯系外包演藝公司。”

陶仁道:“宣傳崗對專業性要求比較高,如果招應屆生甚至實習生,可能一開始不能很快上手,培訓的話又占很大時間成本,所以我的意見還是招有經驗的。”

“有經驗的肯來我們這間新公司嗎?”

說這話的是「托普」主唱兼團長藤非。

集體沉默。

“為什麽不肯啊?”柏小毛輕聲道,“工資高氛圍好,還有養成系的成就感。”

嚴冬笑:“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想的。”

夏祺也說:“對啊,也不是每個工作人員都能像小柏這樣既能幹又能吃苦。”

被誇了。柏小毛臉一紅:“沒有啦,沒有啦。”接着一起反省,“其實我覺得新人走,也有可能是我這幾天給他們安排的任務太多了,剛到崗就天天加班,可能心裏有落差吧,以後我會盡量……”

“跟你有什麽關系?”謝瑞斯開口打斷她,“你自己不是也加班麽。有些人就是不能吃苦。”

“有人喜歡加班,有人不喜歡啊。”柏小毛辯白。

陳佑舟右手支腮偏過頭:“小柏看起來很喜歡加班咯。這麽無私的,男朋友不會有意見?”

原本尴尬的會議室內驀地起了小騷動,好幾雙眼睛刷刷投向她,帶着八卦的好奇。就中陳佑舟依然支着腮,視線卻轉向自己右邊的謝瑞斯。對方不為所動般低頭翻着筆記本。

陳佑舟的這個套柏小毛一時無解,又不想當着全公司同事說自己還是條單身狗,憤憤地瞪了下套人一眼,咬牙切齒道:“現在是開會時間好嗎?”

陶仁突然插話解圍:“我說,不如讓小柏負責宣傳?然後再招幾個行政助理。畢竟行政類的工作上手比較快,新人也好招。”

“這也是個辦法。”老武點頭。

呃……這是要她轉崗嗎?說實話,她對“轉崗”有心理陰影。

“新人助理沒就位前,樂隊助理還是小白貓,同時還要做宣傳的工作。新人來了以後,她還要負責帶新人。是不是工作任務有點重?”謝瑞斯合上筆記本。

老武和陶仁對視一眼:“這段時間可能是這樣,但每個人職能到位後應該就好了。”

“好的,那你盡快。如果其他人沒什麽事的話,那就散會吧。”他起身離座。柏小毛沒有說話,投向斜對面的視線剛好撞上他意味深長的目光。

……她又做錯什麽了?

謝瑞斯很快移開眼睛,往排練室走去。

柏小毛發了會兒呆,回到行政辦公室,問陶仁自己疑惑很久的事:“為什麽公司現在人手這麽少呢?”

“經費不夠啊。”陶仁正在做收支表,頭也沒擡。

呃,無言以對。但是,說經費不夠,工資開得又還挺高。

“陶總助,我好奇很久了,公司到底怎麽掙錢啊?你看,一場live就算300張票,一張100塊,也才30000,其他還要租場地,器材,各種支出……每月還要準點兒發工資。”她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難道真的靠謝瑞斯家裏的錢?”

陶仁瞠目結舌,佩服她的想象力:“小柏你……太高估謝瑞斯的財力了吧!他哪兒那麽多錢?”

“……他都開勞斯萊斯的。”

“呃……勞斯萊斯也不是他個人的啊。他爸爸不見了的時候他還沒上大學,你覺得一般缺了父親的家裏能多有錢?”

“一把吉他弦換了又換,一部手機用五年多。不買手表,衣服也沒幾套,租個房子辦公都要想方設法壓房租,裝修也是極簡主義。我說真的,”陶仁語重心長地拯救着柏小毛的三觀,“阿瑞也算是我見過的很節儉的年輕人了。”

柏小毛聽他說得那麽慘兮兮,都快哭出聲了。

——如果當時她知道謝瑞斯存了一屋子限量版吉他的話,一定會向陶仁讨回自己的感動。

之後,柏小毛又接受了樂隊成員之一、嘴炮Max的嚴冬科普:“我們的錢都是一起掙的。以前在南島的時候時候,大家可是什麽場子都唱過,廣場,公益,皮革廠……”

……是唱通通二十塊的大甩賣嗎?

“酒吧,livehouse,音樂節……說來你不信,我們幾個還躲過城管,目擊過醉漢打架,也見識了各種極品奇葩。”

嚴冬捧着剛倒滿的水杯,看起來完全陷入了對往事的追憶:“想想那時也是又慘又快活。”

不得不說,嚴冬描繪的經歷,很有感染力。

“那時你們就四個人自己玩兒嗎?”他口中的那些演出,怎麽都不像有經紀公司的樂隊會接的。

“啊,還有小何。”

——不知為何有點羨慕。

柏小毛雙手托腮,三觀算是回正了:“我還以為有才華的人都會像熔岩那樣出道即紅。”

“想太多啦。”嚴冬總是一言不合就擺出慈父相,“阿瑞曾經說過,就算是熔岩,沒有主流出道的時候,也是踏踏實實一場一場唱下去的。”

“那你們現在還接各種演出嗎?哪怕純粹商演或者走過場的。”

陶仁終于可以搭話:“接呀,誰跟錢過不去?有錢不掙,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