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口酥與相信
柏小毛看了眼來電人，趕忙避開外婆接起電話。
謝瑞斯問：“你……在哪裏？”
他的語氣不似以往那般咄咄逼人，柏小毛從聽筒裏感受到幾分躊躇。
“我在外婆家啊。”
“哦。”那頭應了一聲，“什麽時候回來？”
“大後天就去公司吧。”柏小毛理了理休假期限，“怎麽了？公司最近事情是不是很多？”
她還是很有工作責任感的，聽謝瑞斯打電話來，首先想到的就是公司人手不夠的話就得提前結束休假。
“嗯……呃，沒有。”謝瑞斯吞吞吐吐的态度實在有點反常。
冷場了。
柏小毛觑見外婆窺探的視線投過來：“如果沒事的話我要挂啦。”
“那個……”聽筒那頭急聲道，“那個湖，在你外婆家那邊嗎？”
“啊？”柏小毛一愣。原來他是看朋友圈的？
“是啊，海都這邊有個旅游區，是個小鎮子。”
“喔……有時間你可以帶我去看一看嗎？”
柏小毛滿腦袋問號：這通電話是打算純聊天？
不過她還是應了：“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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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感覺到她急着收線，謝瑞斯迅速喊了聲“小白貓？”
她握着聽筒等他下文。
然後，那頭緩緩地、猶猶豫豫地、像下了很大決心般說道：“如果這次EP不能暢銷的話，怎麽辦？”
他的這句話音壓得極低，聲線裏有種滴得出水的柔和。
對，就像柏小毛擡眼望見的投影于月湖裏的清晖。
而他說這話時忐忑的期待、不安的試探也準确地傳達給了她。
她仿佛可以看到他蜷腿坐在Studio的工作椅、一手夾煙一手握電話的僵直的背影。嚴冬說他很在乎別人對「玩樂」音樂的反饋，而唱片的銷量，就是最直觀的反映吧。
靜了好一會兒，她揚起笑臉道：“那就繼續努力呀。只要以後一次比一次銷量更好，聽到和喜歡「玩樂」的人一次比一次更多，就好了呀。”
她不知道這句鼓勵對方聽進去又聽明白了多少。
隔了幾秒後，那邊傳來一聲重重的“嗯”。
……
回崗後，柏小毛發現公司多了新成員：宣傳和營銷部門人員已經就位，還有一對簽了“非易”經紀約的歌手——夫妻檔民謠組合「Shadowland」。
她一方面佩服人事劉嫣的行動力，一方面有點驚訝“非易”居然還簽民謠風的歌手。
閑聊的時候陶仁對此的解釋是“擡頭看公司名”。
“Free”，做不拘一格的本質音樂一直是謝瑞斯的初衷，也是“非易”招賢納才的根本原則。
午休時，柏小毛提着一只大袋子，把裏頭裝着的、從海都帶的家鄉特産“一口酥”，一盒一盒地分給大家。她并不知道公司新進了人員，還好多帶了幾盒，不然分起來就有點尴尬了。
排練室裏，「玩樂」成員很難得地在午休時分聚在了一起。平日裏這個時間段，他們基本都分散在陽臺、休息室、Studio等地。
柏小毛發現大家都在的時候，微微有些驚訝，不過也覺得省得她四處跑了。
四個人是在商量新巡回的歌單，宣傳開啓在即，他們把每分每秒都利用了起來。
夏祺先看到柏小毛進來，揮手招呼了一聲，然後目光轉向她手裏袋子的logo，微彎了嘴角道：“是秦記家的一口酥吧？”
“對！”柏小毛把袋子擱在靠牆的桌上。
房間裏在她進來前的嚴肅氣氛還未散盡，她小聲地問夏祺：“有沒有打擾到你們？”
還沒等夏祺回答，她就被一旁投過來的視線戳得如芒在背。
謝瑞斯用一種她從沒見過的眼神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掃視着她。
這是她休假回來後第一次見他。
五天沒見，她的上司更古怪了一點。他那種似乎要拍出一張X光成像片的視線令她實在受不了，閃躲着他的盯視，嘟囔道：“你幹嘛……這麽看着我？”
她這麽一說，謝瑞斯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抓抓後腦，望向了別處。
柏小毛今天穿了件白色娃娃衫，配卡其色中褲和黑色坡跟不露趾涼鞋，劉海全部撩在腦後，潔白的額頭和漂亮的眉眼一覽無餘。整個人清新得像初夏裏一支滴着露水的白蘭花。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忘形地看了她這麽久，只不過五天沒見而已，腦子裏就竄出剛開始接觸中文背典故的時候學到的那個詞：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他接過柏小毛遞來的“一口酥”，低頭看看墨綠色盒子上燙金的“秦記”二字，開口道：“小白貓，你兩點鐘的時候來下我辦公室。”
謝瑞斯的辦公室其實就是Studio，“非易”并沒有專門的總裁總監辦公場所。
這似乎是柏小毛第一次被上司指名“約談”，她感到莫名緊張，在門口整理了衣擺和涼鞋扣袢，還補了下口紅，這才敲門進去。
謝瑞斯從電腦前轉過椅子，把手上的本子遞給她：“這個，是你的吧？”
柏小毛瞪大眼睛，他指尖握着的黑色皮面本，赫然正是她的“死亡筆記”。
咦？怎麽會？她敲了敲腦袋回想，估計是自己休假前落在了公司。
“你……沒有看裏頭的內容吧？”接過本子後，她略帶懷疑地打量謝瑞斯。
“看了啊。”對方超坦率地回答道。
“……”
“我在走廊上撿到的，不看下裏頭內容怎麽知道是誰的。”
“……”無法反駁。
“算了。”柏小毛抱緊小本本嘀咕了一句，“反正也沒有見不得人的東西。”
“嗯。”謝瑞斯猶豫了一下，似乎很不習慣說出後頭的話，“嗯……你的工作态度，很好。”
之前翻看筆記本的時候，他确實驚訝于上頭認真記錄的工作失誤和應對方案，甚至還有點感動。原來他以為很能幹的“小白貓”私下裏在工作上花了這麽大的工夫和心思。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也還有其他夥伴為了他和「玩樂」的夢想之路披荊斬棘。
“哇，這是要給我開表彰大會嗎？”柏小毛興沖沖的一句話打翻了他的感動回路，他啞然對上那張瞬間變得狗腿谄媚的笑臉。
“那是不是……又會給我……加工資？”
柏小毛欣然沖他眨了眨眼睛。
“……現在公司的工資制度由人事負責，大概流程沒那麽容易了。”
“喔。”柏小毛本就是半開玩笑，聞言說道，“好吧，那謝謝領導表揚。”
“……”謝瑞斯喊住轉身欲走的她，“小白貓，我有事問你。”
柏小毛疑惑地扭過頭，眼角餘光落在他電腦旁的打火機上。因為賣家發錯貨，她自然也不知道那只帶着貓與吉他圖案的就是自己送給謝瑞斯的生日禮物。
謝瑞斯似是注意到她探詢的視線，不太自在地點了根煙，又習慣性地把打火機收在了後褲兜裏。
“是關于徐倩倩的事。”他吸了口指間的香煙，示意柏小毛坐他對面。
柏小毛視界內雲山霧罩了一會兒，透出他略顯嚴肅的臉。
他極少在她面前抽煙。她想，接下來要談的一定是相當重要的事情了。
原來，經過一個多月的試用後，公司要決定徐倩倩的去留問題。周一例會後，幾位中高層約略地讨論了一下。謝瑞斯綜合她在試用期的表現，所持意見是“不予錄用”，但陶仁卻從徐倩倩在中大談合作時的反應，總結她口齒清楚，頭腦靈活，很适合做外聯工作。公司正是缺人的時候，再招人進來又需要一個月的磨合期，所以希望把她留下。老武則表示徐倩倩是中陵本地人，有江浦的人脈圈，在公司規劃的版圖裏能起到一定作用。
“所以，你找我來是？”聽完謝瑞斯的轉述，柏小毛疑惑地睜大眼睛。
“想聽聽你的意見。”謝瑞斯留意到她撥煙霧的手，揿滅香煙，打開了桌上的加濕器。
“可我不管人事啊……”柏小毛本能地想回避這個敏感的話題。
謝瑞斯滑拉着椅子，膝蓋抵到她身側，俯臉迫近她，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緊盯着她閃避的雙眼，一字一句道：“小白貓，你真的沒有什麽意見要提嗎？”
“謝瑞斯，你別湊我這麽近。”柏小毛慌亂地低頭猛推了他一把，又往後退了退自己的椅子。
謝瑞斯抱着手微歪了頭，靜待下文般望着她。
柏小毛視線落向桌上的加濕器，抿抿唇遲疑地開了口：“我……覺得她的工作表現确實不太好。”
頓了一下，又道：“嗯，各種意義上的不用心。”
怕被誤會，她又解釋：“我和她沒有私人恩怨啊。”
“嗯。”謝瑞斯應聲，“我知道。”
“你知道？”柏小毛一頭霧水，不明白他這句所指。
“我知道你們之間沒有私怨。你對她的評價，我無條件相信。”
柏小毛怔了怔：“為什麽？”
“什麽？”
“為什麽你無條件相信我的話？”
謝瑞斯看着她漾起莫名感動的臉：“什麽為什麽？因為你值得相信啊。”
柏小毛簡直快哭了，如果對方不是異性，她真想撲過去給他個熊抱。在帝都元京工作的半年多時間裏，她從來沒有受到過這麽多肯定，這麽直接的信賴，一瞬間她覺得以前遭受的所有委屈都要煙消雲散了。
